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住他们应当是我的责任, 我曾经没有做到过,如今,不想再错过一次了。”月芜寂双目微沉, 声线越发冷冽。
逍遥子一直都知道月芜寂和君涟漪的关系的,但月芜寂在十年前哪怕君涟漪和小月牙被人误会成那样, 他都不曾解释过什么,他以为,现在他也不屑解释的,没曾想……
他震惊地看着月芜寂, 一时竟再说不出话来。
其他人亦是一脸震惊, 目光在君涟漪和月芜寂身上打量着, 猜测他话的真实度。
唯有君涟漪眉目越发冷漠, 低笑着冷冷开了口:“区区一阶炉鼎,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月芜寂对着君涟漪的背僵了僵,却没有回头, 仍旧固执的挡在君涟漪身前。
他这话犹如一记惊雷, 瞬间砸在了人族那边每个人的身上。
那刚刚才被月芜寂之话惊得说不出话来的人们, 瞬间像炸开了锅一般,窃窃私语起来。
“不是吧!我们仙尊怎么可能会成为那叛徒的炉鼎?他瞎说的吧?”
“仙尊都没有立刻回绝,应该是真的吧?”
“不可能是真的, 仙尊那样的人, 怎甘心为人炉鼎呢?”
……
种种言论, 一一落入君涟漪和月芜寂二人耳中, 其中不信的居多。
逍遥子更是像炸了毛的猫儿一般, 立马跳出来, 怒道:“君涟漪, 你休要胡言毁我师弟清誉, 我师弟怎可能甘心为人炉鼎?”
君涟漪毫不在意他人言论,只针对逍遥子之言,反问,“是吗?”
这一反问,明显是将问题扔给了月芜寂。
月芜寂闭闭目,痛疼心间又泛起几分苦涩,艰难开口:“是,我是他的炉鼎。”
君涟漪这时候把他牵扯出来,无非就是想要他也尝尝身败名裂的滋味罢了,他根本就不在乎,与君涟漪他自己相比,这些根本,微不足道。
睁开眼,月芜寂握紧了手中拂雪,十分倘然地再次开口,“是,我是他的炉鼎,且心甘情愿做他的炉鼎。”
此话一出,刚刚还表不信之姿之人立马炸开来,言论突然一面倒起来。
“荒谬,简直太过荒谬,仙尊你怎么说也是我们人族仙尊,怎可做出如此丢我人族脸面之事?”
“你真是枉为我人族仙尊,枉为人。”
“怪不得要护着那妖孽,原来是一伙的!”
“叛徒,人族的叛徒!”
……
瞬间,辱骂责备声一片,唯有逍遥子,怔怔地看着月芜寂,哆嗦着唇,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月芜寂,却仍只是冷冷看向那些人,面上无甚太大反应。
相对于这些人对他的谩骂,他更心疼十年前,君涟漪在被谩骂时候的心情。
他的涟漪,一直都是很脆弱的,不像他,天生冷血冷情,又怎经得起这世间如此多的责备与谩骂呢?他当时一定是很难过的,所以才忙不迭的想要解释吧?
自己……当年为何就不帮他解释解释呢?
月芜寂懊恼极了,看向那些人的眼神也越发冰冷起来。
君涟漪勾唇看着那些人对月芜寂的谩骂,许是因月芜寂即便被骂,也未表现出任何反应来的缘故,他心情远不如他弯起的唇角那样好,心间反莫名生出几丝燥意来,觉得他们吵得实在令人心烦。
终于,君涟漪厌了,伸出一根自己的触手,朝那口最碎之人甩去。
这一次,那人修为不错,倒是反应了过来,连忙抬剑去挡。
但——
只听‘叮’的一声,宝剑断裂,紧接着‘噗嗤’一声,是利器入体之声。
君涟漪的触手竟是轻易地断了他的剑,然后捅穿了他的胸膛。
那人唇角有血滴滴落下,到死都是一脸的不可置信表情,睁大了眸子,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君涟漪的声音亦是同时而至:“两军交战,废话那么多作甚?”
终于,人们想起,他们这是在战场上,他们每一句谩骂之声,都有可能是在给对方杀死自己的机会。
他们不再谩骂,纷纷再次扬起了手中剑,朝君涟漪冲了过来。
君涟漪亦是踏风而起,大杀四方。
之前那困住君涟漪的六人见状,亦是踏风而起,本欲再与君涟漪一决高下。
哪知,还未到君涟漪身边,月芜寂就挡了他们的去路。
六人中其中有一人愤愤道:“寂月仙尊,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你何苦执迷不悟?”
