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非途这一刀没有讨巧,刺进去的那一刻,就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
血液源源不断地从体内涌出,仿佛生命也在随之流逝。
昏迷时,他的魂魄似乎回了一趟锦合山,山里是小时候的南山,和只有手腕粗细的他。
“你怎么弄了一身伤?”
南山气愤地将他抱进怀里,当看到他身上破碎的鳞片时,眼底顿时闪过一丝心疼。
他嘶嘶两声,解释了经过。
南山眉头紧皱:“你的意思是,刚才有两个凡人小孩误闯进来差点跌落山崖,你为了救他们才受伤,结果他们非但不感激,还用石头砸你?”
他又嘶嘶两声。
那两个凡人小孩也就七八岁的年纪,不知道是从附近哪个村子里跑出来的,叽叽喳喳的样子和南山有点像,他没办法见死不救。
南山更生气了:“他们是有父有母的人,我是长在山林里的野孩子,他们跟我怎么会像,明明是你跟我才比较像。”
非途闻言,顺从地勾在了她的脖子上。
南山顺手将他缠在身上,一边往锦合树那里走,一边叮嘱:“你以后少发没用的善心,他们死不死关我们什么事,我只要你好好活着,这个世界上,只有非途对非途最重要,谁要是再这么欺负你,我就杀了他们。”
非途嘶嘶一声。
“打不过也要打,杀不了也要杀,我就是要护着你,与你相比,其他人又算得了什么?”
与你相比,其他人又算得了什么?
非途缓慢地睁开眼睛,视线从模糊到清楚,最后映出南山苍白的脸。
“你醒了?”南山看到他睁开的眼睛,激动得脸上终于泛起一丝血色。
非途下意识朝她伸出手,她果然两眼一闭,直直朝他栽了过来。
百余斤的小姑娘落在怀中,恰好压到了伤口。
非途疼得闷哼一声,却没有舍得放开她。
也不知他昏迷了多久,湖边的草已经长出新的,空气也比先前燥热,四周遮天蔽日的巨木,倒是一如既往地安静耸立。
他将南山放到床上,低头为她检查一番,发现只是灵力使用过度,那根假灵骨又开始摇摇欲坠了。
他为她重新加固好,然后就坐在床边不动了。
南山睁开眼睛时,他还保持原先的坐姿一动不动,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昏倒前的记忆涌了上来,南山猛地坐起来:“给我看看你的伤口。”
非途仍坐着不动,南山索性自己去解他的衣带,扒开之后看到伤口上的痂没有因为抱她而裂开,这才松了一口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喃喃自语着,一抬头又对上了非途的视线。
空气有一瞬间沉默,想起他先前决绝的样子,南山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最后反而是话少的非途先打破沉默:“我先前不该冲动了结自己。”
他在道歉?
南山眼皮一跳,疑惑地看向他。
果然,非途还有后话:“我应该先杀了你,再杀了自己,最后把你和我的魂魄捏成一个,下辈子投胎成一个人。”
南山没觉得怕,反而有些无语。
在她倒下之前,他已经昏睡十天了,这十天里全靠她用灵力帮他吊着命。
她也想过他醒来之后会是什么反应,但她想过他可能会认错,又或者跟自己死犟到底。
却独独没想到,他鬼门关上走一遭,最后想的竟然是这个。
“你不懂灵骨提炼之法,我不应该自己先死。”非途还在说。
南山心情平静:“所以你是怕你死后,我一个人最后会因灵骨碎裂痛苦而亡,所以才想给我一个痛快?那你也可以死之前先教会我灵骨提炼之法,没必要非得先杀了我。”
非途摇头:“你必须死。”
南山眉头轻挑:“为什么?”
“因为你活着,也不会像我找你一样找我,你已经变了。”非途阐述这个事实。
南山轻笑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谁找谁呢?说不定你去了下一世,就不想再与前世的人有牵扯了呢?”
“那是你,我不会,”非途看着她的眼睛,“纵使我轮回千百世,你只要愿意找我,我依然心生欢喜。”
南山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此刻是黑夜,无风无雨,周围寂静无声。
南山静静看着床边的人,许久才朝他伸出手:“那你现在要杀了我吗?”
非途将脸贴进她的掌心,冰凉的皮肤很快被她手心的温度烫热。
“不要。”他声音有些闷。
南山:“为什么?”
非途:“舍不得。”
南山:“……”
蛇有时候真的很直白。
昆仑那么多条性命没了,南山知道与他道不同,就应该不相为谋,可看着自己掌心里的人,却始终狠不下心。
她如果离开的话,他真的会死。
这是那一晚他刺穿自己的腹部时,给她留下的唯一讯号。
僵持了许久,最终还是南山退了一步:“你伤势未愈,还是躺下休息吧。”
她言语里的松动已经很明显了,非途却还是抬起头,非要问个明白:“你不生气了。”
南山嘴唇动了动,别开脸。
非途读不懂她的表情,但看得出她的逃避。
他眼底闪过一丝失望,掌心又酝起了灵力。
南山猛地回头,强行抓住了他的手腕:“你又要做什么?!”
