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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31章忍耐

姜秋姝看了会儿场上,红色骑装的男子进了一球,全场欢呼,不少女子望着场中的激烈场景,眼睛亮晶晶的。

那人她识得,是李长宁麾下的,无他其中有好些男子她都曾见过的。尤其是他肌肉蟠扎,比起其他的男子要壮硕不少。

她侧目,身边李九娘刚好对视过来,满脸的红润,也是被赛场上风光所迷。

“裴夫人,多谢。”李九娘诚恳的看着她,“以前是我小心眼儿了。”

姜秋姝晓得她说的是何事,“九娘,我曾和你说过,我并非大度的人,既承了你们正明侯府一诺,此事便了了。”

李九娘也知晓,可越是靠近她,越晓得她其实并非旁人所言,是个粗俗徒有虚表的市井女子,

“可还是多谢。”

谢她未在那么多人面前供出她来,谢她给她留了颜面。

姜秋姝朝她和善一笑,如此她便也忘了,她故意扔石子陷害她的事吧!

两人关系倒是比起先前亲近那些,一同看着赛场,李九娘不一会儿的功夫又欢呼起来。

她活跃生机勃勃的模样,让姜秋姝艳羡,她以往也同她般,是个年岁无忧的小娘子。

可此刻,如她般不顾规矩的鼓舞,若是被裴珉晓得了,怕又得用规矩压她,她只面露微笑,遏制住情绪,看着赛场。

看到裴承时,她还是有些惊讶的。

裴承在府中文质彬彬,还当也是个文人性子,没想到身形这般的好,习武的男子果真有一副好身躯。

裴承娴熟的骑着马,在场中穿梭,迅速的避开了要阻拦他的人,马儿腾空引得众人喝彩,接着用力一挥,进了!

他笑的灿烂,眼睛却始终盯着一处,姜秋姝看过去时,恍然以为他是盯着自己的,可转念一想觉得有些可笑,便将目光看向别处。

裴承抿唇,笑容停滞,可很快又重新加入战场。

姜秋姝看了会儿,竟然在赛场中瞧见了裴珉的身影,没想到这样的场合,他竟然也会来。

当他望向她时,她颔首,同时唇角的弧度小了些。

上回在李长宁那儿,便被他说过,如今…这么多的夫人小娘子皆在,他应当不会说她吧?

只是谨慎些没错。

在见了他后,裴珉发现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不由得泛起些不可名状之感。

在平乐公主那里见光着膀子的男子,在赛场见如此多的光着膀子的男子,她都可以笑的开心,唯独见他,眼中的星眸暗淡。

他看了眼场上,犹如孔雀开屏的裴承,眼中神色沉了沉。

“怎么?爱卿也想去场上?”圣人瞧见裴珉跃跃欲试的模样问道。

“父皇,老师才不喜什么马球呢!”李长宁顺道解释了下,自己身边伪装成内侍的男子皆是她请来打马球的。

方才一直在旁边的二皇子,也不晓得犯了那门子疯,竟然抖露出她将面首装作内侍带来猎场逍遥,说她行事放荡。

好在白茸提前与她说了,叫她提防二皇子。

薛凛眼眸瞟在李长宁身上,止不住的恼怒。

此话除开说她品行有问题,便是在打他这个驸马的脸。

正好李长宁借着裴珉解释起缘由来,“二哥可真是冤枉我了。不过是女儿为马球赛,特意叫了人来练习。”

在圣人与圣后旁,李长宁收敛所有的锋芒,成了惯会撒娇买痴的小女儿。

“那是你二哥短视了。”圣人最是疼爱李长宁,不然也不会让她掌云策军,这可是大周公主百年来都未曾有过的殊荣。

李长宁这才好受了些,依靠在圣后身侧,还在告状,“女儿的住处与师母近了些,便请她一道去瞧女儿练的这些人,结果被老师看见了,非说女儿不误正事!”

李长宁声音极为委屈,“本以为师母仙女儿般的人,能与老师有不同,结果一样的古板无趣。”

边上听见李长宁的几位皇子,又想起近日来的传闻,平乐公主与裴夫人关系不好。

如此看来,并未裴夫人得罪了平乐公主,反倒是家有悍夫,引得平乐公主迁怒。

不过依照平乐公主的名声,裴太傅不想夫人与她来往也算正常。

圣人眼眸闪过深思,尤其是当李长宁对世家之首的定国公府,怀着这般大的不喜时,他道:“裴太傅说起来到底算你的老师。”

“空有头衔罢了!”李长宁撇了撇嘴,也不管裴珉是不是在。

圣人又瞧了瞧其余的几位皇子,却见他们像是不认同李长宁的话。

尤其是二皇子,昨日气昏了头,如今又帮裴珉说起好话来,“到底是教导过儿臣,裴太傅为朝廷鞠躬尽瘁,是该敬为师长。”

三皇子与四皇子与裴珉交好,况且裴珉人就在此,“儿臣本就是太傅教导的,一声老师,终身老师。”

圣人敛了眼中的神色,只是认真的瞧着场上的马球赛。

场上人大都心思各异,裴珉脸色神情也未变过,即便被最受宠的平乐公主冠以老古板的名称。

忽然李长宁的队伍进了球,她欢呼雀跃,唇角弧度上翘,世家是手中刃,可握刀不稳者总会被其所伤。

大周需要的皇,不是世家的傀儡!

“臣愿意上场。”裴珉开口,这是在回应圣人最开始的话。

姜秋姝坐在外侧,忽然有内侍将她叫到了圣人圣后身侧,圣人圣后不似前几日般威严,话语中和蔼不少。

“裴夫人伤势如何?”圣后主动问起姜秋姝的身体。

“谢圣人,娘娘,臣妇已无大碍。”姜秋姝施礼。

圣后指了指身侧另一个空位,“不必客气坐吧!”圣后另一边的李长宁目不斜视,可众人皆能感觉出来她并不喜姜秋姝。

二皇子沉默不语,即便事情查清楚了,可依旧无法换回他孩子的腿。

倒是三皇子与四皇子,态度友善,正如方才所说,将裴珉当做老师,将她当做了师母对待,颔首施礼。

姜秋姝落坐后,回头也正好看见穿好骑装的裴珉。

当真是丰神俊朗,不过场中的男子大都是裸露着上半身,也只有裴珉穿的严严实实的。

姜秋姝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唇角弧度忍不住大了几分。

裴珉当真活的老,分明也不过二十六七的年纪。

裴珉替换下了裴承的位置,裴承虽然并不累,但最敬重裴珉这个长辈,加之心头若有若无的羞愧,便下了场。

这些时日,姜秋姝未曾亲眼见过,裴珉在猎场上的风采,今日瞧见了,裴珉单手拉住马绳,脚勾在马镫上,修长的身量被腰带束缚,比起更加直白的袒胸露肚,这种欲露不露将人视线抓的牢牢的。

精瘦的腰腹部用力往上,维持身形,胳膊用力击打着马球,砰的一声,击中铜锣。

场外声音此起彼伏,比方才都要大不少。

裴太傅在朝臣向来都是肃正,少见他能有这般的意气风发。尤其是当他脸上少有的出现了笑意,与平日温文尔雅完全不同。

“好!裴爱卿当真是深藏不露。”圣人起身,再场众人皆不敢坐下。

姜秋姝看过去,姜秋姝只看着他,他回头亦是在人群中,一眼就瞧见了她的所在,眼眸映着笑,尤其是当他又进了一球,朝着她的方向举起了鞠杖。

好似瞧见了不一样的裴珉,畅意的未被礼教所压制的少年人。

姜秋姝也跟着勾了勾唇角。

这一刻,她便挺想孕育个与他的子嗣,她不懂的心中是如何想的,却觉着若能一直如此刻般就好。

大军拔营,秋狩结束,前往行宫休息几日才回洛阳。

姜秋姝坐在马车里,望着逐渐远离的风景,心头怅然,本是想来学骑马的,没想到却遭遇了这么一遭。

身侧的裴珉许是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怎么了?可有不适。”

说着想要看看她的伤。

姜秋姝掌心早就不用包裹,只一道粉色的红痕,应当用不了多久便会消。

“是腿部?”裴珉视线下移,姜秋姝不由得并拢,手掌放在腿部。

“没,没,”她生怕裴珉真的俯身去看,连忙道,“妾身还没好好学学骑马呢!”

“日后总有机会的。”裴珉这般道。

姜秋姝点头,却未从他嘴里听到,可准许她在府外的草场练。

她其实明白他的顾虑,她亦会坐好他夫人的位置。

回到行宫里,姜秋姝看着最里侧的那张床榻,在猎场时,裴珉即便是与她住在同一帐子,可为了她的伤,命人在靠窗的位置搭了张小榻。

到了行宫,他是要和她同榻,还是?

姜秋姝还未问他,便有人搬了张如意榻进来,裴珉的人整理了番,放置上他平常常用的被褥,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收拾好了。

用过晚膳,姜秋姝也并没有散步的心,舟车劳顿有些辛苦,洗漱完毕后,她便躺在了床上,望着上方的帐幔,她想起白日的事。

她看了眼小榻上的人,也不晓得他是否睡熟,“五郎,妾身想要学骑马,可在府中别院的草场吗?”

她难得和他提了自己的请求,自从他在外巡查回来后,她自认为对他算得上毕恭毕敬,不晓得能否够得上他心目中的妻子模样,可她尽力了。

“可。”裴珉声音淡淡,听不出旁的情绪。

姜秋姝也没管那么多,得了准许的话,她睡得安眠。

夜间,窗户半敞,风吹来将要撞在框上,一只手扶住了窗户,屋内风起,窗幔吹动,姜秋姝眉宇轻拧。

裴珉合上窗户后,走近,坐到床榻上,房间里灯笼里的蜡烛即将燃烧殆尽,发出微弱的光,今夜月光却很好。

一条银丝带映着窗户的痕迹,往床榻处延伸。

她睡得香甜,比起前几日,因痛感而起的忧愁,应当是她近日来,睡得比较好的。

裴珉将她的被褥往上掩了掩,入秋天也逐渐凉了起来,尤其是在夜间,以往他都未发觉她这般喜爱踢被子。

在猎场时,他须得好几次替她盖好被褥。

当被褥再次被踢开,她小腿伸到外面,翻了个身子压住,裴珉无奈的抓住她的脚腕,小心的放回被子里。

可她将被褥抱在怀中,背脊处都晾在外边儿。

裴珉下意识去摸摸冷暖,结果却是滑嫩的肌肤,他愣住,这次看清楚了些,她穿着小衣,几根系带往后延伸,白皙的背脊没有遮掩。

裴珉连忙收回手,指尖不禁摩挲了下,却又连忙掰开她抓牢被褥的手,将她后背盖严实。

可下一刻,他的手被她给抓住,往怀中挪动,触及柔软时,裴珉眸中风浪翻涌,想要收回手,却又怕吵醒她。

他们许久未曾在一处了。

掌心能够明显感受到她起伏的呼吸,裴珉深吸了口气,压住所有的绮思,身体往下靠,在不惊动她时,躺在了她的身侧。

馨香将他笼罩,无时无刻不往身体里钻去。

他独自睁眼到清晨。

姜秋姝醒来时,床榻另一侧痕迹比她躺着的位置杂乱了些,不过阿娘曾与她说过,她就寝时不大老实。

小榻已经整理妥当,裴珉的东西被重新放进了柜子里,前几日她醒来都未曾瞧见过他的身影。

姜秋姝没有多问,等用早膳都未曾瞧见过裴珉的身影,反倒是外边儿有人禀告裴秋月来了。

自那次猎场,她好些日子都未曾瞧见过裴秋月了,如今她来,定不是好的。

“看座。”

院子外,裴秋月正挑剔着底下人送的点心,她身侧的赵士远却是在安抚着。

可裴秋月并未像以往那般罢休,反倒越说越停不住嘴,就连对赵士远都没有那般的耐心。

倒是稀奇。

“侄女,侄女婿来此作甚?”姜秋姝说话客套,裴秋月白了她眼,却在身旁嬷嬷的约束下给姜秋姝行了礼。

“五叔母安。”裴秋月说的极为敷衍。

说实话,裴秋月久不在她面前来,她都快忘了有这么个人了,不得不说裴珉有先见之明,特意叫嬷嬷管教裴秋月。

才叫她秋狩期间来并未惹事。

姜秋姝看了看另一边的赵士远,扬眉示意他也向她问安。

赵士远声音磕磕绊绊,“五叔…叔母安。”

即便到了今日,这般唤她,他依旧很难忍耐。

姜秋姝却听着格外的入耳,自顾自的住在了桌子的上席。

“找我何事儿?”问过安,她便不想再瞧见他们了。

“听闻你…五叔母受了伤,特意来问候。”赵士远如此道,姜秋姝但笑不语,这都过了好些日子,问候她那好了大半的伤疤?

