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非一人,我还有小月牙。”对此,君涟漪嗤之以鼻,并且对他来讲,有小月牙就已足够。
清姬又是一笑,终是不再多言,退了下去。
君涟漪又趴回了桌上,没一会便酒意来袭。
他其实并不是很困的,奈何今日那酒,后劲实在有些大,模模糊糊间,便也睡了过去。
他虽睡了过去,但却也不是完全失了意识的,朦朦胧胧间,他好似感觉到了有人走了进来。
那人脚步极轻,在他面前停驻了好半晌,才传来一声轻叹。
紧接着,有一股潮热流入了他心房,暖暖的,很是舒服。
君涟漪忍不住轻哼一声,吓了那华发青年一跳,急忙收回手,却是腕上一紧,被人捉住了手腕。
少年悠悠转醒,看到眼前青年倒也不觉意外,只是眸子还是不由沉了下去,“仙尊果然好本事,哪怕本座在长安殿里三层外三层设满了结界,也依旧阻挡不住你自由出入的脚步?”
月芜寂被抓包,心间略慌,目光闪躲着,不太敢瞧他,“我……”我了半天,也不知该作何解释,最终仍是只能垂了眸子,轻道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这个词,君涟漪已然听腻。
对此,他不禁冷笑一声,嘲讽道:“仙尊除了说对不起之外,就不会说点别的吗?”说到这,他不禁咬牙,轻啧一声,“还是你觉得,你今天帮了本座,本座就该对你感恩戴德,就该对你另眼相看?”
月芜寂闻言心中一紧,连忙解释,“我没有,我只是……”只是克制不住自己,想来看看你罢了。
这些,他不敢说,他怕会更加惹怒于他。
“只是什么?”君涟漪却不依不饶起来,挑眉,打破砂锅问到底。
月芜寂抬眸看他,好看的眉心紧紧拧起,最终,终是抵不过他的一再追问,垂眸道:“只是今日看你一人勇斗那么多人,想来看看你是否受伤了而已。”
这话并不假,他一开始确实是这样想的,只是看君涟漪睡着,他的心不由又不受他控制了,不由自主的靠近了他。
只是,在如今之下,关心之语亦换不回君涟漪的半分反应,反换得他一声嘲讽笑意。
君涟漪道:“如此宵小之辈也配伤本座?月芜寂,你以为本座还是当年的本座吗?”
那个被你骗,被你伤,被你践踏所有尊严,也换不回你一丝怜悯之意的君涟漪吗?
他再也不是了。
唇角勾起恶意弧度,君涟漪突然换了语气,像是十分好心情一般,松开了那紧握着月芜寂手腕的手,笑道:“既然仙尊这么大本事,再多的结界都抵挡不住仙尊的脚步,仙尊也不喜居于月华殿中,不如本座给你换个住处如何?”他的目光在月芜寂身上一扫而过,冷道:“不如就锁了你的琵琶骨,和那些人关在一块吧?反正他们许多人,本就与你同出一门,你们才是同一师门,你们本该是一伙的。”
对于君涟漪对他的惩罚,他从来都是逆来顺受的,只要能解他心头之气,他怎样都好。
只是要说他与他们是一伙的,他还是忍不住反驳道:“涟漪,我与他们并非一伙,我……”是不会伤害你的未出口,君涟漪就打断了他,“够了!”
君涟漪根本没耐心听他讲话,立马唤来小魔,将月芜寂带了下去。
月芜寂却仍不死心,仍旧开了口:“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的。”
君涟漪皱眉不去听他的胡言乱语,待人终于将人带下去之后,方舒了一口气。
这会,小月牙许是被他这边动静吵醒,抱着枕头哒哒哒的跑到他面前,轻轻唤他,“爹爹……”
君涟漪一愣,也不知他与月芜寂争论她看到了多少,心间顿时一抽,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坐下,“小月牙怎么还没睡?”
小月牙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没表现出一丝异样来,像平日一般撒着娇,挨着他蹭蹭道:“好久没跟爹爹睡了,想和爹爹睡,想听爹爹唱摇篮曲。”
君涟漪心间一软,轻轻开口:“好。”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这长安殿虽大,但其实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冷。
*
月芜寂又被关在了牢狱之中,与上次不一样的是,他被锁了琵琶骨,再不能行动自如了,而就在他双方隔壁房,一边关着逍遥子,一边关着从修真界俘虏而来的修士。
不同于往日那些人对他的崇拜敬意,此刻,那些人皆用幸灾乐祸、看好戏,恶毒的眼神看着他。
有窃窃私语声落入他耳中:
“瞧,好好的修真界魁首不当,非得要去做那魔界走狗,这不遭报应了吧!人家也没把他当回事。”
“真是恶有恶报,大快人心,看他们狗咬狗,简直畅快。”
“他们最好相互咬,咬死对方最好,都是祸害世人的妖孽。”
……
种种恶毒之语,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原是他的涟漪,竟是一直生活在如此恶意诅咒之中。
闭目将眼中痛意压下,月芜寂抬眸,冷冷看向那些嘴碎之人,那冷意犹如化作实质一般,直刺那些人。
有人被激得打了个寒颤,有人被冻得直接闭了嘴,还有人越发激烈,吐出更多不堪入目的恶毒之语来,甚至,拿起地上的小石头砸他。
修真界之人,最是痛恨妖魔二族,但更为痛恨的,是他们自族的叛徒。
现在的月芜寂,对他们来说就是。
哪怕他当年护了他们百年安乐,但一旦他有了异心,他们便不会再记得他的好,只会记得他的背叛与他们自以为是的恶意。
他们一边朝月芜寂丢着小石子,一边愤愤骂道:“背叛人族的走狗,去死吧你!”
