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突然的吻如蜻蜓点水, 一触即分,只余温凉和些许染香潮湿。林听惊讶到又往后退了半步,发间没戴稳的金簪子掉落。
段翎这次及时接住了坠到半空的金簪子, 放回去, 低眼的姿态有点像玉面菩萨:“怎么了?我还以为你会喜欢这样的亲近,毕竟你在南山阁便是如此待我的。”
林听顿了顿:“喜欢。”
掌柜快走到他们身边了, 却又被店铺的伙计叫走:“东家, 陈夫人定的金镯怎么不见了?”
段翎看似顺手拿起一双嵌金的紫玉耳铛,平静地端详着缀在末端的几个精巧小铃铛, 轻轻摇了下,听铃铛击玉:“你既喜欢,为何近来都不主动亲近我?”
林听搜肠刮肚地想借口。
“因为我感觉这一切不太现实, 还没完全适应过来。”
段翎抬手取下林听耳垂上的流苏耳坠,为她戴上新的紫玉耳铛,指尖握住了她耳垂:“今日呢。今日可还感觉一切不太现实?”
他没帮人戴过耳铛,不太熟练,找了几次才对准那个小小的洞,缓缓地将耳铛顶部推进去。
林听耳朵周围莫名痒得很,段翎的手很热, 紫玉耳铛却冰冰凉凉的, 二者温度交织在一起,让碰到的人如身处冰火两重天。
紫玉耳铛全戴上了,她耳垂因此晃动两下:“没了。”
段翎没看面前的林听, 而是看向对面的镜子,镜面倒映着他们的模样,二人皆是浓艳的容貌,五官精致且深邃, 轮廓分明,却有各自的特色,他偏妖艳,她偏冷艳,可她的双眼看起来又很温暖。
不得不承认,段翎还是第一次这么喜欢一双眼睛,很喜欢,只要她朝他看过来便能感到强烈愉悦的一种喜欢,撼动心弦。
林听顺着段翎视线看去,先看了眼他的脸,再看自己。
镜中的她略施粉黛,梳着双髻,明艳杏色丝绦在左右两侧垂下,似要攀缠身前两缕长发,偶尔划过耳垂,擦过上面的紫玉耳铛。
林听今日穿的恰好是浅紫色广袖留仙裙,与紫玉耳铛很是相配。她骨相虽偏冷艳,但因实际的性格跳脱,所以眉眼带一丝俏皮,有着专属于少女的灵动、活泼。
看了小片刻,林听目光渐渐上移,措不及防地与段翎对上,他在看着镜中的她,她在看着镜中的他,仿佛透过虚幻看真实。
段翎唇角慢慢地弯出好看的弧度:“这双紫玉耳铛如何?”
林听想将这双紫玉耳铛取下:“它很美,无论是谁都会喜欢它的外表,但不太适合我。”
段翎按住林听的手,拦下她:“你现在觉得好看就行了,至于到底适不适合,这很重要?”
这时,李惊秋带着陶朱进来了:“这双耳铛好看,是段二公子挑的?眼光真好,很适合乐允。陶朱,你说是不是很适合?”
陶朱木讷应道:“是。”
她至今还不敢相信林听会当众向段翎求婚事,此刻看见他们站一起,感觉既诡异又和谐。
七姑娘是真心想和段大人成婚,还是这也是报复的一环?应该是后者,七姑娘从小到大都厌恶段大人,不可能改变报复念头的。
可成婚后如何实施报复呢?难道是冷落段大人,学喜欢养面首的公主,用段家的银子找旁的男子?让他日后独守空房。
陶朱认为自己想对了。
林听见陶朱的表情千变万化,有些奇怪,却没空问她,被李惊秋逮着去看别的金银首饰了。
段翎没在首饰铺待多久,北镇抚司派人来寻他,说有加急的公务,希望他能够回去处理。
林听无所谓,段翎在的时候,她才不自在,走了还好。
李惊秋倒是有点担忧,建议道:“段二公子这么忙,你们成婚后岂不是聚少离多?万一感情因此淡了怎么办,你得想个法子,让他时时刻刻惦记着你。”
林听抚过摆出来的金银首饰,随口道:“对啊,他很忙,成婚后聚少离多是肯定的,要不在还没成婚之前,解除婚约?”
