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泊月抬眸觑了季旷柔一眼,只见她虽是面无表情,可周身仍缭绕着若有似无的冰煞之气。
敏锐地觉出,季旷柔在生气。
这一认知,搅得相泊月有些心神不宁,他指尖微动刚想说些什么,季旷柔这厢便有了动作。
只见她径直拿过一个煮熟的鸡蛋,开始熟练地剥起蛋壳来。
季旷柔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皮,手中的动作却做得十分利落好看。
修长的玉指捏着白嫩嫩的鸡蛋,远远望去好似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鸦睫挺翘乌密,从相泊月的视角看去,还能看到睫毛顶端泛着的细碎的光晕。
接着,那光晕倏然化作了一支柔软的羽毛,轻轻搔过相泊月的心尖。
惹得他心头禁不住地发痒。
让他下意识想要躲开,却又舍不得挪开双眼。
就这样,瞧得痴了。
再回过神时,正发现季旷柔正在疑惑地望着自己。
相泊月身形一怔后,慌忙别过了双眼。
一股热意自他胸腹蒸腾而起,刹那间便使他绯红了脸颊。
季旷柔微微蹙眉,方才瞧着相泊月的脸颊只红了一片,现下为何整张脸都通红一片。
莫不是还有内伤,没被御医瞧出来?
可那御医在在太医院入职已有三十载,资历与医术最好,不可能会瞧不出是否被打出了内伤。
想到这,季旷柔心中纳罕更甚。
她伸出长指,径直挑起了青年的下颌。
微微朝对方倾身,认真地朝相泊月的左颊处瞧去。
只见青年如玉凝脂的皮肤上,有一个鲜明的五指印。
犹如自雪中绽放的点点红海棠。
瓷白与殷红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勾魂摄魄。
此时的相泊月,犹如一尊脆弱、易碎的琉璃美人。
让人心生怜惜的同时,又会激起对方的破坏欲。
很难不想将他压在身下,狠狠蹂.躏一番。
季旷柔眼眸晦暗一瞬后,随即又恢复了如常。
随着季旷柔的突兀靠近,相泊月被惊得眨眨眼忍不住喉头一滚,双手无措地抓住了她的氅边。
浓郁的凤尾花香从女人身上溢出,将他整个人都萦绕在了其中。
相泊月被香气醺腾待有些目眩,四肢僵硬思维迟滞着,只有胸腔内的那颗心,在不停震颤着。
扑通——
扑通——
扑通——
他能感觉到女人的视线如有实质一般,缓缓从他的颌角流连到他的面颊。
沿途点燃无数篝火。
将他受过伤的那半张脸,炙烤得痛麻之余,又从中缓缓荡起一阵酥暖。
相泊月难耐地轻喟,心底无端生出一股隐秘的期待来。
可下一刻,他的面颊便被一个温热滚圆的物体贴上了。
等觉出是什么之后,相泊月眼睫轻颤,掩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待确定相泊月面颊上的伤无碍后,季旷柔随即后退,将手中的鸡蛋轻轻按压在了那红痕上。
然后用掌心托着,缓缓揉捻。
“他们那样对你,为何还要忍气吞声,不反抗?”
季旷柔沉声问道。
闻言,相泊月眨眨眼。
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
见状,季旷柔微微眯眼,手上动作不停,“怕给本郡主惹出事端?”
对方仍是不说话。
也算是默认了。
“哼。”
季旷柔冷笑出声。
少顷,咬牙切齿道:“莫不是先前本郡主对你太好,让你生出错觉,觉得任谁都可以在本郡主头上撒野?”
闻言,相泊月神情微怔。
季旷柔瞥了他一眼,手下的动作微微用力,神情带着几分自嘲。
“本郡主是谁,安定王唯一的继承人,权势滔天,景国最大的纨绔女、混不吝,目无王法、强抢民男,高兴了杀人不高兴也杀人,谁敢招惹我......”
谁知她话还未说完,便被相泊月急急打断了。
“不是的!”
