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60(1 / 2)

主母归来 姀锡 24150 字 9小时前

第51章

看着眼前循循善诱, 娓娓道来的陆绥安,有那么一瞬间沈安宁眼前一片恍惚。

这是前世成亲七载,这是重生两个月以来, 两世陆绥安第一次主动同她说这么多话。

眼前陌生又熟悉的画面一度将她拉扯到了前世。

人还是记忆中的人。

却又不像是记忆中的那个人。

陆绥安清醒且理智, 思路清晰分明,还引经据典, 有理有据,亦还算宽容客观。

身为一名丈夫的他, 今日说的这些话无可厚非,也无处挑剔,唯独, 并不参杂任何感情。

其实,沈安宁一直都知道,陆绥安并非刻薄苛刻之人, 哪怕死过一回的沈安宁怨他恨他,却有一点,却如何都无从怪起, 那就是,她前世整整七年无所出,他却并未曾苛责过她一句。

在二房如此显赫的前提下, 在公公陆景融如此期盼的目光之下, 在大房对长子长孙如此望眼欲穿的情况下, 哪怕他陆绥安背负着大房甚至整个家族的使命和期待, 哪怕他险些一度成为了陆家的历史罪人, 他亦不曾埋怨和责怪过她半句。

她当年小产之余,他虽不算体贴,却也还是说了一句:“日后还会有的。”

后来, 后来的后来,她一直没有,三年了,四年了,五年了,她都快要记不清楚有多久了,那时,房氏第七回还是第八回张罗着给他再娶或者纳妾,那时,连萧氏都隐晦暗示她该给陆绥安房里添人了,沈安宁确实也从了,可陆绥安却并未曾松口,只淡淡道:“随缘罢,许是我命中无子。”

在这一点上,陆绥安无可挑剔,亦更让前世的她死心塌地,内疚不已。

他其实一切都还好,在这样一个封建又强权的世界,他甚至比绝大部分丈夫更要好一些,他只是性情冷淡、薄情寡义了些,以及只是并不怎么爱她罢了。

前世的沈安宁并不懂这些,她只知道自己有爱的权力,却不知别人也有不爱的权力。

她只知道自己一心对他好,她只知道自己的全世界都在围着他打转,却不知对方压根并不稀罕,甚至你的好,你的全心全意也许会成为对方的负担和阻碍。

其实,前世陆绥安便是再娶再纳,那时的沈安宁并不会有任何怨言,那时她病成了那个样子了,那时她又那么爱他,他若是想再娶,或者再纳一房两房,她定会欣然同意。

只是,他大可如实说来。

没人知道,在得知自己重病的那一刻,她其实已经悄悄在心里替他物色下一任妻子人选了,她甚至第一次留意到了府中的养女陆安然,是的,她曾想过要让陆安然取代自己,成为他的下一任妻。

却不想在她满心悲悯滴血之际,老天爷给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她恨,她那样的恨,恨得当场一口血直接喷洒了出来。

她恨在她最病危时刻,在她拖着苟延残喘的身子,一心一意还在为他打算盘铺路的时候,他却那样在背后给她狠狠捅了那个大一个刀子?

她恨,恨他们连这点时间都等不了了么?一心盼着她死么?

她恨自己一腔情爱错付!

更恨他们背着她偷偷苟且偷情,恨他们爱得那样坚持,那样热烈,那样隐忍不发,以及那样爱而不得,衬托得自己那么多年的卑微和讨好宛若一个巨大的笑话!

她更恨,那人为何是陆安然!

在她满心热忱的为她和他二人的未来筹谋之际,他们二人却联手要置她于死地!

她更恨陆安然为何要杀人诛心,为何要在她临死前的最后一刻还要将所有真相全部在她耳边和盘托出,让她哪怕到了地府都深恶痛觉,都痛彻心扉,都如何闭不了眼!

可是眼下看着眼前这个清醒又理智的丈夫,突然觉得自己的恨意和不满是多么的滑稽和可笑。

他什么都好,论起夫妻之道都能那样的沉着冷静,就像是在探讨公事般。

沈安宁忽然发现,前世的错或许并不能归咎到陆绥安一人身上,更不能归咎到陆安然身上

,或许,只是她自己错了。

她若能释怀一点,淡泊一点,不那么在乎一点,以及自私冷漠一点,就像现在的陆绥安一样,那么,是不是就不会走到前世身子败坏,卑微溅落,惨死一生的绝境呢?

你看,自己这才刚退了一步,松了一步,对方便紧追而来了。

廉价的深情比草贱。

她前世,连根草都不如!

或许,自己的错,才是一切最大的根源所在。

她前世错得彻底!

错得离谱!

这样想着,再次看向对面陆绥安时,所有的恨和怨突然在这一刻就彻底消失了。

沈安宁忽而觉得如释重负,及前所未有的解脱。

前世,那重重的壳,一直将这一世的她死死压着,或许,是该彻底跟过去告别,跟前世的陆绥安告别,跟前世地陆安然告别,更跟前世地自己告别了。

这一世,她最该好好珍视的,只有自己。

这样想着,再次看向对面这个丈夫时,心情起伏过后,内心渐渐趋于宁静和祥和。

也罢,对方既有示好之意,日子总归是要继续过下去的。

剑拔弩张,相看两厌并非长久之际。

她虽口口声声,心心念念着和离,甚至怂恿着绾姐姐和离,然而无论是张绾还是她自己,都心知肚明,他们这两门婚事若想和离,其可能和结果几乎微乎其微。

别的人家若想,搏一搏,兴许还有和离的可能,唯独她跟张绾是难上加难。

这样想着,沈安宁打算就同他达成这个共识,暂且就这样凑合着过吧,至少在羽翼丰满之前,好像也只能如此了。

对方难得这样长篇大论,沈安宁一度也想要说些什么,结果一张嘴,发现对方说得挺面面俱到,想了想,只有一事,那便是陆安然,可是陆安然此刻已被禁足,并且在安排远嫁了,好似又无从说起。

况且,她至今尚且也还没彻底弄清楚,前世他跟陆安然究竟是从一开始就珠胎暗结,还是后面才苟且厮混上的。

最终,只见沈安宁沉吟许久,才心情平静的笑了笑,道:“好,那就这样罢。”

说着,潋滟桃花眸略微抬起,与对方对视着,最终只道:“他日世子若有再娶再纳之心,不必藏着掖着,烦请世子提前相告。”

这是沈安宁唯一的要求。

届时,她自当提前腾出枕席。

这样说来,沈安宁忽然发现夫妻之间不谈情,不谈爱,他们私事公谈,也挺好的,落得一个轻松自在,毫无负担。

却说陆绥安见沈氏说起“再嫁再纳”之时,眉头微皱,他记得他不久前就曾同她表过态,并无纳妾的打算,更无什么再娶平妻的荒唐作为,正欲再重申一回时,这时,却见妻子脸上已染起了淡淡的笑意,仿佛如释重负般。

仿佛这一议题已就此揭过了,若再反复提及,未免冗长。

又见妻子神色缓和,他便也长长松了一口气,多余的话一时全部隐下了,最终,只复又深深看了她一眼,道:“可还有什么其他要说的么?”

