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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你为我随便叫你清除情感不爽,我也为你当着我面毫不掩饰的行为而不愉快啊,区别就是你是真的生气而已嘛!”

“好,那老子先道歉嘛,对不起——然后你要说什么?”

“呃?对不起?”

“很好,你都说了,那我们就扯平了。”

五条悟大言不惭道,并伸手往月见里无月口袋里摸了把。

果然有糖。

“既然你已经原谅我了,那我就走了。”

他嚼着糖哼歌愉快地溜达走了,就剩月见里无月一脸痴呆的揉着自己的脸。

“要留久一点吗?”

虽然感觉不太对劲,有种火发了又没处使还烧错东西的感觉,但是感觉还挺有道理?

月见里无月觉得可以试一下。

生气,嫉妒,或者是爱,在没有危险的情况下,留久一点应该没问题吧。

第66章 喜欢与讨厌的中间选项 月见里无月……

月见里无月有时候轴得要死, 有时候又意外的很听劝。

当然,想达成这个效果,首先你要能把他绕晕, 让他用自己的方式去理解你的话,并出于他本人的意愿去贯彻它。

不然他只会往你不喜欢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你越说他还越快马加鞭。

比如反面教材伏黑甚尔,他完美且精准地拿捏住了所有的错误方法。以至于他俩虽然一起吃一起睡,做到了比月见里无月高专认识的所有人都亲密,甚至与他达成了生理意义上的心连心, 可彼此的灵魂却从来没有贴近过哪怕一天。

……不过他本人倒是巴不得月见里无月和自己一点默契也没有就是了。

但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你怎么能假定月见里无月的理解就没有问题呢?

五条悟就处于这种状态。

月见里无月依然每天勤勤恳恳的投递情书, 投喂零食, 投掷花束,但很明显,他采取的方法与之前大相径庭。

如果说之前的月见里无月是只认真负责的黑羽毛信鸽, 一位因为吃饱了熟桑葚醉迷迷的的快乐信使;现在他显然变成了看你不爽我就死啄的大个子乌鸦,遇到事情马上开始扑腾,还呼朋引伴的喊过来其他走地鸡一起啊啊叫唤。

“根本就是从表面百般忍让背地里疯狂戳小人的大家闺秀变成了遇事不决率先大喊都是你的错的刁蛮大小姐,也不知道对五条前辈来说哪个杀伤力更高一点。”

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人士如此总结道。

五条悟拒绝回答,因为他刚刚才被月见里无月发了脾气。

这家伙,说会留久一点是真的留久一点,前天才生完气今天想起来便开始翻旧账阴阳怪气。

更可气的是,月见里无月的牢骚是随机的,他既可能在给情书的时候漫不经心的插一句:“前辈我果然还是很不爽啊”然后开始发表他的长篇大论,也有大概率在送花的环节掺入自己的私货突然就咋咋呼呼起来。

如果两种均没有发生,可不能代表月见里无月今天心情就很好,他的情绪波动永远不太稳定, 这只会意味着五条悟今天要没办法从月见里无月口袋里挑出喜欢口味的小甜食了。

“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庵歌姬是女版的月见里无月,月见里无月是男版的庵歌姬,啊不对,庵歌姬只是开玩笑但是月见里无月是在认真开玩笑……”

五条悟趴在桌子上,一手画圈一手画十字,嘴巴开开合合绕口令似的碎碎念。

“哦,有没有一种可能,”家入硝子竖起手掌压在嘴边,“他口中的庵歌姬是在真情实感的在烦他,只是他一直不把人家的讨厌当回事。”

“我要是没记错,”夏油杰也贴过来嘀嘀咕咕,“是他自己要求人家释放天性的吧。”

“果然啊,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他俩异口同声的下了结论,全然不管自己的好同学正深陷苦恼的沼泽。

也不顾讲台上夜蛾正道满头的青筋和他手里折断了三次的粉笔。

“你们三个都给我滚出去罚站!”

砰砰砰——

三人组和三袋打包好的垃圾似的,歪七扭八的堆在门口。

都这样了五条悟依然在进行他的推理,执迷不悟的模样叫夏油杰看了都觉得可怜。

“可怜的悟,他真该多写点检讨多出点任务好好调理一下,”夏油杰妈妈心疼的抱住五条悟宝宝的脑袋,36度的嘴里吐出的话却那么的冰冷,“不然我把我的检讨和任务都让给他吧。”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们最近没有任务吧,检讨也全部交上去了啊。”

家入硝子实事求是道:“如果你指等下夜蛾会因为刚刚的事情勒令我们反省的话,那当我没说。”

夏油杰显然已经默认五条悟会写他的那份检讨调养身体了:“嗯哼,我觉得悟不会介意再多帮助你一个的。”

他俩旁若无人的讨论起如何分赃,啊不,是如何推脱检讨。嘀嘀咕咕的声音叫五条悟的思路被打断了一次又一次,以至于他不满到差点跳起来:“老子还没死啊!”

“哦不好意思,下次会等你聋了再继续商量这种大事的。”

说完,两人继续嘀嘀咕咕起来。

五条悟:……大怒!

三个人很快扭打在一起。当然,斗殴的主力军是五条悟与夏油杰,作为柔弱的医者,家入硝子很有自知之明的离开了两只大猩猩的竞技场,选择站在一边加油打气。

她甚至从口袋摸出了五条悟与夏油杰的应援小旗子——之前月见里无月做多了送的,本来只有五条悟版本的,但是他觉得偏心不好要一碗水端平,夏油杰与家入硝子的版本就在他的巧手下诞生了。

比较好笑的是,因为五条悟小旗子是第一个,为后面两个小旗子的出现打了基础,以至于家入夏油这两个后来者看起来比五条这个初代目还要精致。

于是,在大猩猩激烈的打斗声中,家入硝子举着小旗,时不时敷衍的摇几下,再顺便干巴巴的助威几声,后面实在是累了干脆靠着墙窝在地板上,决定用自己的方式解说一下面前的战局。

好的,我们可以看到,大猩猩的领地争夺战已经进行到白热化。

率先发动攻击的是猩猩族群里相对罕见的白化大猩猩,这头稀有的珍兽正使劲扯着山地大猩猩的头毛,想把人家那头比普通黑猩猩还茂密的头毛扯下来。

问题是山地大猩猩又不是吃素的,他脚高抬腿了,漂亮的动作!他的一只脚成功辗住白化猩猩的脚了,另外一只脚也没闲着,已经控制住对方没被踩的腿了!

山地大猩猩的两只手同样在加油,他正扣着对方的抓自己头发的手,看样子是想借此把他甩开。

单纯的肉搏似乎满足不了大猩猩,不愧是白化大猩猩,他抢先使用了战吼!

“哇啊啊啊呜哦哦哦!”

山地大猩猩只能放弃攻势,双手捂住耳朵抵挡,并抓住机会进行嘲讽。

看来没什么用,白化猩猩叫得更响亮了。

好,山地大猩猩缓过来了!他使用了秘技!猴王的召唤!猴子部下应召出现了!

虽然猴子部下大多数不是猴子,但是仁慈的猴王并没有介意,在他的指挥下!猴群发动了空投攻击。

白化大猩猩正试图抵抗!等等,又有大猩猩加入了,还是只正值壮年富有经验的大猩猩,两只亚成年的猩猩暂时放弃了对轰,他们似乎想联手……

家入硝子的脑内配音被夜蛾正道爱的铁拳造成的溅射伤害打断了。

“吵死了!我叫你们出来是让你们反省,不是叫你们来吵架的!”

她蹲在一边,对头上冒包眼前冒星的黑白猩猩表示同情。

同时还不忘把猩猩争霸赛的结束语悄悄补上。

太迟了,新猩猩轻松制服了旧猩猩们,并把他们都抓走了。

大自然真残酷啊!