裴秋月瞪了眼赵士远,不满他的说辞,“五叔母那日在猎场所做,早就传回来洛阳,被太公和太夫人知晓了。你如今是逍遥了,等回了府,定要你好看!”

这才是裴秋月的目的,特意来寻姜秋姝晦气的,与赵士远成婚后,她心中皆憋着股气。

再是好看的少年郎,再是满腹经纶,他连个男人都算不上!

每每就一瞬,她刚躺下没了,不过眨眼间。

裴秋月也是有过少女怀春的,瞧过不少的话本,怀疑赵士远是个不行的!

新婚时,她只当他不熟悉,可后面想与他亲近,他推辞,到后来推辞不过,她满怀欣喜可什么感觉都没有。

他说因他只她一人,又珍爱她,太过于激动,裴秋月选择信任他,可即便如此心头憋着股火。

姜秋姝出了事儿,她直接书信一封送回了府,如今收到来信,太夫人说会好生处理此事。

裴秋月郁闷的心一下子开怀了,“我也是来特意提醒五叔母,你代表的是国公府的体面,行事万不可放肆。”

姜秋姝笑出声来,“此事圣人与陛下已经下了定论,本就与我不相干,我不过是被人陷害,怎么?受了委屈的人,反倒成了囚犯?”

裴秋月才管不了什么多,“若非你偏要骑马,此等祸事也牵连不到定国公府。你且等着看太夫人如何惩戒你。”

姜秋姝面不改色,只是偶然间抬头,瞧见赵士远担忧的神情落在她身上时,她几乎想要呕出来。

“既然说完了,便不必相送了!”姜秋姝不顾裴秋月气恼的模样,独自回了房间。

“早和你说过定国公府皆不是省油的灯,裴太傅也不是个好的夫婿。”李长宁不晓得何时出现在她的窗子外面,纵身一跃翻了进来。

姜秋姝连忙去关上门。

世人皆道,她们因裴珉的缘故有了嫌隙,自然不好叫人瞧见。

“殿下来此所为何?”姜秋姝问道。

“为感谢。”李长宁指了指腰间的荷包,“姜娘子绣工倒是极好的。”

不过一荷包罢了,她才不信李长宁找她便是为了此事。

姜秋姝倒了杯茶水递给她,“不过是闲暇绣的,不值一提的小玩意儿。”

李长宁却从这不值一提的小玩意儿,听出了别的意思,“可为裴太傅绣过?”

姜秋姝坐在了李长宁对面,点头,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只不过那个荷包是她绣艺不大好时给他绣的,他瞧不上正常。

若是她得了个丑玩意儿,也不敢“饰”与人前。

李长宁没在问她,只是道:“二皇兄府中姬妾不少,多年来却只得了大皇孙一子。你可知晓为何?”

姜秋姝极为聪慧,一下子就明白了李长宁的意思,“你是说他不行?”

李长宁呛了口水,咳嗽起来,“倒也不是这般凄惨,我派过去的人言二皇兄年轻力壮,夜夜笙歌,只不过子嗣艰难。”

姜秋姝看了那些杂书,倒是懂了李长宁的意思。

种子坏的。

“所以大皇孙是他心头宝,日后你且小心些,二皇兄此人睚眦必报,即便与你无关,他也是恨上你了。”李长宁这般道。

“我到底是裴珉夫人,他目前不敢。”这点姜秋姝看的明白,只要二皇子还想要在朝堂立足,不敢明面上对她这个裴家妇做什么。

李长宁还是提醒了她,只是有些事儿不好直言。

郑六娘快回来了,她不是个简单的人。

门口传来动静时,李长宁呲溜一下从窗子外边儿翻了出去,过了会儿门被打开,裴珉进来了看着榻上的两杯茶水。

姜秋姝笑着给自己的茶杯添了水,悄悄抹掉上面的口脂,递给裴珉,“夫君辛苦了。”

裴珉不容有他,一饮而尽,“今日这茶倒是格外的香甜。”

姜秋姝红了双颊,若不是知晓裴珉不晓得这杯子是她的,恐以为是哪儿来了个风流郎君。

“五郎觉得能入口便好。”

回洛阳队伍浩浩荡荡,姜秋姝依靠在马车上,里面安置了软枕,比起以往还要舒适些。

行了一半的路程,周围有了变化,秋日正值黍丰收的时节。

道路阡陌交通,田野的百姓扛着农具,在瞧见如此浩荡的队伍,尤其是大周的旗帜后,全都跪地行礼。

少年人骑马,自田野中过,无数的黍被踩倒,半黄的黍倒了一片片,本还有十几日便能成熟。

姜秋姝他们就行的慢,她本是起了赏景的目的。

可看见这幕,心口撕裂的疼。

那是春日最好的一个时节,百花含苞待放,阿耶驾着驴车,出门采摘,阿娘在家中做着绣活儿,缝补阿耶的衣服,她在旁给阿娘驱走蚊蝇。

阿耶说收了这车花,便去县城给她买帛带,阿娘也说,要给她梳个好看的发饰,可等来的是隔壁婶子着急的跑到他们家中,“姜家的,出事儿了。”

她和阿娘来到园中,却瞧见满地的残花,阿耶趴在地上,还有那高坐在马上收地租的徐家三郎,而他怀中抱着美娇娘。

女子衣裳半解依靠在徐三郎怀中。

他说是阿耶以下犯上,打搅了他们,便想要阿耶园中的花来补偿,可阿耶不从,才出了岔子。

她阿耶不过是想家中多些收入,不想他们毁了花丛,根本不是什么以下犯上。

是他们在她家的园子里厮混,被阿耶瞧见了。

可他们所租赁的田地是徐家的,也因徐家在扬州势大,官官相护,阿耶的死只换来了一百两的补偿。

姜秋姝看着跪在地上的百姓心疼的望着黍,却又无可奈何,任由那些世家人糟蹋,她叫停了马车,裴珉的人比她还快,将那些纵马的人压制住,让那些人乖乖的掏出银两给了老人家。

“即便你去,也于事无补。”裴珉看着孤本,头也未抬,清冷的声音说出的话叫她发凉,“不过常事,他们给了补偿,即便告上公堂也无济于事,百姓收下补偿,才是聪明之举。”

姜秋姝懂得他的话,即便是没有这次,下次也会遇见,只不过今日遇见了他们,能够压着这些人给他们补偿,日后若无人相助,他们只能自求多福。

她晓得他是好意,可心里的郁气一直散发不出去。

凭何?

用自己双手赚钱无错,即便租赁了世家的地,也是银货两讫,并无谁欠谁的,可寒门天生矮了世家一头。

姜秋姝不晓得裴珉见过多少这般事,才有今日的平静,

只是……

姜秋姝拽紧拳头,她不懂,为何只能忍气吞声,她阿耶未曾错,是那些人的错。

她眼眶泛红,阿耶多么努力的活着,只是因那些世家子。

世家大都是仗势欺人,酒囊饭袋之辈,大周需要不是分权,而是集权,权利在世家手中,肥沃了自身的子弟,一代传一代,寒门却无出人头地,只能被欺压。

他们手握权利,权利便是手中利刃,对着的是那些无权无势,只能惨遭屠戮的百姓。

官府的土地皆有世家掌握,世家再租赁给百姓,双重赋税加身,焉能好过,且世家租赁费用无定数,多少皆随他们的心。

百姓只是他们玩弄鼓掌之物。

各道州除开官府的赋税,还有趁火打劫收取利润的世家。

她望着他冷静的面容,心中的痛苦无人述说。

她和裴珉好似分别站在了河的两岸,一处是繁花似锦的洛阳,一处是哀嚎遍地祈求减少租金的乡野。

第32章 第32章前未婚妻

回到定国公府,已经很晚了,本是要拜见长辈的,可月上半空,长辈也不能跟着熬,只命他们明日请安。

两人各自回了各自的房间,只是裴珉眼神多次停留在她身上,她有些瞧不明白。

等回来房间,关嬷嬷叹息不断,“娘子,五郎那样子分明是叫您留下他。”

姜秋姝反问,“五郎又岂是那般扭捏的性子,嬷嬷您真是多虑了。”

关嬷嬷伺候裴珉多年,怎能不晓得呢,五郎不爱开口,凡事都藏在心里。

她早就说过,两人憨直凑一块儿了,有的熬了。

临睡前,姜秋姝发现,玉珩院许多奴仆神色有些怪异,不过她实在太累了些,只叫锦绣去打听,明日告诉她。

外头还未亮,姜秋姝收拾妥当,刚出院子便和裴珉遇上了,正好一同去清风苑请安。

当到了清风苑,不少人的目光又落在她身上,尤其是堂前站着个身穿白衣的小娘子,不见样貌光从背影来瞧,只觉得倩影翩翩。

她身侧还有一名男子,身高八尺,穿着虽然简单,可隐约有几分风骨。

裴珉与姜秋姝先向国公和太夫人行礼,太夫人慈善的让嬷嬷将他们扶了起来。

站在最中央,姜秋姝感觉到周围的目光更加的怪异,她屏息凝神看着旁边的女子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太夫人笑盈盈的拉着女子的手,“五郎娘子未曾见过,这是郑家六娘,闺名如珠,是五郎老师之女。另一位是郑家三郎,唤作明恪。”

郑如珠,那个一听名字便晓得是被父母捧在掌心长大的女子。

姜秋姝抬眸,她瞧着温婉相貌上佳,一举一动透露着世家的教养。

见了她,姜秋姝莫名的想到了以往裴珉对她的要求,贤良淑德举动间不能粗俗,要配得上定国公五夫人的名号。

他要求的是她能做好世家夫人的位置,还是那模样本就另有其人?

他要她学她。

郑如珠与郑明恪朝他们施了礼,动作间端庄贞淑,“师兄,裴五夫人。”

姜秋姝袖口下的手捏紧,神态自若的朝着郑如珠还了礼。

裴珉眸光落到他们身上,姜秋姝看出里面的复杂,哀痛,惋惜还有喜悦。

“回来便好。”他声音清淡如常,可离他比较近的姜秋姝,察觉到他尾音的一丝颤抖。

太夫人拍着郑如珠的手,“我们与郑家历来亲厚,晓得你们没事儿后,五郎便派人将你们接了回来。”

是裴珉派人将人接回来的,那时裴珉应当还在猎场吧!

便能心系郑六娘的事。

姜秋姝抿了抿唇。

太夫人神情惋惜,“若是早些洗涮冤屈便好了。”

郑如珠晓得太夫人是在说阿耶的事,她红了眼眶,安慰起了太夫人,“阿耶在天之灵,晓得我郑家得以回到洛阳,必定欣慰。”

营州边关寒风刺骨,夜里凉的叫人几乎没了知觉。

郑家走的走,散的散,不少人在这场祸害中没能熬过去。

如今嫡系只剩下她与阿兄。

他们说着话,不少人附和着太夫人,皆叫郑如珠放宽心,在定国公府住下去。

姜秋姝感觉到自己也如他们般,唇角捋直,哀婉叹息,可实则她根本不识的什么郑大儒,郑家人,只从旁人的口中听闻一二,皆牵扯到了裴珉。

姜秋姝看了眼裴珉,他神色如常,可身为他枕边人能够察觉到他的喜悦之色,眉宇上扬,唇角的弧度比起平日都大了不少。

他们年幼相识,他们唤他一声师兄,总角之宴言笑晏晏,情分比起旁人总是不同的。

那是她未知的一切。

众人隐约的打量落在她的身上,姜秋姝大抵晓得她们是何意,比较她与郑如珠,看好戏的心态罢了。

可另有一道目光带着几分担忧,姜秋姝微低头,做低眉顺目状,便没有察觉到。

倒是太夫人快速看了过去,她脸色有一瞬的难看,可到底经历了许多大风大浪,一下子恢复成正常模样。

话基本说的差不多,大都入了座,姜秋姝坐在裴珉的身侧,而另一边却坐着郑如珠俩兄妹。

姜秋姝并未说话,那些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更加怪异了几分。

即便与郑家人交好,位置也不该这般的安排,可以是大郎身侧,可以是太夫人身侧,亦可以是其余小辈们身侧,可偏偏坐在了前未婚夫的身侧。

太夫人恍若不觉这么多人都看着她,笑着说起了洛阳的趣事儿。

小辈们也不能搅了太夫人的雅兴,陪着说起话来。

毕竟裴珉都并无任何的不满,他们开口便是多管闲事儿了。

裴珉耐心给身旁两人倒了茶水,他们神情激动,似乎想要交谈,可此处到底不方便只能忍耐。

姜秋姝盯着面前的茶壶,握住茶杯把玩着,听着他们说话,不插嘴,犹如一尊安静的雕像。

裴承视线忍不住的往姜秋姝的方向看去,瞧她心不在焉,直接起身道:“太夫人,不如请郑娘子与郑郎君坐到您身侧?”