陆绥安幽静的目光牢牢锁在沈安宁脸上,深深看着她。

仿佛话里有话。

结果只见沈安宁认真想了想,道:“世子,正好有一事妾身要同世子商议。”

陆绥安难得略勾了下唇,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难得耐心道:“你说。”

便见沈安宁微微垂了垂目,道:“今日沈家有我沈姓族人前来投奔,原是族中堂弟,乃私生在外的祖父亲弟弟二爷爷的亲孙儿,乃沈家血亲,当年沈家事发时因二祖母改嫁而避了这桩祸事,如今堂弟与婶婶在外流落多年,蒙难多年无处藏身,今日特前来投靠,我见那堂弟仪表堂堂,天资过人,小小年纪已过了童生,有几分为父和祖父之风范——”

说到这里,只见沈安宁缓缓抬起了眸,看向陆绥安一字一句道:“我打算将堂弟留在沈家,毕竟我现在已为人妇多有不便,我想让他逢年过节时暂代我为先祖祭奠亡灵,为我沈家供奉香火——”

顿了顿,又仿佛思索了一阵,便继续一鼓作气道:“算上堂弟,再加上贵哥儿二人,再加上最近族里还有些远亲前来投奔,都是我沈氏族人,祖父和父亲都已然不在了,管不了他们了,可他们毕竟因沈家蒙难,我却不能坐视不管,所以,世子,我跟府中的老管家商议老一番,打算将我沈家那个旧时地学堂重新开起来,给他们聘几名夫子,供他们继续读书,此举既能培育我沈氏后代,又能为朝廷,为社稷培养些人才,亦能延续我沈家光耀和完成我沈家,我祖父和父亲一生忠君爱国,匡扶社稷的遗愿,便也能以此慰藉祖父、父亲的在天之灵了,这是我这个当女儿当孙女的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了,不知世子意下如何?”

沈安宁收起了方才的随性,说到这里时,端起了身子,难得一脸正色。

她原本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跟陆绥安说这桩事,毕竟不说,这件事既做了,要不了多久,他陆绥安本人,包括整个陆家都会人尽皆知。

既然与陆绥安达成共识,便也没什么好瞒的,便顺水推舟地说了出来。

虽看着是同陆绥安商量的语气,显然,已是一锤定音的定好了。

她这话音一落,只见对面陆绥安骤然眯起了眼。

陆绥安幽暗的目光一寸一寸地盯着她,良久良久,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今日将所有的话都说开了,方才特意有此一问,亦是盼着她亦能将所有地话都说开,譬如,和离一事,他以为在他的再三引导下,她会坦白自己地心境,二人将和离一事彻底摊开说开,从此再无任何后顾之忧。

然而,她非但只字未提,竟另外云淡风轻地给他抛下了一连窜炸雷。

堂弟?

认亲?

代沈家供奉香火?

只是堂弟,还是打算认个亲弟弟?

还要开设沈家学堂,供那些族人读书?

别说这么多件了,便是其中任意一件,皆不算小事,已算是兹事体的大事,而今,她却一口气接二连三的抛出了这么多。

其实,桩桩件件,从妻子口中脱出的那一刻,让他都有些振聋发聩,是令人一鸣惊人的所为。

只因,这其中的任何一件,都本该是男子所为,并连男子都无法轻易做到。

而妻子此时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让他再一起想起了祈年殿那张寿宴上,她的一鸣惊人,大放异彩。

也让他不得不再一次重新将眼前之人细细审视了起来。

这些大义大道非寻常小女子见地能说得出来的,然而,眼前此女,亦非寻常小女,她是沈氏的后人,是当年儒怀天下的大家沈仲沈老先生的后人。

她此言石破惊天的同时,又让人觉得合情合理,沈氏后人,自当有此胸怀和见地。

若是寻常女人有此言语,有此见地和胸怀,更有此勇气和韬略,定当让他侧目三分。

然而,眼前这人不仅仅是沈氏后人,更是他陆绥安的妻。

又是认亲,又是广纳族人?又是开设学堂,桩桩件件壮举,会引得什么样的后果?

当真只是为了照顾族人?想要完成长辈们的遗愿么?

这是另外一招后手,还是另外一条后路么?

陆绥安一度心下微沉,方才所有的轻松愉悦瞬间散了大半。

然而,看着眼前妻子合情合理,大爱无边,甚至振奋人心的壮举,陆绥安似乎并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他本认为今日聊得算是十分顺心,虽和离之危未曾彻底解除,可听妻子方才所言,似有向好之意,他怕贸然提及问起,怕引发不必要的麻烦和阻碍,他更不想在眼下和妻子再度撕破了脸。

所谓芳心,或许也不是一蹴而就,急不得。

陆绥安心中一时千头万绪,错综复杂,最终还是——

认了。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至少今晚,打开了一个小小地缺口,勉强算是好的开端罢。

至于其他,边走边看吧。

这样想着,便见陆绥安沉默了许久许久,终于松了口,道:“沈家之事,夫人决断便是。”

顿了顿,只又道:“有什么需要为夫帮忙的么?”

说着,想起他当年的恩师,道:“你那两个弟弟,哪日带到府里来

让我看看,若有些天资,我可以帮他们推荐些夫子。”

便见沈安宁如释重负般,又见这日陆绥安较往日温和许多,他说话通常还算说到做到,便也渐渐满意,态度缓和了下来,不似前日那么冷淡,只难得主动说道:“多谢世子,这些日后再说吧,我这里正好有一位夫子人选,打算明日想先去拜访一下。”

“哦?”陆绥安目光落在了妻子的面容上,一双眼如同幽深井,紧盯着她道:“哪位夫子,可有名头?”

沈安宁迟疑了下,想起上回在沈家门前的画面,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便将裴聿今这个中间人的引荐隐去了,只略笑了笑,道:“是祖父旧友,住在小琼山脚下。”

她未曾提及夫子的名讳。

却见陆绥安神色一怔,神色略有些奇怪,似有话要说,然而话到了嘴边,又隐了下去。

他本欲提及明日陪同,不过明日大理寺还有些琐碎之事,想了想,便提议道:“若夫人不急,可待为夫休沐时陪夫人前去。”

沈安宁却似并不想让他陪同,只委婉推诿道:“听说那夫子隐世多年,轻易不下山,我想先去探探底,若请不到再请世子帮忙罢。”

沈安宁如是说来。

陆绥安沉吟片刻,便道:“也好。”

二人将话说开了些后,态度和耐心都好上许多,相较于前些日子要么搪塞糊弄,要么冷淡疏离,要么剑拔弩张,这会儿温和从容交谈,已经十分平和的场面了。

亦是这整整两个月来,难得祥和时刻。

话既已说开,心事便也了了。

这时,茶碗里的茶也凉了,夜色渐渐安静,烛光将二人的影子拉得极长。

二人说完,同时安静了下来,都一时没有说话。

仿佛能够听到院子外头细弱的交谈声和脚步声。

远处,湖畔里的蛙蝉还剩最后一波,间或叫嚷着。

夜色渐渐浓郁了起来。

陆绥安提起茶盏,缓缓饮了一口茶,泡久了,略苦。

正要放下茶盏时,这时视线忽而落到了八仙桌后头的贵妃榻上,只见那里已经摆放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似的。

然而,早起时,那里分明凌乱不堪,竟是靡靡之色。

酒足饭饱思——

陆绥安目光略暗了一下。

沈安宁见他盯着某处发呆,顿了片刻,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目光触及到贵妃榻上的那一瞬间,脸色略微一胀。

正要起身走人。

这时,陆绥安忽而将视线调转了过来,直直落到了她的脸上,深深看了她一眼,忽而冷不丁问道:“还疼么?”

