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面对这样的话,他还是下意识不敢认领,于是轻垂眼皮,默默将话题引到程迩身上:“跟着程队我能学习到很多都东西,还要多亏程队愿意帮助我。”
严承州笑出声来,看出他面对夸赞的困窘,也没再揪着这一点,敏锐地发觉卫生间骤然停止的水声,忽然开口道:“我看得出来,小迩很喜欢你。”
他刻意咬重了程度词“很”,狭长的眼眸带着些许弧度,微微闪烁的眸光里藏着几分意味深长,一瞬不移地盯着面前的青年。
余寂时一愣,被他直勾勾的目光盯着,下意识躲避了一下,垂在腿边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指尖在床单上小幅度地反复滑动,也轻轻一笑,含糊道:“程队确实对我很照顾。”
严承州“噢”了一声,哼笑了声:“不容易,我们小魔王也会照顾人了。”
余寂时脸颊的温度在他话音落下时开始攀升,抬眸就看的程迩从卫生间走出来,一双修长的手埋在毛巾里慢条斯理地擦拭。
他薄薄的眼皮耷拉着,语气颇有几分漫不经心:“严哥您这话说得,我今年是二十八不是十八。”
严承州微怔,不知忽然想到什么,唇角的弧度淡了淡,神色恍惚:“你都二十八了?也是,都八年了。你和方叙刚到赵哥组里那会儿,才二十岁。”
脱口而出的熟悉名字直直触到他心底,程迩眸光微动,一瞬的悲哀被他眼底涌上的笑意掩盖,懒洋洋嗤了一声,他开口道:“知道都八年了,您还把我当个小孩儿?”
严承州似乎也反应过来,看着他故作淡然的神色,眼眸被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盘踞,他没有点破什么,顺着他哄道:“行行行,不是小孩儿。”
程迩洗漱完了,严承州才想起桌面上的汤面,腾地站起身,一拍额头,愧疚道:“净顾着说话了,面都坨了,快,你们快吃吧!”
标间里的阳台位置有双人桌,余寂时和程迩面对面坐下,一边吃汤面,一边听着严承州和程迩唠着闲天。
两人阔别已久,之前忙案子一直没时间叙旧,如今闲下来,好似有说不完的话题。
严承州很健谈,普通话不算标准,带着点儿南陵方言的特殊腔调,滔滔不绝地聊起这些年南陵的变迁,聊起这些年遇到的新同事,聊起办过的案子、见过的人人事事。
程迩并非句句有回应,却也总是恰到好处地搭腔,眼里透着一丝不算浓稠的笑意,隐约夹杂着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怀念。
他和梁方叙是南山警校最后一届重培两年班出来的,毕业被分到赵队组里才二十岁,第二年就和赵队、严承州从重案调到了缉毒,其实共事不过三年时间,但是因为一起经历过太多生死磨难,情谊非同一般。
比起同事,他们更像是亲人。
曾经的四人剩下三人,逝去的人被永远怀念,活着的人虽然鲜少重聚,但心始终未曾离散,他们在不同的城市继续发着光和热。
余寂时的目光跟随着话题在两人身上徘徊,能够明显感受到程迩此刻状态的松弛。
后面严承州对梁方叙那边在查的案子简单提了一嘴,程迩巧妙地沉默躲避了话题,似乎不太愿意聊这件事。
吃完汤面已经将近九点钟,三人从酒店离开往市局走,一路的行走速度都很缓慢,像饭后散步似的。
特案组订了下午一点钟的航班回京城市,严承州原本想着难得见一次,想做东请特案组几人吃顿午饭,但时间确实太紧了,也就只得作罢。
洪波市难得晴天,碧空如洗,长街两侧低矮破旧的楼房被强烈的日光笼罩着,都显得高大了几分。小摊贩热络的吆喝声起起伏伏,从未止息。
上午特案组简单做了一些收尾工作,严承州刚到局里就被叫走了,带队出了个外勤,回来又是开会,似乎又遇到了什么要紧的案子。
将近十二点钟,特案组一行人刚刚抵达机场,余寂时从人群中一眼看到熟悉的身影,他正匆匆朝着他们奔来。
程迩似乎也注意到了来人,虽然依旧目不斜视,却稍稍缓了缓脚步,等梁方叙跑到他面前,才转头看向他。
“赶上了!”梁方叙扶着他宽阔挺直的肩膀,喉结滚了滚,大口喘着粗气,“你们要走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程迩冷笑一声,毫不留情道:“你谁啊,我们去哪跟你汇报?”
“……”梁方叙噎了一下,立即挪开手臂,嫌弃地拍了拍碰到他的衣袖,狠狠瞪了他一样,目光游移,”是严哥那边开会走不开,问我有没有空来送送你们,你以为我想啊。”
顿了顿,似乎怕程迩不信,他又自顾自地强调了一句,“是恰好有空而已!”
程迩一眼看穿,懒得戳破他,无奈地弯了弯唇,嗓音温和了几分:“代我向严哥告别,谢了。”
“你搞这么正式干什么?又不是再也不见,这两个月办案子都见了多少回了。”梁方叙冷嘲着,正想抬起手臂搭他肩膀,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
不知为何,他盯着旧日搭档远去的背影,鼻尖发涩,回忆着三人这次短暂的重聚。他们各自忙于工作,似乎都没能坐在一起吃顿饭,更别说好好叙个旧。
想到这儿,梁方叙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心中暗骂自己矫情,可看人越走越远,却还是忍不住大声喊道:“喂,还会再见面吗!”
声音穿过层层叠叠的人群,传得很远,不少路人疑惑地看他一眼。
可始终没人应声。
他最终只看到那个背影高高抬起手臂,朝他晃了晃,不知道是在告别,还是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