太夫人见裴承站了出来,唇角的笑容僵住了,还是朝着嬷嬷示意给他们挪了位置。

“人老了,瞧我这记性,本是要问六娘在府中住的还习惯不却忘了,六娘赶紧过来,与我说说。”太夫人笑着,可心里的面前只有她自己知道。

姜秋姝只是诧异的看了眼裴承,而裴珉在看向裴承的眼中夹杂了浓墨,晕染不开。

他倒是细心!裴珉寒凉的看了裴承一眼,心不正,痴想罢了。

姜秋姝自然察觉到裴珉情绪上的不对。

许裴珉也是不悦裴承打搅了他们相距的吧!

用早膳时,裴珉给她夹了她喜食的,她将东西吃了,小口小口地吃着,没甚滋味。

秋狩在外几日,府中的吃食,好似合不上她的胃口了。

“五叔母怎用的这般少?”裴秋月声音关怀,可在看向她的神色隐隐是得意的。

她自听闻郑六娘要回来的消息后,便欣喜若狂。

等的便是今日!她倒要看看姜秋姝还能如何在府中耀武扬威。

她所依仗的不过是五叔,可世道终究要变了,郑六娘更是住在了府中。

两人原本便是定过亲的,只是郑家遭了难,五叔为了郑六娘耽搁了几年,才叫姜秋姝捡了便宜。

不管他们是否会有旁的关系,都足以叫姜秋姝如鲠在喉。

“刚回府,精气神儿还未恢复。也多亏了侄女儿关怀,叔母吃多少都瞧着。”姜秋姝抿了抿茶水,放下了筷子。

说的她好似多在意她似的,裴秋月被呛了口,每回嘴皮子功夫,她从未在姜秋姝身上讨的好处,刚要说说郑如珠的事,身侧的赵士远拉着她的衣袖,给她碗中夹了吃食。

“这个好吃。”赵士远温声道。

裴秋月忍着气,将赵士远夹的东西给吃了,前几日对赵士远的不悦已经消失殆尽,她满脸的笑意,“多谢夫君。”

昨夜,赵士远当真是个大丈夫,她也真正的信了赵士远所说的不熟练。

足足有三刻钟呢!

裴秋月面若桃红,不和姜秋姝计较,揉了揉自己的腰肢,可累人了。

赵士远暗暗的看了眼姜秋姝,郑如珠与裴珉的事,他也曾听闻过。

早与她说过,这些世家豪族是那般好嫁的?

郑如珠回来了,她的位置可不是那般好坐的。

用完早膳,众人皆散去,只太夫人叫住了裴承。

两人去了清风苑内室,其余的奴仆都被太夫人给叫走了,她拨动着佛珠,压低了声音,“为何提出位置的不妥?!”

裴承心里的心思在太夫人面前几乎无法藏匿,可他依然道:“太夫人,孙儿只是看不过去罢了!”

“堂上那么多人都未开口,你五叔怕是觉得享齐人之福,根本不会在意。三郎你可晓得你看向她的眼神是多么的不同。位置是我故意那般安排的,倘若你未开口,我只当我想错了,可三郎你的着急从未掩饰!”

裴承愣住了,他便说太夫人一世英名,怎会反那般的错。

即便是再疼爱郑家人,也不能主客不分,原是特意为他设下的。

他心中的隐秘藏得深,不晓得怎会被阿婆所察觉,可他也控制不了,红绸高悬是他代替五叔迎的亲。

许是团扇后娇艳的容颜,许是瞧着她原是鲜艳的花,却逐渐枯萎,许是他多番的误会,太多太多了,他控制不。

他晓得他动了心,可他不能承认。

裴承捏住袖子,半跪在太夫人身侧,“阿婆,孙儿并无其他的意思?只是瞧着五叔母可怜。”

寻常祖孙间的称呼,叫太夫人动容,她摸着他的脑袋。

原是怀疑,此刻心里却明了,她孙儿敬仰裴珉,常也学着君子之风,少用民间的称呼唤她,如今为了姜秋姝,不过是想要叫她心软。

“三郎,那是你五叔母!罔顾人伦啊!阿婆如今只剩下你了,你阿耶死后,这定国公府唯有你能依靠。国公爷的那些儿郎再好,皆与我没有血缘关系。我不可能瞧着这世子的位置旁落,这本是你阿耶的位置,你要替你阿耶守住。”

裴承靠在太夫人膝间,自阿耶死后,阿娘进了佛堂,他所能依靠的也唯有太夫人。

他深知太夫人所做,都是为了他好。

他只道:“孙儿真的没有,当初五叔与她成婚,为了郑家的案子未去迎亲,是孙儿替五叔拜的堂。旁的夫君从不假手于人,只五叔母新婚便要遭遇这些!况且如今郑六娘又回来了,孙儿只是可怜她。”

所以他的心思,便是那时起的?太夫人眸中寒意一闪而过。

两人未再说话,隔了许久,太夫人叫他起来,抓住他的手。

“好,”太夫人声音柔和了起来,“三郎是个仁善的孩子,有怜悯之心是好事,可也切莫太过,被旁人晓得了,也会如同阿婆一般误会的。”

裴承松了口气,连忙应承道:“孙儿会远离五叔母,恪守礼仪,不会叫旁人误会的。”

太夫人很是欣慰,又夸赞裴承在猎场的英勇,被圣人嘉许升了职。

裴承离开清风苑,太夫人脸上笑容不在,一张脸抛弃了所谓的慈善,阴狠又决绝。

她的孙儿不能有一丝的瑕疵。

姜秋姝留不得了。

***

姜秋姝从锦绣的话中,才晓得郑如珠他们所住的秋水院,离玉珩院并不远,且秋水院是郑如珠以往常住的院子。

“娘子。”锦绣声音委屈,她还从旁的地方听到了不少的闲言碎语。

郑六娘回来了,她们家娘子的位置便是什么名不正言不顺,她不想和娘子说这些,惹得她心烦。

关嬷嬷在一旁整理着书桌,心里隐隐着急。

“娘子,可莫听外面的人胡说,五郎心中可只你一人。”她连忙解释道。

姜秋姝嘴角的笑清浅,坐到书桌前,静默的练起字来。

裴珉心中有谁?她不晓得,她晓得的是绝无她。

外面纷纷扰扰,声音不断,大都是底下人在说她与裴珉与郑如珠的事,人皆是个热闹性子,看戏心思,活了一世疲惫,偏要寻个乐子,瞧别人的事,尤其是糗事。

旁人越糟糕,自己越痛快。

“日后叫院子里的人都谨言慎行,郑娘子是客人,这些杂话,莫要传到她的耳朵里,免得说国公府连规矩都没有。”姜秋姝沉声道。

关嬷嬷得了命令,立刻离开了,将院子里的人聚集起来,训诫道。

“娘子,”门外忽然来了个小厮,“二夫人来了。”

“快请。”姜秋姝放下笔,起身来。

二夫人见姜秋姝的身影,连忙起身,拉住了将要行礼的姜秋姝,“你我之间,倒是不必如此客气。”

底下的人连忙上了点心和茶水。

“我今日也不过是来说些闲话的。你可莫听旁人胡言乱语了,我以往所言,也不过是玩笑话,五郎那般守礼之人,与郑六娘定亲也不过是长辈的意思。他向来不苟言笑,即便是郑六娘与寻常的小娘子也并无两样。”二夫人笑着解释道。

姜秋姝明白二夫人知晓了正明侯府的事,今日言语中的示好,更多的是感激。

换作平常二夫人可轻易不会在别人面前低头。

“我省的,”姜秋姝道,“五郎那般的人,如何不叫人放心。”

她其实并没有往旁处胡思,只是偶尔在想,若是郑家未曾遭难,她与裴珉怕也没有缘分。

裴五夫人也不会是她。

那时,裴珉便不会费劲心力的教导妻子,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二夫人来的快,离开的也快,姜秋姝在屋子里闷得慌,便想着出去走走,没出院子却去了小厨房的方向。

里面忙的热火朝天,姜秋姝只在外边儿瞧了瞧,便想要离开,可忽然闻到了股药味儿。

是何人生了病?

她鬼使神差的走近,避开了前面的厨娘,往后院的方向,一小厮看着炉子,半眯着眼睛,百无聊赖的扇着风。

“这药?”

小厮醒来,瞧见姜秋姝先是吓了跳,“奴…奴病了,这是治疗风寒的。”

小厮说话吞吞吐吐,姜秋姝识得他是裴珉身边的人。

她隐隐觉得奇怪,此人目光炯炯,面色精神,可瞧不出哪儿病了。

尤其是当她要靠近,小厮直接横跨一步,阻拦了她的身影。

姜秋姝将此事记在心里,打算后面查查。

书房外,姜秋姝立了会儿,门口并未小厮,没人禀报,她不晓得自己该不该进去,走廊拐角处来了个身影。

她认出了人,是只有一面之缘的郑明恪。

洛阳众人郎君中,除开裴珉这是她瞧过最有风骨之人,气如松,立如傲竹,不瞧样貌,只论气度,就叫人不容小觑。

流放在营州多年,依旧能有如此风采。

郑明恪朝她施礼,“裴夫人。”

她还了礼。

郑明恪温润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早听闻师兄成了婚,如今瞧夫人与师兄般配的很,可惜成婚时不能来观礼,也是遗憾。”

便是观礼,也只瞧她一人,有何好瞧的?姜秋姝想着。

郑明恪的话听着和善,毕竟她可是占了他妹妹的位置。

“不过礼可得送到,”他环顾了四周,像是在寻合适的物件儿,最终将自己手中的扇子递给了姜秋姝,“此等薄礼还请夫人收下。”

姜秋姝刚想要拒绝,这是男子之物,她一成了婚的妇人收下不妥。

可扇子当众在她面前打开,扇面上的画有些熟悉,她看了看画,又看了看书房门口仰头便能瞧见的那副画卷。

她曾疑惑过,气势磅礴的山河图,怎会有细腻生动的流水人家,此刻好似有了答案。

“此乃吾妹所画,女子之物,夫人收下也不会叫旁人指摘。”郑明恪言辞浅笑,声音温和至极。

可姜秋姝听着却觉着刺耳极了。

郑明恪将扇子递给她,往前踏了步,进了书房。

姜秋姝在外面,听着里面的畅谈声,始终停在原地,手中的折扇叫她生了寒意。

原是不用禀报的吗?

姜秋姝眸中光浅了些,只站了会儿

她忘了自己为何去书房找裴珉,小厨房热闹的很,他应当是要宴请,不必思考便晓得是郑家的两位。

可她这个玉珩院的女主人却不知晓。

姜秋姝回到自己房间里,将折扇放在桌面,上面的画技艺绝佳,比起她画的犹如稚童与及冠的男子。

也只有这样的画,那样的人,才能叫人珍藏。

被高悬在书房内。

姜秋姝心烦意乱,纸上的墨迹团了团,脏污了一大片。

数遍告诉自己,只做好裴珉夫人的位置便可,可脑中杂念往里灌,她忍不住的想,是不是因她而妨碍了裴珉和郑如珠?