顿了顿,只又补充了两个字道:“昨晚。”

他静静看着他,眼中的漆黑幽静比夜色更浓。

说完,忽又想起了什么,只从袖口里摸出一物,置于八仙桌上,道:“若疼的话,可用此药服用,昨夜我已替你上过药了,若还不适,今晚可再服用一颗。”

说完,忽想起此药用法有异处,便难得耐心纠正道:“非口服,乃……塞入内服。”

一开始陆绥安语气还寻常,只后四字脱口而出时,便见陆绥安话语一顿,片刻后面色微微一哂。

而后看向她的目光比方才更要浓暗了几分。

而沈安宁意会过来后,脸瞬间发胀,半晌,强忍着恼羞成怒,微微咬牙道:“就不劳世子费心了,妾有些乏了,只想早些歇息。”

她说着,已起身入了内室。

陆绥安目送妻子绕过屏风而去,侧过脸去时的耳垂一抹淡粉红晕,让他心底划过一丝痒意的。

二人相继沐浴后,便前后上了榻。

心里话既已说开了,芥蒂便也慢慢消散了。

只是,夫妻二人同床共枕,让沈安宁还是略有些不大习惯。

这是自她做那个梦以来,这两个月以来,二人的第三次同床。

第一次那晚,他们一人睡床榻,一人睡软榻,便也不算,第二次,两人不欢而散,他半夜抽身而去,而后一次则是昨夜,沈安宁体力不支,不省人事,醒来时身侧都不见人影,便也无从适应。

细说起来,今晚才算是二人真正意义上地第一次同床共枕而眠。

拔步床内静悄悄的。

十分安静。

静得能够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陆绥安呼吸平缓,静静躺着,仿佛睡着了。

沈安宁背对着对方侧睡着,长久的保持着一个动作一动未动,时间久了略有些发麻,后头没动静后,她轻轻移动了下,身子,翻了下,身。

却未料,下一刻,身子就那样直直躺入一堵铜墙铁壁中,下一刻,长臂一伸,陆绥安的臂膀从天而降,径直搭在了她的腰上,而后微微向后一拢,瞬间将她整个人一并搂入了怀中。

她纤细的玉背,贴上了坚硬的胸膛。

那一瞬间,沈安宁浑身绷紧了起来。

陆绥安没有睡着?他还搂上了她?

这是两世七年从未曾发生过的事情,陌生的接触,陌生的行径,陌生的氛围让沈安宁浑身僵直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身上的锦被,用力攥着,紧紧攥着。

这样突如其来的接触让她有些思绪纷乱。

她下意识地想远离,推拒,然而,他们才刚刚握手言和。

再拒,似乎有些矫情和做作。

正心乱如麻之际,这时,耳边忽而低低传来一声:“我们也要个孩子罢?”

陆绥安低沉沙哑的声音骤然在她耳畔响起。

三年抱俩,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陆绥安想起孙淼夫妇二人的恩爱杰作,有些不甘示弱道。

话音刚落,他不由拢紧了怀中的香软,削薄的唇在她纤细软糯的耳垂上掠过。

拢在沈安宁腰间的铁臂似更紧了几分。

然而,沈安宁整个人只有些怔愣住了,人晕乎乎的,还一度有些没从“我们也要个孩子罢”这句话中惊愕中缓过神来。

这时,腰间的手竟已熟练的拨开了轻薄的衣襟,入了内。

雪山巍峨,起伏巅颤,转眼之间却已尽数入了,他的掌控中。

“放心,我知轻重。”

陆绥安低低抚慰着她。

话音刚落下,五指山陡然间聚拢。

与此同时,薄唇已轻轻咬住了她的耳垂。

等到沈安宁反应过来时,他已然得手了。

沈安宁一时有些恼羞成怒,又气又恼,可这关头,她如何驱赶,前是铁臂后面是铜墙,前后压根动弹不得。

察觉到妻子的“默许”,陆绥安嘴角微牵,不多时,紧握住妻子一侧香肩。

此时,二人都侧躺着。

他搂她在怀。

这个处境,这个尝试,略有些艰难,然而没入的那一瞬间,抵达之处却又是全然未曾踏入涉猎过的全新陌生领地。

陆绥安额前渐渐溢出了细汗。

他咬着牙关,不敢妄动。

只一时调整着呼吸。

而后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让她整个吃完。

长夜漫漫,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4-06-23 02:42:18~2024-06-23 19:24: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高山仰止、marku

s2100 10瓶;刘艳芬 9瓶;55058522 3瓶;看书客、桃源筱竹、川楝子是药草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沁园。

天还没亮, 这日萧氏照常起了,侯爷每日要早起上朝,萧氏二十年如一日的早起侍奉。

外间侍女轻手轻脚的端着银盆, 茶水入内, 萧氏披着衣裳走了出来,倚红立马眼明手快的放下手中东西凑上来伺候, 一边替萧氏整理着衣裙,一边凑到萧氏耳边压低了声音飞快说了句什么, 便见萧氏仰头整理衣襟的手略微一顿,半晌,问了句:“叫水了么?”

倚红点头道:“听说叫了两回。”

萧氏闻言手停了下来, 一时没有说话,神色有片刻沉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 里间响起了一阵细微声响,萧氏缓过了神来,看了倚红一眼, 倚红立马垂目退到一旁,萧氏这才端来茶盏绕过屏风入了内,道:“眼下时辰还早, 老爷怎么不多睡会子?”

便见里间的陆景融醒了, 着一身白色里衣下了榻道:“这些日子礼部事多, 就这几日突厥的使臣便要到了, 陛下盯着礼部, 自然不能出什么岔子来。”

说着,接过萧氏递来的茶饮了一口,忽而问道:“听说绥哥儿昨儿个回府了?”

萧氏贴心自然的取下木桁上的官袍侍奉陆景融更衣, 嘴上笑着回道:“可不是,听说前儿个便命人将书房里头的东西都一并送到宁儿屋子里去了,这小两口从前从不让人省心,如今倒是,总算是让人放下心来了。“

萧氏淡淡打趣着。

陆景融一脸满意道:“嗯,孺子可教,绥儿进益了!”

顿了顿,只笑着捏了下短须笑着道:“若是今年能听到好消息,便再好不过了。”

萧氏道:“咱们大房也到了该添丁的时候了。”

说话间,朝着远处倚红吩咐道:“少夫人这些日子助我协理后宅之事,亦是辛苦了,你让厨房炖上一盅血燕送去,让她今儿个多休养着,莫要赶早过来请安了。”

倚红立马轻车熟路领命而去。

萧氏一脸慈爱体贴,陆景融心头滚热,闻言只一把抓着萧氏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胸前,由衷感慨道:“有你这样的好婆婆,是那沈氏的福气。”

顿了顿,只又道:“这个家,多亏了夫人,若无夫人这么多年来辛苦打理,哪儿能有今日陆家的显赫,我陆景融能得夫人这个贤妻,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陆景融一脸情话绵绵,屋子里还有婢女了,萧氏当即瞪了他一眼,一脸微嗔:“一把年纪了,老爷也不嫌肉麻。”

陆景融却笑着道:“夫人羞起来,同十八岁时一样好看。”

饶是萧氏故作严肃矜持,也不由老脸一红。

老夫老妻一早便打情骂俏,倒是羡煞旁人,一旁的婢女纷纷笑着低下了头。

陆景融一走,这时倚红那头已将燕窝送去川泽居并原路返回了,萧氏这时正在用早膳,见状,甚至放下了筷子,尤为关切的问道:“沈氏可用下了不曾?”

