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炼。”非途眼神闪烁,就差把撒谎二字写在脸上了。
南山眯了眯眼睛,还没等再问,他就拿出了一颗红果子。
南山哪还舍得逼他。
见她不再追问,非途默默松了口气,随即陷入沉思。
已经第二次了,之前两次都在夜里,那他今日白天现身,看看是否不同。
南山吃着果子,余光瞥见他正慢吞吞地点头,似乎做了什么决定。
……还真是意外简单的一条蛇。
南山心里叹了声气。
不管怎么说,今天的非途看起来挺正常的,南山分了一个果子给他。
非途摇了摇头,不想吃。
“吃吧。”南山喂到他嘴边。
非途顿了顿,张嘴咬住她的手指。
两人同时一愣。
非途只是想咬果子,没想到会咬到她的手,愣住后半天没动。
南山面露迟疑:“那什么,你不会把我毒死吧?”
非途松口:“不会。”
“所以你是毒蛇吗?”南山好奇。
非途还没回答,她突然想到一个鉴定办法。
“听说有毒的蛇和没毒的蛇气味不太一样,有毒的蛇身上会有一种松香味。”
南山说着,踮起脚尖凑近他的脖颈,用力地嗅了一下。
温热的呼吸落在他冰凉坚硬的皮肤上,非途颤了颤,熟悉的热意涌上来,他当即就要推开南山。
南山眼疾手快地抓住他,一抬手就贴在了他的脸上。
“你体温怎么这么高?”南山眉头紧皱。
非途隐瞒了几天的秘密被发现了,抿着唇不语。
虽然体温升高,但与她掌心的温度比还是不值一提,非途能清楚地感觉到她每一根手指的形状。
“更热了,你怎么回事?走火入魔了?”南山愈发着急。
非途眼神虚浮,紧张地别开脸。
“非途!”南山生气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跟他这么发脾气,非途颤了一下,那点执拗顿时散个干净。
“我可能……要死了。”非途缓缓开口。
南山怔怔后退一步:“要、要死了?”
怎么可能呢?明明好好地站在这里,没受伤也没衰老,为什么会死?
非途眸色沉沉:“我近日体温频繁升高,每次都要半个时辰才能恢复如常,我尝试了很多办法查探,却始终找不到原因,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便是我要死了。”
像他这种活了很多很多年的蛇,死亡的预兆往往就是体温升高。
南山还在发愣,看着他阴沉英俊的眉眼难以相信。
“不出意外,最多还有十日寿命,”非途在说出这个秘密之后,心情仍然不觉轻松,“我的内丹给了那只狐狸,神魂还需一些时日稳固才能出画牢山,但来不及了,我打算明日就出山,替你寻回灵骨,炼化归位,再在我死之前将全部灵力传给你,这样……”
遗言还未说完,南山已经撞进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
非途眼底闪过一丝怔愣,不太熟练地抱紧她的身体。
“你才刚找到我,怎么能死呢?”南山哽咽。
非途的眼圈也红了:“我也不想死,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南山眼泪刷地掉了下来。
“我死后,你要找到我。”非途认真叮嘱。
南山:“好,我会找到你。”
两人越抱越紧,越紧越伤心。
突然,南山感觉到了什么,身体倏地一僵。
“非途?”
“嗯。”
非途还在认真地抱,他喜欢这个动作,他以前怎么没想过,还可以这样和她相处。
“……你确定你真的要死了,而不是别的什么?”南山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了伤心。
非途:
“嗯。”
“你说你最近经常体温升高,那你每次升高时,是不是我都刚好在身边,又或者想到了我?”南山又问。
非途一想,好像真是,于是点了点头。
南山立刻推开他。
非途蹙了蹙眉,不解地看着她。
南山深吸一口气,低头看向他衣裳都难以遮掩的痕迹。
……死个屁啊!
这条不开窍的蛇,在懵懂地活了万年之后,终于迎来了自己的春天。
这春天,还是冲着她来的。
第76章
“你这个……你这个我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正常的……你都活这么多年了,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该见过猪跑吧,怎么会连这个都不知道……”
南山费力地解释,非途起初还有些茫然,渐渐地明白了她的意思。
没来画牢山之前,时常会看到飞虫鸟**1配生子,只是他从未想过,原来自己也可以。
自己也可以……非途抬眸,定定看着南山。
南山警惕后退:“你、你想干嘛?”
非途面露失望:“你不愿意?”
“……我要是愿意才奇怪吧?”南山无语。
非途不高兴了,突然往前一步。
南山立刻后退。
非途继续逼近。
南山头都要大了:“你冷静点行不行,我都跟你说不行了。”
非途停步,盯着她看了许久后,突然面露失望。
“……你有什么可失望的,”南山气笑了,“不是你长大了,就非要跟人做些什么的。”
非途还在失望。
“算了算了,跟你说不通的,”南山余光瞥见他还有些起伏的衣裳,叹气,“我教你如何自行纾解吧。”
半个时辰后,非途靠在床边,泛红的眼睛有些失神。
南山给他施了一个清洁咒,蹲在他旁边好笑地问:“舒服了?”
非途困顿抬眸,和她对视良久后突然将她拽进怀里。
南山心下一惊,还以为他要兽性大发,结果他只是这样抱着她,似乎还有些委屈。
委屈什么?
南山正要问,就听到他闷声道:“有点疼。”
南山:“……”
都跟你说不要那么用力了,现在疼了怪谁?