按惯例,这时候应该插入片尾曲或者下期预告,但一时兴起的家入硝子什么也没准备,只能鼓着嘴勉强吹出一段滑稽的小调。

“嘟嘟嘟……呼咻咻咻……”

好难听。

家入硝子决定等下就去问问月见里无月让他推荐一下好学有品且方便携带的乐器。

到时候他俩斗殴我就可以配乐了,哈哈。

这么想着,她跟进了教室,夏油杰和五条悟似乎收到了什么新任务,满血复活后又勾肩搭背起来。

就在她捧着下巴倾听五条悟天老大地老二老子要站最中间的中二发言时,楼下的某间教室里,对乐器有独道见解的月见里无月正试图用卡祖笛吹出五条悟名字的音节。

“五……咕噗噗嘟嘟……呜噗悟——”

“他在干什么?”被奇妙音色荼毒到精神错乱的七海建人两眼空空。

“可能是想有节奏的吹出五条悟我喜欢你吧。”被迫挖掘出绝对音感的灰原雄如是说道。

“不,除了喜欢你,我还要吹一个五条悟我讨厌你。”月见里无月觉得还是有必要澄清一下。

这样,自己不仅可以完成告白的每日任务,到时候要是随机刷新出了告状这个限时任务也可以一并完成了!

自从那天被五条悟绕得晕晕乎乎后,月见里无月怀揣着“情绪的留存”这一论题,一个人思考到了半夜。

经过自己的排兵布阵,军师的慷慨解囊,多位虚拟恋爱导师的分析,外加夏油杰落自己宿舍的粉红书籍的推波助澜,月见里无月,悟了!

可惜的是,他悟歪了。

所以说不要放任一个人在很困的时候思考,大脑不清醒时得出来的结论基本都很抽象。

上上次月见里无月深夜思考,他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用多种颜色的玫瑰花瓣洗花瓣澡会更有情调。

一觉醒来学校变成五彩斑斓大花园的夜蛾正道:……?

上一次月见里无月对月沉思,突然有火花在他脑子里划过:

玫瑰和月季都是蔷薇科,所以自己可以不仅可以送五条悟玫瑰,还有月季和蔷薇。

发现告白花束里除了白月季就是野蔷薇的五条悟:……?

偏偏月见里无月还非常重视自己智慧沉淀的结晶,于是肉眼可见的,他的行为逐渐离谱起来。

“嘟嘟噗噗噗——”

月见里无月又试着吹了几下,发现自己实在是没把握短时间驾驭如此难顶的乐器,只好悻悻然塞回了裤兜。

下次试试看敲三角铁算了。

只想折磨便携乐器的月见里无月如是想到。

他正满脑子大音乐家的梦呢,教室的门被打开了。

“新的任务——”

月见里无月瞬间坐直了身体。

第67章 一个人就可以…… “所以要我们去……

“所以要我们去护送前辈们去机场?”

月见里无月嚼着和眼睛同色系的糖渍玫瑰花, 两条腿不规矩的晃荡:“真的假的,可以抽时间去买伴手礼吗?”

“准确的说只有我们,”灰原雄指指自己, 又指指七海建人,无情的打破月见里无月的幻想, “你貌似被排除在外了。”

“唉,真的假的——”

他不满的鼓起脸,对宣布该消息的辅助监督怒目而视。

“因,因为月见里同学是稀有的辅助能力者, 按规定一般我们是不会让拥有这种术式的人过多参与任务的……”

“可是我的术式又不是全部都可以延迟触发的,有时候也需要我本人在场啊!再说我爸爸不也是经常参与任务嘛——”

月见里无月说到一半, 想起了什么, 话语突然卡住了。

半响,他顶着七海建人略带担忧的表情满不在乎道:“好吧,那就让我享受一下大家都有作业就我没有的快乐吧。”

“你这叫什么话嘛!”灰原雄试图去戳他还没憋下去的脸, “想要什么伴手礼啊,我看情况给你带呀?”

月见里无月不是很想被人物理上指指点点,一个闪身躲七海建人背后去了。

他探出半个身子,突发奇想道:“哎,不对啊,你们都出任务……那班上不就剩我一个了吗?”

“这情况估计也不会专门安排老师给我上课吧……那我是不是可以放假啊?”

“我可以申请出校吗?我想出去玩!”

这个天才主意得到了在场所有人的注视。

“怎么,不行吗?”月见里无月选择挨个瞪回去,“不让我撒欢我就撒泼了哦。”

“我,我觉得需要申请……”

讲台上的辅助监督人都快滑到黑板下面去了。

明明还没个章程,月见里无月直接半场开香槟。他挨个拍拍自己的好伙伴,用比五条悟告白轻一点点的声音,虚伪又恶心道:

“哎呀, 真是不好意思,人家要一个人孤零零的去享受大都市的繁华了呢!”

七海建人只觉得太阳穴的血一阵乱飙,还没等他质问月见里无月到底哪里学来如此不文明的腔调,灰原雄直接上场锁喉。

他用他的长手长脚缠住大放厥词的月见里无月,卡住人脖子贴着人的耳朵,用他那一贯阳光开朗的声音开口:“你再这样说话,我就一边出任务一边找五条前辈告你状哦!”

威胁起作用了!刚支楞好架子的月见里无月迅速垮了下去。

“讨厌你们两个!”

他从灰原雄手里滑出去,一边愤愤不平的嚼着花瓣,一边掀开两人的刘海,用大拇指往人大脑门上使劲一戳。

深红的咒力在年轻人光洁的额头上烙了个圈,月见里无月收回手,换了个方式继续装模作样:“收下我的咒力然后滚蛋!”

他双手抱胸,故意把脑袋往一边高高扬起,脖子上都绷出几条辛苦的青筋:“反正你们自己加油,我是不会来救你们的。”

说是这么说……可真的到了任务当天,被迫留下的月见里无月还是挺没出息的吸了半天鼻子。

“好吧,”他摸摸鼻子,“真的变成孤零零享受生活了。”

也不知道是他家多年的威望还是怎么的,月见里无月那无厘头的野望居然真的被实现了!那和开玩笑没什么区别的假条居然真的同意了!

太离谱了,月见里无月都怀疑是不是伏黑甚尔嫌他太吵连夜揍了学校高层,然后强迫他们给自己的假条盖章。

所以……接下来要干什么?

真站在东京的街头时,月见里无月的脑子空白了一瞬。

他随便找了个花坛坐下,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的衣服貌似是校服。

难怪总觉得有人盯着我看。

他扯扯被改造得不成体统的校服,展开四肢唉声叹气,正准备随机捏爆一个幸运的蝇头舒缓身心,一张宣传单子突然被送到自己眼前。

月见里无月面无表情的抬头,对上了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

月见里无月很敷衍的“嗯?”了一声,正准备回以礼貌微笑然后猫下腰溜掉时,视线突兀地停住了。

好……稀奇的家伙。

少年的眼睛一下从半阖的弦月涨成了瞪大的满月,圆鼓鼓的盯着人从上到下扫射了个遍。

那人抱着好大一摞传单,都快把脸遮住了,只能看见双水汪汪的眼睛。

他的眼睛又清澈又透明,瞳孔里漂着一角冰山。暗色的头发压着眼睛,乍一看倒是显得有点不近人情,但是他猫一样翘起的嘴角又很好弥补了这一点,再搭配上那身堪称尼特族标配的运动服,出乎意料的流露出一种让人安心的宅宅气息。

但月见里无月在意的不是外貌,而是他周围的气场。

正常人周围至少也会围着一两只蝇头之类的吧,可他身边什么也没有,干净得过分。

一般只有咒术师周围才能如此干净,问题是在他身上,月见里无月一点咒力的气息都没有察觉到。

难道是天与咒缚?可是他看起来软绵绵的……

月见里无月不是很想恶意揣测一个刚见面没多久的陌生人,但他又实在很好奇对方到底是什么情况。

如果五条悟在的话,估计能看出更多吧,月见里无月无慈悲的想。

“呃,那个!”他的目光依然没停下,对方被盯得浑身不自在,肉眼可见的哆嗦了一阵,声音也跟着跳起了踢踏舞。最后竟是直接闭上眼,不管不顾道,“要不要看看这家甜品店的新品,最近有在做活动,非常划算的!”