倚红道:“奴婢去时,少夫人才刚起,还未曾用下。”

说话间,抬眼看了萧氏一眼道:“不过我同春淇闲话家常时,听春淇说昨儿个夫人将整盅燕窝都用完了,想来少夫人是喜爱的,毕竟这上等的血燕得好几两银子一两,今儿个光是那小小的一盅便是十好几两,想来少夫人必是舍不得浪费的,加上又是太太的体恤,少夫人只有感恩戴德的份。”

倚红面面俱到的回着。

萧氏便点了点头道:“如此便好,只盼着她早日为我陆家诞下子嗣了。”

说话间,萧氏端起了餐桌上的汤食缓缓饮了起来,面上是一贯的体恤温和。

不多时,特意将其中一例乌鸡汤赏给了倚红。

“对了,太太猜我刚刚回时在路上撞见了谁?”

倚红端着鸡汤正要感念时,这时想起了一茬,忽而道。

萧氏朝她看去,便见倚红暗笑道:“是江妈妈。”

“哦?江妈妈回来了?”

萧氏略挑了下眉,仿佛有些惊讶。

江妈妈是锦苑那位的得力干将,几个月前,她儿媳生了个胖大小子,便告假回老家照顾去了,没想到今儿个回来了?

她不仅仅是房氏的心腹,更是世子陆绥安的奶妈子,无论是在锦苑还是在整个大房,都有着该有的体面。

萧氏闻言,似笑了笑,片刻后,又不由摇了摇头,道:“看来,府里又该有一阵热闹瞧了。”

锦苑。

原本愁容满面的房氏听到江妈妈回了,立马撑起了精神,只如同看到了曙光似的,瞬间一个鲤鱼打滚似的从软榻上一挣而起,立马招呼道:“快,快,快将人请进来。”

房氏话刚一落,下一刻,一名胖乎富态的妈妈款款而入,只见她约莫五十上下,面色红润,气质稳重,样貌虽寻常,却生了一双吊梢眉眼,细细看去,显得沉重又精明。

又见她穿金戴银,比寻常妈妈体面不少,要说是哪家体面人家里头的夫人太太,亦不会有人怀疑。

这人便是陆绥安的奶娘江妈妈。

因陆绥安儿时由她奶大,对她多了几分敬重,故而在整个侯府都受高看。

“我的太太,这才个几月不见,您怎么……怎么憔悴成这样了。”

话说江妈妈一入内,便立马朝着房氏行礼,然而礼行到一半时,看到房氏那萎靡不振的模样,生生吓了一大跳。

人还没缓过神来,便见房氏已拉着她坐在了软榻上,激动又暗恨道:“你这死老婆子,终于记起我来了,还知道回来,我只当你抛了我去外头逍遥快活了。”

房氏将她好似数落了一番,言语间却分明依赖喜爱的紧,数落完后,又咬牙暗恨道:“你不知,这些日子我过得究竟是什么个日子,竟被那沈氏骑在脖子上撒野——”

房氏不吐不快,只一股脑地,气愤又哀怨的将这两个多月的遭遇全部在江妈妈跟前和盘托出了。

江妈妈闻言脸色变了几变,似惊讶,似震惊,又似微微沉思,一直待房氏说完,只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好半晌,这才开口道:“少夫人当初在太太跟前乖得似只小猫似的,怎么才几个月不见,今儿个听太太这样说来,就好似变了一个人似的。”

房氏暗恨道:“可不是,我也有些不解,若非那张脸面还跟从前一模一样,不然我定要认为有人将狸猫换成了太子呢?”

说着,又咬咬牙道:“她也不知在哪儿上了高香,这些日子可神气着呢,先是在陛下皇后跟前露了脸,后又在老爷那儿入了眼,连大郎都被她勾得入了迷,折损了绮罗那个好丫头不说,还让我得了陆景融好是一顿数落,如今更是连晨昏定省都不来了,我这个婆婆如今只成了个摆设了,成了府里头的笑话了。”

说着,说着,房氏一口恶气上不来,险些气得晕了过去。

江妈妈连忙替她拍了拍背,道:“被太太说得老奴都好奇了起来,老奴倒要好生去会会咱们这位少夫人了。”

江妈妈一边劝慰着房氏,一边幽幽说着。

房妈妈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似的,瞬间满血复活了,道:“你要如何会?”

便见江妈妈笑了笑,而后双眼眯了起来道:“自古当儿媳的忤逆婆婆不易,可当婆婆的想要收拾儿媳还不是轻而易举么,一顶孝道的帽子便能压得天底下所有儿媳都翻不了身,太太,您就是太宽容了,天底下哪个婆婆能容得下儿媳这般跳脱猖狂,老奴就不信少夫人再能耐,能能耐到连孝道二字都不放在眼里。”

江妈妈转眼之间,便已有了主意。

而川泽居,用过早膳后,陆绥安便脚底生风去衙门了,因小琼山偏僻路远,陆绥安还特意点了两名护卫跟随。

陆绥安前脚刚走,后脚沈安宁便也上了马车,特意绕道老宅,将沈牧一并捎上了,这才朝着城外而去。

出了城区,驶向郊区,人烟渐渐稀少。

小琼山与寒山寺同路,前世沈安宁几乎足不出户,但是每年随萧氏、房氏上山祭拜,后又陪着房氏治疗消渴症之病,故而对这条路倒是熟悉。

一路上,沈牧沉默话少,但每回在沈安宁看向他时,都会很快将目光抬起,迎上她的目光,表示回应尊重。

她没有将要见拜访夫子的名讳告诉他,名声

太大,怕他心生紧张。

只一路交代道:“一会儿见了夫子,正常应对便是,勿骄勿躁,忌谄忌媚,老人家脾气不好,多几分耐心便是,你这般优秀,应该能入夫子的眼的。”

沈安宁细细叮嘱。

沈牧一一听命道:“好——”

顿了顿,看了她一眼,乖顺道:“都听阿姐的。

说完,仿佛有些不自在,立马低下了头去。

这时,马车在前方山口分流,一边去往寒山寺,一边则通往小琼山,驶入小琼山的路径后,人更少了,荒无人烟,四处是山路丛林,行到半山处时,得下马车徒步登山。

沈安宁领着沈牧下了马车,一抬眼,才见许是不久前经过一场风雨,只见四处满是枯枝败叶,将上山的小径都遮挡住了。

这会儿是秋天,衬托得整个山上有些萧条败落,这时,林间不知名的鸟雀飞过,发出奇怪的叫声。

“夫人,这里好偏啊,那位庄夫子怎会住在这么偏僻的山上?”