“当初真是瞎了眼了,竟是对你这样的人恭敬了一百年。”
“你就该和君涟漪一起去死,一起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这些,曾是他们用来骂他的涟漪的话,如今,终于落到了他头上。
这一刻,月芜寂也终于明白,涟漪为何要将他关于此处了。
所谓感同身受,切肤之痛,不过是他想将他之前所受之罪,全数让他亲自体验一遍罢了。
终于,月芜寂不再挣扎,全数默默地忍受了下来。
可他的涟漪大概永远都不会相信,如今面对这些谩骂,他不会有产生半分委屈的心里。他只会悔恨,悔恨自己的不作为,才会让他……受如此多的委屈。
有谁扔了一个大拇指大的小石头过来,一下砸在了月芜寂的头上。
顿时,血流如注,鲜血淋漓。
滚烫的热血顺着月芜寂的额角顺流直下,迷了月芜寂的眼。
月芜寂眼睫颤了颤,终是不发一言。
终于,另一边的逍遥子看不下去了,怒斥出声:“都给本尊住手!”
那边看月芜寂不怒也不还手,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有些正拿着石子,打算跃跃欲试之人猛地被这一声喝住,随即怒而开口,语气嘲讽至极。
“怎的?他害我们至此,逍遥子掌门是还在念你们二人的师兄弟之情吗?”
立马有人接话,“你念人家的师兄弟之情,人家可未必会领你的情,你现在不教训他,等他哪天又复了那君涟漪的宠,被教训的可就是我们了。”
另一人也跟着讽刺道:“你现在让我们住手,今天他伤我们的人的时候,可是没有手下留情过。”
……
逍遥子听着这些冷言嘲语,努力压抑着心中怒火,呵斥出声:“他怎么说也护了我们百年安乐,即便他现在有不对的地方,但我们做人也不能太过恩将仇报。”
此言一出,那边人终是噤了声。
虽然他们有些人面上仍是带有不服,但此言,却是无一人能反驳的。
终于,他们放下了手中石子,有些人犹是不满,对着月芜寂的牢狱呸了一声后,也收了手。
月芜寂目光微颤,喉间发哑,却仍是哑着嗓子对逍遥子道一声:“谢谢。”
逍遥子蹲坐在牢狱墙边,看着昔日风光霁月的师弟变成这般模样,心中一阵绞痛,忍不住问道:“师弟,为了这么一个君涟漪,值得吗?”
月芜寂愣了愣,随即苦笑一声,道:“这种事,从来都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只要他开心,我……什么都愿意。”
只是,迟到的深情比草都贱,哪怕他再是愿意,他都不可能开心了吧!
默默闭上眼,月芜寂又忆起君涟漪从前那阳光明媚的笑。
是他……今日涟漪;会变成这般模样,一切……都是他的错。
*
第二日醒来,小月牙还未醒,容玉就找了过来,匆匆忙忙的样子,险些吵醒小月牙。
君涟漪对着他做了个嘘的动作后,小心翼翼起身,又给小月牙掖好被角,才走出内卧,引着容玉进了书房。
容玉十分急切,刚一入书房就急忙对君涟漪道:“对不起阿涟,我不是觉得你不该那样对我师尊,只是师尊毕竟是我的恩师,我不能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他老人家受苦。”
君涟漪淡淡一笑,“哦!”
君涟漪是能够理解他的心情的,但仍却免不了心底会有一丝失落。
他表情太过淡漠,淡漠到容玉不觉心中一紧,连忙开了口:“在我心里,你永远是第一位的。”
“是吗?”君涟漪终于抬头看他,目中却是写满了不信。
容玉皱眉,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阿涟,其实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上你了。”
君涟漪一愣,倒是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说这句话。
然而就是这一愣间,容玉又开了口:“对不起,我一直欺骗了你,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不是阿涟。”
君涟漪缓缓睁大了眸子,不可置信的看着容玉,“你如何知道的?”