月见里无月扯走他手里的宣传单子,妥帖的折好放进口袋,然后继续盯着人看。

所以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是,是对甜食不敢兴趣吗……”发传单的小哥似乎有点习惯他的视线脱敏了,干脆坐到花圃旁边,开始整理自己手上一大沓花色不同的宣传单。

“看看这家怎么样?”

他居然又抽出一张塞给月见里无月,说话时嘴巴微微撅着向上翘,像只努力推销自己的猫咪:“他家的汉堡肉套餐很好吃哦,油滋滋香喷喷,重点是免费续饭续汤——还有小菜!”

可能被自己勾起了馋欲,对方很用力的吸了口口水。

月见里无月歪头,他又把传单收好折了,可眼睛依然没移开。

不是咒灵,不是特殊能力者,剩下的完全看不出来……

在他思考的时候,对方逐渐聒噪起来:

“不是吧!这都诱惑不了你吗!好铁石心肠!莫非……”

月见里无月悄咪咪靠近一点,想听听对方会说什么惊世之言。

果然没让他失望,对方直接抛下狠话,来了句:

“你更想吃面?”

月见里无月默默坐回去。

对方显然没意识到他的小动作,依然尽职尽责,甚至有点超出职业范围的推荐起来:“可是这里面好像没有特别好吃的面,还是你想吃西餐?我记得里面好像有家不错的样子……”

他把传单翻得哗哗响,铁了心想给月见里无月找出来。

“不,我只是在想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月见里无月直接无视了对方的好意,直白道。

如此不掩饰不委婉的话差点让对方跳起来,还没等他解释,月见里无月又开口了:

“你是在打工吗?”

“这不是显而易见嘛……”见月见里无月不继续纠缠,传单小哥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

他随意擦擦额头,又把擦汗的手一甩,故作唏嘘道:“要讨生活嘛,大家都是这样的嘛!”

“啊!我居然和你聊了这么久!”

月见里无月双手交叉,用手指在下巴处搭了个平台,把脑袋撑在上面静看对方慌慌张张的收拾起传单。

“不好意思打扰了呀,我现在就走,咦,咦?”

他被扯了扯,动作一停。

眼前人好像把什么丢自己身上了。

他眯起眼,轻轻抬手,在外人眼里只是很随意的抖掉了灰尘,但在月见里无月看来,自己刚刚随手附着的咒力在刚刚的动作里被拍散了!

不行,这到底是什么啊!?

确认对方没有敌意对自己怀有善意后,月见里无月做出了他目前为止最大胆的举动!

月见里无月五指并拢,抓住对方的衣服用指甲勾着再次扯过来。等对方不动并把目光放自己身上后,他才装模作样的支楞起脑袋,用一种非常刻意的腔调挽留道:“你时薪是多少?”

“现在不是问这个的吧?”对方看起来好气又好笑,“不知姓名的朋友哎,我真的要去工作了哦,你再这样我可是会把所以传单都给塞你的哦。”

然后就和店长们说传单被路过的黑山羊抢走啃掉了。

那这样好像也不用着急了吧。

给自己找好莫名其妙退路的小哥一下子心平气和起来。他虚虚挣扎了下,正准备开口,只听月见里无月又开始了:

“啊,我只是想说,不管多少我现在出两倍,可以吧?”

月见里无月的手指从人胳膊逐渐攀到脖颈处,他瞪着那双黄澄澄的眼睛,声音丝绸一般从口中滑下来,直到能绊住对方的脚:“还是你要三倍?五倍?再多就贪心了哦。”

“喂,你不见得在大街上聊这个很莫名其妙吗!”对方显然被说得浑身发毛。

“所以你是同意了?”月见里无月一点自己在强迫别人的自知之明都没有。他松开手,用目光歪歪扭扭的瞟着人看,“那我要给你多少?”

见对方一动不动,只是眼珠子在眼眶里乱走,月见里无月叹口气,很是干脆的翻出钱包开始数钱。

“喂喂喂喂都说了是在大街上,你干什么呐!”对方急了,“不要这样把钱塞我口袋啊!这里不是歌舞伎町呀法内之地不可以这么放肆的啊!”

“太多了太多了!住手呀!”

哪里来的如此听不懂人话的家伙啊!

估计他正在心里这样尖叫吧。

“那你到底要多少钱嘛?”

不懂人心且十分任性的月见里无月鼓着脸,不太开心的把塞进去的钱重新摸出来:“问你又不说。”

“……五元。”

“什么?”

“给我五元就好了啦,就当你在雇佣我吧,啊真是的今天水逆吗,总不可能下次出门还要找福神啥的占一卦吗……”

对方扯了扯围巾,颇为无奈的摊开双手。只是他忘记了自己是坐在花圃边边上而不是椅子垫垫上,堪堪才放松身体想向后靠结果整个人突然栽进花丛里。

那“呲溜”一下,滑进去的速度甚至比刚捞的鳗鱼从人手里蹿出去还快。

月见里无月连忙把人扯出来。

“呸呸。”对方吐了好多花瓣,脑袋上滚满了叶子,还没等他清理掉,手心里便掉进来一枚硬币。

再抬眼,月见里无月的黄眼睛疑惑的望了过来,手里的硬币又多了一枚。

他愣了半天,索性抱着肚子大笑起来。

月见里无月满脸迷茫,还以为人家嫌少,倒是大方的把自己所有硬币都捐出来了。

“哎,”这家伙一边塞钱一边给人挑花瓣摘树叶子,像极了猴山里互帮互助给同伴抓虱子的猴,“你只要五元吗,不觉得太便宜了吗?”

“不要这样看低自己啊,这么点钱连身体的劳损费都挣不回来啊!”

第68章 蓝色是最没食欲的颜色 有些人是无……

有些人是无法用金钱收买的。

对, 说得就是夜斗。

在经过短暂的交流后,月见里无月总算得知了对方的姓名和大概信息,并对他被周围商家以五元时薪诱骗去发传单的行为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声哀叫。

是的, 诱骗,不然他完全无法想象怎么会有人能接受如此低的工资。

他看起来也不像需要实习和学分的学生啊!

月见里无月的瞳孔和摇散黄的鸡蛋似的, 在眼白这个大碗里滴溜溜的转啊转啊,都要看不清焦距了。

如此视金钱如粪土的家伙真的属于这个时代吗?

他太震惊了,以至于连对方的解释都没放进耳朵。

“因为大家对我都很照顾啊,”夜斗挠着脑袋, 发出尴尬的“啊哈哈哈哈”的笑声,“我也只是想帮忙啦, 钱什么的也只是意思一下而已。”

夜斗的物质欲其实还蛮低的。

他很容易满足, 但这就有点超出月见里无月的理解范围了。

“你……你确定这样可以生活吗?”非常罕见的,月见里无月捂住脑袋,要知道平时都是别人被他逼成这样, “你为什么不尝试找份高薪的工作呢?”

“除灵也好啊占卜也好啊,实在不行去诅咒别人威胁他给钱也不是不行啊!像我们这种能力特殊的家伙只要找准方向,未来根本是一片光明嘛!”

咒术师除妖师阴阳师什么的,说难听点,这行的本质就是吃老本。

要么,家族历史悠久,自己按部就班踏着前辈遗泽前进,要么,家里普普通通,但族谱上曾经有那么个歹竹出好笋的,自己隔代遗传返祖蹭了点祖宗的余荫;要么,自己就是那个从古老年代流传至今的老古董。

依靠血脉流传的代价便是能力继承的不稳定与片面性, 这间接导致导致咒术师等成为能力者中的少数。

面对无时无刻都在诞生诅咒邪祟的世间,僧少粥多的局面注定了只要有点能力就不至于会饿死。

但这条定律似乎只偏爱了人类,不然眼前这个家伙怎么会混成这个样子。

“想报答别人也不是这样的啊!而且才五元哎,想和别人结缘也不是这样结的吧?”