月芜寂目光森寒,冷冷开口:“我曾守护人界百年,可人界之人都不肯善待于他们,如今,我不会再让你们伤他了的。”
他不是要与人界为敌,他不过是想要保护自己所想要保护的人罢了。
那六人听言,顿时怒不可遏,也不管月芜寂是不是什么寂月仙尊了,纷纷朝他出了手。
月芜寂亦是迎了上去。
双方立马缠斗到了一起。
月芜寂的话落入君涟漪耳中,令他微微回了头,最后却是不屑一笑,继续操纵着自己的触手,穿透他人的心脏。
刚刚的苦战,因为有了月芜寂帮他拖住那六人的缘故,变得越发简单了。没过一会儿,君涟漪就以压倒性上风,占了优势。
逍遥子见状,终是不能再忍,扔下与自己相缠的小魔,朝君涟漪踏风而来。
“君涟漪!”他怒喝出声,祭出自己不常用的本命剑,朝君涟漪攻来。
君涟漪闻声回头,眉头微微蹙起,却也不虚,操纵着触手一次又一次的阻挡着他的攻击。
他向来是个恩怨分明之人,逍遥子虽表现得一直都不喜欢他的样子,但逍遥子毕竟在他生小月牙时,于他……算是有救命之恩的。
他不想杀他。
可逍遥子的出招却是招招狠辣,招招攻他死穴。
他是真的想要自己的命!
君涟漪微微眯起眼,终于不再退让,动起真格来。
逍遥子虽为修真界大能,但毕竟更为擅长的是炼丹,在实战中,实力远不如君涟漪。
没过几招,君涟漪便将他制服,随即冷冷开口:“逍遥子真人,您输了!”
逍遥子愤恨看向他,咬牙开口:“本尊真后悔,当年就不该救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
倘若他那时没有救他,今日月芜寂便不会落到万人嘲的地步,他们人族也不会……遭今日这一难了。
看着那一个又一个倒下的人族修士,逍遥子终是不忍再看,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喃喃开口:“君涟漪,你一定会下地狱的,将来你一定会下地狱的。”
他本就从地狱中爬出来的,又怎会再怕再下一次地狱呢?
君涟漪嗤笑轻嘲,“是吗?那本座定当在下地狱之前,让你们也见一见,曾经本座曾见过的地狱。”
这一战打得很是漂亮,因为有月芜寂的相助,不过半日功夫,魔族就漂亮的打赢了这场战争,擒获人族修士无数。
看着那些曾辱骂自己之人全数要么成了阶下囚,要么成了冰冷的尸体,君涟漪感到了无比满足的快感。
这一刻,他终于如自己所愿,临驾于这些人之上了。
回去之后,君涟漪办了一场盛大的庆功宴。
光明殿中,君涟漪坐在高台之上,看着狂欢的魔族们,心里报复人族的快感已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却是感觉心间莫名像是空了一块一般,空落落的。
他端着自己身前的酒杯,用大拇指细细的摩擦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有魔大着胆子走上前来,要与他敬酒。
君涟漪缓缓抬眸,难得没有怪罪于他,停止了摩擦酒杯的动作,一抬杯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那小魔见状,心中欣喜非常,忙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其他魔见有魔给尊主敬酒成功了,也都蠢蠢欲动起来。
终于,又有魔大胆地端起了酒杯,来到殿前,“今日这一战多亏尊主盖世无双,我们才能赢得如此漂亮,属下愿敬尊主一杯,愿尊主早日攻下六界,登上六界之主之位。”
君涟漪淡笑着,喝了这魔敬的酒。
这事有人起了头,后面人就会纷纷不断的涌上来。
君涟漪几近来者不拒,听着那些人的赞叹与崇拜之言,他心中却是平静极了,好似那些人所说之语,与他毫不相干一般。
终于,君涟漪有了醉意,不再接受那些人的敬酒,命人将人族的俘虏一一押上殿来。
那些人成了阶下囚,有人已然安份了许多,却仍有人也不失骨气,依旧对着君涟漪骂骂咧咧的。
君涟漪并不在乎的看着他们,随即扫视一遍殿内众魔,唇角有些恶意的勾起,朗声道:“对于人族俘虏,该如何处置?尔等可有好的计策?”
此话一落,殿中魔立马兴致高昂起来。
有魔道:“听老一辈魔言,人族那些修仙者都细皮嫩肉的,灵力又充裕,是大补之物,属下这么多年来,还从未尝过人族修士的滋味,属下斗胆提议,不如将这些人族分予兄弟们,咱们一起尝尝鲜。”
有魔立马就否决了那魔的提议,道:“人肉有甚好吃的,你这提议简直就是暴殄天物,要我看,人族个个修为不凡,若是将他们个个制为炉鼎,天天享用,不但能大大提升修为,还能一尝修真界大能的滋味,何乐而不为?”