她成了棒打鸳鸯的棍子,阻拦有情人的险阻。

她趴在桌上,抚摸着洛阳的枯枝,心中思绪复杂,叫她看不清,想不明白。

用膳时,裴珉并未回来,是与郑家人在一处,她用饭比起早晨那顿多了些,可还是不复以往的滋味。

秋狩时,滋滋冒油的烤鹿肉,将她的胃口搅合的都没了。

其实裴珉曾派人唤她,与他们一同用膳,她拒绝了,因郑明恪那从容的一步,也因那幅高悬的画。

用过膳,夜来的很快,她沐浴完后,便坐在榻上,清理着洛阳红上面干枯的苔藓。

其实里面错综复杂,树根与苔藓纠缠在一处,揪出苔藓时,必定会碰触到洛阳红的根,她变得束手束脚,生怕弄伤了这株洛阳红。

“若是要清理,便不可太小心,杂草在盆中是与牡丹抢着生存,若不清除,迟早会危害牡丹。”裴珉声音自后头响起。

她回头,神情先是讶异,而后想起今日是十五。

逢五。

裴珉手撑在门框上,脸颊绯红,眼中神色清淡,以往的深沉消散,却似刚睡醒的人,茫然无辜?

这是在裴珉身上极为少见的。

他喝醉了?

“五郎。”姜秋姝用手帕擦干净上面的脏污,想要去扶他。

可裴珉却快速躲开,眼神停留在她指尖,抗拒着。

“未干净。”声音含糊,却瞧见听得清楚。

姜秋姝收回了手,让关嬷嬷去扶他,叫锦绣打了水进来,她净手的时候,裴珉倒是没有避讳,直接到了她的身侧瞧着。

纤纤玉指在水中拨动着,掌心伤痕已经淡了,身后的那道视线灼热,呼吸声跟着靠近,她回头正正对上他的脸,姜秋姝忍住被惊了一下将要逃离的举动。

他就这般靠在她的脖颈,前所未有的亲近。

姜秋姝净手的速度加快,裴珉身上散发的喜悦之色没掩饰。

在房间密闭处,比起大庭广众,他的情绪没在收敛。

姜秋姝只想快速洗干净,不想被他的气息包裹着,她用帕子擦干水,侃笑着推开了他,“五郎这是喝了多少?”

裴珉在她推开她时,抓住了她的手腕,“没多少。”

姜秋姝挣扎了下,可并未挣脱,“五郎忙了一天,又重见了挚友,不若早些休息。”

话落,她身子腾空,被他抱了起来。

床榻上,他俯身,她深深的看着他,看着这个喜怒皆显于色的人。

像是从未认识他一般。

他醉意清醒了些,瞧着这个被他桎梏的女子,他眼底的欲没在掩饰,呼吸落在了她的耳侧,“小满,我很畅舒。”

姜秋姝僵住了,没想到他竟然会唤她这个名字。

他一直晓得,只是从没喊过。

姜秋姝答了他的话,“因为他们回来了。”

裴珉点头。

那是他相识多年的人,老师的孩子,是老师留在世间唯一的牵挂。

他做了许多,终于洗刷了老师的冤屈,还了郑家清白,地下的老师应当能够瞑目了。

所以他要嘉奖他,眼底的欲望彻底释放,望着身下之人,他眼神直白,眼底的暗色,没像以往那般的隐忍。

自他第一次拥有她,他便是在压抑着,如今他只放肆这么一次。

抛开君子的外衣,疯狂,侵略,将她全部拥入,全部占有。

姜秋姝不适的挣扎,唇上吻激烈的叫她领略到了裴珉全部的气息,她被压制被笼罩,被占据着,想要被吞入腹中。

意识逐渐的脱离,可她恨恨的咬下一口,“妾身月事来了!”

裴珉没在动,呼吸还是那般的强烈,身体忍到了极致,翻身躺在了一侧。

“可惜了药。”

这声音很轻,轻到姜秋姝以为他不过是在呢喃。

可药?她眉宇拧了拧。

身侧的裴珉呼吸许久才变得平缓,脸黑的犹如黑夜般,她拢了拢被子,没去理会。

月事是假,她不想才是真,即便今日逢五。

***

晨起,天光大盛。

“师嫂。”

出了院子,陌生的声音将姜秋姝喊住,她转身,郑如珠朝着她的方向快步而来。

莲步轻移,即便速度快,可端庄持重。

姜秋姝没动,立在原地,等着她逐步的靠近,可越近,有些东西看的越清。

她身上的衣服,可真熟悉。

定州瑞绫。

关嬷嬷退而求其次,选择了越州宝花罗给她做骑装,瑞绫却早早的穿在了旁人身上。

第33章 第33章文案章

“怎么了?”郑如珠瞧着她多次停留在她身上,疑惑的开口。

姜秋姝摇头,郑如珠便也没有多问,两人并肩往前走。

“夫人风华叫人移不开眼,师兄娶了你,是他的福气。”郑如珠自第一次瞧见姜秋姝,便被她的相貌所慑。

她出生在洛阳,长在洛阳十七年,见过不少世家娘子,从未见过这般姝色。

“过奖了。”姜秋姝回的有礼。

裴珉娶了她是福气,她好似未从洛阳世家人口中听闻,大都只是说她嫁给裴珉是高攀。

“师兄这些年来,为了郑家奔波,我和阿兄都很感激,昨日相见一时忘形,便多喝了些,夫人莫怪。”

姜秋姝其实从未见过裴珉喝醉的模样,或者说在她眼中,裴珉从未饮过酒,还当是他不喜喝酒,只是没有能一同喝酒的人罢。

“挚友回来是乐事,怎会怪呢?”姜秋姝笑着回复她。

一听如此,郑如珠松了口气,又问起姜秋姝如今洛阳的一些事来。

姜秋姝将自己所知晓的,与她一一说了。

“多谢夫人了。”

郑如珠神情感激,嘴角上抬,是如仕女图上的笑容,不少一分,不多一分。

姜秋姝却是疑惑,怎有人能将书上的模样搬到脸上。

近日来,并不忙,姜秋姝打算去别院的马场一趟,前儿得过裴珉的准许,她亦是大胆了些,心里一直对马背上的畅意念念不忘。

裴秋月也曾说,太夫人会对她训诫在秋狩发生的事,可责罚迟迟不到,她想,应该是郑家的人事太忙,叫太夫人顾不上她了。

旁人遭遇了这般的祸事,对骑马避之不及,可她却从不觉得是骑马的错。

她不会便去学,若是学中遭遇坎坷,跨过去便是了。

逃只会叫她害怕。

姜秋姝往外走,路过树林时,有几名撒扫的婢女。

“你可曾晓得,郑娘子曾与五郎定过亲?”

细碎的声音,足以引起人的注意。

“若非郑家遭难,五郎何故那般晚才成婚!本是金童玉女,如今却要分道扬镳,可叹啊!”

“郑娘子与五郎才相配些,五夫人与五郎门不当户不对,我听说这门婚事可是蹊跷的很。”

最后一句被压低了声音。

锦绣气的想要上前理论,姜秋姝拉住了她的手,“不必管,和管事儿的说一声便可,还得去马场。”

姜秋姝神情如常,锦绣却十分担忧那些人口舌肮脏,惹了娘子心烦。

一行人约莫三刻钟后到了马场。

锦绣望着娘子出了神。

娘子拉紧缰绳,在马场上策马时,面容生花,是极为恣意的笑,她从未见过这般生动的娘子。

府中困住的是另外的娘子,与如今的人一点儿也不像。

回到玉珩院,已经很晚了,姜秋姝用过晚膳早早就沐浴完,坐在窗边练着字。

如今,她的字迹刻意的写,竟然与字帖上有九分相似。

若是不细看,怕会叫人以为是一人所写,她连忙将那纸揉成团,放进炉子里烧干净。

而后换了她常用的法子写,如今,她的字当真有了很大的进益,至少瞧着不扎眼了。

一道影子落到书案,她未抬头,便晓得是何人,没想到如今竟然会对裴珉这般的了解,而后,又庆幸自己将那纸团毁尸灭迹。

“五郎。”

她放下笔,结果书案对面的人却朝她的方向靠近,他将她困在了椅子与书案间,他的气息骤然朝她倾斜。

这般的近,她屏住了呼吸。

她未动,撑在桌子上的手收了收,神色带了几分紧张,问道:“你怎么来了?”

“瞧瞧你。”裴珉简单的大着,人未离开,反而向她的方向靠近向下压迫,他眸光深深,呼吸靠的很近。

姜秋姝有些不适,想要离开,刚起身被他拉住手,下一刻人坐在了他的怀中,她挣扎着起来,又被他按住,宽大的手掌桎梏住她的腰。

“莫动。”裴珉声音比方才要暗了些。

臀部的肌肤发烫,有些迹象变得明显起来,她身子忍不住抖了下,两人许久未曾亲密,身体是陌生又熟悉的。

她揪住他的衣袖,可吻从上而下,将她想要拒绝的话给堵住。

可他的吻还是生硬的很,只是在唇畔上碾压,姜秋姝实在受不了,唇畔微微分开些,想要缓和这种痛,裴珉却吻的更深了些,许久两人才分开,竟然拉出一根儿银丝。

汁水顺着唇角,溅涟了唇瓣,水光潋滟,惹的人热气往身体各处钻去,他靠在她的额头,声音哑了些,“今日做何去了?”

“去了马场。”姜秋姝呼吸不畅,还是回道。

裴珉气息一变,“刚回洛阳不久,在府中好好歇歇,也可去太夫人身伺候。”

虽不是责备的话,可姜秋姝听着刺耳。

她擦了擦唇,呼吸也逐渐平静下来,问道:“五郎是不喜我去马场吗?”

裴珉低头,眸光侵略的盯着她,“待在府中不好吗?”

好,锦衣玉食如何不好?换做天底下的女子尤其是她这般过过苦日子的人,最该满足。

可近些日子来,她在想这般的过下去,当真是她想要的吗?

“下回若想去,可叫上我。”裴珉缓和了语气又道。

姜秋姝点头,只是控制不住在他怀中露出了个他瞧不见的讥讽的笑。

她不常瞧见他,两人住在一个院子里,她从不向旁人打探他的踪迹,因为他不喜。他也不会向她言明踪迹,只是她只知道会在逢五的时候见他。

她自他怀中起身,抗拒着裴珉不知为何来的亲昵。

“五郎还是早些回房间休息吧!妾身也得早些睡了。”姜秋姝道。

裴珉起身,离开了房间,只是目光频频落在她身上。

姜秋姝此刻看出了,他想要叫她挽留,正如上回她们未曾行事,便补上了。

此次他应当是怀着这般想法的。

可她不想。

接下来好几日,姜秋姝都未瞧见过裴珉的身影,她也只是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儿,叫底下的人,伺候好裴珉的衣食。

到了隔日,裴秋月竟然请了她去她的院子,说是办了场小宴,府中的女眷都在。

她没法拒绝,便带上关嬷嬷和锦绣他们出了院子。

刚走过小桥,往左侧方向,一名小厮自竹林的方向走,手里提着几包东西。

他忽然一阵踉跄,手里的东西摔了出去,纸包破了洞,里面的药材散落一地。

姜秋姝朝关嬷嬷和锦绣示意,她们连忙去帮那小厮将东西捡了起来。

姜秋姝在旁看着,那些药材有些熟悉。

巴戟天,肉苁蓉,锁阳……

这些,她曾在给裴珉熬过的药里瞧过,是些于男子有益,治疗肾虚阳痿的。

她蹙眉,也认出那个捡药材的小厮来。

是赵士远身边伺候的,也是他唯一带入定国公府的人。

姜秋姝眼中多了几分深思。

到了裴秋月的院子,已经有了不少人,相互见礼后,裴秋月的人领着她到了角落里,她也不甚在意。

明知裴秋月叫她来,不会是什么好事。

几位夫人围着郑如珠说着话,只二夫人朝她微微颔首。

此次郑家洗刷掉冤屈,还了清白,郑大儒原本就在洛阳颇有名望,门下弟子众多,即便如今郑家,只剩下郑如珠和郑明恪两人,其余人世家少不了会给他们些面子。

尤其郑家受了委屈,皇家指不定会如何补偿,至少面子功夫得做足了。

姜秋姝落坐,端来茶水的竟然是老熟人锦瑟,以往在玉珩院伺候的,被贬到外院,没想到,竟然被裴秋月要了去。

“娘子喝茶。”锦瑟放下茶杯,眉眼有几分闷恨之色。

她原以为,出身不显的姜秋姝正如平日里瞧见的,是个温善怯懦的,没想到那般有心计。

事后她才将事情想明白,那碗加了姜的汤,是故意做给她看的。

姜秋姝早就看她不顺眼,也晓得她一向沉不住气,要到五郎面前告发,结果她中了她的计谋,叫五郎以为她撒谎,惹恼了五郎,被贬到外院。

“墙头草!”锦绣最看不惯锦瑟,别了她一眼。

锦瑟只是瞪了回去,如今玉珩院不是她的主子,为她撑腰的是二娘!