月见里无月大为震撼,并大感痛心。

别问他为什么反应那么大,要知道作为东京咒高的勤俭标兵,他最见不得像夜斗这种暴疹天物的行为了!

月见里就是这样,遇到强势的能力者他们会光速滑跪变得谄媚又妩媚,面对脾气好或者不怎么在意他举动的对象就开始恃宠而骄蹬鼻子上脸。

而像夜斗这种可怜巴巴没意识到自己可贵之处的家伙,这群人反而会突然良心发现,想起来自己是个宽容又慈悲的辅助能力者。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母性会短暂地爱一下月见里,让他们可悲的性格构成里多出一点温柔体贴。

“我知道啊,可是钱对我的意义就是让别人记住我嘛。”

夜斗继续翻他的传单,现在这沓花花绿绿的小广告在月见里无月看来已经有点该死了:“你既然能看出来我和别人不一样,又说得出来结缘,应该也大概能猜得出来我的身份才对了啊。”

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在神话传说里占不着位置的武神也只能撸起袖子出来搬砖。

他水色的眼睛猫一般眯起来,以至于他也学着那群喵喵叫的小生灵似的抬起爪子,不轻不重的往月见里无月的头上摁了摁:“所以啊小咒术师,麻烦让一让哈。”

他轻佻地打了个响指,抱起传单道:“就算你花钱买下了我的时间,那也要讲究个先来后到。嗯,行行好,不要把脚拦在这里。”

“你先坐这里,有问题等下我们再说哈。”

月见里无月听话的把脚挪远了。

但他又不听话的站起来了。

甚至,他直接起身把夜斗的传单抢走了一半!

“不行,”他抢就算了,还不忘义正言辞的为自己的行为刷一层金漆,“面对落魄神明视而不见是会让祖宗蒙羞的!”

“哎?”

现在轮到夜斗目瞪口呆了。

“你等一下,”夜斗第一反应是反驳月见里无月的说辞,“没有谁的祖宗会在意这种事情,再说我和你家也没关系啊!”

夜斗可不记得有姓月见里的供奉过他。

他不说还好,一说月见里无月的逆反心一下子激起来了 。

“那你就当我家规里有这条吧!”铁板钉钉的月见里家未来族长霸道表示,从今天起所有月见里看见路边的孤魂野鬼荒庙小坟都要过去烧点香火。

所以说!他怎么能这么自然熟啊!

夜斗崩溃得连营业笑容都控制不好了,嘴角一个劲乱抽。

要是他知道面前这个家伙的丰功伟绩,他绝对不会露出如此软弱的表情。

月见里无月其人,做事完全没有逻辑,和他较真只会生气,放任不管让他野蛮生长才是常态。

一来,他敢和完全不知底细的人私奔并迅速报以信任。哪怕自己生杀大权完全握在对方手上,他依然保持自己的态度,指只要不爽就一脚把人踢下床。

二来,他又能光速催眠自己其实对一个没见过几面的单方面宿敌爱得死去活来,向他告白的同时还把事情闹到整个学校都知道,以至于双方都有点骑虎难下。

不过是赞助路边认识的野神,对于他波澜壮阔的人生而言,和个小石子抛进大海里没什么区别。

虽然夜斗总是白日做梦,巴不得天上掉馅饼出现个天使投资人打钱助力他成为神明顶流,可真出现了这么个人他的第一反应却是这钱拿着烫手。

尤其是月见里无月还故意眨巴他那双时不时就有光往里面转一圈的澄黄眼睛,看着便叫夜斗心里升起一种诡异的心虚:好像自己刚刚仗着身份骗走了小朋友的零花钱。

他试图劝阻,奈何月见里无月郎心如铁,直接挑选幸运路人进行广告轰炸。

等他们发完一整条街的传单,月见里无月又咯噔咯噔踩着鞋跑过来,拉着人要他履行自己的承诺。

夜斗没有拒绝。

这也导致他俩现在正坐在一个粉嫩到要打胰岛素的店铺里等待上菜。

他们才跨进门槛决定在此消磨时间,服务员便打着本店特色的名义,不由分说给二人的手腕圈上了条粉红色的丝带。

此时的夜斗才停止了放空的状态,回神正眼打量起店铺的装潢。

好罗曼蒂克,好让人牙疼。

少女心,几百年都没动静的少女心突然打赢复活赛开始砰砰砰起来了!

和它一起共舞的还有羞耻心!

夜斗甚至产生了种错觉,□□的椅子正情不自禁啃食他的屁股,想借此把与店铺风格格格不入的他赶出去。

不然他怎么浑身发麻。

偏偏月见里无月还无知无觉的翻着菜单,似乎想再点几个多巴胺小彩虹上来。

“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夜斗已经不是小猫咪了,他现在是一条炸鳞的小蛇。他嘶嘶闹起来,大有你不和我解释清楚我就咬死你再咬死自己的架势。

“因为我要写情书啊,”月见里无月淡定地说出叫人蛋疼的话,“你不觉得这里很有气氛吗?”

“那确实……”

夜斗抬头看天花板,眼睛都要被暧昧的暖橙灯光熏成桃红色。

“不对,你写情书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什么委托都接吗?那个什么来着……便宜好用居家必备的神灯夜斗?”

“是省钱好用让?安?的神明夜?,不管是打扫还是配送都可以为你达成所愿——好了我一口气全部说完了,不许给我胡编乱造。”

夜斗握拳抢白道,无视了月见里无月发出的长长感叹。

“好吧,好吧,”在神明大人的怒视下,月见里无月合上菜单很敷衍的点头道,“我记住了啦。”

他说完,从小包里摸出几本笔记本,又毕恭毕敬请出自己爱用的宝贝笔和沉淀了心血的宝贝墨水,这才有动力提笔写作。

“我服了你啦……”夜斗一副苦相,见对方刷啦刷啦用笔尖敲着纸面,好像陷入了苦战中。

显然人家此刻没空搭理自己,神明咽下嘴里的话,选择用餐厅提供的免费小饼干来填补。

“你好,玫瑰荔枝红茶蛋糕一份,一口花果茶香,享受丝滑奶油与,与……”

“咔嚓咔嚓咔嚓……”

“呼,吸,呼,吸……”

正闭眼介绍的服务员只觉得满头黑线,她悄悄睁眼,呈现在她眼前的是——狂暴饼干进食者与双手合十不断吸食餐厅粉红试图做法想借此摆脱灵感枯竭的迷之小作家!

如此诡异的二人组让上菜的服务员很是为难,她都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念嘴里的菜品介绍了。

“你放那个家伙旁边就好啦,”月见里无月指指夜斗的位置,“其他的也是,蓝色的蛋糕和饮料放我这边就好。”

说完他继续埋头苦写,服务员如临大赦,马上放下蛋糕离开了。

“等下,有我的份?”

夜斗的反射弧显然有点长。

“当然,”可能因为真的很苦恼自己的措辞,月见里无月的声音愁闷了不少,“不然让你看我吃吗?”