“你很累,帮你输些灵力。”他说。
只是……输灵力?南山怔怔看着他,突然放松下来。
非途定定和她对视半晌,嘴角突然翘起:“你担心我。”
南山:“……”
“你担心我,你没有变,你更在意的还是我。”
非途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站起来围着床翻来覆去地走路,最后还是南山看不过去了,强行将他拉到床上。
“睡觉!”她没好气道。
非途眼底泛起笑意,手脚并用地抱住她。
南山想推开,又怕碰到他的伤口,纠结片刻也就随他去了。
夜色很静,一轮弯月静静挂在天空。
南山毫无睡意,静了片刻后开口:“以后不准再滥杀无辜。”
非途:“好。”
南山:“做什么事都要先问过我,不准再擅自决定。”
非途:“好的。”
南山还想再叮嘱几句,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就闭了嘴。
非途醒过来了,就可以自行疗伤了,不用她再单方面输灵力给他,两个人的身体都快速好了起来。
藏着南山灵骨的三颗魂灵,被非途放到了画牢山顶阳光最足的地方,据说是要晒够七七四十九日的日月光,方能祛除魂灵里藏了万年的浊气。
“是不是晒完就可以放进我体内了?”南山问。
非途摇了摇头:“还需要一些别的事。”
“什么事?”南山追问。
非途看着她好奇的眼睛,沉默了。
这就是不想说的意思,南山叹了声气:“好吧,不愿意说就算了,但你记着,不准做伤天害理的事。”
非途不知道什么算伤天害理的事,若他杀人算是,那人捕蛇算不算?但他没有争辩,因为现如今的南山看似和他在一起,心却没和他站一边。
问得太多,只会让她生气。
“好,不伤天害理。”他答应她。
自从苏醒以后,非途对南山可以说是百依百顺,南山心里却总是不安,却又想不通这股不安来自哪里。
既然想不通,那就不想了,南山将头发挽在头顶,随便扒了扒碎发,笑着朝他伸手:“非途,背着我跑一圈。”
非途就变成大蛇,托着她在山林里飞奔撒欢。
日子好像回到了没去昆仑之前,但又隐约有了一些变化。
又一个艳阳天,南山热得受不了,脱掉衣裳便跳进了湖里泡着。
她放松身体后仰,让自己漂浮在水面上,白皙的胳膊和腿在湖水里若隐若现,犹如一截洗干净的白藕。
正放松时,水下起了不同寻常的波动,南山闭着眼睛,无声笑了
笑,下一瞬便有大蛇将她缠绕。
生冷的鳞片从皮肤上刮过,尽管万分小心,仍然刮红了她的皮肤。
南山拍了拍蛇身,说了声痛,蛇便变成了一个薄衣清透的美男子。
非途抱着她,将头埋进她的颈间,静了片刻后又抬头看向她。
他常年生活在山林,几乎不与凡人往来,许多习性还与野兽没有分别。
比如,很不擅长掩饰欲望。
南山被他看得生出一股燥热,正欲开口说话时,非途便已经吻了过来。
这还是很久之前她教他的。
南山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苍白的脸,僵了许久后默默抚上他的脸颊。
非途抱紧她,一同沉入湖底,湖面在平静了片刻后,突然涌起了层层叠叠的浪。
那浪泛着白沫,不断地冲刷着湖边丰腴的野草,将草色打得愈发清新翠绿,一朵云渐渐挪到湖上,遮住了直直晒在湖面的阳光。
湖面晃动了大半个白天才停下,非途从湖里出来时,怀里是已经累到睡着的南山。
他用灵力将两人身上的水汽清理掉,又轻轻将南山放在床上,南山似乎已经累坏了,对他做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非途坐在床边,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好一会儿才笨拙地低头亲了亲她。
第82章
“三界之中,六道之内,无规矩不成方圆,若狂妄太过,引起天道注意,轻则性命不保,重则连魂魄都可能没了,彻底地消失在世上。”
“你呢,从前到现在一直生活在山林里,是非观与外人不同,这一点我不怪你,但你以后要虚心学习,多看多问,不要再冲动行事,更不许瞒着我去杀人越货。”
“不论是做人做妖,都应该心怀善念,不能因为自身强大,便瞧不起旁人的性命,将别人视作蝼蚁。要多做好事,多行善,才能给后代……算了,后代这事儿离你太远,你就当是为我积德吧,”
三颗魂灵还摆在画牢山顶晾晒,南山闲来无事,索性教非途读书明理。
出乎意料的,他并非一窍不通,反而读过许多书,认识的字比她还多。
“早些年出去寻你时,顺便学了一些。”
变成蛇的非途缠在她身上,蛇信时不时拂过她的脸颊。
南山把硕大的蛇头推到一边:“读过书,怎么还一副不懂事的样子?”
“因为那些书上写的都是假的,我才不学。”非途继续缠她。
南山推了几下,继续对着他长篇大论。
非途喜欢听她的声音,但不代表喜欢她说的这些道理,被她反复念了几遍后,默默收紧了身体。
南山被他勒得打了个嗝,恼羞成怒地去推他。
非途见她总算不说那些无聊的东西了,便略微放松一点,等她想要逃走时再次勒紧。
反复几次,南山气笑了,握紧了拳头去捶他。
刚捶了两下,非途就变回了人身,抬手包住了她的拳头。
“这样打,会手疼。”他抵着南山的额头,声音亲昵。
南山白了他一眼,刚想说什么,突然感觉身下有什么戳到她了。
意识到那是什么后,她的脸颊轰的热了:“早上不是刚……你怎么这么无度?!”
“因为我是蛇,书里说,蛇性本淫。”非途说着,去吻她的唇。
南山刚要开口说话,他的舌尖便挤了进来。
一吻结束,南山呼吸急促:“你、你不是说书上写的都是假的?怎么这会儿倒是承认蛇性本淫了?”