白桃有些担心,下意识地紧了紧身。

沈安宁也没想到此处竟这么偏,嘴上只道:“自古圣贤都有些奇怪的癖好,不足为奇。”

说话间,看了眼头顶的蜿蜒小径。

沈牧见她看着上山之路,还以为她犯怵,不由道:“阿姐不若在此等待休整片刻,让牧儿先前去探探路。”

顿了顿,又道:“若道路顺畅,牧儿再回来接阿姐。”

沈牧思虑周到道。

却未料话刚落,只见沈安宁嘴角略翘道:“这座小山坡还难不倒我。”

说完,撩起裙摆,便动作麻利熟稔的攀上了乱石小径。

她可是在山里长大的。

她刚走,后头白桃亦轻车熟路的跟了上去,甚至有些挑衅的看着沈牧道:“小公子,咱们比比如何?”

说完,麻溜上了山。

看着步履轻盈,熟门熟路的主仆二人,沈牧有些惊讶,而后想起他这位阿姐的经历仿佛意会了过来,只目送主仆二人攀了一阵,这才加快步子,一路跟随了上去。

却未料,刚跟上来,绕过前方一块山石后,只见前头二人已不见了踪影。

再往山上看去,蜿蜒小径看不到尽头,独独没有那抹纤细身影。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惊恐的尖叫声:“啊——”

极为短促一声。

沈牧心头一紧,面色一变,立马朝着发声处冲了过去。

……

却说,这日大理寺倒是难得热闹,果不其然,府衙这日将那桩闹得满京沸沸扬扬的分尸案移交到了大理寺。

两位少卿大人分身乏术,这桩搅动得满京不得安宁的案子几经周转落到了陆绥安手里。

上午,陆绥安去义庄查看了尸首,说是尸首,不过是几块残肢断臂。

下午便要准备再去一趟案发现场,却不料这时府衙的人面色惨白来报道:“又发现尸首了,又发现尸首了——”

衙役面色惊恐,一脸慌乱。

陆绥安盯着衙役道:“稳住心神,且先告诉我尸首在何处?是男是女?是全尸还是分尸?”

陆绥安稳重锋利的眼神让衙役渐渐平复了心情,良久良久,只整理好思绪,一字一句道:“是女的,跟上回一样皆是残肢断臂,就在……就在小琼山脚下。

陆绥安原本一派沉稳,然而听到小琼山三字时,神色骤然一怔,眉心瞬间跳了一下,下一刻,犀利冷寒的目光径直朝着衙役面门射了去——

“你再说一遍!尸首在何处?”——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4-06-23 19:24:07~2024-06-25 00:03: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种子木木 5瓶;人间烟火气、45754458、龙井香青团、水果沙拉、5796638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只见陆绥安死死盯着他, 他一瞬间面若修罗,眼若毒箭,浑身散发着一股子骇人戾气, 吓得衙役浑身哆嗦, 喉咙发颤,竟结结巴巴一度说不出任何话来。

这动静连衙门里的诸位同僚们都给悉数引了出来。

还是上官过来查看情况, 陆绥安这才从愣怔中缓过神来去,却连上官也丝毫顾不上, 直接一把揪住衙役朝着常礼身上一扔,满面寒霜道:“带上他,前面带路。”

话一落, 陆绥安顷刻间翻身上了马,待众人还没缓过神来之际,只闻得几道烈马嘶鸣声在半空中响起, 陆绥安早已挥起马鞭快马加鞭朝着城外赶去。

话说陆绥安往日里虽冷面疏离,令人难以接近,却从来循规蹈矩, 面面俱到,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般满面森然,盛怒下竟如同狂风暴雨般, 莫名骇人, 众人面面相觑, 又见竟是与近来京城这桩大案有关, 料想此案干系重大, 遂丝毫不敢耽搁,立马安排人手一路追赶了过去。

等到一路人马快马加鞭地赶到小琼山脚下时,正好撞见小琼山入口不远处停放着一辆马车, 而那马车无比眼熟,正是沈家的马车。

连马尚且未曾全然停下,陆绥安便早已经甩踏飞身下马,一把揪住车上车夫,厉声问道:“夫人何在?”

骤然听到这道盛怒的声音,车夫吓了一大跳,而看到从天而降的世子后,车夫顿时满脸仓皇道:“世子,夫人,夫人走失了。”

车夫是府里的老人了,亦是头一回遇此情况,当即一脸慌乱道:“朱确,沈良二人已进山搜寻去了,他们让我在此处等候,唯恐……唯恐夫人原路折返寻不到人影。”

也就是在等候的过程中,他看到衙役入山,这才知山上竟然出了事情。

夫人若是出事了,他们一个都别想活了。

车夫当即半边身子都软了。

若说这一路,原本还只是心情凝重的话,那么听到车夫这番话后,陆绥安心头则阵阵猛跳了起来,不多时,身体里的血液都好似快要停止流淌了。

勒着马鞭的手阵阵发紧。

粗粝的麻绳将他的手心磨出了阵阵发白的痕迹,转弯处竟溢出了斑驳血斑,却尤未可知。

“血还未凉。”

“死亡时间约莫在一个时辰内。”

“又是个女子,头颅尚未寻到,皮肉白皙,右肩上有颗痣。”

一路上,衙役结结巴巴的描述如同咒语般,一遍又一遍在脑海中不断盘旋上演。

只因,这一条条描述,竟条条与沈氏对上了。

今日沈氏便恰好去了小琼山,还是他一早起来吩咐安排的车马,还特意点了两名护卫跟随。

算上时间,抵达小琼山恰好在一个时辰前左右。

而皮肉白皙,沈氏恰好是他见过皮肉最细腻白嫩之人,不过皮肉白皙的女子众多,这一点还不算什么,可关键是右肩上还有一颗痣。

若是在这两夜之前,这个描述兴许还不会让陆绥安这般小提大做,乱了分寸,可关键是,那晚他掌了灯,便也在灯下一览无余的看到了妻子右肩上的那枚痣。

小小的一枚,淡褐色的痣,因她太过白皙细腻,全身洁白如玉,故而这枚痣显得尤为招眼,点缀在妻子身上,只有种妖冶的美,他曾用指腹轻轻捻蹭过,亦凑上去亲允过。

而今,却给了他重重一击。

再加上此刻车夫的一番话,让他整

个人如坠冰窖。

陆绥安闭了闭眼,不会,绝无可能,沈氏身旁有奴婢,有仆人,更有两名护卫在身,断然出不了任何岔子。

纵使条条线索同……同沈氏对得上,可却也有无数的漏洞和可疑之处。

陆绥安紧紧闭着眼,有那么一瞬间,脑海中一片空白,他办案多年,素来才思敏捷,又敏锐冷静,他是大理寺司直,断过这么多桩案子,他有着常人没有的逻辑和条理,他不该自乱阵脚。

然而,成了当事人后这才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受害者亲属的慌乱与迷茫。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空白的脑海中飞快窜出来一个清晰的念头来,那便是:他不容她有失!

他们才刚刚和好如初,沈氏今早才刚从他们温存过的臂弯中醒来,他绝不容她有任何闪失!

这样想着,陆绥安只猛地吸了一口气,只极力压制着胸中不安,而后冲着身后常礼及几位下属一字一句沉声吩咐道:“派人上山搜寻,便是将整座山彻底翻过来,也务要将人找到!”