你才不是这样的人。
后半句,相泊月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口。
见季旷柔神情有些惊愕地看向他,相泊月慌忙垂下眼帘。
不敢正面瞧她,只声音嗫喏地说道:“你很好......”
闻言,季旷柔眨眨眼,只觉得心头被他这句话轻轻地撞了一下。
随即便又恢复如常。
她放下手中的鸡蛋,转而拈了点药膏在手上。
身体前倾,将冰凉的药膏在指腹暖化后,轻轻地涂抹到了相泊月受伤的颊边。
缓声说道:“记住,你现在是本郡主的夫郎,不管私下里我们二人关系如何,在外我都会护着你。”
“不用担心会给我惹事,那些人欺压你、折辱你,一次次的退让是没有用的,他们只会变本加厉。”
“只有千倍万倍地让他们付出代价,他们才不敢再惹你。”
话毕,她望着神情有些怔愣的相泊月,敛眉严肃地问道:“记住了吗?”
许久后,相泊月才从震惊中回过神儿来,僵硬地点了点头。
心中的潮涌却久久难歇。
昔日他接受的教育,一直是凡事不论自己对与错,皆要退让他人三分。
可往往有些人,会将你的退让当做怯懦,将你的大度视作他可以进攻的信号。
进而变本加厉地欺辱你。
季旷柔方才的说法虽霸道、偏激。
却明明让相泊月觉得,心中甚是爽快。
从未有过的爽快。
上完药后,季旷柔随即净手起身。
相泊月目光追随着她,不由自主地也跟着站了起来。
季旷柔随意地瞧了他一眼,“你受伤了,便先在嘉贵君这里歇息一下,不必去赴宴了,等会儿回府的时候,我再来接你。”
说罢,不等相泊月点头,便一撩鹤氅走了出去。
嘉贵君匍一进门,便见相泊月怔坐在檀椅上,目光一直凝着明昭郡主出去的方向。
眸中划过一丝了然。
他就知道,那日相泊月拒绝要嫁给明昭郡主,不过是违心之话罢了。
现下见郡主人走了却没带他,便如此怅惘。
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般,一看就是陷得极深。
他心中难掩喜色,心想俩人关系越亲越好,那样自己在这宫中也会受益匪浅。
自打相泊月嫁给了明昭郡主,因着自己是相泊月的表亲,陛下对待他的态度明显和缓许多。
方才甚至答应了明日会来他宫中用晚膳。
嘉贵君微微眯眼,已经幻想出来日他复宠后,该如何将燕然瑜那个贱人狠狠踩在脚下了!
除此之外,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同相泊月说。
“廖星,脸可好些了?”
他说着,拖着繁复华丽的宫装走上前,亲切熟稔地握住了相泊月的手。
闻言,相泊月微微垂眸,“已经好多了。”
说着将双手从嘉贵君的手中收了回来。
他向来不喜他人的触碰,即使是同性也是如此。
见状,嘉贵君对于他的抗拒,丝毫不在意,面容一僵后随即恢复了如常。
神情担忧地询问道:“究竟是谁打的,郡主可帮你出了气?”
闻言,相泊月点了点头,缓缓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给了他听。
听完后嘉贵君义愤填膺地说道:“太过分了,这群人不过是仗着个九帝卿来狐假虎威,怎么能这么折辱你呢。”
见相泊月沉默不语,嘉贵君忽然想到了什么似地拍了拍他的手。
表情有些神秘,凑近道:“不过你不用担心,郡主已经回绝了陛下,她不会娶九帝卿做驸马的。”
闻言,相泊月身形一怔。
长睫微颤地望着嘉贵君,好似在确认他话中的真实性。
“方才本宫派去为陛下送参汤的宫女无意间听到的,千真万确!”
霎时间,一股强烈的喜悦在相泊月心口迸发,让他禁不住微微湿了眼眶。
谁知,嘉贵君的话还未说完。
只听他话锋一转,沉声道:“而且你姐姐的死因,已经有进展了。”
相泊月身形随之一僵,一股难言的恐慌突兀地袭上了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