谈话间,又上了几道甜品。肉眼可见的,月见里无月与夜斗的餐食泾渭分明。

夜斗一侧,满是甜蜜气息。玫瑰车厘子粉的粉红的红,奶霜奶油也多是暖洋洋的打扮,饮品同样是厚重温暖的代表之作,巧克力牛奶的杯壁还颇有巧思的抹了圈草莓酱。

而月见里无月的旁边则是冷冰冰一片,他的蛋糕满是蓝莓和蝶豆花爬行的痕迹,饮料是cos冰川水的苏打,唯一的艳色是布丁顶上的糖渍樱桃,当然,他的布丁也是蓝色的。

这还没完,可能考虑到全是甜品容易腻,月见里无月贴心的点了份炸鸡翅。正当夜斗以为菜上齐时,去而复返的服务员拎着瓶蓝色酱料,不由分说往炸鸡上下暴雨似的淋。

说真的,蓝色不愧是最没食欲的颜色。夜斗看着蓝汪汪的炸鸡,感觉一边眉毛正不受自己控制拼命往上挑。

别人请客吃饭,不随意发表对他人饮食的看法是一种美德。

夜斗在心里默念三声。

直到他发现,蓝汪汪的酱料正和炸鸡渗透出来的油混在一起,变成蓝糊糊一滩。

夜斗:……

他选择沉默,自罚三口巧克力奶。

反观月见里无月,依然坚持独立创作。每写一行就看一眼面前的蓝色盛宴,看完又满点点头,时不时又碎碎念一番,好像摄取到什么蓝色力量一样,用笔速度都快了不少。

“所以,到底是什么让你点了这么一桌……蓝色食物?”

良久,夜斗开口了。

“可能因为……”月见里无月放下笔,他铲了勺布丁,看着摇摇晃晃的蓝色小方块不确定道,“我喜欢的人有双蓝眼睛,我在睹物思人?”

“这叫什么,爱他你就吃了他吗?”好病娇哦,夜斗表示无语。

他的目光始终停在蓝色炸鸡上,毕竟他很难想象有人的眼睛是这个颜色的。

好在月见里无月发现了他的想法,嫌弃道,“我点那个只是好奇啦,再说,真的要算眼睛颜色的话,他应该是——这个。”

月见里无月一口吞掉布丁。

“然后,你是这个。”

月见里无月吸了口苏打水。

“啊说到这个我突然来了灵感!话说你作为神明大人想必对文学很有一番自己的指教吧!”

月见里无月发射星星眼,夜斗捂脸,好冷酷无情的把星星当陨石弹回去:“不好意思我是个粗人,神身爱好就是打打杀杀。”

“切。”

“不许嫌弃!”

在夜斗的凝视下,月见里无月发出一声响亮的咋舌。

“如果可以不是很想找他哎……”

他试着压压嗓子,先是类似小鸟啾啾叫的奇怪动静,随即这声音迎来了夜斗好大一声咳嗽。意识到不行后,他又瘪嘴让声音一点点露出来,直到变成小鸟打嗝般的嗲声。

看样子,月见里无月似乎有一边写作一边自言自语的习惯。

他声音放得很低,不一会儿,小鸟嗝儿变成了小鸟嗝屁。

月见里无月成功进入腹诽状态。

但这状态似乎是一时的,很快,这家伙猛灌了口苏打水,随着水平面下降,他的声音也跟着低沉:“你的眼睛像漂亮的冰,像漂亮的湖,像漂亮的宝石……”

话音才落,语调上扬,月见里无月突然握住夜斗的手,对着他的水蓝眼眸深情款款道:“请问这漂亮的蓝眼睛里什么时候里面能倒映出漂亮的我呢?”

夜斗试图招呼服务员:“你们的苏打水是无酒精般的吧。”

“什么意思!”

月见里无月险些拍案而起发出异议。

他又坐回去,边吃边嘀嘀咕咕,不知道怎么的肉眼可见的慌乱了一瞬,咒力都不受控制的飞出来了,但很快又平复回去了。

尴尬的把手放下的夜斗:……

说不定刚刚被鸡骨头卡住了。

他半是乐观半是担忧的想。

用餐的后半段因为这点突兀小插曲变成一条直线了,直到他们离开店,月见里无月都保持着让人困惑的沉默。

“啊那个……”夜斗左顾右盼,脚尖不自觉点着地面,“你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毕竟你花了不少嘛,谁让我超级便宜呢……我是说……”

“不用啦,”月见里无月眨眼,“我可以自己回去。”

“你也不要说自己便宜啊,听起来怪怪的,要知道一来就推销自己便宜很容易让人不信任的,然后你的广告词也可以改改,多加点业务范围啊,除除灵杀杀鬼什么的怎么听也比打扫来得强。”

“对了,最好再加一个可以定制服务,这样我就能花钱让你盯着我看了,毕竟我答应了人家要再找个喜欢的家伙使用,万幸我真的很喜欢蓝眼睛……”

他突然絮絮叨叨起来,以至于夜斗完全没听清他最后的那点嘀咕。

“我知道啦,”只听清对方叫他改进业务的夜斗拍拍胸脯,“我会参考的!”

“有事情就找我吧!”夜斗非常丝滑的翻出自己的小名片放到月见里无月手心,“其实我倒是想让你的同学有空也找我,不过你们咒术师应该也不太需要我就是了。”

“所以只能让你光顾我的生意啦,当然,前五,不,前十次免费!毕竟你今天请我吃了一顿嘛!”

“你还真是寸步不让……”一点都不想占便宜。

“什么?”

“没什么,”月见里无月道,“我只是想说,那样的话小心我天天使唤你。”

“又没关系啊,我还巴不得你记住我呢。”

此话一出,已经跑远的月见里无月不可置信的回了头。

“下次见!”

他突然大喊。

人海中突兀的伸出一只手,向他的方向拼命摇晃。

就像遥远海面上飘扬的白帆,轻轻的出现了一瞬,转头便消失不见了踪影。

第69章 吃饭是重要之事,吃什么也是 经常拌嘴……

伏黑甚尔失联了。

虽然他平时也老联系不上, 但这次总是让人觉得不对劲。

跑路了?翻车了?饿晕了?酒精中毒昏倒了?逢赌必输恼羞成怒把赌场炸了?还是说……受重伤了?

反正不可能是死了啦。

月见里无月摸摸眼角,一如既往的干涩。

他安静的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突兀地扯开衣服。

月见里无月凝视着自己。

他很白, 很瘦,露出的肌肤光洁柔软, 鲜红的咒印落在上面,像一丛被困在死去珊瑚骨骼中苟延残喘的珊瑚虫,尽自己所能伸展着触须捕猎浮游生物。

月见里无月按了按胸口,指尖划过的地方, 咒印正幽幽发着红光。

所以,伏黑甚尔不可能死了。

虽然很不想承认, 但是因为父亲任性的决定, 他是能隐约感觉到对方的身体状态的。

当然,伏黑甚尔也能反过来推测自己的情况。

这份倒霉催的契约算是月见里血脉流传的半个立足之本。毕竟,就算再怎么自喻自己温室里的小花朵, 月见里又不能真学着小花朵一样躲在温室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他们很需要一位贴心的保护者。

最开始的保护者仅仅只是担任保镖的职责,最多兼任一下护工,但慢慢的,保护者变成了月见里们共度一生的对象。

在他们看来,金钱关系是不稳定的,人情来往是可以斩断的,主仆情意敌不过利益交换,只有彻底的爱才能绑住对方,促使对方对其一心一意,尽心尽力。

为了有效抓住拥有强大能力的对象,契约本身自有一套运行逻辑。

首先, 契约只能由自己的长辈施加,有时候甚至不需要月见里本人在场,并且,缔结契约的对象会带走月见里其中一种情绪术式,除非特殊情况,否则这份情绪很难返还。

……其实最开始根本没有这么严格,只要月见里想,他们便能施加这份爱的束缚。

但问题是月见里们总想着出去闯荡闯荡,于是他们总是成群结队,和小鸭子过河似的抓着人签个约就直接私奔去了。

魔法吉祥物在和小女孩立下誓约前都会好好考察一番人家有没有成为魔法少女的潜质呢,月见里抓人完全只看眼缘。只要觉得对方足以激发自己的术式,那对方就一定是自己的命中注定,天选之子。

某种意义而言,月见里无月这代之所以人丁稀少,成为一枝独秀的的嫡出,很大程度都是沾了历史遗留的光。

正因为如此,契约才彻底变成老一辈管教小一辈的工具。

同样的,这也是月见里无月笃定伏黑甚尔还能喘气的根本。撇开契约不谈,伏黑甚尔身上的可不是什么鸡肋之物,那是他爸爸为了逼人同意刻意挑的术式,也是当时的自己最想遗忘的情绪。

“哎……”

前途一片灰暗啊。

月见里无月垂下眼,伏黑甚尔估计一时半会上不了线,自己现在又能指望谁呢?