她叹了声气,也是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还要因为这种事出言安抚。
非途抱了好一会儿才松开她,南山顺势坐在地上,含笑看向他。
非途盯着她看了半天,说:“不用死了,真好。”
“嗯,真好。”南山也笑。
非途低下头,用力握紧她的手:“不用分开了,真好。”
南山突然有些心酸:“嗯,不用分开了,真好。”
非途不再说话,只是紧紧攥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一场乌龙解开后,非途总算恢复了正常……倒也不算完全正常,因为从这一日起,他开始变本加厉地黏着南山。
本来就已经迎来了春天,再这样的缠人,结果就是时不时就要解决上一回。
这人虽然有时候还挺敏锐聪明,但相当的执拗,简单来说就是一根筋认死理儿,第一次时南山在旁边看着,之后每一次都要让南山看着,结束之后还要抱抱南山。
南山也很是头疼,但怎么说他都不听,也只好随他去了。
除了这个,日子倒还算平静。
转眼就是一个月过去,南山趁非途还在休息,偷偷来到画牢山脚,试探地往外走了一步。
无事发生。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身体依然康健。
南山调动灵力走遍全身,还是无事发生。
她面露欣喜,正要回去告诉非途这个好消息,一股劲风便朝她席卷而来。
南山匆忙闪避,堪堪避开后那股风又来了,她一时躲闪不及,直接被风裹住了。
她本来还想挣扎,随即察觉到风里有熟悉的气息,这才放松了身体。
劲风将她卷回湖泊旁,她一抬头,就看到了非途冷到极致的脸。
相处这么久,南山一眼就看出他在生什么气,连忙大声解释:“我没打算跑!我就是去试试我的灵骨好了没有,就算你不抓我,我也打算这就回来的。”
非途眸色沉沉:“不打算跑,为什么早不去晚不去,偏偏要在我睡着的时候去?”
南山也无奈:“这不是突然想起来了,再说你睡着了我也无聊,就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非途一个字也不信,冷着脸掐诀念咒,不多会儿便有灵力从他指尖溢出,飘到半空凝成了一条绳子。
“……你想干什么?”南山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非途不说话,只是用灵力凝结成的绳子将他们的手紧紧绑在一起。
南山看着他在绑绳子时手腕上露出的红光,竟然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绑住手,而且是和他的手绑在一起,而不是把她从头到脚都捆起来。
南山是真心觉得这样没什么影响的,直到该睡觉时,非途面无表情地坐在床边。
“……一起睡?”她迟疑地问。
非途冷冷看着她,眼神满是执拗。
南山一看就知道没得商量,只是他之前未尝人事时睡一起就算了,如今……
南山对上他的视线,果断选择不争辩。
夜深人静,月光浅浅。
两人并排躺在床上,光是靠近,南山就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凉意。
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她是喜欢挨着他的。
“我真没想跑,”一片安静中,她缓缓开口,“我的灵骨还没修复,你对我还这么好,我们还有前世的羁绊,我怎么可能跑呢?”
非途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
“我觉得你可以试着相信我一下……好吧,虽然我之前的表现,的确不值得相信,可你想想,那个时候我又不知道我们有这么深的缘分,现在知道了,那肯定是不会跑了啊。”
南山知道他听得到,哪怕他不回应,也一直念念有词,“你最近都没怎么修炼,你要好好修炼啊,早点修炼成功,早点帮我修复灵骨,等我痊愈了,我带你回家住一段时间,我阿爹阿娘做饭都可好吃了,不过你平时不吃不喝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这里的天可真高,星星也亮,我家那边的天就没这么高,画牢山是挺好的,但是太简陋了,你如果实在离不开这个地方,那我们找机会买些家具,再盖个房子,这样再下雨就不用结界挡着了,也不用每天早上起来都清理露水了。”
南山说了一大堆话,旁边的人都没有反应,她侧过身,安静地看着非途的眉眼。
他的蛇身又圆又粗,虽然有坚硬的鳞片作武装,可看起来还是给人一种非常健壮圆润的感觉。
但变成人时,又好像清瘦得厉害……当然,南山跟他在湖里玩闹时,是瞧见过他身上的肌肉的,那绝对不能说是瘦。
可穿上衣裳,就莫名的单薄,脸颊也没什么肉,皮肤白得像纸一样,眼睛很黑,唇色也比一般人的红,直勾勾地盯着人时,有一种病态阴冷的感觉。
偏偏又是个连自己的身体都搞不明白的性子,偏执,阴沉,单纯,聪明,笨拙,几种完全不同的特质全都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
他好像
是天生的矛盾体,喜怒哀乐全凭直觉行事。
南山盯得太久,非途装睡装不下去了,冷着脸看向她。
“你想亲一下吗?”南山突然问。
非途怔了怔,眼底闪过一丝不解。
南山笑笑,突然倾身过去,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他的唇。
温热的嘴唇贴上又离开,简简单单的一点接触,却将非途的脑子炸成了废墟。
他忘了还要生气的事,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她。
南山觉得他的反应还挺好玩的,于是又亲了上去。
这一次不是一触即离,而是轻轻地摩挲着,去撬开他本就因为惊讶微张的唇齿。
舌尖轻触勾缠,非途猛然惊醒,循着本能抱住她,用力地吻回去。
他太生疏了,也太激动了,亲得毫无章法可言,试图夺走南山的每一寸呼吸。
南山起初还带了点玩心,渐渐地有些招架不住了,轻哼着示意他放开自己。
非途却愈发激动,不知不觉间下半身变回了蛇形,布满鳞片的尾巴从床上垂到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地面,等放开南山时,地上也被尾巴拍出了一条长长的痕迹。
南山终于找准机会推开了他,正要转身逃走时,手上的灵线却将她拽了回去。
她:“……”
忘了还要绳子的事了。
南山轻呼一口气,理直气壮地示意:“给我解开。”
非途呼吸还有些不稳,闻言只是定定看着她,没有要解的意思。
南山眯起眼睛:“你要是不解开,我以后就不让你亲了。”
非途心神一动。
“你可想好了啊,我给你三个数的时间,一,二……”
没等数到三,非途就划断了绳子。
南山乐了:“这就妥协了?你可真是个色胚。”
非途不语,试探着在她唇角亲了一下。
“非途,喜欢。”他声音沙哑,说得格外慎重。
南山愣了愣,月光下看着他英俊森冷的脸,突然没了声音。
许久,她漫不经心地问:“是喜欢这样,还是喜欢非途呢?”