谁人不晓得,二娘与五夫人尚有渊源,两人关系并不好。

“五叔母可觉得熟悉?”裴秋月走了过来,坐到了姜秋姝对面,“也亏了五叔母容不下人,反倒叫我晓得了不少玉珩院的事。”

姜秋姝抬眉,瞧着洋洋得意的裴秋月。

“不忠的人,二娘也敢用?”姜秋姝没碰茶水,脸上表情没有半点儿变化。

裴秋月只觉得她嘴硬,压低的声音带着些讥讽,“逢五。”

简单的两个字,便是将她与裴珉间遮羞布给扯下了。

谁家夫妻日子过的这般计较,连同房的日子都得计算着来,便说她和赵士远,这几日里,天天缠绵悱恻,恩爱异常。

裴秋月的脸颊不由得红了。

“总好过要用药才能勉力做男人的,”姜秋姝不紧不慢道,“好侄女儿,这样的男子与废人何异?”

“你什么意思?”裴秋月没听懂姜秋姝的言外之意,可在她另指的神色中,察觉了说的何人,“别胡说!”

裴秋月恼怒的看着她,“你怎可这般污蔑人!”

裴秋月说着话,还是不解气,瞪着姜秋姝。“浑说!五叔母得不到五叔的宠爱,便要编排我夫君!”

可她心里却隐隐跟着猜测起来,原本立不起来的人,怎在这段时间里变得勇猛。

而姜秋姝胸有成竹的模样,也不像在作假。

她回想起与赵士远成婚到如今的事来,越想疑点越多,她也瞧见过他喝药,只是被他含糊过去了,说是滋补养身的药。

姜秋姝瞧着裴秋月眼神越发异常,甚至恼羞成怒唇角微抿,原本是试探,如今……

“赵士远住在定国公府,你若查,怎可能瞒得住,与其在此怀疑,不若自个儿去核实,”姜秋姝声音开怀了些,“我还以为他赵士远是多大个宝,你竟抢了个无用的!二娘啊,旁人的东西不是那么好抢的。说来我也得感激你,这烂手的货物,被你给揽了过去。”

裴秋月一张脸又青又紫,她不好过,也不想叫旁人好过。

“五叔与郑六娘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五叔为她守了多年不成婚,以往是看不见摸不着,如今人回来了,就在眼前,他们间情谊不是你这个每月只能亲热两三次,勉强遵循夫妻之道的人能够比拟的。我就等着你,瞧着他们在你眼皮底下恩爱!”

姜秋姝唇角捋直,“那又如何?你五叔娶了我,即便有二心,我依旧会是这府中的五夫人。”

裴秋月心头涌起股莫名的激动,她以往在和姜秋姝的对话中,从未讨到好处,如今她言语中隐隐的松动,甚至也开始怀疑起了五叔会有二心,正是因为她心乱了的缘故。

“姜秋姝你不会一直那般好运的。府中人都怎么说的?说你五夫人的位置名不正,郑府全家流放,与五叔的婚约只是不了了之,你可知晓他们其实并没有退婚书?”裴秋月笑道。

没有退婚书?

姜秋姝眼眸灰暗之色划过,原是这样的名不正?

她与裴珉即便是三书六礼,在旁人眼中竟然还是名不正言不顺。

“你猜若是他们愿意,想个法子将你贬妻为妾,或者干脆五叔娶了郑六娘为平妻会如何?”

姜秋姝没有回裴秋月的话,反倒是望向了不远处被众人围着的郑六娘,端坐如静潭,颔首间眉宇舒展,谈笑间字字清越如落珠。

香炉里青烟逐渐消散,她莲步缓移,净手后打开香炉,清扫香灰又重新燃上,一举一动闲适又静雅。

在她身上,她恍惚看见了裴珉的影子。

“瞧见自己与郑六娘的区别了吗?世家所娇养的女子,即便隔了时日再回来,身上的气韵依旧。而你便是如何模仿,如何去学,都比不上。”裴秋月顺着姜秋姝的视线看过去,冷嘲热讽道。

顺着风,香炉里的香气很快的传到了她这里,眉宇结成一团。

她不喜很不喜。

不喜用膳时永远燃着的香炉,不喜练字品茶时寥寥升起的青烟,不喜自己那个忽上忽下的心。

这场小宴约莫只办了半日,姜秋姝觉着自己恍若游离在其中,看着郑如珠翩然行走在人群中,那些向来挑剔的妯娌,皆对她露出了赞善的目光。

女子的宴会,无非品茶,燃香,赏花,作画。

郑如珠样样都做的极好,此前她便有着洛阳第一才女的称呼。

她靠着椅子上,若是有人过来,她便颔首微笑,可只有她自己晓得,她的余光多次停留在郑如珠身上。

她与她浅浅的说过些话,谈话间都叫人如沐春风,只从最浅显的来看,郑如珠确实能够叫洛阳不少世家女子所钦佩。

可她……她本不是那样的人,也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姜秋姝捂住心口,她从来便不是什么德才兼备,贤良淑德的人。

***

郑家人既然回了洛阳,便得办场宴会,昭示着郑家的清白,也是告知洛阳其余的世家,郑家回来了。

不过郑府如今尚在清点中,洗清了冤屈,圣人自得好好补偿,加之宅院好些日子未曾住过人,修缮下来估计得好几个月。

郑明恪将此事拜托给了太夫人,郑家只剩下两人,操持此事困难,仔细一合计便在定国公府办场小宴,等日后郑府修缮妥当,再请世家大族。

小宴定在三日后,府中里里外外忙碌起来。

姜秋姝每每路过花园,便能瞧见来来往往的奴仆,她皆避让开了,外界烦躁的声音,总是通过不同的途径,进入她的耳朵。

烦不胜烦。

姜秋姝本是不想出院子,可有小厮说裴珉寻她,她按照小厮说的位置赶去。

关嬷嬷和锦绣正帮书房里的小厮晒着书,她没叫她们,一人便过去了。

隔着一笼茂密的十里香,亭子里的欢笑声传的很远,姜秋姝立在原地,并没有往前走。

亭子里裴珉与郑如珠对弈,她看不清,只晓得郑如珠快要输了,她撒娇似的叫裴珉让让他,裴珉的举动很明显看得出,他从棋盘中收回了一子。

她站了有一会儿,瞧着瞧着竟也能懂了旁人说的般配。

裴珉与她确实相配的紧。

她晓得今日的一幕,是有人故意引她来的。

何人要她看见的,并不重要,而是她所瞧见的一切皆是真的,无任何的隐藏。

裴珉唇角温和纵容的笑,叫她的心格外的烦杂。

她也并不上前,看了会儿便转身离开。

“阿兄,你瞧什么?”郑如珠疑惑的看着郑明恪的目光,“你也来帮帮我,师兄棋艺那般好,简直不给我留活路。”

郑明恪回过神,应了声是,连忙走了过去。

“早就说过,叫五夫人也过来,师兄这是藏着美娇人不想让我们看?”郑如珠声音打趣。

裴珉又下了子,直接堵住了郑如珠所有的路,“想见随时都可以见,这盘棋既然已经下完了,我还有要事儿便走了。”

裴珉离去,郑如珠捡着棋盘上的棋子,“阿兄与师兄便下次下吧,也怪妹妹想瞧瞧师兄是否有进益,抢了阿兄的位置。”

“无碍,随时皆可。”郑明恪笑道。

~~

宴会开始时,姜秋姝与裴珉站在一处,今日来了许多的世家人,天潢贵胄,皇家的几位皆来了。

倒是洛阳的一大盛事。

姜秋姝看着太夫人任由郑如珠搀扶着她,慈眉善目的笑着,旁人夸两人好的犹如母女般。

过了会儿,太夫人忽然朝着裴珉招手,裴珉并未立刻去,太夫人再次招手,他才上前。

姜秋姝能够感觉到裴珉迟疑的目光留在她身上,可他还是去了。

太夫人左右两侧,分别站着裴珉和郑如珠。

姜秋姝曾听闻过两人以前的风光,只要同时出现,必会被人称作天作之合,金童玉女便是如此。

姜秋姝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必如二夫人那般招呼着来往的宾客,三夫人那般照看着膝下的孩子,四夫人那般与熟稔的夫人说着话。

她捻了块儿糕点尝着,人群里三娘和四娘也想要与年岁相仿的玩伴说说话,可被身旁的嬷嬷拘着。

她们相视一眼,皆恨恼的看着姜秋姝。

若非她告状,她们也不必这般被约束着,两人相互看了眼,然后走入人群中,纷纷躲开了跟着她们的嬷嬷。

最中央站着的是裴珉郑如珠还有郑明恪,姜秋姝听着宾客夸赞声,只觉得闷得慌,尤其不少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她借口出恭离开了席面。

李长宁看了这边一眼,只在心里叹息了声,身侧的薛凛给她夹了些吃食,她不耐的看了他眼,未曾动那点心。

薛凛神色暗淡,给自己倒了被酒水,一饮而尽。

秋日,定国公府的院子还是常青,菊花还未完全开放,却也有了雅致的景,还有些其他的花卉,可到底比不过她院中种的那些。

姜秋姝走着,忽然来了个提着桶的小厮,迎面撞上了她,裙上沾了水,她便想着回房里换。

那小厮腿脚似乎有异,姜秋姝让关嬷嬷去帮他,自己一人回去便可。

路过花园,往假山处走。

“师兄成了婚,阿耶瞧见了必定欣慰。”郑如珠与裴珉的身影一闪而过,两人边走便说这话。

姜秋姝鬼使神差的躲藏到了假山中。

“你夫人与你般配的很。”郑如珠声音带着笑意。

裴珉未说话,穿着水碧色大袖衫,行动间袖子飘逸,玉带勾勒住劲瘦的腰身,风乍起,郑如珠披帛被吹得险些飘走,他抓住她的披帛,挡在了她前面。

“师兄,多谢了。”等风停,郑如珠盈盈道着谢。

两人相视间,眉目温和,叫旁人无法插入其中。

走动间郑如珠比起方才欢快了些,可下一瞬踩在松动的青石板上,险些摔倒,好在裴珉将她给扶住。

“师兄这般心细,夫人有福了。”

姜秋姝听着他的声音,一点儿一点儿的放大,即便隔得远,那些话依旧传在了她的耳朵了。

“她为人妻,还是太过勉强了些,初入府不懂得礼仪,需得好好教……”裴珉忆起以前的姜秋姝,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既然如此师兄,我可嫁与你,替你管好府邸。”郑如珠忽然道。

姜秋姝没在听下去,原来即便她努力了一年多,在裴珉的眼中是这般的模样。

勉强。

姜秋姝咬紧嘴唇,心口像是灌了冷风,她只想离去,不想去瞧他们是如何的天造地设。

果真,是她阻碍了他们。

平妻还是妾?她也阻拦不了他们。

姜秋姝捏紧手,掌心的痛意浅薄,比不得心头的难受,她闭了闭双眸,将即将要出来的泪水给收回去。

过了小桥,身后又传来了道声音。

“等等,”二皇子扬起扇子,走了过来,看了姜秋姝的失态,心头畅快的很,“师母就不想晓得为何成婚时,老师未曾去迎亲?”

姜秋姝未停下脚步,依旧往外走。

“是因为郑家,不对是为了郑六娘,老师为了还郑家清白,迎回郑六娘,出城去抓人。他们分明可以叫别人去,可就是太放在心上,不顾与你的大婚也要离去。”

声音远远传来,姜秋姝依旧未停下,只脸上出现了恍然大悟的样子。

原是如此!