他还没想多久要怎么努力支楞起来,可宏图大志才刚刚树立,鼻头突然发起痒来。

作为在厕所拉开衣服半天的代价,月见里无月很狼狈地打了三个大喷嚏。

结果自己都靠不住!

明明是夏天,可最近的咒高却总泛着股湿冷的潮气,月见里无月合上衣服,还是觉得鼻子痒痒。

这份凉飕飕的氛围有一半是五条大少爷友情赞助的空调风扇过于卖力导致的,还有一部分要怪罪于最近阴雨绵绵的天气,最后才要归功于轮到大家不对劲的情绪。

作为一个对情绪很敏感的人,月见里无月最近的生活质量下滑了一大截。

他想找人聊天,同辈一个太正经,一个太不正经,学长们就更不用提了,他们好像被雨淋的玫瑰花,要么昂首挺胸花枝招展,好展现自己不惧风雨的气魄,要么被吹折了一半花杆,要倒不倒马上要睡过去;要么干脆烂了根,整朵花都蔫了。

对,说的就是你,夏油杰前辈!

自打酷夏来临,他整个人都透着股淡淡的颓劲,像被阳光晒化一般垂头眯眼,从总是抓鸡捕鱼吃得油光水滑的黑狐狸变成了慢吞吞的树懒,树叶喂嘴边了还是一动不动。

一被问怎么回事,夏油杰只是说自己苦夏,但是——

冷饮救不了他,雪糕治不好他,哪怕刨个冰碗给他打一大份冰镇荞麦面,他的食欲不振依然和脸上那条刘海似的被焊在身上甩也甩不掉。

月见里无月很无奈的看着满脸无欲无求快成佛的前辈,要知道他还特意央求食堂阿姨往荞麦面里放了好多清爽的腌渍小菜进去。

还有两颗自己精挑细选的泡鸡蛋!

夏油杰见他一直打量自己,很是体贴的拿碗分了一部分面条给他。

月见里无月更沉默了。

“我的午餐已经够多了!”他指向自己面前满满一大份乌冬面,抗议般举起手,“如果你硬要塞给我那我也只能当甜点最后再吃!”

“甜点啊……”夏油杰戳开了鸡蛋,非常完美的溏心,一贯不省心的后辈的倒是在这种地方展现了些对前辈的关爱,“需要我给你拿点奶油喷进去吗?”

月见里无月短暂进入了思考。

他真的考虑了一下这样的可行性,良久才摇头否决:“算了吧,我不太喜欢荞麦面。”

“准确的说,是带汤的荞麦面,蘸面倒是还在喜欢的范围内。”

月见里无月说完,用勺子把乌冬面搅和出黏糊糊一团,选了根与汤汁混合最均匀的喂到嘴里,没嚼几下,脸瞬间变得通红。

“好辣好辣好辣——”

这家伙一边喊,一边把夏油杰匀出来的荞麦面卷着塞进嘴,也不嚼,好像想靠上面的冷气给嘴巴降温。

“呼……”良久,月见里无月才把面吞下去。

这操作让夏油杰久违的睁大眼睛,看在完美溏心蛋的份上,他开口询问道:“你还好吗?”

“大夏天吃辣乌冬,”他盯着月见里无月的碗,发现了点不对劲的地方,“你这个……是咖喱吧?”

准确的说是汤咖喱,有着加入超多辛香料的汤汁,里头还煨着土豆,茄子,西兰花,胡萝卜与口蘑,以及一只皮烂肉软的大鸡腿。

作为起源于北海道的咖喱,汤咖喱简直就是为冬天而生的存在,温暖,浓郁,连汤带蔬菜的一口下去,汗都被这热腾腾的一勺快活地蒸出来。

可是,现在是夏天啊?而且为什么要在汤咖喱里下面条啊?

一般来说,汤咖喱是单独搭配米饭与面条食用的,但月见里无月觉得左一口右一口实在太麻烦了,就把乌冬面全下去了 。

而且他绝对往里面放了超级多的辣椒,不然好端端的咖喱汤怎么会呈现出如此鲜艳的红色!

“你真的没关系吗?”

要知道月见里无月的眼睛都在流汗啊!

看着真的好热!

“没关系……我只是在尝试新事物!”月见里无月鼻头红红的,“我感觉我有点感冒,书上说多吃点辣就好了。”

哪里来的歪理啊……

夏油杰有点不想说话。

他安静的数着碗里的面条,至于月见里无月,他可能被辣得有点受不了了,正试图靠说话来逃避进食。

其实按理来说,月见里无月是不会在用餐时说话的,奈何他被一个最讨厌这些繁文缛节的家伙拎回去养了好久,再加上对方时不时的熏陶,导致他的礼仪变得时有时无的。

“看来我不会喜欢太久辣咖喱,辣得有点烦了,”月见里无月大着舌头,嘶嘶呼呼地说话,“不行,这么说有点笼统,是加了五勺辣椒的汤咖喱。”

“下次试试四勺好了。”

“你明明就不太能吃辣,为什么还要继续尝试?”

托月见里无月的福,夏油杰的面条数错了好几根,以至于他忍不住开口道:“这要强迫自己有意义吗?”

“意义就是我能找到自己喜欢或者讨厌的东西。”

月见里无月又吸了口荞麦面,可惜它已经不凉了,只能悲伤的把失去作用的安慰剂咽下去:“谁让我的术式就是那个样子嘛,不多经历点什么就会发动不起来。”

“前辈的术式不也是一样,大家都有要付出的代价嘛。”

“……你的意思是,咒术师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自己的术式吗?”

“咒术师都是这样的啊,用有副作用的术式保护着有缺陷的人类,从古至今一直都没变过嘛。”

月见里无月看得还挺开,就是夏油杰的表情貌似变得更苦闷了。

当然,这只是月见里无月的一面之词,夏油杰说完话后只是垂下眉,他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睛,让他的瞳孔变得雾蒙蒙一片,只有一点点细微的光在其中闪烁。

那光小得可怜,摇晃得像在快烧尽的蜡烛头上跳舞的亮点,窗户外稍微吹一点风进来都能让它熄灭。

月见里无月放下筷子,上面卷着一大坨快断开的乌冬面,这是他试图用意大利面的方式吃乌冬面造成的产物。

他开口道:“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的啦,但是大家都是这样的,你拥有咒力,你继承术式,那你就要去保护人类祓除咒灵,就和老师要教书育人,医生要治病救人是一个道理。”

“这明显不一样吧,教师可以离职,医生也可以辞职,未来甚至能去做毫不相干的职业,可咒术师却只能一直干下去啊。”

“哎呀,这个……”月见里无月感觉脑袋空空的。

于是他诚实道:“对不起夏油前辈,我不知道呀。”

夏油杰虚弱的笑了笑,眼睛里的碎光又闪烁了片刻。

“前辈你啊,最近是不是不太舒服啊?”

其实月见里无月也知道,问他根本问不出什么,但是没办法,夏油杰散发出的情绪气场太让人难以忽视了。

“没什么啊,”果然,夏油杰开始转移话题,令月见里无月错愕的是,他这次没有用苦夏做幌子,而是挑了个问题再抛回去,“对了,你最近怎么都不过来找我们了?”

“我不是过来找你了吗……啊!”

迟钝的月见里无月反应过来了:“你是说五条前辈吗?”

“哎呀……这个……”

“为难的话可以不用说哦。”

“没什么啦,”月见里无月挠着下巴,“只是觉得再继续找他会有一点点……打扰?冒犯?不太好?怎么说呢?”