非途将脸埋进她的脖颈,低语:“你是南山。”
他好像哪个问题都没回答,南山却听到了两个答案。
她无声笑了笑,心想这条蛇有时候真的很聪明。
一场危机就这么被她一个亲亲了结了,然而新的麻烦好像源源不断。
非途真的很聪明,这种聪明不同于凡人的弯弯绕绕,而是一种来自动物的本能。
这一晚的亲吻之后,他好像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整日里都想贴着南山,不是要抱就是要亲,情绪起来时还要缠着她帮自己解决。
南山被他缠得头疼,好在这种日子没过多久,他便突然恢复了正常。
“走吧。”他说。
南山一愣:“去哪?”
“找灵骨。”非途认真道。
南山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看着这个眉眼沉沉的男人突然有点陌生。
第77章
虽然一直盼着能去画牢山外晃一圈,可真当非途带着她离开画牢山时,南山还是生出了些许不安,当他们出现在昆仑山脚时,这种不安又扩大了几倍。
非途看着前方巍峨的大门,黑沉沉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杀戮之气。
他上次来这里,已经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他刚在画牢山养好身体,蛇身只有人的手腕那么粗,在确定那几人的身份后便离开了,之后这么多年一次也没来了。
他怕他控制不住自己,会直接杀了他们。
而如今,终于不用再忍了。
非途冷着脸就要往前走,南山赶紧拦住他:“你你你要干什么?”
“报仇,夺骨。”非途言简意赅。
南山难以置信:“现在?你要一个人……不对,就算是我们两个,你要我们两个对付整个昆仑?”
“一群蝼蚁,不足挂齿。”非途声音冷沉。
南山为难:“可、可正面突围,风险是不是太大了些?”
非途看出了她的担忧,闻言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揽上她的腰,将她带进怀里。
“为了今日,我已经等了上万年。”他沉声道。
南山怔怔看着他,脑海里闪过自己在伴生石里看到的一幕幕。
许久,她深吸一口气:“算了,我舍命陪君子吧。”
非途唇角翘起一点弧度:“不会叫你舍命,今日该死的另有其人。”
南山笑了一声,随他一同出现在山门处。
守门的弟子一看有人来,齐刷刷拦在了门前。
“来者何人,可有拜帖?”带头的弟子高声质问。
非途一甩衣袖,狂风平地起,昆仑弟子被吹得东倒西歪,山门也砰的一声碎开。
南山知道非途的修为很高,但没想到竟然会这么高,当初她和溪渊怎么都不敢正面突破的门,被他一袖子就甩开了。
山脚的动静很快引来山上的注意,一时间昆仑弟子云集,南山默默酝起灵力,正准备同非途一起杀上山,结果非途一掌就轰开了十几人,根本不用她动手。
她站在后面,突然感觉有点尴尬,一个昆仑弟子摔在她脚边,起身又要杀过去。
南山按住他:“行了,你又不是他对手,何必要去送死。”
“昆仑弟子,只战不退!”
对方大喊一声就来攻击南山,南山连忙后退,一掌将人打趴下了。
打斗的响动越来越大,终于引来了平生和远宁。
二人身上依然有南山熟悉的味道,从前不知道是什么,如今却可以想到,那定是与她的灵骨有关的东西。
看着这两个老不死的,南山顿时新仇旧怨一起涌上心头,冷笑一声朝二人杀了过去。
二人看到南山先是一惊,随即酝起灵力还击。
非途虽然被人层层包围,但一直注意着她,发觉她杀向那两个老头后,周身刹那间震开一圈灵力,方圆十米内的昆仑弟子顿时如蚂蚁一样簌簌掉落在地。
非途一个纵身出现在南山身后,一只手按在了南山的肩膀上。
南山顿觉体内多了一股精纯灵力,当即朝二人杀了过去。
平生和远宁虽是昆仑权势最大的两个长老,修为却已经许多年没有精进,对付当初受伤的南山和不擅对战的溪渊倒还容易,想对付修为鼎盛的南山和背后的非途,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
二人很快节节败退,南山打得畅快,在一脚踹飞平生老头后,夸张地大笑三声。
“两个老不死的,当初欺负我的时候,没想到也会有今天吧!”
平生怄得吐血,正恨不得跟她决一死战时,昆仑老祖突然从天而降,挡在了他面前。
还是那副慈善和蔼的模样,南山自从那天被他偷袭不成,就已经看不上他这副伪君子的做派了,再想想他对前世的自己做的一切,更是厌烦恼火。
“昆仑老祖,真是好久不见啊。”她一开口,带着几分玩味。
昆仑老祖笑笑:“孙姑娘,好久不见。”
语气与从前没有不同,就好像没偷袭过她一样。
南山眯了眯眼睛,正
要开口说话,昆仑老祖突然道:“孙姑娘,前些日子,冥主与我通了几封书信,我才知道先前错怪你了。”
南山眼眸一动。
“孙姑娘,还请看在冥主的面子上,允我解释一二。”昆仑老祖说着,对她恭敬地行了一礼。
南山不信他的鬼话,却也想知道他打算怎么辩解。
但这事儿其实还是得听非途的。
她扭头看向非途,征求他的意见。
“解释吧。”非途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从几人的反应里猜出肯定是南山吃亏。
他也要知道发生了什么,才能确定这几个人的死法。
昆仑老祖似乎松了口气,连忙在前面带路,请他们会客厅一聚。
南山和非途对视一眼,直接跟上了。
几人转眼消失,远宁立刻将趴在地上的平生扶了起来。
“现在该怎么办?”远宁问。
平生深吸一口气:“不要轻举妄动,先跟上去确定一下那个男子的身份。”
远宁答应一声,将他背了起来。
二人急匆匆赶到会客厅时,南山已经坐在桌前吃上了。
桌子上的糕点是之前就有的,弟子每日都会做些新的替换,在非途确认无毒以后她才吃。
“哟,二位长老来了啊,快请坐吧。”
不得不说,南山在有靠山的时候,也是相当嚣张的。
平生和远宁还没搞清她旁边男人的路数,闻言一个字都不敢多说,只是互相搀扶着到旁边坐下。
南山也不在意,只管吃自己的糕点。
昆仑老祖笑笑:“昆仑别的不说,美食倒是挺多,孙姑娘可还想要些别的?”