非途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扬起唇角。
自从湖底那一次后,他仿佛发生了些许改变,眉眼愈发冷沉成熟,周身的侵略性也仿佛更强了。
这样的非途,南山有点招架不住,但还是在他撩自己的裙摆时,强行抓住了他的手。
“南山。”非途被阻止,不高兴地蹙起眉头。
南山没被他这张脸诱惑:“我问你,做人要怎么样?”
非途抿唇不语。
南山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大有他不说就不继续的意思。
非途沉默半晌,到底还是妥协了:“要心怀善念,不能滥杀无辜。”
话音刚落,南山便主动亲了一下他的唇。
非途怔愣地看向她。
“这是奖励。”南山说。
非途:“要多做好事,多行善。”
南山又亲了他一下。
非途:“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先跟你商量,不可以偷偷摸摸的。”
南山失笑,揽着他的脖子一个翻身,将他压在了下面。
非途活了上万年,修为深不可测,体力也好得夸张。
与他闹了一通后,南山被喂了一堆灵力,却仍觉得身体乏累,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非途身上情谷欠的气息还没褪去,趴在床边静静看着南山沉睡的眉眼,眼底是难得的温情。
突然,他眼神一凛,一个转身化作大蛇,出现在画牢山外。
十几个身着昆仑弟子服的人正准备悄悄上山,看到大蛇后吓得面色大变,连忙抽剑结阵。
这些人都是那日因为闭关侥幸活下来的弟子,在发现师门被屠的第一时间,便采了一部分搀着血腥味的陌生气息,一路追寻到了这里。
在最初的慌乱后,众人看着大蛇,眼睛纷纷红了。
非途硕大的蛇眼冷漠地看着众人,在他们一同杀来时,用蛇呓淡淡说了句:“还是留了尾巴,但是没关系。”
没关系,今日解决掉就好了。
山下响起巨大的轰鸣,沉睡的南山翻了个身,下意识去摸旁边的人。
空的。
不过非途时常会趁她睡着跑出去玩,旁边的位置空了也很正常。
她轻哼一声,又睡了过去。
南山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睡了整整一日。
南山坐起来伸了伸懒腰,刚准备下床,身下就传来一阵牵扯感。
她猛地僵住,停了半晌后才轻呼一口气。
等会儿见到他,得跟他讲一讲节制的道理,否则这么胡闹下去,她真是要废了。
南山正心不在焉地思考,非途的脸突然在眼前放大。
她笑了笑:“吓我呢?”
“没吓到。”
非途也不怎么失望,将藏在背后的花束拿出来,“给你。”
“谢谢。”南山有点惊喜,抱住花闻了又闻。
非途:“高兴吗?”
“高兴。”南山点头。
非途的唇角立刻扬起:“南山高兴,我就高兴。”
南山看着他泛着碎光的眼睛,将刚才计划的事全都抛在脑后,在他唇角重重地亲了一下。
“等修好了灵骨,你跟我回家吧。”她邀请道。
非途眼底闪过一丝困惑:“回家?”
“对,跟我回家,去看看我阿爹阿娘,”南山把他拉到床上,“就是这一世生我的人,天生灵骨的肉身凡胎,本来是养不活的,上一世有锦合树哺育,这一世有他们,我才能平安长大,我想带你去见见他们。”
非途蹙眉:“我是蛇。”
“是蛇怎么了?”南山不解。
非途:“他们会怕。”
“啊,这倒是个问题,”南山有点苦恼,下一瞬对上他的视线,突然笑了,“看我这脑子,你只要不露出原形,他们又怎么知道 。”
非途一想也是,唇角扬起:“好,去看他们。”
南山伸手摸摸他的脸,正要再与他说话,突然注意到他衣襟上一点浅浅的血迹。
“你受伤了?”她蹙眉问。
非途看到血迹后顿了顿,面不改色地清理血迹:“采花的时候,被树枝刮到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南山眉头紧皱,“伤口呢?给我看看。”
非途握住她四处翻找的手:“太浅,已经愈合了。”
“你要小心一点。”南山叮嘱。
非途点头答应。
南山笑笑,抱着花脚步轻快地往湖边去了。
四十九日很快过去,等南山再次出现在山顶时,三颗魂灵已经被日月消磨殆尽,露出了三截短短的骨头。
比在伴生石里看到的要小许多,三个都指甲盖大小,加起来也不过一寸多长,难以想象就是缺了这么点东西,让她这一辈子都无法安宁。
非途伸出手,三块碎骨立刻飘落在他掌心,他握住手,再摊开已经消失不见。
“没了?”南山惊奇。
非途:“藏起来了。”
“不是要放回我身体里吗?为什么又藏起来?”南山不解。
非途:“灵骨分离太久,需要先融合,再锻造成活,最后才能放回你身体里,我们得出去一趟了。”
“去哪?”南山不解。
非途:“去京城。”
“去京城干嘛?”
非途:“找一个人,他身上有一样东西,可以将灵骨融合。”
“能把灵骨融合的东西……一听就很贵重,人家凭什么给你?”南山突然警惕,“你不会是要抢吧。”
非途摇头:“这是他欠我的。”
“欠你的?”南山一顿。
非途:“多年前他曾来画牢山求我帮他续命,让他陪至亲之人长大,我提出用他那样东西做交换,他答应了。”
南山恍然:“那你当时怎么没取来?”