容玉微垂的眸子里渐渐蓄了泪,却抬眸对着君涟漪冁然一笑,“我知道的,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因为你看我的眼神里,没有光。”
容玉自小就是一个很敏感的人,能够看得清别人眼里看他的任何情绪。
他从小与君涟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们亦是两情相悦,那时候的君涟漪眼中,满眼都是他,他自然知晓,眼前的君涟漪,到底是不是从前那个君涟漪了。
“从秘境那一次见,我就知道,你不是从前的你了,也是从那一刻起,我开始喜欢上了你。”亦是从那一刻清楚过来,他的涟漪回来了,后面这句话太过荒谬,容玉没有说,因为现在,还不是时候。
时间真的隔得太久了,君涟漪看原著的时候,关于渣攻和白月光的剧情也是跳着看的,他们两个到底是不是相爱的,他不甚清楚,不过他记得,那本书的主角栏上,写的确实是君涟漪和容玉的名字,这样一想,因为自己穿成了君涟漪,容玉会喜欢上自己,也不足为奇了。
终究是自己穿成了主角攻,才造就了今日这般结局。
默默垂眸,君涟漪十分愧疚道:“对不起容玉,我不是……君涟漪,我也不知道,以前的君涟漪在哪里是否还在这世间。”
容玉却只是摇头,喃喃着,“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与他人无关,我喜欢的至始至终都是你,从前是你,现在是你,以后还是你。”
对于容玉这番赤诚的告白,君涟漪却不知他该如何回答容玉,张了张口,最终也只能说出一句,“对不起!”
终究是因为他的穿书,才造就了容玉的一番错爱。
容玉却早已泣不成声,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一直不住的摇着头。
君涟漪不知要如何安慰他,抿了抿唇,正想着要不要抱抱他时,容玉却突然一阵猛咳起来,用力而又绵长,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
君涟漪吓了一跳,连忙让他靠着自己,帮他抚背顺着气,对外面待侍之人怒道:“魔医,还不快去叫魔医!”
那小魔被这一吼惊了一跳,连忙跑了下去。
而容玉,在持续咳嗽之后,终是猛地咳出一口血来,昏了过去。
君涟漪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的,但看着床上面色越发苍白的容玉,他心间复杂极了。
魔医给容玉把了脉后,不由擦了擦额头细汗,惊犹未定道:“是毒越发深入肺腑的缘故,想必需要越加进一步治疗,方可抑制住毒性再一步扩散。”
解毒之法,他曾说与过魔主听,他魔主明明囚有一条龙,却并未采纳那种方法,他想,那条龙定是与魔主关系不凡,他方不愿取龙心救容公子的命,这会他也不敢再提,只再次提议了缓解之法,以免触到魔主逆鳞。
君涟漪问他,“用何方法可抑制毒性再一步扩散?”
魔医道:“用龙肉和龙血,方可抑制。”
君涟漪不由皱紧了眉头,未语。
他不说话,魔医也不敢再吭声,只是那额角的冷汗,却是冒得越发频繁了。
终于在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君涟漪看了一眼床上容玉,狠狠咬牙,“与本座一起去……取龙血!”
魔医终于松了一口气,应道:“是!”
二人一并来到牢狱内时,月芜寂的状况远比君涟漪想的还要惨。
他一身白衣早已被鲜红血液染透,就连那一头白发,都沾了不少鲜红血液,那额头更是不知被何物砸破,血像是才刚止住一般,结了痂。
君涟漪淡淡看他一眼,命人打开了牢笼。
一旁牢笼之人被惊动,都忍不住朝他这边看来,却是无一人再敢出声。
君涟漪也不理他们,径直走到月芜寂身边,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容玉的毒又加重了。”
月芜寂在感到心痛的那一刻有多开心,这一刻就有多难过。
不过他面上却并未表现出来,只扯着唇角,努力勾了勾,却仍是,只勾勒出一丝苦笑,他道:“好,我救他。”
君涟漪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却仍旧没有犹豫,命令魔医直接上了手。
魔医擦擦额角汗,十分小声的对月芜寂道了一句冒犯了,就从怀中掏出匕首,直接上了手。
月芜寂硬是一声未吭,旁边的人倒是看得倒吸一口凉气,唯有逍遥子怒而出声,“君涟漪你这个畜/生,他怎么说也是你当年的恩师,你怎可这样对他?你怎可?”
君涟漪闻言,斜斜扫逍遥子一眼,不禁冷笑出声,“本座畜/生?本座若不是看他对你徒儿还有点用处的份上,本座早就一剑杀了他了,留他到现在,已是偌大的恩惠。”
逍遥子闻言,心中又是一紧,抓住牢狱栏杆,急急问道:“玉儿他怎么了?他为何需要芜寂?他发生了什么事?”
这会,魔医也取好了血肉,回到了君涟漪身边。
“尊主,属下取好了。”
君涟漪朝他轻点了点头,冷哼一声,不再看这里的任何人,正要离去之际,却听得身后又传来一声,十分细小的,道歉之声:
“对不起,涟漪,对不起……”
这声对不起,他真的听了太多遍了。
也不知是因为刚刚被逍遥子骂了,他心气未消的缘故。还是因为他本就一直对月芜寂恨意未消之故,君涟漪本打算离开的脚步突然转了方向,朝狱内走去。
“对不起?”君涟漪嗤笑冷哼,走上前起倾身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月芜寂,不需要了,今生所受之苦,我皆会加倍还与你,这不过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