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刀破开晚风的一刹那, 也产生了属于自己的刀风,刀尖异常锋利,在黑夜中泛起寒光。
这一刀过于突然, 站在段翎身边的林听都没反应过来。
周围寂静, 绣春刀被掷出去时会有一点声响,夏子默和谢清鹤下意识地回头看。一眨眼的功夫, 刀离谢清鹤很近了, 对准的是心脏,只要他被刺中, 难逃一死。
可谢清鹤本就是个文弱公子,即使看到刀也没能及时躲开。
夏子默倒是反应过来了,却也只来得及将绣春刀打歪了些, 刀尖还是没入了谢清鹤的身体。值得庆幸的是,位置从心脏偏移到手臂,没伤到要害之处。
绣春刀的冲击力大,谢清鹤踉跄了几步,夏子默忙扶住他。
鲜血从谢清鹤伤口涌出来,渗湿衣衫,一片红色触目惊心, 他疼得脸发白, 却忍住没喊。
谢家被抄家时,谢清鹤在牢狱里受过刑,早已领教过各种各样的疼痛了, 所以还能忍得住。
夏子默抬起头,看不远处的段翎:“段大人,你……”
不等他说完,谢清鹤忍痛将绣春刀拔了出来, 任由伤口流出更多的血,然后一步步走向段翎。
夏子默牢记段翎的心狠手辣,唯恐他会再次出手,想拦住要走过去的谢清鹤:“谢五。”
谢清鹤推开了夏子默,双手奉还刀:“段大人,你的刀。”
他不怪段翎对自己起了杀心,也没资格怪,受伤后反而轻松了点,毕竟林听会被归叔抓到军营,他也有错——无能的错。
夜色下,绣春刀散落着星星点点的血渍,染红了刀上雕花。
林听的心情大起大落,见谢清鹤没死在段翎刀下,紧绷的身子稍稍放松。虽说有些事可能是谢清鹤间接导致的,但他罪不至死。
最重要的是谢清鹤若死在这里,还在军营的今安在怎么办?
段翎会对谢清鹤动手在林听意料之外,刚刚见面时,他神情分明平和,不像是要动手的人。
但仔细想来,段翎会动手也很符合他睚眦必报的行事作风。
原著里他就是这样的人。
说起来,看过原著的她才是这世上最清楚段翎真面目的人,不过当林听看到他动手的时候,只有担忧谢清鹤会死的情绪,依然没有因此害怕、想远离他的情绪。
一想到段翎昨夜办差一晚上,今早回宅子发现她不见,找了一天,林听就忍不住望向他。
她站在段翎旁边,这样看过去只能看到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林听看了段翎几眼,又看他们面前的谢清鹤,稍加思索,想上前去接过他举在半空的绣春刀。
段翎余光扫过想上前的林听,一手握住她,一手接下绣春刀,没再当着林听的面对谢清鹤动手,也没让她碰到谢清鹤的血,他淡淡道:“抱歉,手滑了。”
说是手滑,但在场的人都能看得出他是真想杀了谢清鹤的。
谢清鹤艰难地抬起受伤了的那只手,双手给林听与段翎行了一礼,却也道了一声:“抱歉。”
他离林听不远,她能闻到从谢清鹤身上传来的血腥味。
林听心情复杂。
谢清鹤身形瘦削,立在风中,站得不太稳,摇摇欲坠,行完礼后感到晕眩,往一侧倒去。林听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倒下就本能伸手过去扶,无关乎是谁,却被段翎拦住了。
而谢清鹤靠自己站稳了。
林听朝夏子默使了个眼色,想让他快点把谢清鹤带走。
停在几步之外的夏子默立刻冲上来,忙不迭地拉走谢清鹤,把人扔到马上,牵过缰绳就走,他走晚一步都怕谢清鹤没命。
段翎没拦,放他们走了,他不疾不徐擦去刀身的血,这把绣春刀在今日之内染过两个人的血,一个是夏子默,一个是谢清鹤。
片刻后,绣春刀回到刀鞘,段翎对她道:“我扶你上马。”
林听本想说我自己可以的,但见他伸手过来,又把这句话咽回肚子里了,被他扶着上马。
段翎牵起缰绳往城门方向走,目视前方:“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和谢清鹤没什么交情。”
该来的还是来了,她清了清嗓子:“对不起,我骗了你。”
段翎笑着道:“你不用跟我道歉,你没错,是谢清鹤害得你要撒谎骗我,错在他身上。”
“……嗯?”他这个脑回路是林听暂时没法跟上去的。
段翎拉了下缰绳:“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对他这般好,仅仅是因为你们曾经差点相看过?”