“行啊,再上些糕点吧。”
非途那鼻子比狗还灵,南山不怕他们下毒。
昆仑老祖立刻起身,叫来弟子吩咐几句,弟子答应一声离去,快走到后厨时,突然感觉怀里硌得慌,掏出来一看是一封以灵力书写的信件。
是写给冥界之主阎岳的。
弟子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刚才山下的动静还是听到了的,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连忙去取了传送卷轴。
南山很快就等来了新的糕点,尝了一口后满足地眯了眯眼睛。
非途扫了一眼那些糕点,觉得不如他的果子。
“孙姑娘,这位是?”昆仑老祖的视线在二人之间扫了半天后,终于问了出来。
南山拍了拍手上的碎屑,随口道:“您在问我之前,是不是得先解释一下那日偷袭我和溪渊的事?”
“说起那日,老朽也是惭愧,”昆仑老祖叹了声气,“我这两个师弟太糊涂,竟将孙姑娘认成多年前为害一方的孽妖,这才大打出手,老朽也是老眼昏花,未经证实就跟着出手,实在是抱歉。”
孽妖吗?
南山笑了一声:“能让三位同时认错,难不成我与那妖生得一模一样?”
“不瞒孙姑娘,的确是一模一样,所以我等才急着出手。”昆仑老祖叹气。
南山脸上的笑意淡了:“那第一次见我时,怎么没见老祖动手?不会是因为我仙人阿爹在场,不敢动手吧?”
“第一次见姑娘,我只是觉得熟悉,却并未想起,毕竟时间过了太久了,”昆仑老祖这句是实话,他当时确实只是觉得眼熟,“还是后来在昆仑再见你,才会生出误解。”
南山嗤了一声:“行,就当你说得合理,那现在呢?如何又确定我不是那孽妖了?”
“老朽方才说了,是因为跟冥主通了书信。”
那天晚上的事虽然没有宣扬出去,但难保南山逃脱后会跟阎岳告状,他只能先下手为强,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解释一遍。
用的说辞,自然也跟对南山说的一样。
南山听他说跟阎岳通了书信,立刻问:“所以我仙人阿爹证实了我凡人的身份?”
“是啊,他亲自向我证实了孙姑娘的身份,我等这才知道酿成大错。”昆仑老祖一脸惭愧。
南山笑了:“我仙人阿爹果然疼我。”
如果她猜得没错,估计还骂了这个臭老头。
昆仑老祖也不知她信了多少,试图从她脸上的神情分辨一二,却渐渐蹙起了眉头。
总觉得她这次,似乎变得与之前不同了。
“孙姑娘,”他又一次开口,“上次挟持你的歹人,现如今怎么样了?”
南山回神,啊了一声:“不知道,死了吧。”
远在青丘的溪渊突然打了个喷嚏。
“你是如何从他手上逃脱的?”昆仑老祖关心地问,“可是得了什么机缘,又或者是高人相救?”
一旁的平生和远宁立刻看了过来,似乎都在等她介绍身边人的身份。
就这么想知道他是谁?
南山吃饱了,放下手里的半块糕点,抬眸看向平生和远宁二位长老。
那两人立刻坐直了些。
南山笑笑:“还记得二位追杀我时,对着我叫了一个名字,好像是……非途?”
时隔多年听到别人口中说出这个名字,还是顶着当年那个少女一模一样的脸,二人脸上闪过一丝别扭。
“这位,”南山拍了拍非途的肩膀,眉开眼笑,“名字也叫非途。”
第78章
当南山说出非途的名字后,一场不死不休的大战便开始了。
昆仑三人同时发难,非途扯过南山还击,一时间天地变色,昆仑山脉震动频生。
南山修为虽然还算不错,但修炼的年岁到底尚短,见四人打得灵力迸射,一时间不敢轻易靠近,只能在外头负责拦住那些昆仑弟子。
昆仑弟子前赴后继,南山渐渐吃力,不由得烦躁大吼:“我与昆仑老祖三人乃是私怨,你们都来凑什么热闹,再不滚开,休怪我不客气!”
昆仑弟子不为所动,仍然一波一波地袭来。
南山的防护结界,还是在青丘时跟溪渊学的,此刻以一人之身,挡千万人,结界很快便有碎裂的趋势。
“我不欲伤你们,还不快滚!”南山最后一次呵斥。
昆仑弟子给出的回应,是万人齐心,一同朝她杀来。
结界碎裂,南山一个反身后退,继续替非途阻拦。
阎岳收到信时,恰好在与灵晔一同用膳,拆开信后猛地站了起来。
“怎么了?”灵晔问。
阎岳:“南山带了个不知底细的高手,去昆仑找麻烦了。”
灵晔听到南山的名字眼眸微动,却没有阎岳的反应大:“昆仑老祖先前欺负过她,她那性子,会回去报复也正常,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昆仑老祖险些将南山认成孽妖斩杀的事,他先前听阎岳提过,当时便要去替南山报仇,后来是阎岳死活拦着,加上昆仑老祖发誓说她没事,他才没有去。
“他们做初一,南山自然可以做十五,不用管。”灵晔提起前事还是忍不住冷笑。
“要不是怕她吃亏,我管什么管!”阎岳抬高了声音。
灵晔:“她很怕死,若无万全的准备,应该不会回去……她带的那人可是溪渊?”
“必然不是。”阎岳否认。
那个叫溪渊的,他虽然没有见过,可灵晔却是跟他交过手的。
那人阵法方面或许很有天赋,但在对战上却稍稍逊色,若是他和南山一起回去,昆仑老祖不会动用卷轴来求助。
阎岳越想越觉得这事儿蹊跷,正要忍不住立刻动身时,灵晔已经放下吃到一半的米饭,转身往外走去。
“干什么去?”阎岳疑惑。
灵晔:“昆仑,去找她。”
她需不需要他帮忙暂且不论,一别几个月,他想知道她的灵骨好了没有,生路找到了没有。
阎岳眼看着他转瞬没了踪迹,不由得低喃:“怎么走这么快。”
昆仑山上,南山即将撑不住时,非途和那三人终于分出了胜负。
一股强大的灵力从南山背后扑出,一时间昆仑弟子纷纷哀嚎落地,南山只觉压力一轻,转过身时,便看到非途用灵力将那三人控制在地上。
非途静静看着被逼着跪在地上的三人,并没有大仇得报的畅快感,反而生出了更多的恨意。
眼看他步步逼近,赤着的脚无声踩在地上,却如同发出了万钧的声响。
恐惧如利爪一样撕开昆仑老祖慈和的面孔,仿佛知道与眼前这人是说不通的,他严厉地看向南山。
“孙南山!你与冥界尚有婚约,如今却如此折辱于我昆仑,难不成是想让冥界与昆仑生出嫌隙吗?!我与冥主阎岳乃是多年好友,你今日杀我,以后又有何颜面去见他!”