只是比不过旁人重要。

**

姜秋姝不想理那些纷杂,回了自己的房间,她不想要端起主人家的架势,照顾着来往的客人,没人会当回事儿的。

即便她提早离席,无人会顾她的感受。

她合上疲惫的双眼,靠在小榻上,真的好累,叫人厌烦的累,就连湿了的衣服她都不想换。

忽然房间外,鸽子咕咕的叫着,她走近取下那张纸条,一字一字的看了过去,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原来这便是她无子的真相?她盼了许久的血脉之亲,像阿娘所说有孩子父母,便是一个家。

可到头来,什么都没有!

无子便更好给郑如珠腾位置了?是吗?

她趴在桌上由着泪水模糊了视线,竟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裴珉啊裴珉,当真能将她的希望全部的打散!

忽然哐当一声,姜秋姝擦了擦眼角,往外面走去。

“叔母,我们不是故意拔了你的花的?就是瞧的好看。”两位小娘子见姜秋姝出来了,神情略带着惊慌。

姜秋姝看了看墙角处的花圃,秋日能开的花本就无几,她寻了许久,才叫这片花圃依旧如春日般绚丽。

可如今花枝断的四处都是,其余好的被三娘和四娘抱住。

许是怕姜秋姝赵她们麻烦。

她们将要跑,三娘往檐下方向撞去,脚勾在花盆上,‘砰’的一声,花盆落到台阶下,碎成几片,被包裹着的根茎也被摔断了,四娘连忙往回跑,抓住三娘的手,从那洛阳红踩了过去。

“哎呀,五叔母,我们不是故意的。”两位小娘子说着歉疚的话,可神态依旧,于她们而言,不过是一盆花。

“五叔母,我们只是想要采几朵花送给郑姨母。”三娘子笑着,“以往郑姨母来瞧五叔常给我们带糖吃。”

两位小娘子相视一眼,她们晓得郑如珠才本该是她们的五叔母。

姜秋姝占了别人的位置,还叫她们被长辈罚,采花是想要送人,也是想要报仇。

两人跑的很快,有奴仆想要阻拦,可因她们的身份,又不敢造次,尤其是她们年纪小,身形流畅,快速的躲开了她们,出了玉珩院。

姜秋姝蹲在地上,捡起洛阳红,可它从根茎处被断成了两截,无力回天。

泥土里滴了一滴又一滴的泪水。

阿娘,你说的不对,即便成了婚,小满也没有家。

她不想要了,什么也不想要了。

第34章 第34章和离

宾客散去,裴珉是在玉珩院用的晚膳。

当熏香的味道传来,餐桌上再美味的食物在她眼中都变得乏味,她抿了抿唇,如同嚼蜡的用了些餐饭。

“娘子胃口不好?”裴珉此时也放下了筷子。

姜秋姝看了眼熏香,“饭菜味道是烟火气,五郎这香,烟雾缭绕,似凡间物,两则又怎可相容。”

说完这话,姜秋姝也有些愣住了,凡尘物怎能与云上人相容。

她想着想着,竟然笑了起来。

他们本就是天差地别,只因阴差阳错。

用的差不多了,裴珉没注意到她的不对劲,说起白日的事来。

“今日是府中的大日子,为何不顾着宾客,反倒回了房间。你是定国公府的五夫人,也该为府中名声着想。”裴珉方才在席上四处寻着她的踪迹,怕她出了事,可听她回了房间,眉宇皱了起来。

名声?又是名声,姜秋姝忍住心底的嘲讽。

“是妾身不懂事了,”姜秋姝说着歉疚的话,可语气却是讥讽的,“可他郑家的宴席,开却开在国公府,用的还是郑家的名义,妾身是何人呢?与郑家又有什么关系?以主人的身份照顾宾客,名不正言不顺的。”

裴珉走近,被她的话所刺,忍不住道:“即便是郑家的宴席,可府中长辈都未离席,你不该离开的!你何时变得这般的任性?”

姜秋姝浅笑出声,“太夫人左右两侧,站着的是五郎和郑如珠,所谓的长辈可给妾身留了颜面?”

太夫人此举是有意的,只是她不知晓为何太夫人会帮裴珉。

分明,府中最不希望裴珉得了势,可如今将郑如珠与裴珉凑成一对,是在将一切拉回正轨?

重新给裴珉聘个高门贵女为妻。

这对裴珉分明是助力。

当初她与裴珉的婚事,太夫人才是最为乐见其成的,没有妻族的帮助,裴珉便离世子之位越远。

裴珉未开口,心里竟然隐隐有几分喜悦,她这模样,是在拈酸吃醋?

他声音放柔了些,“此事是欠缺考量了,不过你若是提前离席,该与我说说,我不想回头不见你的踪迹,担忧。”

担忧?

姜秋姝抬头,看着裴珉又变了副模样,原是来兴师问罪的,如今却又说出了这番话,她其实有些看不懂他。

可她如今都不在乎了。

她对他动过心,刚嫁过来他教了她很多,从不嫌弃,天上月踏入凡尘,与她相近,洛阳第一郎君,世家女子所倾慕的男子,对她独一无人,她禁不住诱惑,对那丝温暖,那张脸有了心思。

可在他严苛的规矩,隔着礼教想要将她压在国公府五夫人的盒子里,她将那颗心放回了肚子。

秋狩时,他们肌肤相亲的亲昵,舍身相救的恩情又叫她隐隐松动,臆想过相敬如宾的生活,可他并不想她怀上他的孩子。

如今又有了郑如珠…

“裴珉,”姜秋姝看着他,眸中泛起涟漪,“你想过与我有个孩子吗?”

她看着裴珉眸光有瞬闪烁,哂笑的看着他。

“你没想过!”她根本不用他开口,将一切都揭穿,“每逢五的那碗药,是不是很苦?”

裴珉怔楞住了,他往前走,想要靠近姜秋姝,一向沉稳的人,竟也有了几分慌张。

“不是。”

姜秋姝伸手挡住了他,“裴珉?是否我不配孕育你的子嗣?”

她红着眼眶,可她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手指捏的紧紧的,疼痛传来,才叫她没那般的懦弱,在他面前掉下眼泪来。

“不是。”裴珉心里慌张不断,隐隐觉得若是不能说清,他便会失去些什么。

“可裴珉你可以与我说清楚的,若是不想要我生下孩子,与我说清楚啊!我不会赖着你的。我不会赖着国公府。”姜秋姝嗓子有些哑,心脏像是被揪住。

若是一切未曾发生就好了,若无那些错,若不是,她以为她怀了他的孩子,他们便不会荒唐的成婚。

裴珉看着她这个模样,袖子下的手发着抖,没想到她知道后,会是这样的反应,只是暂时不想要孩子。

这只是件小事儿,他服药也是不想伤了她身体。

他想要开口,可又不晓得从何说起。

“这不过是小事儿,若是你想要孩子,日后我不服药便是了。”裴珉已经不想要担忧那些未曾发生的事,只想要她重展笑颜。

“每月碰我不过两三次裴珉是不是碰我很恶心?”姜秋姝想起他每每拿戒欲来说事。

可每月两三次不只是戒欲了,怕是嫌恶她不得不碰。

“你怎会这般想?”他哪里是不想碰,而是太想了,他怕在她面前失了控,压制着,压抑着。

欲本就是可怕的。

他每每见她,皆是想将她塞进身体里看她失控,看她只能攀附着他。

可这样的恶,不是她会喜欢的。

裴珉敛住了神色,欲张口却多年的礼教叫他说不出口。

“我很感激你救了我。”姜秋姝浅浅地笑着。

解决了与赵士远的事,她是打算回扬州的,可出了洛阳,便遭遇了劫匪,她昏了过去,醒来时便在荒郊野外,火光闪烁,对面坐着的是裴珉。

他救了她,她很感激。

两人赶了很久的路,才找到了客栈,可那家客栈好似家黑店,为了安全他们装作夫妻,要了一间房。

偏偏那般凑巧又好笑,两人醒来时躺在了一张床上。

分明一人睡在床上,一人睡在榻上,可起夜回来后,人也犯了糊涂,上错了床。

裴珉提出要负责,她也不懂,只以为他们行了夫妻之礼,可她不想嫁给他,她的包裹里还有他给的封口费。

足足一万两。

比起嫁与他人,她更想开家花铺。

可一月后,她发现自己月事未来,误以为有了孩子,才不得不同意了婚事。

那时,她能看得出裴珉眼中隐隐的探究,像是不满她的出尔反尔,可她为了‘孩子’只能嫁给他。

本想着成婚后,便告诉他孩子的事,可婚事定下后,她月事便来了。

老天到底多么能捉弄人!

“裴珉,若非我以为自己在客栈后有了你的孩子,我不会嫁给你。”姜秋姝平静的看着他,眼中也没了光彩,只残忍的说出了真相。

“裴珉,你我的婚事都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吗?原来她没想过嫁给他。

他想过很多的原因,甚至以为她对他有了感情,拒绝了他的婚事后,又后悔了想要嫁给他。

亦或是他最不想要想的,她是为了定国公府世家夫人的身份才嫁给他。

毕竟她也曾狮子大张口,要了一万两封口费,不将赵士远和裴秋月的事说出去。

只是没想到都与他无关,只是迫不得已才嫁给了他。

裴珉摔袖离去,心口灌了冷风。

姜秋姝瞧着他的背影,其实刚才还想要问问他,婚仪上是否为了郑家的事抛下她,可是与否,皆不会叫她有任何的回心转意。

世家肮脏皮上的繁荣,并不适合她。

***

十五夜间,姜秋姝屏退了身侧所有的人,她坐在书案前,等着一个人的身影。

姜秋姝捡起那半截的洛阳红,重新将它给埋进盆中,根茎断了大半,她不晓得它还能不能活。

这是她的东西,是她不顾众人反对,抱着进定国公府里。

那时的洛阳红枝繁叶茂,只是未曾开过花。

后来,它只开过一次,在这定国公府里,又彻底的枯萎了。

姜秋姝抱着洛阳红,盯着门口,她晓得今日他一定会回来的。

可戊时,亥时,子时,寅时,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户照到书案上,都没有过他的身影。

这是他第一次破坏了与她的规定。

逢五?

她嘴角笑容荒诞,就像裴秋月说的,谁家夫妻间连行房的日子都规定好了,没有水到渠成,只有职责。

他们做的哪门子的夫妻,分明只是上下峰。

她以前怎就听了这般可笑的话,为了什么?为了孩子,为了有个家,她该醒了,这场梦实在荒谬。

关嬷嬷端着水进入房间了,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姜秋姝,娘子起的这般的早吗?

“嬷嬷将水放在一旁,便出去吧,”姜秋姝嗓子干哑,像是许久未曾喝过水,“我自个来便好。”

娘子平日里,也没叫她们伺候,关嬷嬷不容有疑,将水放下,想着叫小厨房给娘子熬些梨汤润润嗓子。

姜秋姝换了件桃红色的常服,裴珉曾说这般颜色不够持重,可她喜欢,春日满地的花皆是那般的鲜艳,她还年轻,喜爱鲜嫩又有何错?

比不得裴珉老了!

“五郎呢?”姜秋姝用着早膳,问起了裴珉的踪迹来。

有奴仆想要上前点着熏香,姜秋姝不耐的朝她看了眼,将人叫下去了。

她不喜什么倒胃口的香,以后也都不要了。

关嬷嬷在旁伺候着,也是难得听见姜秋姝问起裴珉的踪迹,以为娘子开了窍,便道:“出府去了,不过五郎临走前说过,会回来与您一道用晚膳。”

姜秋姝继续吃着东西,即使去掉了熏香,她并没有用多少。

关嬷嬷瞧着她近日胃口都不佳,连忙劝道:“娘子您再用些吧!”

姜秋姝想了想,将面前的那碟点心全部吃了,“叫人准备马车,我稍后去马场。”

关嬷嬷有些犹豫,“娘子?不若下次与五郎一道去。”

姜秋姝放下碗,碗与桌子相碰,发出不大不小的响动,将周围伺候的人吓了跳,关嬷嬷神情紧张了些。

姜秋姝才道:“手滑了,未曾吓到嬷嬷吧?”

关嬷嬷摇头,也瞧出娘子神色有异,若是去骑马散散心,五郎应当不会阻拦的吧?