“今时不同往日了嘛。”

五条悟已经登顶成为货真价实的最强了,估计也没空陪自己胡闹了吧。

不过自己也捞够本了就是了。

至于自己曾经答应不要随便抛弃对五条悟的情感这点,只能等五条悟贵人多忘事了。

不过月见里无月也是做好把它当成自己不掀开的手牌的准备了,而且再说了……

月见里无月下意识按住胸口,人有时候也是要避嫌的嘛。

他的动作似乎让夏油杰产生了不必要的误会,对方试图安慰,可干巴巴的几句话无疑人气氛冷却更严重了。

窗外的蝉似乎叫得更吵了。

“我吃饱啦!”

月见里无月合上筷子,发现夏油杰在一边等自己好久了。

他们收拾好东西告别,临走时月见里无月特意向夏油杰询问了些任务技巧。

可能是因为之前的死缠烂打给别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月见里无月终于捞到了点出任务的机会。

终于要摆脱插班生的身份了!

一想到这个月见里无月就高兴,但为了保持自己的形象,他安静地把这份喜悦卷吧卷把凝成团发射,打掉了不远处趴在树上学蝉吱哇乱叫的蝇头。

“前辈,吃吗?”

去除了正面情绪的月见里无月拟人道:“它趴树上吸树汁吸了好久,应该挺甜的。”

夏油杰很平静的拒绝了:“我还在苦夏,没胃口呢。”

“想吃苦我可以去井里捞一根苦瓜上来。”

“好吧。”

冷酷无情的月见里无月默默把这只出生地点超稀有的蝇头拍散。

他们简短交谈后,在月见里无月打算离开的时候夏油杰叫住了他。

“怎么了前辈?”

夏油杰看起来有话要说,可酝酿了半天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句:“任务顺利。”

月见里无月挥手告别,没走几步又被叫住了。

树影把夏油杰割成两半,阳光的一半安静无声,阴影的一边沉默不言,良久,他才开口提醒:

“下次还是不要在大热天吃汤咖喱了,等冬天一起再吃吧。”

第70章 我打特级,真的假的 表面上,月见……

表面上, 月见里无月成天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好像来上学就是为了交朋友玩和谈恋爱。但实际上月见里无月还是有去认真履行咒术师的本职的。

可今时不同往日啊,平时的任务都是些捉猫找狗的小问题, 今天他直接被安排进了七海建人与灰原雄的二人组里,成为这只勇者小队里的一份子。

……说得好像他们三个没一起出过任务一样。

与天然需要保护的珍贵反转术式者不同, 月见里无月的术式虽然同样少见宝贵,但因为其可触发的性质,他还是需要去参与任务好培养大局观和战斗意识的。

至于他今天为什么还是这么兴奋……

可能是因为这次任务听起来很高级吧。

“产土神哎,拜托是产土神哎, 你说那个咒灵都以产土神为模板了,它会不会长得还不错啊!”

似乎因为夜斗的关系, 月见里无月对神明起了层名为颜值的滤镜。

作为便宜好用没有信徒的孤家寡神, 夜斗对月见里无月这个大金主的一言一行还是颇为在意的,在第五次免费召见时,夜斗就给月见里无月科普了一番他的职业体系。

现在看来月见里无月是完全没记住, 只记得夜斗随口提了句:为了谋求信仰,神明一般不会长得特别难看的。

就算真的有,他们也会选择拟人。

虽然说咒灵丑得千奇百怪,但万一呢?

君不见夏油杰手头的玉藻前,它就不像一般咒灵那样臃肿肥大,要么满头大汉要么同手同脚,反而人模人样的,一看就没糟蹋它名字的名声。

被奇怪想法占据头脑的月见里无月一时半会是调理不好了。

他好像个跳跳虫,从七海建人的左边蹦跶到灰原雄的右边,又围着辅助监督蹦跶半天,最后开始原地转圈圈。

灰原雄看他转来转去,看半天头有点晕了。

他连忙抓住月见里无月, 牢牢把他固定住,禁止他继续打转。

现在好了,月见里无月成功从灰原雄的队友变成了灰原雄的挂件。偏偏他本人挣扎了一下居然觉得这样还行,干脆不动弹了,直接回抱回去贴着灰原雄。

“好了你们两个,收敛一点,要出发了。”七海建人不忍直视的偏过头,选择与辅助监督继续讨论任务的注意事项。

这次任务目标在一个偏远的村落,这意味着他们三个要转半天的车。

幸好月见里无月在场 ,只需要付出一点小小的牢骚哆嗦,就能完美的抵消掉晕车这一大难题。

月见里无月往同伴身上戳了个咒印,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放心,又按了好几个护盾上去。

他们已经到了任务地点,加快进度走完了和愚昧村民的扯皮后,辅助监督布下帐,留下一句“祝君武运隆昌”后立马消失不见。

月见里无月觉得自己有必要和他交流一下逃跑技巧。

他取出自己的大镰刀,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虽不能说驾驭得行云流水,但好歹不会出现砸到队友脚尖的糗事。

“这里还真大啊……”

灰原雄蹲下折了片草叶,两指摩挲着把它碾碎。他嗅了嗅溢出来的汁液,肯定道:“我们现在还在外围呢,那个咒灵真正的领地估计……在那里。”

他指向不远处,那边屹立着一个应该是神社的建筑。

“这建筑风格还真是百花齐放,”月见里无月踢踢地上的土块,“需要我提供加速的术式一口气冲进去吗?”

“会打草惊蛇吧,”七海建人是三人中最稳重的那个,“感到威胁的咒灵有大概率会暴走。”

“能控制还好,就怕会牵连附近的村落。”

这里山势险峻,咒灵的内核还是因土地崇拜而诞生的神明产土神,万一有个意外,聚集的村民很难逃生。

“总之,为了避免意外,”他向月见里无月伸出手,“先为我们附加上【点寒】吧。”

“等下按计划行事,月见里你能抓住机会就往咒灵身上放你的【前灯】,不行就尽量远离。”

“放心好了。”

月见里无月换了个扛镰刀的姿势,别的东西他无法保证,但逃跑他还是颇有研究:“我哪次有被咒灵抓住过啊。”

“不过你说的有道理哦,保险起见过来一点,我再给你们加几个咒印。”

大敌当前月见里无月也顾不得为咒印捏出好看的形状,于是七海建人与灰原雄顶着满脸红印,像被刚刚刮完痧拔过罐就被抓来上班的倒霉社畜。但平心而论,七海建人的班味总是更重一点。

他们一个拔出咒具,一个凝聚咒力,月见里无月夹在他们中间,保持队形准备端了咒灵老巢。

吱嘎——

被虫蛀雨淋许久的大门缓缓推开,门框顶上积的那层历史的尘埃扑簌簌地震落下,外面的阳光通过门缝洒进神社内部,倒是将神像上爬着的蜘蛛网镀了圈金边。

他们才堪堪进入神社内,大门立马急不可耐的关上,那尊进门就能看到的神像瞬间黯然失色,唯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幽幽的闪过打磨过的光。

“月见里!”

神像的眼睛突然如火般燃烧!

月见里无月下意识将镰刀横置身前,比神像眼睛还鲜艳的咒力包裹住整个刀刃。他用力往下挥砸,刃尖锄地的那一刻果断松手向迎面而来的气团凝聚出【前灯】。

“按上去了?”

月见里无月没时间感知自己抛出去的咒印情况。他往前,与灰原七海背靠背贴在一起,同时一心二用挖掘出新的嫉妒情绪。

现在可没时间让他任性的编排中二的话术,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可能调遣恶意对咒灵诅咒。

三人警惕地张望着。

“真是给了个下马威,”灰原雄皱眉,“来袭没多久就感知不到了。”

“产土神,土地……空间能力吗?”

七海建人的思考还没进行到一半,新的攻击直击他的面门。

混血儿浅色的瞳孔一缩,咒力如滚水入油般沸腾。

『十划咒法·瓦落瓦落』

一记利落的三七分!

