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翀瞳孔骤然一缩,呼吸猛地一滞,下颌肌肉绷紧,冷汗随着浑身的一震而滚落,直直坠入衣领,他手掌痉/挛般地攥紧又松开,掌心黏腻的汗液在审讯椅面上留下湿痕。
片刻后,他眼皮低垂,浑浊的眼珠在眼眶里不安地反复滚动,仿佛在权衡利弊,半晌,他才从齿缝里挤出一个音节:“……是。”
警方掌握的信息,远比他预想的要多,如今否认已毫无意义,倒不如坦诚相对。
然而,他这点拙劣的盘算,又怎能瞒得住眼前两人。
程迩倏地放下交叠的手臂,手肘抵在桌沿,上半身微微前倾,丹凤眼轻微眯起,冷冷发问:“你和镜子什么关系,怎么跨级联系上的?”
这问题太过锋利,似乎戳中了什么,张翀呼吸倏然一乱,腮帮子绷紧,牙关咬得咯吱作响。
他视线游移,喉间挤出几声干涩的轻咳,故作镇定地抬高嗓音:“内部出了叛徒,当然得找信得过的人清理门户!老大选我,那自然是看中了我的能力!”
“……”
话音落下,审讯室内空气骤然凝固。连监控室里旁听的同事们都忍不住扶额,梁方叙甚至忍不住低低“啧”了一声。
程迩唇角微抽,眼底浮起一丝毫不掩饰的嘲弄,他慢条斯理地靠回椅背,双臂交叠,一字一顿道:“你对自己的能力,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操!你什么意思啊!”张翀眉头紧蹙,一下子就坐不住了,猛地挣动手铐,腕骨被勒出深红的痕迹都不管不顾,双眼赤红,那眼神怨毒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猛扑上来,将他生吞活剥。
余寂时唇角难以抑制地扬了扬,又很快被压下去,他很快便抓住他前后言语中的矛盾,目光沉静,语气温和,却不容回避:“你之前的表达中杀朱宽是你临时起意,可又提到镜子告诉你朱宽叛变,需要清理门户……”
他稍微停顿一点,嗓音不疾不徐,“所以,杀朱宽,到底是你自己的念头,还是镜子的指令?”
他的语气不似程迩那般锋芒毕露,反而带着几分循循善诱的耐心,此时眉目舒展,神色平静,极易让人卸下心防。
可这一番话却条理清晰,直剖要害,张翀脸色骤变,暴怒如潮水般退去,他下颌紧绷,齿尖咬紧唇瓣,深深陷入,舌尖无意识地舔/舐着渗出的血珠,肩膀也不受控制地细微颤抖起来。
漫长的沉默后,他忽然扯出一个僵硬的笑,肩膀夸张地耸了耸,仰起头,抻着脖子,语气故作轻松:“行啊,你们猜对了,我没权限杀上线,更不知道他住哪儿,这当然是镜子指使的。”
他尾音上扬,带着几分破罐子破摔,又带着嚣张的挑衅,可那绷直的腿线,微微发颤的膝盖,都暴露了他此时的惶恐不安。
余寂时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转而看向程迩。
男人双腿交叠,双臂环胸,依旧保持着慵懒的坐姿,接收到视线,他眉梢轻轻一挑,嗓音凉薄:“朱宽转交给你的杀人指令,本是镜子下达给他的。这件事,你知情吗?你在接到指令后有告知镜子吗?”
张翀三白眼眯成细缝,混浊的眼珠在狭长的缝隙里来回转动,斟酌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知情,有告知,所以呢?”
“镜子什么时候通知你朱宽叛变?什么时候下令杀他?”程迩唇角一勾,语速陡然加快,不给对方丝毫喘息之机。
张翀指尖猛蜷,眼神乱飘,明显慌乱,喉结剧烈滚动,程迩见状冷笑一声,故意讥讽:“脑子锈了,这种日期都能忘?”
“4月7号,都是4月7号!”张翀果然被激怒,一咬牙关,闭上眼脱口而出。
审讯室陷入死寂,余寂时斜瞥他一眼,一时不知道他意欲何为,只得抿唇不语。
两人一致沉默,给足了他反悔更正的时间,可漫长的等待中,对方神色从茫然到懊悔,嘴唇张张合合,一直都没作出决定是否要改口。
程迩唇角挑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悠悠开口:“其实人根本就不是你杀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