“你少拿仙人阿爹压我,”南山轻嗤一声,“我们来报的是前世的仇,你提这辈子的关系做什么?”
昆仑老祖瞳孔微缩:“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孙姑娘你清醒一点,不要再被蛇妖蛊惑了!”
“他又没显露真身,你如何知道他是蛇妖?”南山好奇。
昆仑老祖哑然。
南山笑笑:“活得久了,人就是容易变得通透,看来老祖早就认出他是谁了。”
“不要再跟他废话,杀了就是。”非途掌心酝起灵力。
昆仑老祖脸色大变,一直没有说话的平生和远宁也开始躁动不安。
眼看着非途已经逼至眼前,昆仑老祖怒问:“孙姑娘!我昆仑弟子满天下,你今日若是杀了我,从此以后昆仑之人世世与你为仇,你当真承受得起吗?!”
“这便是我要另说的事了,”南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还请昆仑老祖慈悲为怀,死之前下个罪己诏,将当年的真相公之于众,也省得再有
人找我们的麻烦。”
“你做梦!”平生忍不住开口。
远宁也怒骂:“你要杀就杀,我等绝不会下所谓的罪己诏!”
“这般在意名声,当年又何必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来?”南山反问。
平生哼哧哼哧地喘着气,同远宁一起恳切地看向昆仑老祖。
南山看了眼结界之外,昆仑弟子或多或少都受了伤,但仍摇摇欲坠地用剑撑着自己,一下一下地试图撞穿结界。
这般壮烈,倒显得她真像个坏人了。
“给你们半刻钟时间考虑,这罪己诏是写还是不写,全由你们决定,”南山说完,俯身看向昆仑老祖的眼睛,“正如你所言,一旦我们在昆仑杀了你们,昆仑弟子日后定会想方设法为你报仇,可非途的实力如何,你方才是感受过的,外面这些昆仑弟子为了给你报仇要搭上多少条性命,你大概也是知道的。”
昆仑老祖神情松动。
南山笑了一声:“你当我是怕昆仑弟子纠缠,才让你写那东西?你错了,我只不过是不想滥杀无辜而已。老祖,写与不写你可想好了,昆仑究竟是为你一人而存在的昆仑、还是天下修者的昆仑,你也要想好了。”
昆仑老祖久久不语。
远宁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挣扎着要扑向他:“掌门……师兄!不能写,不能写啊!”
“师兄不能写,你若是写了,天下人将如何看我们,将如何看昆仑!”平生也跟着挣扎。
南山一脚将平生踹翻:“你也知道你当初干的事见不得人?既如此,又何必当初!”
“师兄!”
昆仑老祖闭了闭眼,笑:“因果循环,早就注定。”
他看向南山,一向明亮的眼眸里多了些浑浊:“我任及此生,做过的唯一恶事,便是当年与平生远宁同流合污,伤了锦合山的万数生灵,如今……都是报应。”
“师兄……”
“罪己诏,我写。”
“师兄!”平生眼睛通红。
昆仑老祖缓缓呼出一口浊气:“我写,所有罪责皆由我一人承担,还望孙姑娘给平生和远宁留一些死后的体面,当年若非我教导无方,他们也不至于犯下如此大错,千错万错,都是我的不是。”
平生和远宁怔怔看着他,片刻后突然嚎啕大哭,昆仑老祖顿时红了眼。
南山定定看了他们片刻,轻笑:“还真是情真意切,但是不行。”
生前做了那么多错事,死后还想留一个美名,凭什么?
昆仑老祖听到她的拒绝涨红了脸,还没来得及说话,平生和远宁便异口同声地表示:“我们的错我们自己承担!”
“好一出‘人之将死其心也善’的戏码。”南山笑了。
可惜她瞧不上。
若当初平生和远宁围攻溪渊时,昆仑老祖没有趁机偷袭她,她或许还会觉得他有点良知。
偏偏是今天,偏偏是此时此刻,他们再无还手之力,注定只有一死时,再说这些大义凛然的话,简直就像三岁孩童瞧见别人吃糖糕却说自己不想吃一般虚伪,若是他们还有机会活命,又岂会如此情切。
南山突然觉得一切都挺没意思的,随手一挥铺平一块灵力。
三人互相搀扶着起身,气沉丹田以指为笔,在灵力上飞快地写画。
一刻钟后,南山袖子一甩,写满了字的灵力便震向天空,出现在每一个昆仑弟子的眼中。
当看到自家掌门和长老当初是抽了凡人的灵骨,修为才得以精进时,众人齐刷刷瞪大了眼睛。
斗志在这一刻突然散了,一直执着于救人的弟子也跌坐在地上,道心一时不稳。
非途终于耐心耗尽,冷着脸将三人尽数杀了,又在其魂魄从体内跑出来时,直接收入掌心。
“……连魂也不放过?”南山有点惊讶。
非途看了她一眼:“你的灵骨,在他们的魂魄里。”
南山愣了愣:“灵骨?”
“嗯。”
天生灵骨本就是稀有的宝贝,她这样被锦合果哺育长大的灵骨更是万年难得一见,这三人的修炼资质原本平平,当初正是因为将她的灵骨一分为三,才能活上这许多年。
若是没有他们,南山今日该是三界第一大能,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非途的脸色愈发冷了。
南山却没有想太多,只是催促他:“既然报完仇了,我们就赶紧走吧。”
非途抬眸看向她。
南山顿了顿,面露不解:“怎么了?”