又道:“若是人手不够,派人去山下征集百姓,今日便是将整座山铲平,我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最后,这才一把揪住先前那个吓破胆子的衙役的衣襟,咬牙道:“带路,去案发地。”

衙役忙缩着脖子在前头领路。

山路险阻,因不久前方才下过雨,故而上山的路上时不时有许多断枝遮挡,有时需边走边清理。

而案发地就在下山腰处的一座山石后,只见满地的残垣断壁,尸首横飞,皮肉断裂,整个场地俨然是个屠宰场,尸首残败得快要没了人形,手段发指到令人胆寒。

此刻县衙早到的几人,一人留守在尸首旁,却也远离甚远,余下三四人在远处一寸一寸搜寻。

“呕——”

领路衙役哪曾见过这等画面,当即撑在石壁旁大吐特吐起来,俨然要将整个肠胃都给全部吐出来。

饶是办案多年,见过无数回身首异处尸体的陆绥安,这一回也不由觉得有些骇然。

陆绥安本无惧此等的场面,然而此刻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眼前此景,足以顷刻间让他脸上失了任何血色。

陆绥安脸色难看至极。

他双手紧握着拳,用力到指骨都根根曲折。

眼中渐渐泛红。

矗立在原地,与身侧山石融为一体,直到不知过了多久,他咬着牙关突兀上前,连工具都来不及携带,便已只身步入血腥腹地,走到其中一处残躯前,抹掉上头模糊血迹,这才看到右肩上赫然出现了一颗小小的痣。

起先,那颗痣黑而大,有半指大小。

而后,眼底微微一花,又见那颗痣慢慢便小,越来越小。

直到跟记忆中的那颗秀气的痣一般无二。

嗡地一下,头脑一度有些发胀。

许久许久,这才缓缓慢慢地支起了身子。

就在这时,远处山下忽而有人激动大喊道:“寻到了寻到了,头颅在此处。”

陆绥安见状,跨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黑发缠绕着一颗血肉模糊的头,纵使未见全貌,可青天白日里,依然觉得恐怖瘆人。

凑过的所有全部齐齐吐了出来。

陆绥安却上前,一一亲手去除那些树叶杂物,拨开发丝,直到双目紧紧落在那张狰狞可恐的面容上时。

他再度死死闭上了眼。

不是!

不是!

不是!

也是,怎么可能会是她。

朱确,沈良二人武艺高强,何况,身边有婢女,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少年。

早该有这样的断定的。

若是放在往日,放在旁人的案子上,他第一时间便会毫不犹豫地将这个离谱的猜测给否决了。

可是,今日他心中却第一次没了底。

他甚至不敢去赌那亿万分之一的可能。

不是她,他庆幸的同时,却也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这样手段残忍到令人发指的案子,三日之内已是第二例了,手法一模一样,不排除连环杀人的可能。

“派人守住山口要道,再派人回城叫京兆府派人支援,分一路人马守住城门,对所有出入城门的可疑车辆严查盘问,余下人下山进村严查——”

陆绥安深吸了一口气后,随后将腰间水袋取下,解开袋口,猛地灌了几口,待整个思绪清醒一些后,这才沉声部署着。

而后,自己则转身亲自领着常礼大步上山寻人。

作案时间过去不久,凶手可能还在山里。

而沈氏,仍不知去向。

他马不停蹄朝山上搜寻,这座小琼山他无比熟悉,他知道哪个方位有哪个岔路。

今日妻子是来寻师的,若是直接去往庄先生住所,便也不存在走失一说,也就是说今日沈氏是在上山途中出了变故。

而山下闹得这样大,却毫无音讯,也就意味着是一处远离主路的去处。

蓦地,远处深山一处山泉处出现在了脑海。

陆绥安直接改道,加快步子操近道从荆棘丛中拨开一条路,大步寻去。

直到翻过一座矮山,出现了一处水源,而水源的尽头是山泉的汇集地,有山有水,漫天美景映入眼帘,而山泉的山石上建造了一处小型风车,风车旁是一座茅草屋,此地宛若世外桃源般美丽纷呈。

只是,人还没走近,便听到茅草屋那边传来阵阵说话声。

倏地,一声短促的轻叫声骤然在远处响起,那叫声虽极短,却惊吓万分。

几乎不用辨别,陆绥安便瞬间听了出来,是沈氏的声音。

有危险?

陆绥安心下一沉,早已大步飞跨而去。

然而,待绕过草屋,才见风车一侧山石旁,一女子竟与一白衣男子俯首帖耳,依偎相拥在了一起。

那女子和男子身影都无比熟悉。

“你们在做什么!”

陆绥安骤然上前,动作粗暴的一把将沈氏拽了过来,而后,毒箭似的目光直直朝着对面扫去。

呵斥这句话时,他目光发狠。

拽住沈安宁胳膊的手宛若铁钳似的,拽得她手腕几欲断裂。

而额上青筋根根绷了出来,两肋处此起彼伏,仿佛熊熊怒火滋滋往外冒。

这一幕发生得太过突然。

沈安宁一时被吓得忘了反应。

而对面裴聿今亦有些缓不过神来。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陆绥安忽然反手将她猛地摁入怀中,只觉得他胸前滚烫,浑身竟止不住在细微颤动。

却又在沈安宁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冷着脸放开了她。

第54章

话说, 沈安宁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喝,一拽,一搂, 一松, 弄得有些懵然,一度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倒是裴聿今瞥了这位从天而降、满面阴沉之人一眼, 眸中一闪,竟率先开了口, 却是似笑非笑道:“哟,陆大人今日真是好大的火气,吃火药了罢?”

说着, 又笑着淡讽道:“还是某些人在外自诩正人君子,对家眷装得礼遇有加,而对内, 实则是个暴敛成性的双面派?”

裴聿今毫不掩饰的阴阳怪气着某人方才动作粗暴的行径。

没见将人都给弄疼了么?

裴聿今素来怜香惜玉,最是看不得对女子粗鲁的行径。

对方俨然一副捉奸后怒火中烧的架势,他又如何瞧不出来?

偏不解释, 还要不遗余力的继续拱着火,微微笑着道:“对了,宁妹妹, 要说话算话, 记得定要好生照顾好咱们方才一同救下来的这只小家伙, 放心, 不让你一人出力, 我定会时不时送粮上门的,咱们一同养!”

说话间,一边似笑非笑的目光扫向某个方位, 一边将手中的小松鼠提拎着送到了沈安宁跟前。

完全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他跟陆绥安仿佛一对仇敌,见面总是你一冷言,我一恶语,永远夹枪带棒,互掐不止。

沈安宁也算见怪不怪了,只是当下待从愣神中回神过来后,才知方才原是被陆绥安误会了。

当即警告的瞪了裴聿今那厮一眼,然后……看向了身侧之人。

欲解释,可被裴聿今这厮这么一搅合,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其实方才是在救治这只小松鼠时,它忽然受惊突然跳到了她的肩上,爪子不小心扒拉到了她耳朵上的樱桃耳坠,沈安宁冷不丁地吓了一大跳,裴聿今是过

来帮她解围的,小松鼠爪子勾着她的耳坠不放,怕伤到她,这才凑近了几分。

没想到会被陆绥安撞见,造成了误会。

只是,即便误会,陆绥安的反应依然有些惊到她了,这是沈安宁两世第一次在陆绥安脸上看到如此盛怒的情绪,便是前几日在八月楼亦没有见到他这个样子,以及,好像隐隐觉得不仅仅是怒意,怒中还仿佛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情绪在里头。

这日的陆绥安仿佛有些奇怪。

不等沈安宁琢磨出哪里奇怪时,又不免再生狐疑。

陆绥安这个时候怎么来了,他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话说,早在裴聿今阴阳怪气的那一刻,陆绥安其实已然敏锐的洞悉了所有始末。