轰——

有什么重物狠狠撞击在神社的屋顶上,直接开了天窗,太阳又一次将光明洒落进来,但三人并未感觉到一丝暖意。

相反,由强大咒力造成的阴冷正一点点爬上他们的后背,带给年轻人无法忽视的毛骨悚然之感。

他们面前,砸穿了屋顶的咒灵两手抵在地面,腰胯部呈现出一个诡异的直角。它维持着这个诡异的姿势,一点一点爬起来,被术式划开的伤口溢出大量的泥浆,如同保护壳般包裹住类人的咒灵。

咒灵直起上半身,起身时还时不时有泥块从身上掉下来。它的脸上布满土地干涸龟裂的纹路,深不见底的伤痕中溢出湿润的黏液,这些伤痕取代了五官的位置。

它没有眼睛,但月见里无月很清楚的感觉到,它正在注视自己。

随着咒灵的活动,它已经被泥浆覆盖的下半身具象出大鲵一般的姿态。

非常诡异,非常恶心,完全无法形容眼前所见之物。像有什么湿软黏滑的东西顺着裤腿蹭到小腿上,再一点点蠕动腹足爬到后背,最后张开满是细密小齿的嘴,狠狠在你脖颈上撕咬一口。

就如同……被一只四肢由人类手臂拼接上的大鲵咬住了一半身体一样。

这滑稽的一幕并没有逗笑在场的三人,他们的呼吸愈发粗重。

“开玩笑的吧……”月见里无月最先受不了了,他的瞳孔剧烈的颤抖着,像遭遇了一场特大地震,“任务出问题了吧?”

他的身体也跟着瞳孔一起颤抖,被训练出来的肌肉记忆正不断告诉他要快点逃走,可咒灵带来的威压又叫他无法抬起双腿。

“让我们对付特级咒灵……”

月见里无月的眼睛和他的名字一样,如同在没有任何遮挡的地方高高远眺看见的月亮,明亮澄澈,带着被惯坏的小孩子特有的灵动与天真。

可现在不同了,月亮被乌云遮住了,他的眼中一片昏暗。

“真的假的?”

年轻人麻木地开口。

——

到后面月见里无月都回忆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变成一副苟延残喘的模样了。

他意识到咒灵的等级有误的第一反应是立刻抽走自己大脑里疯狂分泌出的有关它的情感,并迅速施加到队友身上。

月见里无月短暂的不害怕了,可随之而来的是更难以消磨的恐惧。

对咒灵恶心的外表,不负责的情报提供者形成的【缠朧】抵抗了一瞬,便被咒灵喷吐出来的泥石流击得粉碎。

与它一起碎裂的还有对崎岖山路的讨厌,对山路上虫子乱咬的讨厌,之前吃辣椒放多的汤咖喱的讨厌……曾经鲜活的情感在面对强敌时显得那样不堪一击。

即便如此,那些脆弱的情绪还是为七海与灰原创造了时机。

两人狼狈站起,脸上的滑稽咒印一个接一个被点亮,月见里无月虚虚按住他们的后背——他收起弯弯,此刻已经轮不到他显摆自己的三脚猫功夫,更重要的是看顾好自己的同伴,及时准确履行自己作为辅助术式持有者的职责。

他们都很清楚,现在根本逃不出去了,只能硬拖时间。

可是……真的可以吗?

月见里无月尽力不让自己成为累赘,或者说难听点,他们三个都已经成为了彼此的累赘。

特级咒灵是有智慧的,所有人都很清楚,它只是在玩弄自己的猎物,没有人想知道它玩腻了会怎么样。

“呼,呼……咳咳!”

灰原雄呕出了一滩血,血里带着黝黑的血块,像吐出了淤泥和小石子。

他擦擦嘴,想站起来可双腿不听使唤的哆嗦。

依靠术式带来的速度,月见里无月一把扯过他,就在两人狼狈滚成一团,撞碎一堆破烂木板时,滴着灰原雄血液的位置冒出一个尖锐的巨大石笋。

如果月见里无月没扑过来,他可能当场就要被贯穿腹部。

“你还好吗?”灰原雄努力调整自己已经错乱的呼吸,不远处的七海建人正尽力与咒灵缠斗,咒具都要磨出火星。

月见里无月正试图把灰原雄腿上覆盖的那层变硬的淤泥扒掉。闻言他抬起头,声音都有点发抖。

“虽然我很想告诉你我还行……但是显然,我不太好。”

月见里无月小半张脸都黏着血,他的一只眼睛已经被血糊到睁不开,身上的伤口虽然不大,但却格外的细碎密集,那是他刚刚尝试贴脸对咒灵开大被对方卷起的沙暴剜出来的。

“我头一次这么恼火,就因为我唯一的攻击术式需要蓄力。”大敌当前,隐瞒家族秘密完全没有意义,月见里无月恼恨地说完,手腕咒印亮起,成功扯下来一块完整的泥块。

“好了,”他努力维持乐观,“我又找到了新的素材。”

“增加速度,哈哈,希望不是让我们死更快点。”

灰原雄的脸上又多了个红印。

月见里无月扶着灰原雄起来,两个浑身是伤的家伙完全没空多休整一下,又一次向咒灵发起徒劳的攻势。

三只小蚂蚁有着宏大的目标,希望能凭借蚁多来咬死象。

大象只是轻轻一脚,很快打碎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梦。

“……咳,咳,呕。”

……月见里无月似乎昏迷了片刻。

他挣扎着,试图爬起来,可胸腔发闷,腰腹部的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半响,徒劳的挣扎带领着他重新倒回地上。

他想说话,可总觉得血气上涌,张口就是浓郁的铁锈味。

月见里无月眼前的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像被自己的咒力染色似的看什么都透着红。他脚边瘫着一坨黑漆漆的东西,辨认到眼睛都发痛了才意识到那是倒在血泊里的灰原雄。

七海……七海呢?

月见里无月四处摸索,他连尖叫都发不出来,只能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那是重创的肺部挤压血液发出的呻吟。

他终于摸到了什么,黏腻滑溜,触手一片冰凉。

月见里无月意识到了什么,缓缓抬头。

他那只不太好使的眼睛终于回光返照了一次,叫他清楚地看见,咒灵脸上的裂痕如同大笑般张开,露出里面灰粉色的嫩肉,与依附在软肉表面的,珊瑚绒似的疣凸。

哈、哈,完蛋。

眼见那张脸越来越近,月见里无月闭上眼。

他的脑子不由分说的播放去走马灯,浮光掠影的闪过数个记忆片段。

最后,它突兀的停在了母亲在自己面前死去的那一幕。

多么真实啊,月见里无月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天,咒灵蓝色的血液,母亲断掉的锁链,拼命遮住自己眼睛的父亲与周围嘈杂的议论声。

“无月,还记得我说过的吗?”有谁贴着月见里无月的耳朵,轻声细语的提醒,“千万不要和咒术师谈恋爱呀。”

“不然,只会和爸爸一样,再也见不到喜欢的人呢。”

月见里无月顺从的抬起手。

他已经分不清是自己自动抬起手,还是有人托着他抬起手了,因为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月百姿·無月』

有什么保证过的东西顺着指尖,轻飘飘地从大脑里流走了。

“还不够呢,无月。”

于是更多的不想失去的东西凝聚成光点消散不见了。

咒灵发出了哀嚎,但月见里无月已经听不见了。

他没有一点力气,被身后温暖的身躯环住,歪着身子软软的倒在对方怀里。

“哎,明明都这么努力了,结果还是没有彻底祓除吗?月见里的术式呀……”

“没关系,无月,比不过爸爸很正常。”

咒灵发出了地动山摇般的嚎叫。

轻飘飘的声音却不闻不问,只是抱着月见里无月,像哄小孩睡觉一般道:

“别担心,妈妈在这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