非途盯着她看了半晌,说:“没事。”
南山轻呼一口气,赶紧拉着他往外走。
罪己诏还在天上浮着,昆仑弟子看他们的眼神虽然充满恨意,却也知道是掌门等人不对在先,一时并未轻举妄动。
非途面无表情地跟在南山后面,走了几步后又突然停下,抬眸看向天空。
“又怎么了?”南山问。
非途盯着空空如也的天空看了半晌,道:“有人来了。”
第79章
昆仑山脚,南山百无聊赖地坐在路边,随手捡起一颗石子丢着玩。
已经一刻钟了。
从非途说完那句‘有人来了’,到现在已经过去一刻钟了。
明明他说完话,就跟着她离开了,可走到这里,又突然说忘了什么东西,把她丢下独自折了回去。
他来的时候,也没带什么东西啊,能忘什么呢?
南山莫名不安,思来想去还是站了起来,准备去山上找他。
结果还未动身,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朝这边来了。
“非途!”她立刻迎上去。
非途抬眸,和她对视的瞬间,眼底的冰冷和杀意如同潮水一般褪去。
南山愣了愣,不由得停下脚步。
“走吧。”他说。
南山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道:“你用了清洁咒?”
非途不语,低头牵上她的手。
“……怎么突然用清洁咒了?”南山愈发不安。
非途:“方才弄脏了衣裳。”
这才是问题所在。
他身上那件虽非法衣,却是自身灵力幻化而成,天生不染尘埃,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弄脏衣裳?
南山还要再问,非途突然揽上她的腰:“去集市吗?”
南山一顿:“嗯?”
“你前世很喜欢去集市。”非途认真看着她。
被他这样的一双眼睛盯着,南山脑子空了一瞬,等回过神时,已经被他带走了。
他们走后没多久,阎岳和灵晔就到了。
几乎是一踏足昆仑,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父王……”
“提高警惕,万事小心。”阎岳面色凝重道。
灵晔默默幻化出长剑,随他一同跃上山顶。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身临山顶时,灵晔还是变了脸色。
“南山!”
南山猛地惊醒,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宽敞华丽的屋子,非途趴在床边,正一脸专注地盯着她看。
……被蛇盯什么的,早就习惯了。
南山捏着眉心坐起来:“我什么时候睡着的?”
“刚下山的时候,你灵力消耗太多,昏睡了三天。”提起这件事,非途的脸色便渐渐阴沉,“我该夷平昆仑山。”
南山失笑:“只是昏睡一会儿,这
么暴戾做什么。”
她调息静心,发现被灵力层层包裹的伪灵骨上,多出了几道裂痕。
应该说裂痕本身就存在,只是显露出几条而已。
怕他真的为此找昆仑算账,南山没敢将此事告诉他。
“所以你就守了我三日?”南山问。
非途点了点头。
下山之后,她突然睡着,他本来想直接把她带回画牢山的,可一想到提起集市时她感兴趣的样子,最终还是找了家客栈歇脚,打算等她醒了再出去玩,也省得她留遗憾。
听完非途的解释,南山忍不住笑:“没想到你这么多年没出过山,还知道找个客栈住呢。”
听出她在夸自己,非途抬起下颌:“我还付钱了。”
“……你哪来的钱?”南山表情奇怪。
非途指尖划破虚空,从里面掏出一把金子:“画牢山下,有金矿。”
南山眼睛都看直了。
“给你。”非途看出她想要。
南山矜持一下:“不好吧,这是你的金子。”
“给你。”非途还在坚持。
“那我就不客气了。”
南山笑嘻嘻接过,装进怀里后一抬头,就看到他还在盯着自己看,那双黑沉的眼睛里全是专注。
南山忍不住捧住他的脸搓了搓:“真乖。”
他肤色冷白,看起来也薄,被她这么一揉,就泛起了浅浅的红。
非途不但不介意,还觉得她揉得不够,于是又把脸伸了过去。
南山满足了他,又道:“我的灵骨呢,拿出来给我看看。”
非途顺从地摊开手掌,三颗魂魄瞬间跳了出来,安安分分地漂浮在他的掌心上。
灵骨藏在昆仑老祖三人的魂魄里,南山是知道的,可看着三颗平平无奇的魂魄,她还是心生好奇。
“虽说灵骨不是真正的骨头,但也不至于塞进这么小的魂魄里吧。”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魂魄里的灵骨感应到熟悉的气息,立刻跳到她的掌心。
“他们这些年早已经和灵骨合为一体,只有炼化魂魄,灵骨才能显现。”非途解释。
南山抬头:“怎么炼化?”
“需要一些时间,但不难。”非途说。
南山还想再问细节,非途突然问:“出去吗?”
南山立刻点头。
一连睡了三日,南山此刻精气神十足,尤其是在走到街口后,看着人来人往的繁华街道,她用力吸一口气。
“真热闹啊!”
她笑着回头,牵上非途的手:“走吧,我们去转转。”
非途不喜欢人群,但还是顺从地跟着她走。
南山拉着他逛了一段,越走越觉得这里眼熟,等看到熟悉的糖饼店时,才发现这里是溪渊带她来过的城镇,再往前走一段路,应该就是风月阁了。
来都来了,去见见朋友们吧。
南山刚生出这个心思,就注意到周围很多人在看她和非途。
昆仑附近的城镇,总有很多青年修者来来往往,漂亮的人儿海了去了,这里的百姓也早就习惯了,即便非途模样俊俏,也不至于被人这么盯着看吧?
南山皱了皱眉,也扭头看向非途,这一看才发现不对——
他还是像在画牢山里一样,赤着脚走在地上。
南山哭笑不得,将他拉到旁边的巷子里。
“你坐这儿等着,我去给你买双靴子。”南山叮嘱。
非途握着她的手不肯放:“我和你一起。”
“算了吧,城中的地面不像山里只有干净的泥土,刚才没想起来的时候就算了,现在我一想到你的脚要踩在这种地上就浑身难受,你老实等着,我很快就回来了。”南山安抚道。
非途还是不想分开,但见她主意已定,皱了皱眉还是答应了。
南山笑着摸摸他的头:“乖啊,等着吧。”
说完,就直接去了对面的成衣铺子。
非途定定看着她的背影离去,好一会儿才抬手摸摸她刚才摸过的地方。
南山惦记着独自一人的非途,快速挑好了鞋子就去柜台付账。
掌柜的殷勤地接待她,报了一个不便宜的价格。
一听这价钱就是看人下菜碟,但南山现在身为拥有一整座金矿的人——
虽然那是非途的,但非途的就是她的!