非途沉默一瞬,道:“当时还未找到你。”
南山安抚地握住他的手,笑:“现在找到啦。”
非途的唇角也扬了起来。
两人不需要收拾行李,也没什么可挂牵的,决定要去京城后,翌日一早便出发了。
又一次离开画牢山,南山站在山脚下,回头看这座神秘又巍峨的大山,心境与上一次有了些许不同。
“走吧。”非途牵住她的手。
南山答应一声,正要跟他离开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她猛地回头。
第83章
“什么声音?”南山皱眉,“好像是山里传出来的。”
“风声。”非途回答。
南山不太相信:“明明是惨叫声,怎么可能是风声。”
“你听错了,风有时候很会骗人。”非途否认。
他刚说完,又一阵风吹过,一些已经空洞的树顿时发出呼呼的响声,仿佛人的惨叫声。
南山抿了抿唇:“还真是我听错了。”
“走吧。”非途牵住她的手。
南山点了点头。
第二次来京师,心境已经与先前不太相同了。
繁华的街道,富贵的百姓,随处可见的新鲜玩意儿,都已经无法勾起她的兴趣。
南山从以前和溪渊去过的酒楼门口经过时,酒楼掌柜的认出了她,连忙上前打招呼:“客官,真是许久未见了,您近来可还好?”
南山看到她顿了顿,依稀觉得眼熟。
“您以前来酒楼用膳,是奴婢服侍您。”掌柜的提醒。
南山恍然,有些惊喜:“是你呀,你近来过得可还好?”
“托客官的福,奴婢自从得了您的赏赐,便不再心忧家中琐事,全部心思都放在了酒楼,老板瞧在眼里,便叫奴婢做了掌柜,奴婢如今日子不知好过多少。”掌柜的很是感激。
南山笑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掌柜的连连称是,还要请她进酒楼用膳。
“奴婢这些日子一直惦念着您,如今好不容易见着人了,怎么也要请您去吃一杯酒。”掌柜的笑道。
南山连连拒绝:“不、不用了,我当初也没赏多少银子,你不用这么客气。”
“在酒楼里,您赏赐的不算多,可夜间放在奴婢家门口的那些银子,却实实在在地解决了奴婢的燃眉之急,”见她还想否认,掌柜擦了擦眼角,“您不必否认,奴婢心里都清楚。”
南山失笑:“那些钱不是我的,你要谢的人也不该是我。”
“您说笑了,那位公子和您是一家子,他的银子就是您的银子,他……”
掌柜的本来还想问问溪渊可还安好,结果话还没说出口,一个高大的男人突然牵住了南山的手。
她愣了一下,这才发现南山身边一直有人,只是不知为何,她方才竟然完全没有注意。
这人的身量极高,眉眼沉静肤色冷白,是极显眼的存在,她怎么会没注意到呢?
“掌柜的,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以后有机会再一起喝酒。”南山开口道。
掌柜的回神,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话了,好在她旁边的男人没有计较的意思。
她尴尬地答应一声,叮嘱:“那、那您以后一定要来啊。”
“好。”
南山点了点头,便牵着非途走了。
掌柜的看着他们的背影,想起当初在酒楼里,那位公子笑盈盈为美人一掷千金的模样,不由得心生感慨。
自古情随事迁,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昔日那样般配的一对,如今走上陌路。
南山没有太多感慨,牵着非途的手晃啊晃,还打趣他:“是谁讨厌被人盯着看,故意在自己身上施了术法的?这才多大一会儿,就自己冒出来了?”
“她总跟你说话。”非途不悦。
南山:“遇到故人,是很开心的事,多聊几句也正常。”
“我不喜欢。”非途别开脸。
他不喜欢别人跟南山说话,也不喜欢南山对着别人笑。
南山是他的,他一个人的。
所以他才不喜欢离开画牢山。
南山一看他又闹上别扭了,顿时叹了声气:“鞋子穿着还舒服吗?”
非途顿了顿,低头看看。
他脚上的鞋子,是南山买给他的,是店里最好最贵的一双,鞋底柔软,鞋面的料子也很舒适,但非途仍然觉得束缚。
“不舒服。”他坦诚道。
南山:“那你脱下来。”
说着话,她真要去脱。
非途连忙后退。
“不是不舒服吗?”南山故意问。
非途:“这是礼物。”
南山笑了:“你乖乖穿着,等到了客栈,我给你绣一朵小花。”
非途眼睛一亮:“好。”
本来还要逛逛的,但因为南山一句话,非途说什么都要先去客栈,南山拿他没办法,只好跟他去了。
拿到了针线,南山突然开始心虚:“我……我绣得不好,你可不准笑话我。”
因为身体情况特殊,别的小姑娘要学的东西,阿娘从来都舍不得她学,这些针头线脑的更是非常偶尔的才碰一次,上一次绣着玩,还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非途:“不笑话。”
“那你选一个颜色。”南山把针线盒递给他。
非途仔细地挑了半天,最后挑了白色的线。
“……黑靴上面绣白花吗?”南山失笑,“别人会以为你在丧期。”
“这个好看。”非途就喜欢白色。
南山如今长了些年岁,也不太在意俗世那些规矩了,见他执意要选白色,便真的给他绣了两朵白花。
两只靴子上各一个,歪歪扭扭的不成样子,好好的鞋都被毁了。
南山脸热:“要、要不我们重新买一双……”
非途抢过靴子,飞快地穿上了。
南山哭笑不得,也只好由着他。
两人在京城住了三天,三天里不是在客栈无所事事,就是出去闲逛,非途似乎对什么都感兴趣,又或者说对她做什
么都感兴趣,一天到晚地黏着她,完全没有找人的意思。
连着三天以后,南山忍不住问了:“你不是要讨债吗?怎么还不去?”
“我已经给他去了书信,他来了自然会来找我。”非途解释。
南山顿了顿:“要是不来呢?”
“他会来的。”非途笃定。
南山:“为什么?”
