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五天过去了。
冯夫人请林听到段府,说是请了画师为她和段翎作画。
大燕有个被皇后带起来的习俗——男女在快成婚前会请画师作一幅双人画像,存下来作纪念。
林听不知道大燕有成婚前画像的习俗,之前她没成婚的打算,也就没怎么留意成婚方面的事,听冯夫人说起这个习俗,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和段翎一起作画?
成婚前的画像,听着就亲近,也算提醒林听婚期将近,这本来是在接受范围之外的,但她今天却没对画成婚前的画像产生排斥。
林听有些惊讶。
自己竟然并不排斥让画师为她和段翎画一幅成婚前的画像。
就在林听想着这件事时,一个由画师带进段府的外族女子走了过来,请她去换裙子和化妆。毕竟这是成婚前的画像,穿着打扮终归要和往日里的有所不同。
冯夫人为她准备了套衣裙发饰,就放在靠近后院的厢房里。
外族女子还不太会说中原话,说得不太流畅,断断续续的,但咬字还算清晰。林听听得懂,想带上陶朱,让她帮忙化妆。
谁知外族女子拦住了她们,嘱咐林听换完裙子后,等段翎给她化妆。这也是大燕画成婚前画像的习俗,画像前,男子给女子化妆,女子给男子束发,以表喜欢。
段翎此刻就在林听身边,自然也听到了外族女子的这番话。
林听目瞪口呆。
让段翎给她化妆?林听有点担心他会给她化成滑稽的调色盘,还是省去这个步骤吧:“他应该不会做这种事,我找人做就行。”
外族女子有些为难,不按习俗来,画像就没特别的意义了。大燕人又随当今皇帝,很是迷信,认为成婚前画像是否顺利,代表着他们成婚后是否和睦相爱。
林听不清楚还有这层寓意,拉着陶朱便往厢房方向去。
段翎出声了:“我会。”
“你会?”林听脚步猛地一顿,诧异转头,看了眼他,眼神写满了“你会?你是骗我的吧”。
“嗯。”
他都这么说了,她再拒绝好像不好。林听答应了,先去换衣裙,再坐到厢房里的镜子前,唤段翎进来,仆从守在房外听候吩咐。
段翎走近她的一刹那,林听紧张了,没由来的紧张,掌心微微出汗,紧接着回忆起那个荒诞的梦:“你、你今天休沐?”
“对,休沐。”
段翎边回边拿起化妆的用具,弯下腰,先往林听脸上敷一层薄薄的粉,修长手指无意间擦过细腻的皮肤,引得她一阵颤栗。
林听抬起眼看段翎。
他的脸在她面前,近看也没什么瑕疵,反而更精致了,唇红齿白,鼻梁弧度优越,睫毛漆黑且长,双眼天生微弯,像时时刻刻在笑,给人很好相处的错觉。
熟悉的沉香黏上空气,时隔五日再次钻进林听鼻间,令她想屏住呼吸不闻,又想多闻一口。
林听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动,眼珠子也跟着不安地乱动。
段翎学习能力强,学什么都很快,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化妆技术,化得比陶朱还要好看。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故意用化妆弱化林听极具攻击性的长相,还顺着她长相化,完完全全呈现本来的面目。没被弱化攻击性的容颜艳到极致,如开得正盛的红莲。
林听还挺喜欢的。
不知不觉,到涂胭脂这个最后步骤了。段翎净手后打开胭脂盒,指腹沾一点胭脂,压到她抿着的唇上,缓缓地滑动,擦过她唇缝,涂进去,沾到唇齿间的热气。
林听心跳加速,想起了他舔她脚的那个荒诞梦。她扣了扣手指,眼睛看向段翎很快又移开。
段翎给她涂完胭脂,并未用湿帕子擦掉,直接放下手。
轮到林听给他束发了。
林听站起来,段翎坐下,她抬手抽出他发间玉簪,坠下来的长发撞进她五指,似要缠住她。
空气中的沉香越发浓了,林听拿过檀木梳,从头梳到尾,却见段翎随意搁到桌上的手慢慢握成拳,像是在忍耐着些什么。
她停下:“是不是我弄疼你了?你要是疼了就跟我说一声,我轻点就是了,不用忍着的。”尽管林听并不觉得自己有多用力,但还是要以段翎的感觉为准。
段翎能猜到林听是因为看到了他握起来的手,才会这样问。
他松开手:“不是。”
林听还是放轻了力度,当他是给她留面子,所以没直说:“你疼了一定要跟我说。”他给她化妆化得那么舒服,她该有来有往。
段翎垂下眼。
林听聚精会神给段翎束发,不过自己扎头发和帮别人扎头发不太一样,她弄了几次,他头发经常从指间溜走,掉一缕出来。
折腾片刻,林听总算握齐了段翎的长发,拿过冯夫人准备的玉冠:“就好了,你再等等。”
段翎却将玉簪递给她:“用这支玉簪束发便可。”
林听目光落到他握在手里的玉簪上,还是她送的那一支:“可这是冯夫人为你准备的新玉冠,今天用它来束发比较好吧?”