冷扫了眼裴聿今手中出现的那只松鼠幼崽,他有正常人该有的推断。

再一抬眸,茅草屋门槛上坐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正在旁鹜若无的把玩着珠算,风车下,沈氏婢女与裴家那个幼女在河道旁捕鱼,不远处有仆人在生火。

这么多人在场,沈氏不可能如此旁若无人的与他人私会。

只是,他方才不知为何,眼里再也看不到任何人,只单单看到远处依偎在一起的那一幕,胸中便是一窒,只有股无名怒火齐齐迸出,愤怒又后怕,失而复得与背叛,数种不知名的情绪轮番上演,在他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人早已经冲过去了。

他鲜少这般冲动鲁莽过。

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他想,都是在让他得知了沈氏有了和离的心思后,让他一度有些草木皆兵了。

陆绥安闭了闭眼,极力平复着此刻纷乱的情绪。

再一睁眼时,只噙着那双依然残存着几许冷寒的目光,朝着对面之人冷冷警告道:“裴公子若不知男女二字该怎么写,可回去向令尊请教,裴大人一生清廉刚正,尔莫要污了令尊的名声!”

他对裴聿今的不喜毫不掩饰,本没有跟长舌妇争长论短的喜好,若在往日,他压根懒得理会片刻,甚至连一句回应都嫌多余,可今日,裴聿今触到他逆鳞了。

裴聿今又如何听不出对方话中的警告,却依然勾唇笑道:“陆大人看来对家父并不了解,家父一向开明,尤盼兄妹和睦,素来喜欢看到诸如哥哥妹妹一家亲的画面——”

对他的警告好似并未理会,依然装傻充愣着,说话间,见怀中小松鼠在挣扎乱窜,立马夸张着急求助道:“宁妹妹,快来帮忙,咱们的小家伙咬我了。”

他肆无忌惮的拱火,唯恐天大不乱。

陆绥安双眼骤然一眯。

就在沈安宁心头一跳,以为他将要勃然大怒之际,却未料陆绥安一瞬间收起了眼中的戾气,只眯着眼,不怒反笑道:“那就要看陆夫人是想同尔等招逗畜生,还是想同吾夫妻闲话家常呢?”

说话间,他缓缓转过来,忽朝着沈安宁脸上看来。

裴聿今闻言亦朝着她面上看了来。

二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了她的身上。

沈安宁顿时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也不知这二人抽的哪门子疯,每一次见面,回回刀光剑影,波涛汹涌。

沈安宁自然不会走向其他男人,也深知陆绥安这会还在气头上,她虽跟裴聿今清清白白,但只要夫妻关系还在,她就有维护这段婚姻表面祥和的义务。

迟疑片刻,并未做任何犹豫的,缓缓朝着陆绥安走去。

却在她提步的那一瞬,他冷不丁抬起手臂,将她整个人拉至跟前,单手将她桎梏在怀,将她整个笼罩在他唾手可得的方寸地之内。

沈安宁一愣,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下,这番举止多少有些过于亲昵,虽是夫妻关系,多少有些不大自在。

不过,这已不是头一次在外面上演“夫妻情深”,上回在沈家老宅门前亦上演过一回,沈安宁倒是轻车熟路,便也不曾拒绝。

对面,裴聿今看着他们夫妻二人琴瑟琴瑟相拥画面,面上依然笑着,仿佛松了一口气,可笑意分明未达眼底。

话说,陆绥安风尘仆仆赶来这一路,情绪一度高度紧绷,惊耗传来那一刻的紧张,确认尸首那一刻的后怕,以及捉奸那一刻的愤怒,短短半日功夫,他情绪不知几番起落。

此刻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妻子,心中仿佛有千言万语,然而欲开口,又不知从何说起,更不知该说些什么,沉吟许久许久,最终只是沉声问道:“不是上山寻人么?怎会在此处?”

边说着,边将人上下打量,检查有无受伤。

又四处搜寻一番,微微板着脸,一脸严肃道:“朱雀,沈良二人呢?”

话一出口,才见陆绥安的嗓子竟低沉沙哑的厉害。

沈安宁见他方才分明起了怒,陆绥安这人不轻易动怒,可一旦生怒却也不是那么轻易能捋好的,眼见这会子又好似熄火了的样子,不由愣了一下,不过倒也省事了。

正要回话说他二人进山打猎了,却未料这时忽而闻得远处哀嚎一声:“夫人,夫人,我的夫人,可算是寻到您了——”

那一声哀嚎震天震地,宛若将天际都撕开了一道口子。

河边白桃和裴清萤正在捕鱼,眼看着二人合众连横就要抓住那条鱼了,被这震天一嚎,将鱼儿给吓得身子一惊,头尾一摆,顷刻间溜不见了影。

所有人齐齐看去,便见陆绥安的贴身随从常礼此刻自远处风尘仆仆,气喘吁吁地跟来,边跑边兴奋嚎叫道:“可算是寻到您了,可算是寻道您了,若再寻不到您,世子就要将这个座山都给铲平了。”

“您是不知道,在您走失的这段时间里,世子有多担心您,世子已召集山下的村民,您若再不出现,山下的村民就要全部出动来寻您了。”

常礼说着说着,实在说走不动,只浑身狼狈瘫软在了草屋的台阶处,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又见他浑身荆棘,满头大汗,浑身狼狈,就跟逃难过来的似的。

这模样这架势,看的所有人面面相觑。

走失?

将整座山都给铲平了?

还召集了全村人上山寻她?

发生了什么?

沈安宁一头雾水,意识到事情不对后,立马朝着陆绥安看去。

这才后知后觉发现陆绥安此刻身上亦是不遑多让,他素日有洁癖在身,他喜洁喜静,素来衣衫挺阔,稳重持重,连内衣的里衣从来都是千尘不染,从未乱过分毫。

而眼下,竟见衣衫斑驳,挺阔的面料上有被划破的痕迹,上头沾染了草屑污秽,就连头上都仿佛沾染了些许碎枝而丝毫未觉。

他们主仆二人像是风尘仆仆赶了三日长途似的。

却不想在沈安宁看过来的一瞬间,陆绥安略一偏头,竟抿着唇避开了她探究的目光,只侧着脸看向了一侧,仿佛不习惯在人前泄露他的真实情绪。

尤其,在她沈氏面前,在得知沈氏和离的意愿后。

更在今日骤然涌现出来的这么多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后。

他需要梳理,他习惯掌控所有,亦早已经习惯不动如山。

待敛下眼底所有的情绪后,这才重新看了过来,道:“山下出事了,发生了命案。”

顿了顿,又垂目端详着她:“李叔说你走失了。”

命案?

走失?

沈安宁一愣,正要追问个清楚明白——

“是啊,世子还以为夫人走丢了,还以为……还以为那命案跟……跟夫人……哎,总之世子简直都要急疯了,夫人,您是不知道,小的侍奉世子这么多年,还从来未见到世子像今日这般担心着急过,夫人,您说您若有个三长两短,那世子今后可该怎么办啊?”