非途:“这是他的承诺。”
南山:“……”
总觉得大蛇对人间事不太了解。
南山无言片刻,又问:“那是多久之前的承诺?”
非途摇了摇头:“记不清了,至少是一千年以前。”
南山:“……”
在京城住到第五天,南山笃定可怜的大蛇被凡人骗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他,只是不住地询问,除了拿到那样东西,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融合灵骨。
非途听到她的问题,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南山看他的神情,就知道还有别的办法,立刻问:“什么办法?”
“你不喜欢的办法。”非途回答。
南山:“我不喜欢?”
她还想再问,非途却怎么都不肯说了。
等到第十天时,南山竟然有点想回画牢山了。
非途似乎也有些焦躁,终于在第十一天的夜晚,他决定回画牢山一趟。
“我当初留了他的一件信物,凭借那件信物,可以寻到他的踪迹。”非途说。
南山一脸同情:“要不就算了吧。”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纵然那人是修为很高的修士,可能也已经不在世上了。
“你在此等候,我两个时辰内便可回来。”非途还是坚持。
他在来的时候,已经预料到可能不太顺利,所以特意在画牢山留了通行阵法,此刻只需在客栈也画一个,便可承载他一个来回。
南山:“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我自己去。”他的阵法不如溪渊,无法多带一个人。
南山见他已经做了决定,只好答应一声:“那你快点回来。”
“好。”
非途说着,便取了一滴指尖血,在客栈内画了一个阵法。
白光大盛,他的身影消失在阵法里。
偌大的厢房只剩下南山一人,她独坐片刻,窗外突然飘来馄饨的清香。
南山是不饿的,但闻到香味还是有点馋,想到非途一时半会儿的也回不来,索性就出门去了。
京师繁华,即便是夜间也十分热闹。
南山要了一碗馄饨,坐在小摊上慢悠悠地吃,吃到一半时头顶突然落下一片阴影。
“这边有人,你去那边坐。”南山不想与人拼桌,头也不抬指了指旁边的空桌子。
“有人?我怎么没看到?”
熟悉的声音响起,南山猛地抬头,看清是谁后激动地蹦了起来:“仙人阿爹!”
“南山!”
阎岳大笑着绕过桌子,将她来来回回地转了几圈:“好,真好,多年未见,愈发的圆润了。”
“……哪有才重逢就说姑娘胖的。”南山无语,却又忍不住笑。
阎岳敲了一下她的脑门:“胖些是好事,说明没吃苦。”
“确实没吃太多苦,阿爹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碗馄饨?”南山忙问。
阎岳点头:“好啊。”
南山立刻招呼摊主再来一碗馄饨,特意交代要多放肉。
阎岳笑呵呵看着她,与她一同坐下后,还从乾坤袋里掏出一盒糕饼给她。
“是诛月楼的糕饼!”南山激动地拿了一块,“仙人阿爹,你平时出门还带这个啊?可我记得你不喜欢甜食啊。”
“还记得阿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啊?”阎岳故意问。
南山轻哼一声:“那是当然,仙人阿爹的事,我都记得。”
阎岳笑得眼角褶子都出来了:“真好啊,真好,阿爹也记得你喜欢什么,这糕饼就是给你带的。”
南山愣了愣:“您是特意来找找我的?”
“那当然不是,只是有事要办经过此地,恰好看到你在这儿吃馄饨。”阎岳否认。
南山:“那您……”
“这些年来,虽然知道你在东夷岛上,但我总盼着是灵晔寻错了地方,盼着哪日出门时,会突然见到你,所以每次离开冥界,都会带上一盒糕点,”阎岳说着,突然笑了出来,“这不,你就吃上了。”
南山怔怔看着他,突然嘴角一撇,眼泪汪汪:“阿爹,我好想你。”
第84章
阎岳看着南山泛红的眼睛,一时间也有些感慨:“阿爹又何尝不想你,虽说咱们相处不过几个月,可我却是真真切切看着你长大的,你失踪这些年,我时常会去孙家村,每次瞧见旁人假扮的你,心里就十分不是滋味。”
“那个假扮我的是溪渊,灵晔同你提过没?”南山好奇。
阎岳点了点头:“说起过,若不是他,你也不会与我们分离十余年,这些年需要他在你爹娘跟前尽孝,我才没有动他,如今你平安归来,他若再敢出现,我定不饶他。”
南山扯了一下唇角:“他也算帮过我不少,阿爹还是不要找他麻烦了。”
阎岳闻言,知道定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过,点了点头后面露关切:“跟阿爹说说你这些年的经历吧。”
“真要说,那可就长了,我要从哪里说起呢?”南山仔细想了想,做了决定,“就从我被溪渊从冥界劫走那天开始说吧,当时溪渊甩开灵晔,带我去了凡间,我趁机给他下毒,又转身逃跑,不曾想被一股风卷走……”
阎岳的小馄饨也送来了,他一边吃一边听她说话,当听到东夷岛上那些百姓竟然因贪生怨时,不由得惊呼一声,在听到霁月的死后,也跟着红了眼眶。
“后来我从东夷出来,就遇到了灵晔,跟他回了家,本以为可以安心去寻自己的生路,却没想到再次被溪渊胁迫……”
阎岳打断:“所以你第一次去昆仑时,同昆仑老祖说的被胁迫是真的?”
