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快到了,林府外锣鼓喧天,隔着几堵高墙也能传进来。
“七姑娘,吉时到了。”外间的丫鬟叩门提醒,陶朱拿过绣着蝴蝶、牡丹的红盖头,盖到林听头上,遮住脸,再扶她出去。
出到外面,周围嘈杂,满是欢声笑语,恭贺的声音此起彼伏。林听心跳如擂鼓,有丫鬟递上一条系着花的喜带,让她拿在手里。
与此同时,风裹着一缕沉香气息,越过红盖头,拂林听鼻间,似轻轻地吻了下,再抽身离去。
她终于张开手握住喜带。
红盖头晃动着,林听低下眼睛,隐约能看到牵住喜带的另一只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他腕间垂着与她同色的婚服袖摆。
是段翎的手。
林听不由自主地松开喜带,又握紧,随他继续往外走。
段翎看到了林听的小动作,在她松开喜带那一刻,他产生了难言的阴暗情绪,可她下一刻却重新握紧喜带,阴暗情绪转瞬散去。
出到林府大门,他们停了下来,暂时站在台阶之上。仆从端着喜糖和喜钱过来,成婚时洒它们是习俗,让大家沾沾喜气。
仆从见林听像在发怔,低低唤了她一声:“七姑娘。”
林听缓慢地抬起没握住喜带的手,抓住一大把喜钱,用力洒出去。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对外洒那么多喜钱。
等林听洒了一次,段翎才不疾不徐拿起喜钱洒。
喜钱不是洒一次就结束了,起码洒个几次。林听往装有喜钱喜糖的篮子里抓,却不小心抓到段翎的手,他恰好伸手进来拿喜钱。
这般看着,两只手交叠,她不知是要拿喜钱,还是要拿他。
能言善辩的喜娘瞧见,当即说他们有默契,抓个喜钱也能抓到一起,日后必定恩爱不离。
林听心颤,迅速放开了段翎的手,重新抓住喜钱洒。接到喜钱的人连声道喜,四周欢闹不已。
结束洒喜钱,林听被段翎牵着,送进花轿里面。
在段翎退出花轿时,手似无意地擦过她的红盖头,指尖若即若离勾过垂下来的红穗子,弄得它又晃了晃,扬起来,露出她半张化了妆的脸,林听不禁瞄了眼他。
段翎却及时退出去,放下帘子了,她没能偷瞄到他此刻的样子,有种被吊起胃口的感觉。
鼓乐齐鸣,长长的迎亲队伍穿过一道又一道热闹街道,往段府去。轿夫扛轿比林听坐马车还要稳,她感受不到一丁点摇晃。
不知过了多久,花轿停下了,帘子再次被人从外撩开。
尽管林听盖着红盖头,看不见前方,也还是下意识抬了抬头。不到片刻,段翎牵住了她的手,他嗓音清润:“到了,出来吧。”
林听起身出来。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段府门前却很亮,数不清的大灯笼高挂半空,洒下能压住黑暗的光线。
待林听出了花轿,段翎才将那条喜带放回她手中。段府外面铺着喜庆红布,他们踩着它们进去,拾级而上,跨过大门前的火盆和放了苹果的马鞍,往里走。
就在此时,鞭炮声起。
火红鞭炮接二连三炸开,落得满地红,引人捂耳欢笑,林听便是在这一片笑声中踏入大堂的,被她握在掌心里的喜带有点湿了,被汗濡湿的,颜色比较深。
冯夫人和段父坐在大堂前方,向来喜爱素雅的她今天难得佩戴金钗,穿了一套鲜艳的衣裙,此时眼含慈笑,看着他们二人进门。
段馨宁站在旁边,从林听进门就紧紧地盯着她看了,心中百感交集。要知道他们以前的关系并不好,如今却拜堂成亲了。
他们停在大堂中间。
喜娘面带笑容走到前边,声音嘹亮道:“一拜天地。”
事已至此,没什么好犹豫的了。林听忽略跳得飞快的心脏,转过身,面朝大堂之外,也是天地之外,弯腰拜下。到“二拜高堂”时再转回来,拜冯夫人和段父。
“夫妻对拜!”喜娘声音越发大,像要让在场的人都听见。
听到“夫妻”二字,林听微顿住。这时,另一头的喜带极轻动了下,拉动她的喜带,也拉动了她的心弦,林听鬼迷心窍拜了下去,亲手斩断了最后的悔婚机会。
拜完堂,林听离开大堂,与段翎暂时分开,被丫鬟送进张灯结彩的婚房。陶朱跟了进来,让其他丫鬟出去,问她渴不渴。
她只在早上吃过点素食,现在又饿又渴:“我想吃东西。”
一般来说,新郎尚未来揭盖头之前,新娘是不能吃东西的。可陶朱心疼林听,先给林听喝了杯水,再想悄悄拿糕点给她。
陶朱刚碰上摆在桌上的糕点,就有人来敲门了,她只好收回手,走过去开门,却见段府的丫鬟端着还冒热气的饭菜,鱼贯而入。
“这是……”陶朱不解,段翎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她们提早拿饭菜过来,岂不是凉了?