李惊秋当她是不满段翎太忙,没时间陪她,说的反话。
“别说这些傻话。”
林听挑眉,嘀咕道:“距离成婚还有两个月,说不定段家会在这段时间里提出解除婚约呢。”
李惊秋以为她是担心婚事成不了,安慰道:“你别怕,我看段二公子心中有你,冯夫人也很喜欢你,婚事必定会顺顺利利的。”
买完首饰,李惊秋又带林听去买衣裳,买几套,定做几套。
林听反过来要给李惊秋买两套,她母亲知道林三爷靠不住,往日里省吃俭用,只想给她最好的,身上那套还是上两年买的旧裙。
李惊秋一开始还推脱不要,但拗不过林听坚持,只好进帘后由着裁缝拿尺子给自己量身。
林听则在成衣铺里闲逛。
陶朱不在她身边,刚去给李惊秋买糕点了,还没回来。
她走走停停,摸过挂在架子上的橙色齐腰襦裙,感受着它的柔软,有点好奇这是什么布料,自家布庄似乎没进过这种货。
不知待会能不能从成衣铺东家口中探出这套裙子的布料从何而来,林听心想着这件事,突然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看,猛地抬头。
成衣铺门口站着一个人,林听地仔细辨认着他的脸,记起他是她前几天见过的东厂厂督。
他见她发现了自己,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林七姑娘。”
林听警惕:“厂督。”她可忘不掉他是如何打骂小太监的,有着跟段翎相似却又不相似的狠。他今天来,不会是要像狗血影视剧那样,抓她去威胁段翎吧?
段翎是对她有点好感,有点喜欢,但林听并不认为这点新鲜的喜欢能抵得过他的前途和命,想抓她去威胁他,成功的可能很低。
最终只会苦了她。
林听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暗示一下这个厂督,无论他们在朝堂上有什么分歧,有什么利益冲突,段翎是不可能会为她让步的。
但不等林听出言暗示,踏雪泥就先说话了。他直视着她,表情阴沉沉,瞧着就不好相处,很冒昧地问:“你确定要和段翎成婚?”
“厂督此言何意?”
踏雪泥拂了拂袖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挪开眼:“咱家是好心提醒你,段翎风光不了多久了,你和他成婚也没什么好日子过的,说不准还会被他牵连。”
他嗓音虽没寻常太监尖细,但听着还是有些怪。
林听自然不信段翎的政敌会对她有好心,进退有度道:“我还是听不懂厂督您的意思。”
踏雪泥脸色更阴沉了:“你找个机会把婚给退了吧。”
这个人也太奇怪了,他们在此之前只见过一面,怎么一上来就劝她和段翎解除婚约?尽管林听也很想这样做,但并不意味着她会被人牵着鼻子走,当枪使。
她皮笑肉不笑,八面玲珑道:“厂督莫要开我的玩笑了。”
踏雪泥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的,可忍住了,泄气般地踹一脚门槛,挥袖走出成衣铺。守在外面的小太监见他出来,迎上去。
小太监小声问道:“段指挥佥事对厂督这么不留情面,你可要奴找人把林七姑娘抓了?”
踏雪泥使劲地扇了他一巴掌:“不准动她一根头发。”
小太监捂着脸,忙应是。
路过的行人好奇地看了几眼他们,踏雪泥今天穿的是常服,神情虽阴郁,可面容还算不错,只要不开口,露出那把嗓子,旁人一般很难发现他是没了根的太监。
踏雪泥阴恻恻地瞪了下那些看着他们的行人:“看什么看?”他低声骂几句,上马车走了。
还在成衣铺里的林听没听到他们说的话,只看到踏雪泥出门后扇了小太监一巴掌,觉得莫名其妙,没再想,继续看摸裙子布料。
*
接下来的几天,林听没能见到段翎,根本找不到机会打消他想与她成婚的念头,只能干着急,掰手指头数越来越近的婚期。
而系统在段翎生辰那日说完任务完成后,最近没出现过了,也不知道下一个任务是什么。
当时她听到段翎的回答是好,连耳边的系统音都顾不上了。
林听思考了很久,决定写封信给段翎,约他出城踏青,探探口风,看他有没有改变主意的倾向,不然到成婚当日就晚了。
说时迟,那时快,她坐到书桌前,喊道:“陶朱,研墨。”
陶朱立刻过来为林听研墨,见她拿出信纸和信封,便问道:“七姑娘,您要给谁写信?”
“段翎。”
陶朱不理解:“您想对段大人说什么,直接到段家找他当面说便是,为什么要写信呢?”
林听蘸墨写字:“有些话不方便在段家说,要约到外面。”
“我知道了,七姑娘这是要和段大人私下相见,用话本的话来说就是‘幽会’!”陶朱恍然。
听到幽会二字,林听握笔的手一抖,把段大人的段字写歪了,又抽过一张信纸重写:“陶朱,你不说话,没人会当你是哑巴。”
陶朱闭嘴。
林听飞快写完这封信,让陶朱找人送去给段翎。
信是上午送出去的,回信是下午收到的。林听拿到后立刻打开来看,上面只有一个字:好。
字如其人这句话还是有点对的,段翎的字跟他这个人一样,外形秀美却暗含强劲,不容忽视。
林听放好信,趴在罗汉榻上跟陶朱玩叶子牌。玩到太阳下山,她有点想躺床休息了,却听院中的丫鬟说东侧有孔明灯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