“您知道我去过昆仑?”南山睁大了眼睛。
阎岳笑了笑:“我不仅知道你去过昆仑,我还知道昆仑灭门之事与你有关。”
南山顿时面露紧张:“仙人阿爹,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着急,慢慢说,我知道你并非残暴之人,这些事定有蹊跷。”阎岳哄道。
南山见他对自己一如既往的耐心,这才松了一口气:“我当时被昆仑老祖追杀,还以为他认错了人,后来才知道他要杀的就是我。”
“为何?”阎岳不解。
南山:“因为万年之前,他和平生远宁二人曾经杀过我,还夺了我的灵骨,如今又认出转世的我,心中有鬼,才要继续杀我。”
阎岳眼底闪过一丝意外:“昆仑老祖一向淡泊,怎会做出杀人夺骨的事来?”
“哪是因为他现在什么都有了,自然淡泊,万年之前他不过是昆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弟子,卡在瓶颈已经许久,眼看着没什么更进一步的希望了,会生出贪婪也不意外,”南山说着,见阎岳陷入沉思,一时间又开始紧张,“阿爹,你不信我?”
阎岳回神:“自然是信你的,只是我与他往来多年……我担心你受人蒙蔽,才会有此判断。”
“我是从伴生石上看到的,您知道的,蛇族的伴生石是做不得假的。”南山笃定道。
阎岳失笑:“伴生石的确可以看到过往,但能看到前世今生的恐怕就只有画牢山那位蛇祖……”
话说到一半,他意识到什么,倏然看向她。
南山认真地点了点头:“我就是从非途的伴生石上看到的。”
“非途……”阎岳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南山:“对,非途,他就是你说的那个蛇祖,我和他前世是一起长大的伙伴,我死在昆仑老祖手中后,他侥幸逃到画牢山,才算留下一条性命,这些年他也一直在找我,我们如今也算是重逢了。”
街边灯火昏暗,阎岳隔着小小的方桌,怔怔看着南山。
“灵骨……非途……难怪……”他低喃几句,突然笑了。
南山一脸不解:“仙人阿爹,你怎么了?”
“没事,”阎岳笑盈盈看着她,“阿爹只是高兴,高兴我的南山找到了自己的生路,以后可以像个正常孩子那样活着了。”
南山也有点感慨:“是呀,终于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了,阿爹你不知道,我前段时间时常痛得昏死过去,有时候甚至想还不如死了算了,可我到底还是舍不得死的,这世间好吃好玩的那么多,我想长长久久地活着。”
“你一定会得偿所愿的。”阎岳点头。
南山笑得开心。
两人吃完了馄饨,阎岳提议去附近的集市逛逛,南山盘算着非途还得一会儿才回来,便欣然答应。
阎岳带着南山走在集市上,瞧见什么新鲜玩意儿都忍不住买给她,两人才走过几个摊位,南山的手里已经拿不下了。
“……太多了,真的太多了,阿爹你不要再给我买了,我都拿不下了。”南山无奈叹气。
阎岳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直接把自己的乾坤袋丢给她:“你拿这个装,能把这一条街都装进去。”
南山哭笑不得,在他把手伸向一把扇子时,忙道:“我有这个!”
“你怎么会有。”阎岳以为她不想让自己花钱,故意找的借口。
南山:“真的有,非途昨日给我买的。”
阎岳顿了顿,又去拿另一样。
南山:“这个也有。”
阎岳不信邪,手伸向第三样。
南山叹息:“这些东西,非途已经给我买过一遍了。”
阎岳拿起一支很丑的发钗。
南山老实道:“这个没有,他说太丑了,不能给我买。”
“避世多年的大能,竟也会为小姑娘挑选首饰?”阎岳笑问。
南山下意识想要否认,下一瞬就对上了阎岳看穿一切的双眸。
她张了张唇,想起自己和灵晔的婚约,突然有些不敢面对他。
“仙人阿爹,对不起,我……我想取消和灵晔的婚约。”南山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阎岳笑了:“那可不行。”
南山猛地抬头:“仙人阿爹……”
“阿爹知道,你与非途有前世之约,他又为了寻你付出那么多,你自是不能舍弃他,可你扪心自问,又舍得放弃灵晔吗?”阎岳问。
南山还未说话,脑海便浮现了灵晔那双清凌凌的眼睛。
那是世上最干净的一双眼睛,总是时时落在她的身上。
见她一时不语,阎岳笑了笑:“所以啊,这个婚约,还是不要解除的好。”
“可是我和非途已经在一起了。”南山急道。
阎岳一脸无辜:“在一起又怎么了?谁说跟非途在一起后,就不能跟灵晔在一起了?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为何不可以?”
南山渐渐睁大了眼睛,大受震撼:“你、你这话可不要让灵晔听到,他听到肯定要找你拼命的。”
“拼命?”阎岳笑了,“那他可没机会咯。”
南山还处在震撼里,一时没听清他的话:“什么?”
“我说,你一向大胆,又足够聪明,肯定能想到让他们和平相处的法子,阿爹相信你。”阎岳鼓励道,“实在不行,就让灵晔做妾,他瞧着脾气大点,其实最好哄,你说两句软话,别说是妾,就是外室也当得。”
南山:“……您来真的啊?”
什么妾啊外室的,灵晔真是他亲儿子吗?
