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末年。
蝉鸣阵阵,在院中回荡。
段翎仿佛听不见外面聒噪刺耳的蝉鸣声,腰板挺直,安静地坐在书房里温书,双眸低垂着,眼里只有书,时而翻过一页。
忽然,一仆从跑进来,忘了规矩,大声喊道:“不好了!”
待看到段翎,仆从意识到自己方才失态了,马上停下来,毕恭毕敬地行礼:“二公子。”
段翎合上书,缓缓站起来,平和问道:“发生何事?”
仆从上前一步,稍稍抬起眸看眼前的小公子,八岁的他粉雕玉琢,即使还没长开,五官也隐透着艳丽。长得既像段父,又像冯夫人,完美结合了他父母的优点。
“回二公子,三姑娘今日出门差点被马撞到,晕过去了,至今未醒,夫人让您过去看看三姑娘。”仆从心神未定,回话道。
段翎生性凉薄,听到这个消息,心中毫无波动,更无担忧。
不过段翎还是适当露出些身为二哥应有的担忧神色,因为他生活在大家族中,知道段父不接受一个不顾亲情、不顾段家的儿子。
他走出书房,往段馨宁的院子去:“怎会差点被马撞到?”
仆从忙说清楚来龙去脉。
段馨宁今早随奶娘出门,趁奶娘和丫鬟不注意时独自走向别处玩,险些被街上一匹失控的疯马撞到。而林家七姑娘林听恰好经过,及时将段馨宁拉走了,不然她兴许会死在马蹄之下。
转述此事的仆从哪怕没亲眼所见,也觉得颇为惊心动魄。
段馨宁年纪尚幼,刚满四岁,是冯夫人最宠爱的女儿,如果她出事了,段家恐要乱好一阵子,还会殃及他们这些当下人的。
毕竟是下人没看好段馨宁,才让她有机会到处乱跑遇险。
主子少不得迁怒,很有可能将府里所有下人都发卖,换一批新的。思及此,仆从悄悄抹去额间冷汗,心说真是多亏了林七姑娘。
段翎漫不经心地“嗯”了声,对仆从口中这位救过自己妹妹的林七姑娘没多少感觉,随口一问:“林七姑娘如今在何处?”
“在三姑娘身边守着。”
他脚步微微一顿,略感诧异:“她在令韫身边守着?”
仆从:“是的。”
段翎想了下,接着往前走:“令韫之前就认识林七姑娘?”
仆从思索:“听说是有过一面之缘,奴也不清楚。”段父在朝中受重用,段家在京城的地位自然是极高的,有不少人家想巴结。
这些人知道段家除了大公子段黎生外,还有尚未长大的二公子和三姑娘,有意无意地让自己的儿女去接触他们,想通过孩子来巴结段家,从而跟段家搭上关系。
林三爷也曾趁段家办赏花宴,将林听送来讨好段馨宁,但段馨宁身边有很多同龄的孩子,没怎么留意她,顶多算是有一面之缘。
段翎没再问。
段馨宁院子里满是人,伺候她的仆从面色惶恐,跪了一地。
他目不斜视越过他们。
走进屋里不久,段翎与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姑娘对上眼。
她坐在段馨宁的床榻边,用手托着下巴,扎起来的长辫子与几条丝绦垂到后腰间,鹅黄色的裙子则长长垂到地面,如正在绽放的花,颜色明艳夺目,充满生机。
想必此人就是林七姑娘林听了,段翎收回视线,望向床榻。
段馨宁盖着被褥,双目紧闭,手伸出被褥外面,牢牢地牵住林听。以段翎对段馨宁的了解,她日后必定会对林听死心塌地。
此时此刻,大夫给段馨宁把完脉了,说她的身体并无大碍,晕过去只是因为惊吓过度,连续喝两天安神药便会恢复如初。
冯夫人松了口气。
段父站在冯夫人旁边,听了大夫的话,伸手去握她:“大夫都说了,令韫没事,你别太过担忧,当心你自己的身体。”
他们现在夫妻恩爱,冯夫人不顾旁人还在,也回握他,随后看林听,走到她面前,柔声道:“听下人说,是你救了令韫?”
“嗯嗯嗯。”林听点头。
林听和段馨宁同岁,模样不可避免带着属于孩子的稚嫩。冯夫人见了,表情不禁变得更柔。
段翎走过去,停在几步之外,唤道:“母亲,父亲。”
冯夫人不知道他何时来的,也就不知道他听到了大夫说的话:“大夫说你妹妹身体无恙。”
他颔首:“那就好。”
一道目光从床榻方向来,落到他身上,似打量,似好奇,无论是哪种,皆没带有恶意,反而带有仿佛洞悉一切的诡异感。段翎觉得古怪,猛地转过头看回床榻。
林听愣了愣,朝他一笑。
段翎不太喜欢旁人如此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感受到冒犯,却没表露出来,也朝她一笑。
下一刻,他看到林听收起笑,看过来的眼神也产生变化,从没恶意变成暗含恶意,似在极短的时间内换了另一种性情。
是他不小心看错了,还是她有意而为之?段翎眉头轻蹙。
“令韫有没有受伤?”段黎生得知段馨宁险些被马撞到的消息,匆匆赶回来,满头大汗。
段翎循声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