她也懒得跟掌柜的计较,直接掏出一小块金子付账。
掌柜的眉开眼笑,连忙拿出小秤找零。
南山等着找零的时候,两个年轻的女子走了进来。
南山随意地看了一眼,从她们身上不同于凡人的气息判断出,这两个是修者。
南山接过零钱和靴子转身离开,刚走到店门口,就听到了‘昆仑’‘太惨了’之类的字样。
她步伐一慢,想再听些什么,可那两人已经转而去聊别的了。
南山心里隐约不安,但还是先去找了非途。
“等很久了吗?掌柜的找钱费了些时间,不然可以出来更快的。”
她在非途膝前蹲下,给他的脚施了清洁咒后,才将鞋袜一一给他穿上。
穿不惯鞋袜的非途眉头紧皱:“不舒服。”
“凑合一下吧,等回到画牢山再脱。”南山安抚。
非途还是不想穿,很想毁了这束缚他的东西,可这是南山给的礼物。
他似乎陷入了巨大的挣扎。
他纠结要不要脱鞋,南山也有些心不在焉,脑子里一遍遍过那两个女子的对话。
罪己诏已经人尽皆知,纵使他们收了昆仑老祖三人的魂魄,也不过是一报还一报,那些人为什么会如此同情昆仑?
她又想起非途独自回去昆仑那一趟,越想越觉得蹊跷。
“我穿。”非途在纠结许久后,还是做了决定。
南山笑笑:“对嘛,穿着鞋才比较干净。”
非途看着她唇角的笑意,心下坦然许多。
南山又扬了扬唇,没有提去见朋友的事,而是带着非途走走逛逛,消磨了一整日的时光。
晚上时,两人又在客栈住下。
“明日就回画牢山吧。”非途说。
他知道南山喜欢热闹,但他实在不喜欢,现在只想回去。
更何况他还有事要做。
南山点了点头:“好。”
非途听到她答应,满足地躺下了,一只手还抓着她的衣裙。
“非途。”
南山突然叫他。
非途抬头看向她。
“我近日新学了一个术法,可以让人更加安眠,你要不要试试?”她哄道。
非途不需要术法也可以安眠,但这是她要送他的礼物。
非途点头答应。
“那你放松心神,许我灵力进入。”南山说着,之间酝起一团灵力。
非途闭上眼睛,任由她的灵力进入自己体内横冲直撞。
许久,非途微微一顿,突然睡了过去。
“非途,非途?”
南山叫了他两声,确定他已经沉睡,立刻转身离去。
从这里到昆仑,只要走得够快,天亮之前肯定能回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直接问非途,而是选择用这么麻烦的方式探查,只知道非途若是醒着,定然不会同意她再去昆仑。
去昆仑的路上,她的心跳始终很快,仿佛已经预料到有事发生。
即便做足了心理准备,可真当踏足昆仑山顶的那一刻,南山还是彻底愣住了。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却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第80章
南山猛地回头,看到是非途后警惕地后退两步,非途已经朝她伸出的手突然停滞在半空,脸色刷的阴沉。
“你躲我?”他死死盯着她。
南山呼吸急促:“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非途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开,落在她身后那些尸体上。
昆仑山灵气丰盈,这些人又修炼多年,如今尸体遍山曝晒,竟然还与刚死时没什么区别。
连血都未曾变黑。
“怎么了?”非途又看回来,神色冷淡。
南山难以置信:“怎么了?你杀了人!昆仑老祖已经写下罪己诏,昆仑弟子不会再追着你复仇,这段恩怨明明已经了结,你为何不肯给他们一条
活路!”
“因为他们该死,”非途语气没有一丝起伏,“他们是那三人的徒子徒孙,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罪己诏?那是给不想报仇的人找的借口,真正想报仇的人,才不会管什么罪己诏。”
“这些昆仑弟子的修为远不如你,就算罪己诏没用,就算他们执意要复仇,也奈何不了你什么!更何况要复仇的人到底是少数,其他人不过是讨口饭吃,你又何必赶尽杀绝!”南山怒声质问。
非途反应很平静:“人的机缘很是难说,谁也不能保证今日资质平平的人,明日会不会得到某样宝贝之后,就就像那三人一样突破瓶颈一路扶摇,为免将来再生事端,我不觉得这样做有错。”
说完,他蹙了蹙眉,眼底闪过一丝不解,“他们弱于我,我才能杀了他们,我若弱于他们,今日死的就会是我,弱肉强食,没有什么道理可言,我不懂你为何生气。”
“是,弱肉强食……”南山荒唐一笑,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不是什么老好人,也支持非途杀昆仑老祖报仇,可罪魁祸首已经死了,为何还要再杀其他人?
是,这世上的事很难说,谁也不知道谁会有什么机缘。
但就为了一个如今不存在的机缘,就为了那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就将所有无辜之人杀尽,是不是也太极端了些。
这些人里,有心坏之人,就有心好之人,有受昆仑老祖庇佑之人,亦会有只是想讨一口饭吃的普通人。
他们没受昆仑恩惠,靠做杂事换取丹药和功法,一生可能也没什么大志向,只想多活一些时日,做父母亲族眼中那个能在昆仑当弟子的有出息的孩子。
这样的人凭什么也要为了他人所犯错误付出性命?
南山呼吸渐渐颤抖,冷着脸看着非途。
非途不喜欢她此刻的神情,亦不懂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但他知道南山在生气,她很不高兴。
非途抿了抿唇,又一次朝她伸出手。
南山想也不想地打开他的手:“别碰我!”
此言一出,非途眼神刷地冷了:“你为了这些人,不让我碰?”