阎岳被她的神情逗笑,抬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灵晔是个死心眼的,他认准了你,便不会再改,你就当看在我这个阿爹的面子上,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都莫要轻易舍弃他,行吗?”阎岳噙着笑,眼中却多了一分认真。
南山嘴唇动了几动,最后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仙人阿爹,你可真会给我出难题。”
“阿爹可舍不得给你出难题,阿爹只是想让你莫要受这世俗困扰,遵从内心而活。”阎岳哈哈大笑。
南山扯了一下唇角:“还是别聊这些了,我都被吓饿了。”
“饿了啊,那阿爹再带你去买些吃的。”
“……我也只是随口一说。”
阎岳仿佛没听到,只管拉着她往人堆里扎:“走吧走吧,就让阿爹再给你买些吃的吧。”
南山只好又跟着去吃了一顿,最后撑得肚子滚圆,还要运转灵力消食。
阎岳又带她去买了些东西,本来还想领着她去戏园子里逛逛,刚走到戏园子门口,他便突然停了下来,仿佛受到什么感召一般看向远方。
“仙人阿爹?”
南山叫了他一声。
阎岳回神:“南山,阿爹有点事,恐怕不能陪你看戏了。”
南山懂事地笑笑:“没关系,下次看也是一样的。”
“下次……”阎岳笑了,“下次就让灵晔陪你吧,还记得你方才答应了阿爹什么吗?”
南山无奈:“记得,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舍弃灵晔。”
“对,你记得很清楚,阿爹谢谢你,”阎岳慈爱地看着她,“你是个好孩子,若你能在灵晔身边,那阿爹就放心了。”
南山蹙了蹙眉,刚要开口说话,阎岳就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阿爹走了。”他说。
南山心里有些空落:“等我的灵骨好了,我就去看阿爹。”
“好。”阎岳笑着答应。
南山目送他离开,又独自在戏园子前站了片刻,转身离开时,突然遇见了行色匆匆的灵晔。
“灵晔?”她猛然睁大了眼睛。
灵晔倏然停下,看到她后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
不是幻觉。
是真的南山。
他突然笑了,冲过来抱住她。
第85章
“灵、灵晔……”南山挣扎了两下没挣开,只好随他去了。
灵晔抱够了,松开她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还想问你呢,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南山反问。
灵晔:“我是跟踪父王来的。”
“仙人阿爹?”南山表情逐渐奇怪,“他方才还在这儿呢。”
“真的?”灵晔环视一周,“他去哪了?”
南山一脸莫名:“不知道啊,朝那个方向去了,你要不要现在去追,说不定还能追上。”
灵晔立刻凝神静气,放出神识探查。
却一无所获。
“已经走远了。”灵晔皱眉。
阎岳修为不低,短瞬功夫便可出走百里,灵晔跟丢了他的气息,现在去寻也没什么意义了。
南山面露不解:“怎么回事,你为何要跟着他?”
灵晔看一眼乱糟糟的四周,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别处吧。”
这个时辰,非途应该已经回来了,但迟迟没来找她,估计是还有别的事。
南山索性带着灵晔,又回到了刚才和阎岳谈心的馄饨摊。
虽然这个时辰外头闲逛的人已经不多了,馄饨摊上更是没什么生意,但占了人家一张桌子,南山还是给了老板一小块碎银。
“当初昆仑之上,你没受伤吧?”一坐下,灵晔立刻问。
看着他关切的眉
眼,南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你就没有别的想问我的?”
灵晔顿了顿,眉眼渐渐和缓:“你若想说,自然会主动告知,我只在意你有没有受伤。”
南山摇了摇头:“我没有,我现在……很好。”
“那我就放心了,”馄饨摊老板送来一壶热茶,灵晔给她倒了一杯,“你的生路找到了吗?”
南山精神一震:“找到了,等我的灵骨粘好,我就可以像正常人一样活着……不,我会比正常人活得更久,活他个百八十年的。”
灵晔失笑:“你若好好修炼,活个上万年也不是问题。”
“那就承你吉言?”南山歪头。
两人友好聊天,仿佛当初在孙家村那日闹的矛盾不复存在。
灵晔定定看着南山的眼睛,半点不肯移开视线。
南山被他看得慌乱一瞬,下意识别开视线:“对了,你为什么要跟踪仙人阿爹?”
听她问及此事,灵晔回过神来:“因为他最近很不对劲。”
南山面露不解:“哪里不对劲?”
“说不好,”灵晔仔细回忆,“他似乎收到了一封信,然后便立即召了护法进宫,一连商议了两日,也不知道究竟在聊什么,等从书房出来时,他便召来了十大阎罗,将他们的修为废了大半,还将止参破格提拔为护法,与他父亲并列为左右护法。”
南山惊讶:“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灵晔摇了摇头:“若是他任期已满,还能理解为是在帮我铺路,可如今距离冥界王位更迭还有一段时日,我实在不懂他为何要这么做。”
“所以你为了搞清楚这一切,看到他出门,就跟着出来了?”南山推断。
灵晔点头称是:“我心里时时不安,总觉得要有什么事发生。”
“仙人阿爹这些行为属实奇怪,可我方才与他相见,却并未觉出什么异常,他还是像以前那般慈爱,还给我带了糕点。”南山托着下巴陷入沉思。
冥冥之中,好像有很多事情同时浮现,却因为缺了一根引线,无法穿成一件完整的事。
她眉头越皱越紧,正思考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事时,馄饨摊老板突然惊呼一声:“这条蛇的蛇鳞可真是漂亮呢!”
南山和灵晔下意识扭头,恰好看到一条小蛇慌不择路地躲进旁边的草丛里。
蛇鳞……
南山蓦地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十大阎罗害得仙人阿爹受伤时,她曾经为他看诊,却看到他心脏的位置有一片蛇鳞。
非途说,曾经有一个人来求他,想要多活一段时日,让他陪至亲之人长大。
非途说,他现在要找到那个人,让他兑现承诺。
非途出现在了京城,仙人阿爹也来了京城。
仙人阿爹请她不要舍弃灵晔。
那条看不见的引线找到了,南山猛地抬起头来,和灵晔对视的刹那,周围突然响起阵阵惊呼。
两人直接冲出馄饨摊,便看到漆黑的天边突然彩云涌动,犹如一张张五颜六色的薄纱,在黑暗中无声舞动。
天降吉祥异象,一般是因为有大能陨落。
“父王……”灵晔低喃一声,情绪突然爆发,“父王!”