“老奴这就去替娘子安排马车。”关嬷嬷立刻出了院子。

姜秋姝勉强用下些点心,腹中并无多少东西,可看着桌上她平日喜食的,却也吃不下了。

她叫底下的人将东西撤了,坐在院子中的石桌上。

她的花圃早就荒芜,被连根拔起的花枯萎,没有了生气,她叫了人将这片花圃处理干净。

花是长在田野的,天生地养,困缚宅院,不晓得那天会丢了命。

姜秋姝坐在马车上,外面是热闹大集市,人来来往往,扛着糖葫芦的大伯沿街吆喝着,姜秋姝喊停了马车,打开车窗,“老伯,来根儿糖葫芦。”

老伯骤然瞧见这么个天仙儿似的小娘子吓了跳,连忙接过银子将糖葫芦递了过去。

“娘子,外边儿的吃食不干净,”关嬷嬷劝诫道,“您若想吃,叫府里的厨子做就是了。”

“可别胡说,我家的糖葫芦最干净,酸楂是我一大早去山上摘得,老婆子洗得可仔细了。”老伯连忙解释道。

姜秋姝不顾身边人的反对,咬下了一口,“徐伯的糖葫芦是洛阳城中最干净的,唐婶子洗的时候,我也是看着的,怎会不干净。”

老伯这才认清了眼前之人,“姜…娘子?”

老伯一脸欣喜,“许久未瞧见你了,还当离开洛阳了呢!”

嘴里的酸甜味加之见了熟人,叫她心绪比方才好多了。

“你与赵郎君应当也成婚了吧!”老伯笑盈盈的问起姜秋姝近况来。

定国公府将事情给压住了,百姓中赵士远的事儿并无多少人知道。

“他死了。”姜秋姝又咬了口糖葫芦,神情淡淡。

“呃。”老伯一时语塞,只换了些话安慰姜秋姝,“姻缘一事在天,姜娘子不必伤心,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姜秋姝莞尔,点头。

是啊!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不远处,裴珉抬头就瞧见了这一幕,身后之人见他愣在原地未动,“怎么了?”

郑明恪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便是个生人,都能笑得那般的开怀,只对他没了以往的耐心。

“师兄,阿耶离世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如珠了,”郑明恪眼底哀思划过,“我晓得此事是为难了些,可若是你不帮忙,如珠她这辈子都毁了。”

裴珉不答,郑明恪垂眸,从袖子掏出一物递了过去,“这是阿耶给你的信。他身体遭不住营州的严寒,弥留之际硬是不顾我与如珠的劝阻写下的,他死前也是最放心不下你。”

裴珉接过,眼中闪过丝痛。

~~

马场上,风光如旧,定国公府的奴仆一瞧见她的身影,便殷勤了迎上前来。

姜秋姝选了前儿骑过的马,还是一如既往的温顺,她摸了摸马儿的头,一跃而上,比起平日悠闲的散步,她快速挥动着鞭子,马儿跑动速度快了不少。

关嬷嬷在旁瞧着惊险,娘子这模样不像是来散心的,反倒是逃命?

关嬷嬷暗道自己想多了,看着马背上姜秋姝神色舒缓多了,她也跟着高兴。

如今府里的传闻越发的离谱了,她晓得娘子心里不痛快,昨夜又是逢五,五郎没回房。

她也不晓得如何劝慰,只是五郎性子别扭,什么事儿都藏在心里,他们这些贴身伺候的,有时都弄不懂。

五郎年幼吃了很多苦,她只希望娘子与五郎能越来越好。

姜秋姝双腿夹紧,秋日有些微凉的风打在她脸上,开阔的马场叫她越发明白想要什么。

她松了松缰绳,只让马儿跑的快些,再快些。

等到了定国公府门口,便有嬷嬷禀告说太夫人想要见她。

她只道,终于来了。

清风苑里,来来往往的奴仆,见了她后皆停住脚步行礼,可远处未曾靠近她的人,神色的怪异,举止的敷衍叫人看得明白。

进入内厅,她朝着最上面的太夫人作揖,行礼,在太夫人未曾发话,她便自顾自起身坐到了另一侧。

太夫人面不改色的叫人上了茶水,瞧着她。

第一面瞧见姜秋姝,她暗笑这般样貌的人,却连自己的男人都守不住,权势在美色面前果然不堪一击。

她气定神闲,并未将姜秋姝放在眼中。

普通百姓而已,定国公府一根儿指头便能压死。

第二面,便是她入府,面如桃红眼儿俏,美的不可方物,比起之前的落魄,国公府的贵气养人,她也是真心希望这般的女子,能够迷住裴珉。

可惜裴珉是个硬心肠的。

反倒是这狐媚子的模样,引得裴承出了格,动了心。

“你今日去马场了?”太夫人声音严肃。

姜秋姝点头。

“前不久,因你骑术伤了大皇孙,如今还敢往马场去,”太夫人首先便朝她发了难,“身为裴家妇,你觉得自己担得起这个身份吗?”

姜秋姝只道:“太夫人身在洛阳,对猎场的事所知甚少,圣人已经还了妾身清白,是旁人陷害的。太夫人这般说,可是觉得圣人未曾调查清楚?”

被姜秋姝将了军,太夫人不悦一闪而过,“五郎与郑六娘是定过亲的。当初郑家遭难太快,退婚书尚未给郑六娘,”太夫人边说边瞧着姜秋姝的反应。

“他们两人”。太夫人欲言又止。

“不知太夫人叫儿媳来此,究竟为何?”

又是讲猎场的事,又是讲裴珉和郑如珠的事,来者不善。

太夫人蹙眉,到底对姜秋姝的不敬,不喜,她直言道:“既然没有退婚书,这门婚事便算不得退了。”

“五郎已经娶了妻。”姜秋姝只是看着虚空,陈述这事实。

“是娶了,自古来两女共事一夫不算稀奇。可郑六娘到底是皇家眷顾,又与五郎有前情在先。五郎娘子你觉得该如何是好?”太夫人将问题抛给了她。

“太夫人应当去问五郎,我只一女子掌控不了五郎的主意。”姜秋姝想瞧太夫人究竟是想要做何把戏。

这般的反常,她可不信是为了裴珉着想。

“自古来,两情相悦者情深爱长,旁人插足皆会遭人唾弃。五郎娘子家中曾是花商。商人喜自由,多闯南走北,瞧过不少风景,应当瞧不上这内宅的约束,”太夫人认真的看着她,“五郎娘子,你是个懂事的。是国公府困住了你。”

商人为何走南闯北,不过是为了生计罢了,姜秋姝笑太夫人说的冠冕堂皇,可她还是装作不懂的模样。

“太夫人,妾身不苦,身为五郎夫人,本就该如此的,府中对妾身宽厚的很。”她嘴角暗地里勾勒出讥讽的笑。

太夫人见她不接招,也不藏着掖着了,“你觉得郑六娘入了府,还有你的位置在?识时务者为俊杰。”

“妾身只晓得,与五郎先成婚的是妾身。即便郑六娘入了府,妾身不去争就是了。”姜秋姝答道。

始终听不到满意的话,太夫人朝她挥了挥手,让她离开了。

姜秋姝离开清风苑,心中却在思量着。

太夫人的话中便是要她主动让出裴珉夫人的位置,甚至是要她离开定国公府。

她晓得这府中无人喜她,可从未如此明显的表露出来过。

夜间,回了玉珩院,裴珉像是等候多时了,姜秋姝闻着熏香传来,合了合眸子,压住了所有的情绪。

两人用膳时都未说过话,像是前几日的争吵并不存在。

好半晌,桌上的东西并没有动过多少,两人都不用了,叫人撤下去。

底下人连忙收拾好,又迅速端上来了茶水,可他们依旧胆战心惊的,分明两位主子都未说话,可心里升起股凉意。

叫他们不寒而栗。

他们迅速出了房间,并关上门。

姜秋姝抿着茶水,裴珉不开口,她自然不会夺了他的话。

这茶苦的很,可苦过后是浅浅的清香,以往她不会品茶,总觉得比不过糖水有滋有味,如今喝得多了,不必去回忆茶的特点,舌尖的却能感受到滋味。

裴珉看着她,见她泰然自若,眸里的神色逐渐沉了下去,他捏着杯子,“老师有遗命,叫我娶了六娘。”

姜秋姝咽下茶水,听见裴珉的话,姜秋姝所有的情绪皆消失了,反倒是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无风不起浪,初听见传闻时,她便想到了今日。

好像有双无形的手,按着他们走到了这步。

可再如何,今日这般田地皆是他们自己走的,她捏着掌心,本以为不会有任何的感受,可心口似乎被什么叮了下。

疼但更多是压抑不住的痒,想要将心里的东西彻底的驱逐。

“你意下如何?”裴珉看着她,问道。

她抬眉,脸上露出不解的模样,“是五郎娶,而非妾身娶。如何?五郎问妾身问错人了。”

裴珉看着她神情中的平淡,恍若讨论的并未夫君与旁的女子的事,而只是个无关的人。

他解释道:“即便娶了,也只是占了个位置。我只是奉老师的令照顾她而已,只会将她当做妹妹。”

姜秋姝有些想要吐,这样的话,她听过与赵士远说的差不多‘我即便娶了裴秋月,你依旧会是我的亲人,我的妹妹……’

原来天下的男子都一样,一样的冠冕堂皇。

“五郎决定好了?”姜秋姝几乎已经麻木,只是问道。

裴珉没有说话,似为难,似在等她的话,又好似别的什么,只是道:“娘子,若你不愿我”。

他的话未完,姜秋姝却不想听了,既然说出口,便是真的想过。

再纠结何用,在她面前装样子吗?

“裴珉,不若我给郑如珠腾了位置,当平妻到底是委屈了她。你们两小无猜青梅竹马,若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也是做了善事一桩。”姜秋姝抿了抿茶水,平静道。

裴珉不可思议的望着她,捏着杯子,里面的茶水倒到桌面,他声音压在嗓子里,似恼怒又似痛苦。

那般容易便说了出来,起初嫁他只是为了莫须有的孩子,想要离开也是他并不想要的成全!

他眸子猩红,害怕听到姜秋姝的下一句,高声制止道:“别说了!”

可终究是没用的,姜秋姝淡淡的笑了起来,将话给说完,“我们和离。”

第35章 第35章离开

裴珉端起茶杯,想要喝桌上的茶水,可茶杯微微晃动,只觉得重如千金,他用另一只手撑住才勉力喝下。

“我只当你是玩笑话。”裴珉干涸的嗓子好受多了,却不想听姜秋姝在说什么,起身欲离开。

“那里来的玩笑话?”姜秋姝脸上是疑惑的模样,“我不过是在成全你和她,行好事罢了!”

“我不需要!”裴珉声音发冷,“收回你的话,我当你没说过,郑六娘的事也容后再议。你尚且冷静一番。”

他不信她会这般舍弃了国公府,只不过是气话,等她冷静下来,便不会这般的想了!

裴珉想要离开,一点儿也不想要听下去,姜秋姝却直接挡在他面前。

“五郎,何须冷静,我从未这般的冷静过,这些实乃真心话。”姜秋姝声音格外的平缓,甚至开始给他分析利弊来,“我出身卑微,料理不好国公府的事,郑六娘世家女,这些对她游刃有余。

我任性,做不到该有的端庄,配不上你夫人的位置。郑六娘贤良淑德,洛阳城中人人夸赞。我不通诗文,做不到与五郎琴瑟和鸣,郑六娘样样皆会,与你天造地设。我成不了你的助力,郑六娘“。

“闭嘴!”

她为了和离,竟然能够如此的贬低自己。

他恼怒的看着他,“我看你是未清醒,离了国公府,日后还能嫁给好人家!”

这话刺心又真实,她得以嫁给他,俗话上便是鱼跃龙门,天底下的女子如她这般的,必定毕恭毕敬的伺候公婆,照顾丈夫。

再生下个孩子,日后这绵延不息的世家中也沾染了她的血脉。

她曾也这般想过,可还是不甘心。

她不懂得满足,即便日后再遇不到这般的钟鸣鼎食之家。

女子难道只嫁人一条路?她尚且有许多想做的。

裴珉见姜秋姝未回话,以为是自己戳中了她心中所想,疼痛的心脏收缩了下,语气尽量缓和着,“日后我不再多苛责你,只你莫在犯糊涂了,婚姻之事并未儿儿戏,秦晋之好乃天定的姻缘。郑六娘的事,我欠缺了考量,可她是老师遗女,老师对我恩重如山,我”。

“裴珉,你想多了。无论你娶不娶郑六娘,我皆不会在乎。”姜秋姝不想瞧他如何纠结,只道,“和你成婚,当真是没滋没味的!”