林听鼻子灵,闻到了饭菜香气,肚子不受控制叫起来。
“二公子让您先用膳。”丫鬟放下饭菜,毕恭毕敬将段翎的话转告她,随后便关门离开。
陶朱立刻扶林听坐到桌子前,夹了些菜喂她吃。新婚当晚的红盖头得由新郎亲手揭开,否则会不吉利,所以陶朱没让林听掀开红盖头,而是伸进红盖头里喂她。
林听觉得这样吃饭很麻烦,也很慢,有几次想掀开,懒得管什么吉利不吉利的,但每次都忍住了,乖乖张嘴吃陶朱喂来的饭菜。
吃着吃着,她蓦地发现喂自己吃饭的人变了,变成段翎了。
林听缓缓闭上嘴。
段翎握住勺子的手停了停,放回桌上,看面前还盖着红盖头的她,嗓音似带笑:“不吃了?”
林听咽下口中的饭菜:“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她怎么没听见开门声,是太专注于吃饭了?不对,段翎这个时候怎么会回婚房,不该在前院里招呼客人?
段翎起身去拿玉如意:“在你吃第二碗的时候就进来了。”
陶朱在他进来后出去了。
第二碗?现在是第三碗了,他喂了她快两碗?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林听一想到今晚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就不知道怎么面对段翎了:“那客人怎么办?”
他拿着一枚玉如意回到她面前,“到时辰了,他们走便是,我又不是一定要陪着他们的。”
说罢,玉如意落到红盖头下方,勾住它,缓慢地往上掀开。
随着红盖头一点一点地被掀开,林听先看到段翎的婚服衣摆,再是腰间蹀躞带,然后是胸膛、双肩,脖颈上的喉结,最后是脸。
红盖头彻底被掀开了。
林听也适应了房间的光线,看段翎看得更仔细。
烛火下,段翎面容姣好,眉眼染着一抹惑人的艳意,往下看,腰窄腿长,大红婚服如烈火,衬得他白如雪,比妖精还要像妖精。
段翎从容不迫放好玉如意,提起酒壶,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放进她手里:“合卺酒。”
夫妻要喝的合卺酒。
今天她又一次接触到这个词,林听定定地看着合卺酒。
段翎倾身过去,喝林听拿着的酒,喝酒时,眼睛在看她。他唇因酒多了层潋滟的水色,再将自己手里那杯递到她嘴边,温热指尖与微凉的瓷杯抵着她皮肤。
林听对上段翎眼睛,抿着的唇松动,也喝下了他递来的酒,唇齿间尽是好闻、难散的酒香。
婚房的红蜡烛还在燃烧,红光暧昧,她瞥了眼满桌的饭菜。
“对了,你用过晚膳没?要是还没,你要不要也吃点?不喜欢吃这些,你可以叫人做别的。”林听一紧张就习惯没话找话。
“在外面吃了些,我不饿。”段翎眼微弯,注视着她。
林听红妆淡抹,皮肤仍然细腻,镶珠凤冠两侧流苏有轻微的晃动,却显灵动,身上的宽袖长裙婚服层层叠叠,用金线绣着鸳鸯戏水图案的裙带顺着裙摆垂下来。
段翎看了两眼,帮林听取下沉重的凤冠:“时辰不早了,可要唤人取水进来沐浴?”
沐浴?沐浴之后呢?林听眼神乱飘着,心不在焉:“好。”
下人手脚麻利,一眨眼的功夫就准备好浴汤了,她们没在婚房多待,拎着装水的木桶出去。林听先沐浴,段翎到屏风外坐着等。
她念着段翎在不远处,本想加快速度洗完的,转念一想,洗那么快,接下来就没事做了。
于是林听放慢速度。
房间很安静,沐浴的水声清晰,隔着屏风传进段翎耳中,他垂了垂眼,握住书的手收紧。
林听也没拖太久,免得他生疑,估摸着时辰,擦干身子穿衣,走出屏风:“我、我可以了。”
段翎淡淡地应了声,越过她,走进屏风后沐浴。
林听心猿意马。
趁他沐浴,脱光了躺床上,在段翎沐浴完之前穿好衣服?不行,万一他不到一刻钟就出来了呢?而且系统说的在场,是要让他知道她是裸着躺床上的“在场”。
若今晚脱光了待床上,有种主动邀请段翎行房事的感觉。
绝对不能是今晚做任务。
虽说林听目前可以接受和段翎成婚了,算是等价交换吧,但还没做好和他行房事的准备。
林听走到床榻坐下,忽然记起屏风后只有一个浴桶,里面装的是她用过的浴汤,段翎方才没唤人进来换过水就直接沐浴了!
听声音,段翎已经进去了,现在再提醒,好像也没用了。
况且他应该也是知情的,算了,她就当不知道吧。林听拂掉洒在被褥上面的红枣桂圆,掀开被褥,滚进去,脑袋也埋了进去,在思考着装睡的可行性。
她还没思考出来,段翎沐浴完了,带着一丝潮气坐到床榻上,掀开被褥:“你睡着了?”
林听不出声。
是的是的,她睡着了。
段翎俯身轻轻地含.住林听垂在身侧的手,极温柔地吞.吐着,她全身像通了电,弹跳起来。
他却没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