他想也不想地朝着彩云的方向冲去,南山高喊一声灵晔,便急匆匆跟了过去。
灵晔脑子一片空白,只是拼了命地往彩云的方向赶,为了让自己快一点,更快一点,他周身的灵力都在燃烧,脸颊上渐渐出现灼烧的迹象。
耳边时不时传来南山的声音,可她说了什么,他却听不清,他只知道要快一点,只有这样,才能救父王。
父王……
南山拼命地追着灵晔,眼看着他身上已经出现不自然的光,便知道他已经到了极限,她试图为他输一些灵力降温,却因为他跑得太快无法成功,只好扯着嗓子喊他慢一些。
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只是转瞬间,两人便离了热闹的集市,出现在大片大片的山林里。
灵晔的身影已经在南山视野里消失,她循着他的气息继续追,即将抵达山顶时,突然听到灵晔悲愤地唤了一声:“父王!”
她猛地停下,身体因为站得不稳晃了晃,却还是冲过了拐角。
山顶之上,灵晔脸色惨白,抱着只剩下微弱呼吸的阎岳坐在地上,非途站在不远处,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阿爹……”
非途听到南山的声音,淡漠的脸上多了一些惊喜,他转过身来,朝着南山走去:“你怎么来……”
没等他把话说完,南山就已经推开他,跌跌撞撞地走到阎岳面前。
刚才还同她大笑聊天的阎岳,此刻只剩一丝气息,双眼无神地靠在灵晔怀里。
四目相对,阎岳眼底透出些许无奈:“你怎么……”
只说了三个字,嘴里便已经咳出血沫。
“父王别说话,你不要说话!”灵晔还在拼命往他身体里输灵力,不过眨眼的功夫,他脸上的灼伤更加严重了。
南山脱力地跪倒在阎岳旁边,握着灵晔的手一起为他输灵力护心脉。
阎岳闭了闭眼睛,抬手扣住了两人的手。
“本来是不想叫你们知道,安安静静轮回转世的,你们怎么……都来了。”阎岳苦笑一声,嘴里涌出更多的血。
“阿爹……阿爹你不要说话,你不要再说话了,我和灵晔会救活你的,我们会救活你的!”南山颤抖着用另一只手去接,手上很快染得通红。
阎岳缓了缓神,才低喃道:“别……伤心,也别为我报仇,我……夫妻和顺,子女良善,又多活了这许多年,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父亲!”灵晔撕心裂肺,痛苦得眼睛都红了。
南山睁大了眼睛,一瞬之后突然大喊:“灵晔他不是废物,他的修为在冥界早就无人能敌,当初斩杀七脚蛇的是他不是我,纵然阿爹你不帮忙铺路,他也可以顺利坐上冥主之位!”
“阿爹!阿爹你听到没有!阿爹……”
阎岳已经没了气息,但唇角隐约扬起。
南山倏然没了声音。
灵晔抱着阎岳的手渐渐收紧,静默片刻后,他猛然抬头看向非途。
“我,杀了你!”
他赤红着眼睛,凭空抽出一把长剑,朝着非途杀去。
狂风大作,两人衣袖烈烈,藏在手腕上的红光同时暴露在空气里。
非途神情一冷,掌心瞬间酝起一团灵力。
天边的异象已经散了,山顶地动山摇,无数飞鸟逃窜。
南山静静抱着阎岳,尽管不断地往他身体里输灵力,却还是无法阻止他的体温渐渐变冷。
非途和灵晔已经杀红了眼,打斗间非途袖中有光点掉出来,灵晔愈发愤怒,伸手便去抢。
非途脸色微变,连忙去夺,然而还是慢了一步,被灵晔先抢走了。
“还给我!”非途怒声道。
灵晔紧紧攥着光点,再次朝他杀去。
非途本想反击,但顾及他手中的东西只能连连后退,一边打一边怒道:“那是我的!”
灵晔剑招愈发凌厉。
非途眼底闪过一丝杀意,再顾不上还有南山在旁边,直接酝起全部灵力朝灵晔杀去。
灵晔在过于强劲的威压下吐了口血,红着眼要与他同归于尽时,一道身影突然闪到他面前,夺过灵晔的剑指向非途。
非途猛地停下,难以置信地看着南山:“你护着他,却要杀我?”
南山眼睛红肿,握着剑的手不住颤抖,声音却十分冷静:“你杀了仙人阿爹。”
非途神情逐渐冷漠:“他早就该死了,若非我施舍他一片鳞,他又如何能苟活这么多年。”
“你杀了仙人阿爹!”南山怒道。
“我不知道你与他认识,我若是知道……”非途停顿一瞬,声音愈发冰冷,“就该将他带到无人处再杀,绝不叫你知晓。”
南山忍无可忍,持剑朝他刺去。
非途起初不闪不避,直到剑尖挑破衣襟,他才猛地退后。
“你竟然……真的要杀我。”非途死死盯着她,突然生出一股恨意。
第86章
南山只觉一股强劲的灵力扑面而来,随即她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她已经在画牢山的床上了。
非途站在湖边,听到响动才转过身,南山跌坐在地上,面色苍白地看着他。
“你对我做了什么?”她声音发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