“……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南山别开脸。
非途一双眼睛几乎要渗出血来:“为什么?为什么不想跟我说话?为了这些蝼蚁?”
“他们不是蝼蚁!”南山又一次控制不住火气,“他们和我一样,都是有血有肉的人!”
非途往后退了一步:“是因为他们是人?那今日如果我杀的是别的,你还会这么生气吗?”
南山不语,落在他眼中便是默认。
非途被刺痛了,声音暗哑:“别忘了,前世杀你的也是人。”
“所以呢?杀我的是人,所以我便要与所有人为敌?非途,账不是这样算的。”
非途:“那该要怎么算?!”
南山突然一阵无力:“算了,多说无益。”
她径直朝他身后的山门走去,经过他身侧时半点没有停留。
非途猛地回身:“你要去哪?”
“我需要冷静一下,这几日咱们就暂时别见面了。”南山头也不回。
非途心中生出一分慌乱,更多的却是愤怒:“什么叫别再见面,你要因为这些蝼蚁与我恩断义绝?!”
他知道南山最在意什么,立刻问:“你的灵骨也不要了?”
南山果然停下脚步。
非途眼睛一亮,刚要开口说话,南山疲惫道:“你留着吧。”
沾了太多血的灵骨,她不想要。
非途看着她决绝的背影,眼神倏然冰冷。
南山只觉身后一股精纯的灵力爆发,她闪身躲开,下一瞬却被扣住了手腕。
“你躲什么?你觉得我会伤害你?”非途冷声质问。
南山嘴唇动了动,刚要开口说话,便突然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非途将她抱在怀中,化作一股劲风呼啸而去。
昆仑后山,灵晔突然转身。
“怎么了?”阎岳问。
灵晔摇了摇头:“没事,就是突然感觉到了南山的气息。”
“她先前来过这里,自然会留下诸多气息,”阎岳叹了声气,“如今昆仑变成这个样子,想来她暂时不会回来了,我知道你想去找她,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将她的气息清理干净。”
虽然昆仑被灭门的事跟南山脱不了干系,但他们父子仍旧认为她要么是被人胁迫控制,不得已为之,要么是发生了别的事,让她不得不这么做。总之以南山的性子,纵然与谁有仇,也决计做不出屠人满门的事来。
可他们父子了解她的为人,不代表旁人也了解她的为人,暂时不知真相,又解释不通,唯一能做的便是洗清她的嫌疑。
“卷轴我已经毁了,她留下的种种痕迹也皆已清除,等将她的气息也一并清除,咱们再去寻她。”阎岳叮嘱道。
灵晔蹙眉:“已经三日了,才只清一半,我怕南山会有危险。”
“她不会有危险。”阎岳说。
灵晔:“为何这样笃定?”
阎岳顿了顿,道:“你没看昆仑老祖来的卷轴上写么,她与那人举止亲密,想来是关系匪浅,自然不会有事,你别太担心,先做好当前的事。”
灵晔点了点头,继续清除气息。
阎岳盯着他看了许久,视线落在一株被灵力毁坏的桃树上。
如今已经临近盛夏,桃花不再,果子也长了出来,却被一抹灵力斩断,再无生机。
阎岳静站许久,指尖一动,桃树上的灵力便如一缕轻烟般飘向他,绕着他的指尖转动。
阎岳感应着熟悉的气息,抬头看向天边的云彩。
南山突然做了个梦。
梦里,她在锦合山拼命地跑,仿佛身后有人在追。
“非途,快跑啊非途!”
她一边喊一边跑,周边的景色突然一改,锦合山变成了画牢山。她心里隐约觉得不对,却不敢停下,直到画牢山变成昆仑,她才猛地停下脚步。
昆仑……
这里昔日不是有很多人吗?今天怎么这般安静?
“非途?非途!”
南山拼命地跑,一边跑一边大喊他的名字,可不管她怎么喊,都没人给她回应。
南山渐渐跑得累了,跌坐在地上大口呼吸,一股血腥气突然钻进鼻子,她忍不住干呕一声。
再抬起头时,秀丽的风景全都染上血红,到处都是尸体。
不同于东夷岛上那些充满怨气的尸体,这些尸体每一个都很年轻,全都是少年人的模样,纵然死不瞑目,也能看出生前是如何意气风发。
南山看得呼吸渐渐急促,无意识地后退几步。
那些少年人仿佛突然活过来一般,扭动着已经僵硬的身体,挣扎着朝她伸出手。
“为什么……要杀我……”
“救我……救我……”
南山猛地睁开眼睛,好一会儿才平复呼吸。
此刻是深夜,天上只有月光照亮。
湖面波光粼粼,有微风在吹,远处的山林里时不时发出树叶摆动的轻微响动。
她又回到了画牢山。
昏迷前的记忆渐渐涌入脑海,南山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非途,脸色渐渐冷凝。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别的反应,跳下床就往外走。
非途闪现在她面前,面无表情地问:“去哪?”
南山不语,绕过他继续走。
非途又一次闪现在她面前:“你真的打算与我一刀两断?就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
南山很是疲惫,一个字都不想说。
非途抓住她的手腕,不准她再走。
“你变了,若是从前,你绝不会因为一些陌生人跟我置气。”他冷声道。
南山看着他仿佛受伤的神情,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你说的从前,是我转世之前的事,现在的我被爹娘养育长大,有亲朋好友,亦有良师教我读书明理,自然与你所谓的从前不同。”
“你变了,你怎么能
变……”
非途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翻来覆去仍是这些话,南山疲惫地推开他,正欲离开时,身后突然传来他冷淡的声音:“是不是只要我认错,你便不会走了?”
南山烦躁回头:“那些人已经死了!你还能怎么……”
话没说完,一道白光闪过,她眼睁睁看着非途用灵力化出一把匕首,直直刺进腹部。
“非途!”
南山脸色一变,在他摇摇欲坠往下倒时急忙接住他。
“我……”非途一开口,便咳出一口血沫,“我这样道歉,诚意够吗?”
“别说话,你别说话……”
南山颤抖着手捂住他的伤口,非途定定看了她半晌,便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