此话一出,立马有魔鄙夷道:“他们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你们既然还有这等心思?要我看,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他们在战场上杀我们那么多兄弟,今日我们就用他们的血来祭奠我们那些兄弟最为合适。”
……
一时间,殿内吵作一团。
君涟漪静静地坐在高台之上,一句话未言,微醺的双目半阖着,听着他们的争辩,缓缓皱了眉头。
“士可杀,不可辱。”
突然,殿下有人开了口。
君涟漪不用低头去看,也知说这话的人是谁,不由微勾了唇角。
君涟漪道:“不愧为神剑宗掌教真人,哪怕沦为阶下囚,也能如此硬气,就是不知……”他唇角笑意更浓,沉着眸道:“接下来,你还能不能硬气得起来了。”
他说着,叫来了小魔,正要下令任他们处置之时,一道焦急声线,突然从外传了进来:
“阿涟,还请高抬贵手。”
容玉急急闯入殿内,跪在逍遥子身前,将他挡在身后,面对了君涟漪。
许是因为赶来之时太过急切,他脸上泛了一层不自然的潮红,额头也渐渐有冷汗滑落。
可他并不在意,对着君涟漪就伏下身去,额头点地,“阿涟,还请高抬贵手,师尊他从前虽不喜于你,但平心而论,却也对你从未有过苛待,他甚至在你……”顾及到君涟漪的面子,容玉终是没将那事说出,接着道:“不惜拿出自己珍贵的九阶丹药救你性命,你不可如此对他。”
逍遥子已是十年未见过这个徒弟了,十年前,他突然不告而别,他还以为他是下山历练去了,期间寻了他无数处,却都了无音讯,他便还以为他定然是遭遇了什么不测,才放弃了寻找,没想到竟是……
他复杂的看向容玉,喃喃开口:“玉儿……你怎能与他这畜/生为伍?”
容玉的身子猛地一颤,却仍未起身,伏于地面之上,等待着君涟漪宽恕的话语。
君涟漪复杂的看向容玉,缓缓咬紧了后槽牙。
连他也觉自己不该吗?
他复杂的看着容玉,那令终是没能下下去,也无了在此庆功的兴致,甩袖而去。
尊主走之时,未发号任何施令,谁也不敢轻易动这些人族,这一场庆功宴,终究因为容玉的出现,不欢而散。
君涟漪出了大殿,醉意熏熏的脑子被风一吹,反清醒不少。
平日里这个时候,他应该去看他的小月牙的。但如此醉意醺醺的样子,他想了想,还是不去了,直接回了自己的长安殿。
虽现在贵为尊主,君涟漪也不太习惯有人侍候在两侧,因此他的宫殿内并无多少下人。
他回来的时候,甚至没有看到一个守宫的人。
平日里待那些宫人为他准备好这一切,他亦是会将他们挥退的,故此,君涟漪也未觉得有何不适。
只是,明明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的宫殿,今日在他眼中却让他莫名觉得,这宫殿竟是这样大,这样冷清,好似没有一个人,能真正与他共享这场盛世繁华一般。
苦笑一声,君涟漪随意找了个凳子坐下,又趴回了桌子上,发起了呆。
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他不用抬头,也知来人是谁,不禁开口:“人族那边已是无甚威胁,今后之事,便由你全权处理,待找到灵泉,再来与我禀告吧!”
清姬闻言轻笑一声,“尊主下的命令,奴家怎敢不从。”
君涟漪阖上双目,显得十分疲惫,“你今日来,所为又是何事?”
清姬坐于君涟漪身旁之位,为他倒了一杯茶推置他面前,“为冥界一事而来。”
君涟漪没睁眼,也没开口问什么,静静地趴在桌子上,好似睡着了一般。
清姬知道他没睡,继续道:“近日奴家看尊主你对人族势在必得,便先行一步为尊主去打探了下一步将要攻略之地,派了人去冥界打探,然后发现了一件十分奇怪之事。”
君涟漪默默地听着,也不问是何奇怪之事。
清姬便接着道:“冥王不知从何得到消息,竟是已然知晓你我二人的计划,也不知从哪里识得一高人,竟是在冥界设了防,将我多年前派入冥宫的探子都一一排查了出来,绞杀殆尽。”
说到此处,清姬的眸子里有一抹阴霾一闪而过,君涟漪亦是,缓缓睁开了眼。
他想,他知道那个人是谁,容玉曾经提醒过他的,要小心顾凌。
顾凌,一个神秘的存在。
至今,君涟漪都不知道,顾凌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微微沉了眸,君涟漪冷道:“本座知道了。”
清姬笑笑,“相对于人界,想必这冥界要难攻得多,尊主你,可是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君涟漪点头,正要斥退清姬,却听清姬突然又换了轻松的语气,调笑一般道:“不说这些了,说点其他的吧!话说尊主你现在怎么着也是一尊之主吧,怎的这宫殿里这般冷清呢?就没有想过同奴家一般,收几个男宠暖暖床?还是说……”她故意就此顿住,突然又坐近了君涟漪几分,轻轻朝他靠了过去,贴近他耳边,用只二人能闻之声道:“你心里还想着你那冷血师尊?”
提及月芜寂,君涟漪顿时皱了眉头,一把推开清姬,语气倏然又冷了几分,“真是笑话,本座巴不得立即就将他挫骨扬灰,又怎会还对他留有半分情义?”
清姬笑看着他,倒是没有再多质疑他,只道:“没有最好,不过小涟漪,以后这路还长着呢,以后越往高处走,便越会孤寒,虽然你我二人只是合作关系,不过奴家我啊,还是希望你能好过一点,不要把自己弄得那么凄惨,真的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