姜秋姝自入了国公府,便活的不自在,他都晓得是在苛责她,可从未为她考量过,替她着想。

即便世家女大都如此,裴珉所想要的妻子是个如仕女图般举止优雅,风华润景。

可她不是,即便前期做着他想要的事,亦受着他的教导,可骨子里的东西不会变。

“你!”裴珉气恼姜秋姝的话,向她靠近,“你说什么!”

姜秋姝哂笑的看着他,“五郎,你当真是是糟糕透了,洛阳城中人人夸赞的太傅大人,可谁能想到在床上不过是匹夫之勇。”

裴珉脸色发黑,他抓住她的手腕,任何男子被这般说,不仅仅只是羞辱了,简直将人给贬到了地底下。

“你怎敢!”

姜秋姝见他恼羞成怒,笑得越发好看。

她还真敢!是他要她说的,那他便听个够吧!

“差,太差了!身为你的夫人还得顾忌你的面子,夸赞你的勇猛,实则半点儿乐趣都无!裴珉,我演戏也是极累的。

东风馆任何一男人拉出来,都比你好上千百倍,他们会伺候人,会讨好人,而你?只能叫我睁眼说瞎话。翻来覆去不过只会一种方式,连驴都晓得转弯儿,你却烂透了!”

“姜秋姝!”裴珉气的手里的力道收紧,看着面前这个朝他梗着脖子的女子,让他想到了她刚入府的模样。

也是这般浑身都不怕,胆子比天高,是他贫瘠一生中瞧过得最不同的。

与他心目中的妻子相差甚远。

可再次瞧见这般的模样,裴珉心里很复杂的很。

可她的话太刺耳了。

竟然将他和小倌比较!简直简直不成体统!

姜秋姝眼里笑意更甚,“你这样的老古板,根本不晓得何为夫妻情趣,嫁与你的小娘子怕是一辈子都体会不到,鸳鸯颠倒不知天地何物!我现下当真可怜你日后的妻子了!”

“闭嘴!”裴珉彻底的恼怒,将她压在了门上,眸里火光往外冒。还未与他和离,便想到了日后之事,她真是会惹怒人。

“姜秋姝,这些年学的圣贤之道,都学到何处去了,这般肮脏的话,是你个女子能说的嘛!”

事到如今,都还要教训她,姜秋姝撇了撇嘴,“裴珉,你太老了,根本配不上我!”

裴珉低头看着她,又怒又难受。

他真的那么糟糕?他不过是按书中来的,怎会?!

姜秋姝又道:“与你做夫妻,当真没趣的很。”

裴珉望进她眼中的认真,心里平静的湖水翻涌起来。

他压低头,拉近和她的距离,“可你这辈子只能是我的妻子。”

什么意思,姜秋姝看着他,分明她说的是最佳的办法,与她和离然后娶了郑如珠,皆大欢喜!

“裴珉,别和我逞一时之气。”姜秋姝开始后悔说的那些实话了,怕裴珉因此故意不与她和离。

可若是此次不说,日后又怕没机会。

她亦是有怨气的,李长宁送她的画册上,将此事吹得天花乱坠,可她只是从天黑到天明忍受着他。

累酸,没得乐趣。

“姜秋姝是你在逞气,”裴珉将话还了回去,“若是因六娘的事,我可以解释。”

可她真的不想听,娶与不娶,爱与不爱的,真的是件很累人的事。

“裴珉,我当真想和你和离,你就当行了善事,成全我吧!”

善事?成全?

裴珉看着她,眼中凶狠闪过,便这般想和他和离吗?

他捏着她的下颚,“你做梦!”

~~

翌日,姜秋姝再次命关嬷嬷准备了马车,她想要去马场。

关嬷嬷有过沉思,她最终还是听了姜秋姝的话。

昨日五郎怒色冲冲地离开了房间,门被用力摔了下,巨大的响动,叫玉珩院的人全都战战兢兢。

关嬷嬷伺候了五郎这么多年,从未瞧见个他发这么大的脾气。

马车上,姜秋姝闭目养神,裴珉不同意和离,极为坚决,即便她激怒他,恳求他,用尽了办法,依旧没有松口。

或许裴珉心中有过她?换作最初她定然是欣喜的,也乐于与他做个,如同阿耶阿娘般恩爱的夫妻。

可现在晚了。

即便没有他想要娶郑如珠的事,她也想要与他和离,娶不娶郑如珠,对她只是无关紧要。

可究竟如何才能叫裴珉松口呢?

姜秋姝撑着下颚,上面隐隐残留了些疼,她能够感觉到裴珉的害怕和恼怒,可她还是只想与他和离。

关嬷嬷几欲开口,想要劝却又不晓得从何开口。

“娘子,您与五郎可莫要斗气,叫旁人捡了好处!”关嬷嬷只捡了最重要的事说。

“不会。”姜秋姝摇头,看来郑如珠的事传的极为广了。

闲言碎语多入牛毛,实在惹人烦。

今日姜秋姝练起马来,比起平常要久了些,甚至开始绕着马场的边缘跑起来。

裴珉回到玉珩院,没瞧见姜秋姝的身影,他抓住路过的小厮,大声问道:“娘子呢?!”

他担忧她真的离开了!跑了!

莫名恐惧压的人难受。

小厮也是被五郎这般模样吓了跳,以前五郎对他们这些奴仆可是颇为和善的。

“去…马场了。”小厮战战兢兢道。

裴珉神情也并没有放松,原本书房里还堆积了不少的公文,此刻他也没有任何处理的心,坐在椅子上只安静了会儿,连忙唤来了小厮。

“去将娘子寻回来!”

小厮得令后,见裴珉焦急的模样,还当是大事,走动间的速度比平日也快了不少。

忽然过了游廊,险些撞到了人身上,他连忙道:“郑郎君,失礼了。”

“怎这么急?”郑明恪只问道。

“五郎叫我去寻娘子回来,便急了些,方才没吓到您吧!”小厮歉疚道。

“我又不是瓷器做的,哪儿那么脆。”郑明恪笑道。

这般的话,引的小厮对郑明恪多了不少的好感。

他行礼后,便立刻离开了。

郑明恪莞尔,朝着玉珩院的方向。

姜秋姝骑了几圈,裴珉的人便寻来了,她极为不喜,可在小厮为难的神情中,她还是下了马。

回到玉珩院,可院中并没有裴珉的踪迹,她觉得有些好笑,直接回了房间。

“娘子,五郎也是担心你的安危,”关嬷嬷解释道,“上回您的事儿将五郎吓坏了。好些晚上老奴都瞧见他守在您的床边。当您惊梦时,他便拉住您的手。五郎他只是不善言辞。”

姜秋姝听着,可心依旧格外的安宁,不起风浪,关嬷嬷见她没有反应,叹了口气,关上了房门。

洛阳忽然起了阵妖风,传言裴珉与郑家在婚约未取消的情况下另娶她人,是为背信弃义。

尤其郑大儒还是裴珉的老师。

关系那般密切的情况下,依旧做出不仁不义之事,小人行径。

更有甚者说定国公府族中人,皆见利忘义,郑家遭了难,便单方毁掉了婚事,裴珉隔了多年不娶,也只是为了面上的好看。

妖风吹得很快,不多时洛阳城中对定国公府的风评皆换了副模样。

即便有郑家人多番解释,他们依旧以为郑家势弱,是国公府之人逼迫的缘故。

定国公府派人镇压,谣言很快要平息,可忽然郑如珠不知因何故昏迷了,洛阳又在传定国公府为了这场婚事,要逼死郑如珠,故意要戕害人性命。

本不管事的定国公也站了出来,清风苑里只来了五房的几位郎,太夫人还有郑明恪。

“谣言伤人,再这般下去国公府百年声望怕是不利。”太夫人蹙眉,寻求着几位郎的意见。

几房人看了看裴珉,此事自然得由裴珉来解决。

“叫五郎娶了郑六娘,也好堵住洛阳幽幽众口。”国公爷道。

裴珉看着众人的眼神中带着威压,也是少见的在长辈面前失了态,“为何没有退婚书!”

他行事谨慎,当初决定要娶姜秋姝,便去了信给营州的郑家。

谣言荒唐,怎会没有退婚书!

郑明恪愁目满面,“师兄这是不信我?营州远在千里,信件弄丢是常事,若是如珠好好站在这里,我必重新接下师兄的退婚书,可如珠昏迷不醒。师兄,她最大的心愿便是嫁给你,你叫我如何是好!”

郑明恪没了往日的风采,字字泣声。

太夫人叹了口气,“此事五郎觉得呢?与人共事一夫到底是委屈了六娘,姜氏到底还是够不上国公府五夫人的位置,你与六娘成婚后,便将人送到别院吧!”

看似询问,实则敲定下来,裴珉她虽然不喜,可却从未违背过她,太夫人看向国公,与他商议起此事来。

“郑六娘昏迷,瞧不出病因,办场婚事也是冲冲喜。”

“绝无可能!”裴珉看着上首的两个人,“儿绝不与姜氏分开。”

太夫人蹙眉,平日瞧着也并无什么感情,怎如此固执,她不喜的看着他。

“五郎你是要忤逆!”

此话严重的很,尚且未插嘴的几房人,全都朝着上面的人作揖告饶。

他们余光看向了裴珉,齐人之福都不会享!

裴珉依旧态度坚决,他自幼启蒙便是崔姨娘拿着《孝经》教他认字的。对长辈从未有过不敬,只专心侍奉,可做的再多,也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

眸光隐匿在黑暗中,他唇角弧度加深,变成了讥讽的模样。

背后愈合的伤口隐隐作痛,像是和尚头顶被香烛点上的戒疤,缠在他身上永远也抹不掉的痕迹。

郑明恪见此,不说话,只是态度坚决的很,即便伤害了一女子,他也要为他妹妹争上一争。

定国公怒而生威,他在军营待了多年,身上气势那里是旁人能比的。尤其是裴珉即便有了如今的地位,可也从未像今日这般顶撞过他。

不过是一女子罢了!

定国公直接拍板,“花开并蒂便是了,也不必将人送走!免得惹闲话。”

对这门婚事定国公是满意的,原就想五郎妻族低下难免叫人看轻,如今有了郑六娘补上了这个缺口。

什么谣言,他并未看在眼中,此事能成,他极其的欣慰。

姜秋姝好些日子未曾瞧见裴珉了,府中忙碌起来,她也听闻郑六娘病了的事。

好好的人忽然昏迷,还瞧不出病因,府里已经来了好几批大夫了。

可当一批批奴仆端着红绸从她面前过的时候,姜秋姝又听见了那些议论声。

皆是裴珉要娶郑如珠当平妻的。

姜秋姝依旧稳如泰山,坐在椅子上练着字,直到门口有小厮说郑明恪来了。

姜秋姝叫人上了茶,郑明恪瞧着虚弱了些,双眼下青色一片,只一股气撑着。

“五夫人,今日来是致歉的,”郑明恪愧疚道,“如珠回洛阳后,便没想过与你争什么,可如今她昏迷不醒,我这个当兄长的只想要满足她的愿望。”

姜秋姝一脸关切道:“那六娘如今身体怎样?大夫可曾说过何时会醒。”

郑明恪忽然弯腰,在所有人都意料不到的情况下,朝她作揖行了大礼。

“日后如珠便拜托夫人了,请你莫要为难她。”

姜秋姝愣在原地,没想到他如此举动。院外裴珉走了进来,像是未曾瞧见郑明恪般,走到她的身边。

“若是无事便离去,莫要打搅我们夫妻!”裴珉未看郑明恪,疏离中带着难言。

郑明恪身子僵硬,起身时忍不住看向裴珉的方向,可看他未曾有反应,只能离开。

“恭喜五郎了。”姜秋姝巧笑嫣然道。

“有何喜的?”裴珉看向她时,眼中像是忍着暴风。

“贺五郎将要成婚之喜啊!所以和离书多久给我。”姜秋姝朝他伸手,下一刻手腕被他抓住往房间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