她困惑:“我对他好?”
他低笑了声,回眸看她:“你一而再再而三帮他遮掩身份,还不是对他好?如果这都不叫好,那你告诉我,什么才叫好?”
如此说来,的确易引起误会,林听抿唇:“我一开始会帮他隐瞒身份,是因为……”是因为今安在,拥有前朝皇子身份的今安在。
说到此处,她顿住了。
尽管段翎没将夏子默和谢清鹤在私底下有来往的事告知皇帝,对皇帝不是那么忠心,但她也不太能未经今安在同意,随随便便说出他是前朝皇子的事。
段翎虽回眸看她,但前行的脚步没停下,走的路也没偏斜:“怎么不说了,是因为什么?”
林听纠结再三,撇开今安在的身份道:“不是因为我们曾经差点相看过,是因为今安在,他和谢五公子有交情,所以我当初会让谢五公子暂住在书斋里。”
他视线不离她:“也就是说你为了今公子才会帮谢清鹤?”
“对!”
说出来,林听舒畅了。
之前瞒了段翎那么多事,她也不好受,总感觉憋着一口气,很辛苦,如今这口气出来了。
段翎慢条斯理道:“一开始你帮谢清鹤隐瞒身份,是因为今公子。后来呢,花楼那次,你也帮他隐瞒身份了,还是因为今公子?”
林听沉默了几秒,将被风吹到身前的丝绦拨回身后:“花楼那次,不是因为今安在。”
“你自己想帮他?”
她眼神飘过段翎发间玉簪,铃铛击白羽的声响勾人心弦:“京城爆发瘟疫时,他给我和今安在写过信,想帮我们。我见他有这份情义,在花楼又帮了他一次,我也没做别的,就只当没看到他。”
段翎笑淡了些:“原来如此,不过你们之间还写过信啊。”
“其实就那一封,没了。我不知道谢五公子要造反的事,也从未参与过。”后半句话,林听咬得极重,生怕他听不见似的。
段翎转头回去,没再看她:“谢清鹤为什么要抓你走?我问过夏世子,他说不知,你可知?”
她觉得有必要解释清楚。
“你误会了,不是谢清鹤抓我走的,是谢清鹤手底下一位将军自作主张抓我走。”林听斟酌道,“今安在手里有他想要的东西,他想用我来逼今安在说出来。”
段翎再次回眸看她,似笑非笑道:“今公子也来安城了?”
“嗯。”他抓重点很有一手,林听忐忑地想,段翎会不会又提起太子遇刺一事?他之前就怀疑过是今安在做的,现在知道今安在也来了安城,兴许更加怀疑了。
林听头大加头疼了。
可段翎没有提起太子遇刺一事,也不知是忘了此事,还是故意忽略不提,只问:“今公子手里到底有什么东西?他们这么大费周章想得到。”
林听心说,前朝皇子的身份和能拿去招兵买马的金库。
“我不能说。”
段翎也没再追问,话锋一转:“抓你走的将军是谁?”
林听摸着马鬃:“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也没见过他,但听谢五公子唤他归叔。”她昨晚被他打晕时,是背对着他的,没看到脸。
归叔,段翎记得此人是谢家军里颇有实力的一位将军。
林听拢过马鬃,给它扎辫子:“你是何时发现夏世子和谢五公子有来往的?”段翎问了她那么多,她也要问一些自己想知道的。
段翎:“在你之前。”
她是在花楼时发现的,他说在她之前,那很早就发现了:“你为什么不将此事告知陛下?”
“不想说便不说了。”
林听松开马鬃,猜测道:“是因为令韫喜欢夏世子?”
“不是。”段翎对亲情没太大感觉,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所以段馨宁喜不喜欢夏子默,他们会不会在一起,都与他无关。他没将此事告知嘉德帝,纯粹是不想罢了,不是因为他们。
“你是怎么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