下一刻, 林听的呼吸又恢复了,还翻了个身,手拍到躺在她身边的段翎肩膀, 发出一声响。她的脚也动了, 搭到他腿上。
林听在睡梦中碰到段翎,无意识地向前凑, 张开手将他搂入怀里, 睡进他身前,闻沉香。
这瞬间, 段翎的心跳也跟着林听的呼吸恢复了。他低头看靠在自己身前的漆黑发顶,看了许久,缓慢地抬了抬手, 回搂她。
过了片刻,段翎闭上眼。
林听偶尔在他怀里动来动去,段翎却睡得非常的安稳。
翌日,天还没亮,林听就醒了,难得醒这么早。更难得的是段翎还没醒,他侧身躺着, 双手搂住她的腰, 像一把柔软的锁。
晨间的光线昏暗,房间没点灯,窗也只开了一半, 有种看什么东西都朦朦胧胧的感觉。可不知是林听太过于熟悉段翎,还是他们离得太近了,只要她稍微抬眼,就能将他的一切看得清晰。
林听看了一会。
她没立刻起床, 一动不动地躺段翎怀里,不过眼睛没有一刻是闲着的,转来转去,扫过掉出他衣领的那个金财神吊坠。
金财神吊坠下是段翎两截如玉的锁骨,红绳落在上面,顺着姣好的骨头轮廓起伏着,很漂亮。
林听本来是看金财神吊坠,不知何时看向他的锁骨和红绳。
天亮了,段翎才醒。
林听见段翎醒了,离开他,从床上爬起来,慢悠悠地穿鞋。虽说今天冯夫人请了和尚到家里驱邪祈福,但她也不急着起床,因为他们是中午来,时辰还早着呢,所以他们晚点起也没关系。
她穿好鞋,先唤仆从送水进来洗漱,再到镜子前梳妆。
镜中人的皮肤一如既往红润,完全看不出命不久矣的样子。林听不由得用手戳了戳自己的脸,随后拿起檀木梳梳头发。
段翎走到林听身后,接过檀木梳:“我今天想为你挽发。”
林听看镜子里的段翎,他墨色长发披散着,白色里衣素净如雪,腰间细带垂落,隐约地勾勒出腰腹的形状,劲瘦得恰到好处,不羸弱,透出一股有力量感。
她收回视线,打开抽屉抽出几条五颜六色的丝绦,又打开首饰盒挑选出几样首饰,摆到桌面上,算是默认他为自己挽发了。
段翎专注地给她挽发。
仆从悄无声息地送早膳进来,放下就走人。林听得怪病,将不久于人世的事,她们都知道了,毕竟好事不出门,坏事则传千里。
林听不是没能感受到府中的气氛因自己发生了变化,但她暂时没法改变,于是当看不到。
段翎给林听挽好发后,又给她换上一套鹅黄色的长裙。
等林听穿戴整齐,他才去收拾自己。他们正准备用膳时,段父来了,想跟段翎聊一些事。
段翎带上林听去见段父。
段父见段翎带林听到院子见自己,愣了小片刻。他听说段翎最近去哪儿都会带上林听,但不曾想段翎会做到这个地步,他们在府中的院子见面也要带上她。
他有些话不好当着林听的面说,一时间面露些许为难。
可素来观察力强的段翎此刻跟没瞧见段父脸上一闪而过的为难似的,淡淡道:“父亲。”
林听没喊段父,自从她知道段父将段翎送去当药人的事,对着他就喊不出这“父亲”二字了。
段父并未留意。
他叫院中的仆从退下,开门见山问段翎:“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世安侯爷通敌叛国的事了?”
