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听仰首看面前的东宫。
午时阳光正盛, 光线洒在宫殿的黄琉璃瓦上,折射出来的阳光映照着飞檐处栩栩如生的神兽,神兽之下是金顶红门, 雕梁画栋。
林听站在殿门前, 不用进里面便能感受到那股专属于皇家的气派。只不过这金碧辉煌中透着一丝无情,缺少了人气, 显得冷冰冰的。
她收回眼, 打起十二分精神,随内侍进东宫里见太子妃。
太子妃此刻正在后花园里摘花, 想亲手给太子做一些鲜花糕,见人来了就放下手中的花和剪子。她先看段馨宁,再看林听, 温婉一笑:“段三姑娘,这位是?”
段馨宁福身行礼:“回太子妃,她是我的手帕交,名唤林听,字乐允,是林家的七姑娘。”
林听也跟着福身行礼。
太子妃对林听也略有耳闻:“林七姑娘?你是那位和段指挥佥事定下婚事的林七姑娘?”
林听勉强谨守礼节,低着头, 看地上的青石板, 并未直视太子妃,因为未经允许看宫中贵人是大不敬,所以就算她好奇太子妃, 也忍住不看对方:“是。”
太子妃抬手缓缓抚过身旁娇艳的花,惊扰上面的蝴蝶:“你们都抬起头来吧,不必拘礼。”
得到太子妃允许,林听才不急不慢地抬起头来, 望向前方。
前方是小小一片花海,数不清的花争奇斗艳,而太子妃身处其中,绣金刺绣锦缎长裙压着底下的花,举手投足尽显雍容华贵。
常人第一眼看过去只会看到花中的太子妃,不会被花分散注意。
她擦脂抹粉的脸偏窄瘦,乍一看,五官并不是那么惊艳,不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但细看还是不错的,很耐看,瞧着大方端庄。
林听没多看。
太子妃离开花海,走进不远处的凉亭,友善招呼她们二人坐下。段馨宁表现得有点拘谨,紧挨着林听坐,太子妃看在眼里也没说什么,让她们喝茶吃点心。
段馨宁受宠若惊,拿着太子妃递过来的糕点,迟迟没吃,过一会鼓起勇气问:“不知太子妃今日寻我前来,所为何事?”
太子妃唤宫女取来那些摘下的花,一边掰落漂亮的花瓣,一边道:“以前本宫便对段三姑娘一见如故,想与你结识,今日寻你来,也是为了此事,吓着你了?”
林听淡定地喝了口茶,对段馨宁一见如故?她不相信。
段馨宁频频看林听,见对方面色无异,受到她的情绪感染,稍安心道:“太子妃抬举了。”
太子妃热情地拉着段馨宁话家常,偶尔也会提到坐在她旁边的林听,没冷落林听,做事周全。
段馨宁渐渐放松下来。
她心无城府,见太子妃确实没恶意,便没再排斥,说话自然了不少,没那么拘谨了,到后面还觉得太子妃像一个贴心的大姐姐。
林听默默地吃着点心,并不怕太子妃在茶水点心里放东西,不管她有什么目的,都不会在邀段馨宁来东宫的当日出手,除非太子妃敢肆无忌惮地得罪段家。
闲聊着,太子妃似不经意问:“段三姑娘还未婚配?”
林听脑海里的警钟敲响。
说到婚配,段馨宁小脸顿时变通红,忙喝茶水掩饰,低垂着眉眼,回道:“我尚未婚配。”
夏子默的父亲还没回京城,没法带他上门提亲,提亲一事暂时搁置,外人是不知道的,她也不会把这些事说给太子妃听。
太子妃笑了笑,牵过她手:“那段三姑娘可有心悦之人?”
其实从段馨宁的反应可以看出她有心悦之人,可太子妃还是问了这个问题,似要她亲口承认。
林听感觉不太对劲,抬眸看太子妃,却暂未打断她们说话,继续吃点心,不动声色听着。
段馨宁忸怩道:“有。”
太子妃端详着段馨宁这张白嫩好看的脸,牵住她的手紧了下又松开,笑问:“是哪家公子?”
段馨宁已经对她卸下防备,但碍于又害羞了,没说出来,只道:“以后您便会知道了。”
林听放下糕点,拿起茶。
太子妃还想再问,林听故意弄洒手里那杯温凉茶水,淋到自己和段馨宁的裙摆上,然后立刻站起来,充满歉意道:“失礼了。”
被林听这一打断,太子妃不好再问下去,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让人带她们下去整理衣裙。
她们二人前脚刚去别处整理衣裙,太子后脚就来凉亭了。
他疾步走到太子妃面前,表情冷漠,目光如炬,出言质问道:“人呢?你把她怎么了?”