“那又如何。”
林听迟疑了下,放下玉冠,接过玉簪,插.进段翎发间:“好了,你看看可不可以。”她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束太紧,束太紧会难受,可束太松又会有发丝掉落。
段翎:“可以了。”
她往后退一步,让他能起身:“那我们出去。”
画师早就在后院等着了,见林听和段翎出来,叫他们坐到对面凉亭,保持一个姿势半个时辰。
林听刚坐好,画师又说话了:“林七姑娘、段二公子,你们坐近一点,不要离得太远。”
离得远?哪有?林听看了看她和段翎的距离,不到一根手指。她明白了,画师是想让他们手臂挨着手臂,很亲近地坐着。
在段翎坐过来前,林听坐过去了,大红色裙摆压着他衣摆。
段翎见林听主动坐过来,看了她几眼。又因为林听面朝画师,所以他能看到的只有她的侧脸。
凉亭只剩下他们二人,身体紧挨着,绑住林听蝴蝶髻的长丝绦垂下来,落在段翎掌心上,他不自觉收拢手,再一次握住了丝绦。她这次没怎么乱动,丝绦没滑出去。
画师开始作画了。
四周偏静,只余鸟叫虫鸣,还有一些风吹过花草的簌簌声。林听喜动,要干坐着半个时辰,对她来说实在是个巨大的挑战。
林听坐了片刻,总感觉哪里痒,但没蚊虫飞过,纯粹是想动,但不知怎么的,还是克制住了。
她决定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段大人。”
他下意识侧头看她。
画师握画笔的手顿住,提醒道:“段二公子,您能不能把头转回来,我正好画到您的脸。”
段翎转头回去,面向不远处的画师:“你想说什么。”
林听不太好意思了,如果不是她忽然叫他,他也不会动:“我能不能问问你为什么当锦衣卫?”因为段父是锦衣卫指挥使,所以他“子承父业”,也当锦衣卫?
但她又感觉不是。
段翎像是能看穿了林听心里面的想法:“我不是因为我父亲才当的锦衣卫,我当锦衣卫,是因为我想当,我很喜欢查案、审讯、杀……抓人的那种感觉。”
怪不得段翎整天办差也不厌烦,原来是热爱这份工作。林听做不到,她不热爱干活,热爱的只有钱,干活也是为了钱而已。
林听说了几句话,又想动了。听画师说已经画完头,她轻轻歪了下头,不过身子依然不动。
如果在现代,用相机一拍就行,古代只能一笔一划画。
画师画到他们头以下的身体了,当看到段翎握住林听丝绦时,落在画纸上的笔停了停,抬头看段翎和林听,最终还是将这个并不是很明显的小动作画进去:红色的丝绦被一只手攥在掌心上。
半个时辰过去后,林听脑袋靠着凉亭的柱子,睡着了。而画师作完画,低声跟段翎打声招呼,留下画,带着那个外族女子走了。
段翎站起来,看了半晌画,走到林听面前,想叫醒她。
可段翎看着林听,又不出声了,她唇上胭脂是他亲手涂抹的。看着看着,段翎亲了上去,一点点吃掉她唇上那些用花做的胭脂。
林听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