此事非同小可。
不久前,世安侯爷和夏子默在安城打开城门迎接叛军,加入叛军的消息已传至大街小巷。
嘉德帝本就因为皇后病逝,陷入悲伤中难以抽离,得知世安侯爷背叛自己后,他悲怒交加,一病不起,如今暂由太子监国。
而叛军有了世安侯爷,如虎添翼,长驱直入,不日后,将打到京城。他们借安城地神显灵一事,扬起了顺应天意、推翻大燕的旗子,令造反变得名正言顺。
大燕危如累卵。
换作以前,段父还能理智分析处理这些事,现在却不能了。
段翎反应平平,压根不在意。他没从正面回答,只道:“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段父顾不上林听还在,大怒道:“如果你知道,便是有意瞒着陛下,你怎可这般肆意妄为?”当初他要是不将此事瞒下来,上报嘉德帝,兴许还会有转机。
如此一来,嘉德帝念及段家忠心,很有可能会将能让药人恢复成正常人的法子告诉他们。
段父越想越怒。
段翎替林听系牢披风带子,没抬眼皮:“那又如何。”
林听默默听着,没插话。
就算段父早已习惯段翎对什么事都淡淡的态度,听了他这句话,也不禁气结:“段子羽!”
段翎无动于衷:“倘若您今天找我,是为了说这件事,那就请回吧,我们还没用早膳。”
段父皱眉:“我……”
就在这时,伺候冯夫人的丫鬟快步走过来,朝他们行礼,接着道:“老爷,夫人找您过去。”
段父压下怒意,清楚冯夫人为什么在这时候派人来叫自己走,无非是一直有留意他的一举一动,见他对段翎发脾气就出手阻止:“我知道了,待会就过去。”
丫鬟没离开,站在他们旁边:“夫人请您现在过去。”
段父深知冯夫人是表面看起来温婉,实则说一不二的性子,只好现在跟丫鬟去见她。临走前,他缓和语气,叫林听多注意身体。
林听敷衍地点点头,没被段父影响心情,回房照常吃早膳。
吃完早膳,林听收到了一封信,是今安在以她朋友的身份托守在段家大门前的仆从送进来的。信上只有四个字:出门见我。
林听看到信,即刻出门。
她没瞒着段翎,把信给他看了,还和他一起出门见今安在。
今安在站在段家大门前,双手空空,没有佩戴刀剑,也没戴面具,还特意用易容的东西遮住了脸上那一道刀疤,瞧着不太像行走江湖的江湖人了,即使打扮低调,瞧着也像贵族的俏公子。
林听很少见今安在打扮成这个样子,他以前都是很明显的江湖打扮。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故作轻松:“有事?”
今安在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就不太自在,避开她的眼神:“没事就不能来找你?”
林听轻哼,抱臂道:“我还不了解你啊,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会来这里找我,肯定有事。”
今安在:“……”
“有事就说,别扭扭捏捏的,以前我也没见你这样。”
他看着地上,咳嗽几声:“我听说为人驱邪祈福的时候,在场的亲朋好友多点,会更好。”
的确有这个说法,冯夫人昨天还问林听有没有什么朋友,能请就请对方过来,人越多越好。不过她觉得没必要,没跟今安在说。
林听眼热:“你也想来为我祈福?”难怪他今天换了一身打扮,原来是想过来为她祈福。
今安在抬头斜睨林听:“怎么,我不是你朋友?不能来?”
她似勉强:“算是吧。”
他面色清冷:“什么叫算是?”今安在决定了,等林听病愈,要到酒楼狠狠地宰她一顿。
林听不逗他了:“我说错话了。”她侧开身,让路给他进府,装得客气,“今公子,请进。”
今安在嘴角一抽:“你果然有病。”说罢,抬步进府。
他前脚刚进府,代阳公主后脚就来了:“乐允。”她也以朋友的身份来段家为林听祈福,改口喊了林听的小字,表现得亲近些。
林听万万没想到代阳会来,目露诧异:“公主,您……”
代阳拾级而上,目光先落到林听身后的今安在身上,再落到她脸上:“本公主是来为你祈福的,希望你能早点好起来。”
林听察觉到了,偷偷回眸瞄一眼今安在,在代阳发现前转回头:“公主有心了,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