太子妃笑着:“殿下急什么,臣妾只是想看看殿下心悦的女子是何等容貌,何等性情罢了,又不会伤害她,你何必为了她,扔下公务,赶来质问臣妾呢?”
说罢,她伸手想握他。
太子避开了,没让太子妃碰到他,冷声道:“她是段家的三姑娘,父亲是锦衣卫指挥使,二哥是锦衣卫指挥佥事,你邀她来东宫,让父皇知道,会如何想孤?”
“殿下也记得您是大燕的储君,不能越过父皇,与锦衣卫有任何关系。”太子妃上前:“既然如此,殿下为何还要喜欢段三姑娘?”
“您明明也知道你们是不可能的,为何就是不肯放下她?”
太子对此避而不谈:“你身为太子妃,只要做好自己的份内事即可,别试图干涉孤太多。”
太子妃定定地看着他:“臣妾是太子妃,也是您的妻子。”
他皱眉,不满道:“孤之所以娶你,是因为父皇赐婚,孤对你无情,你不是一早就知道?”
她低低地笑了声,却含泪:“臣妾知道,也知道殿下对段三姑娘情深义重。当年她重病,您远在苏州也不惜一切代价寻药救她,哪怕要舍了无辜之人的性命。”
太子眉头皱得更深。
“您是太子,一举一动牵连甚广。一旦被人知道您因一己之私,如此任意妄为行事,名声难保。为了个女子,值得么?”
太子妃拭去眼角处的湿润,缓慢地走回桌前,搅乱篮子里的碎花瓣:“可惜,段三姑娘在您送药回京前就找到其他良药治好了身体,无法得知殿下您的情深。”
太子对她落泪无动于衷。
她呢喃:“不对。即使段三姑娘需要您取回来的药,您也不敢光明正大地给她,只能借旁人的手。”当今陛下一日不死,他就一日不能纳锦衣卫指挥使的女儿。
他不想再听:“住口。孤警告你,以后莫要再找她。”他正要离开,林听和段馨宁回来了。
段馨宁见过太子,知道他身份,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见过太子殿下。”林听是通过此人衣着和行为判断对方身份的,他穿着明黄色五爪蟒袍,上面绣着祥云,还随心所欲进出东宫,准备离开前又和太子妃站得那么近。
太子脚步一顿,侧过脸看了看她身边的段馨宁,不冷不热“嗯”了一声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太子妃早已恢复如常,脸上也没泪了,目送太子离去。
等人彻底走远了,她才回首看她们,眼神主要是落在段馨宁脸上,紧接着以忽感身体不适为由,让她们先回去,改日再聚。
就这样,她们被内侍送出了东宫,到宫门外面乘马车。
不过林听最后没有上马车,因为她居然发现今安在在宫门外,他也没避着她,就站在一个比较明显的地方,像是有话要跟她说。
他今天依然是面具不离脸,身形瘦长,但没随身佩剑。
林听不清楚今安在有什么事找她,也不清楚他要不要带她走,所以不能让段馨宁坐在马车里等她回来,让段馨宁先回段府。
她并未直接走向他,而是用眼神示意他走到隐蔽的角落,待确认没人跟着,周围也没人才问道:“你今天为什么会在宫门外?”
今安在双手抱臂,朝她走近,口吻古怪:“你认识太子?”
他们同时开口。
林听:“你先回答我。”
今安在这几天一直在调查太子的行踪,寻找刺杀他的机会,见林听被拿着东宫令牌的内侍接走,生了顾虑,于是在宫门外等她。
“我要找机会刺杀太子。”今安在以前没跟她说过这件事。
林听目瞪口呆:“什么?你疯了?”刚送走如烫手芋头的谢清鹤,又要刺杀太子。除了用找死这个词来形容今安在,她想不到别了,毕竟他没复国的打算。
今安在:“此事与你无关,当不知道就行,我不想对你撒谎才会在你问我时如实说。你还没回答我,到底认不认识太子?”
“我不认识。是太子妃要见段令韫,我陪她来。”林听静下来想想,今安在是个有分寸的人,他要刺杀太子,必定有自己的理由:“刺杀的理由是什么?”
“他欠我一条命。”
就算周围没人,她也压低了声音:“你真的想好了?无论成功与否,你都很有可能死。”
今安在没跟她争论:“林乐允,我问你,如果你在乎的人明明没罪,更没一点错,却莫名因旁人惨死了,你会不会报仇?”
林听不再劝今安在了,如果李惊秋和陶朱其中一个因旁人出事,她定会让对方加倍奉还的。
今安在还有事要办,没空跟林听多说:“我先走了。”
她拉住他,嘱咐道:“你打探消息的时候尽量避免到东街,不要进去,那里真的很危险。”
“你前几天不是跟我说过了?”
林听轻哼:“是跟你说过了,但我怕你忘了,仗着自己武功高,到处去,你要知道,什么病都不会因你武功高而避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