这时,还不待沈安宁探问,那边常礼又继续深痛恶觉的哀嚎了起来。

他嗓门嘹亮,跟唱大戏似的。

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替家主陆绥安一遍又一遍唱着情深意切的戏码。

陆绥安嘴角微抽,一度缓缓闭上了眼,只觉得有

些丢人现眼。

然而,抿了抿唇后,到底未曾出言呵斥,甚至纵容默许了他的这些……显眼说辞。

而后,缓缓睁开眼,视线垂落到了她的脸上,细微留意着她的所有反应。

沈安宁神色微动了动。

所以,这会儿心里的那抹古怪总算是有了出处,所以,常礼这番话的意思是,刚刚陆绥安不仅仅是在迁怒她,还是……在担心她?

只是……

担心她?

多么罕见又小众的词汇。

真是稀奇。

若不是对陆绥安熟悉了解,沈安宁差点就信了这些鬼话了。

不过再抬眸时,视线却不期然撞入一双幽深深沉的眼眸里,只觉得那双眼里仿佛藏着一个千年深潭,里头悬着一处漩涡,幽暗深邃,仿佛深不可测。

四目相对间,不知是不是方才常礼那些夸张的深情说唱,还是此刻对方专注紧锁着她的目光,还是什么旁的缘故。

总之不知为何,沈安宁心头骤然一跳,一丝异样自心头划过。

她愣了一下,还未待自己深究这抹异样时,已飞速移开了目光。

这时,白桃等人全部簇拥了过来。

陆绥安神色微眯了下,亦随着垂下了双目。

……

所以,今日山下出事了,陆绥安以为她走失了?

以为出事的是她?

……

话说待确定沈安宁彻底安然无恙后,陆绥安悬了一整日的心终于落定下来,他们的事回府再论不迟,如今山下还有桩命案,已是刻不容缓。

陆绥安素来公事紧要,再加上这桩案子非同寻常,便很快将人聚到一起,盘问起了今日沈安宁走失的原因,以及所有人上山前后的细则。

原来,沈安宁今日刚上山时确实跟沈牧走散了片刻,却也不过是一晃眼的事情,她跟白桃在一处山石处边等沈牧边歇脚,恰好沈牧错身而过时未曾留意,后又折返下山找寻,还大动干戈地同朱雀、沈良几人分头找寻,结果不过片刻功夫几人就汇合了,总共错开不到半刻钟的功夫。

不过车夫可能并不知山上情景,还一直在山下焦急等候,便造成了个小小误会。

后来上山后在快到山顶位置遇到了正在等候她们的裴聿今兄妹二人,这才知庄夫子今日下山游玩去了,不在山上。

而今日风和日丽,山间空气新鲜,本着来都来了的心态,裴聿今便带着她们一行来了此处赏玩。

这里好山好水,权当秋游了。

又加上临近中午,便捕鱼的捕鱼,打猎的打猎,准备午膳后再下山。

他们对山下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一路上可有遇到哪些可疑的人?”

陆绥安严肃细致的询问道。

裴聿今他们今日上山早,再加上此处是寒山寺的分支,山多人稀,只在途中遇到一两个樵夫、猎户,并未撞见哪些可疑之处。

沈安宁想了想,却道:“这条山路人烟稀少,今日上山时亦未曾遇到多少人,只遇到过一个黄衫女子——”

说到这里,见陆绥安神色一定,便立马警钟大作道:“就在山脚处的那座山石旁,遇到一个下山的姑娘向我们讨水吃,说是给山上一个庵里的亲人送东西,正好遇到了,就说了会子话,对了,就是在这个时候跟牧儿错过的,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沈安宁知道事关命案,便将所有事发经过全部细细致致的讲述了一遍,不曾落下分毫。

说到这里,见陆绥安脸色微变。

沈安宁略一思索,倏地反应过来,顿时一脸警觉,不多时只觉得全身止不住有些发寒道:“莫非受害者便是方才那个——”

她不由捂住了心口。

而陆绥安虽未曾回答她的提问,可置于背后的手却骤然紧握成了拳。

心里亦是泛起一丝后怕的寒气。

几方问询后,陆绥安不再做任何耽搁停留,当即干净利落的布置着一切事宜,朝着常礼吩咐道:“下山派一路人去山上庵里核实情况,再派一路人马去山下村子里清点有无失踪女子。”

说着,此时已无心再盘问和计较其他,譬如,裴家兄妹二人今日怎也会出现在此处,当即冲着沈安宁一脸正色道:“莫要在此地做任何耽搁,你们速速回城。”

他朝着沈安宁细细叮嘱一番,末了,忽从袖笼中摸出一柄短匕,交到沈安宁手中,道:“拿着防身,若遇凶险,不论发生何事,保全自己紧要。”

沈安宁低头看着手中匕首,比寻常匕首短上许多,不足巴掌长短十分适合贴身藏匿,此刻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

这是前世她不曾见过的东西。

忽然觉得前世今生这两世间竟渐渐开始有许多不同了。

她怔愣的看着,有片刻恍惚。

而那边陆绥安交代完,仿佛还不放心,视线一抬,终于扫向不远处那抹绫白身影,沉吟片刻,终是缓缓走了过去,却依然端着神色道:“劳裴公子代劳,请务必代陆某将夫人安全护送回府中——”

说完,陆绥安忽从腰间摸出一锭银锭子扔向了裴聿今,冷淡道:“这是酬金。”

一副银货两情的架势。

这是求人帮忙的态度吗?

“嘿!”

裴聿今简直气笑了,只接过这一锭银锭子想塞回那陆绥安的臭嘴里,然而对方说完此话后,还不待他回答,便已大步流星的转过了身去。

裴聿今气得疯狂挥扇泄火,他裴聿今从未曾见过如此厚颜无耻,又小气刻薄之人。

恰逢这时,前去打猎的朱雀,沈良二人在此时满载而归,却见那陆绥安不知斥责了什么,二人竟纷纷抱拳,当场跪下认罚,陆绥安只冷斥一声:“回府各领三十丈!”

“即刻将夫人送回府,若有闪失,自行了断!”

书卷之气的身躯上竟有着杀伐果断的锐气。

部署完一切后,复又扭头朝着沈安宁那边看了一眼,这才步履匆匆而去。

而裴聿今听到那条指定后,顿时眉头一挑,只冲着朱雀,沈良二人不怀好意的挑拨离间道:“哎呦呦,真是好个刻薄恶毒的主子,跟着这样的主子心里苦闷得紧罢,二位若不嫌弃的话,不若前来投靠裴某罢,裴某定会比你们那位陆大人良善一百倍。”

话说朱雀,沈良二人受了罚,再也不敢疏忽,亦有样学样随着陆绥安将那裴家公子当作了透明人般直接略过了,只全身心寸步不离的朝着沈安宁道:“夫人,世子让属下立刻送夫人回府,夫人请。”

今日到底不曾出现什么危险,沈安宁没料到那陆绥安竟不由分说地惩戒朱雀沈良二人,正欲安抚一番,这时双眼却偏盯着陆绥安步履匆匆的背影,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一丝不同寻常,不由一把拦住了常礼的去路,道:“山下到底出了什么案子。”

便见常礼缩了下脖子道:“分尸案。”

“连环的!“

这话一出,沈安宁一惊,就连原本一直颇不着

调的裴聿今亦收起了所有的玩笑,同沈安宁对视一眼,两人纷纷神色凝重了起来,当即一脸正色的吩咐所有人立马下山,打道回府。

而下山路过山腰处时,才知案发现场竟然就在沈安宁他们上山歇脚的那处山石处。

巨大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或许,她今日曾与受害者,或者凶手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