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听做贼心虚,都不敢看段父,耷拉着脑袋,当个透明人。
主要是段父还是锦衣卫指挥使,官职比段翎的还要大,言行举止有一股无形的威压,莫名令人心惊肉跳,林听不得不正视,看着他就心生敬畏。
她偷瞄段翎。
段翎神情柔和,反应平平,丝毫没有被段父这番话影响到。
他当锦衣卫,纯属是想享受杀戮的快感,并不是为了效忠谁。陛下又如何,他要是效忠陛下,就不会随心所欲地杀了梁王。
而坐在段父身边的冯夫人眼微冷,却温婉笑着,抬手握了握他的手:“今日是我的寿辰,还有客人呢,你们两父子聊公务作甚。”
冯夫人又道:“若你们想聊公务,改日回北镇抚司再聊。”
她一出声,他就熄火了。
段父敛起所有情绪,没说下去了:“夫人您说得是。”
冯夫人这才松开段父的手,吩咐仆从给林听布菜,让她多吃点,说她看着都瘦了,无旁人知晓他掌心多了一道极深的掐痕。
用完膳,时辰还早着,年轻的后辈被冯夫人安排到花园里闲聊,林听和段馨宁也在其中。
宾客带来的仆从则被安置到其他院子一起用饭了,他们是仆,吃饭会比主子要晚。有些宴席还不会备仆从的饭菜,是冯夫人心善,派人备多一份给他们的。
陶朱也去了,所以她没跟着林听来花园,在别的院子用饭。
花园甬路相衔,错落有致,林听沿着青石板道进去,越过垂花门,再过假山流水便能看到了争奇斗艳的百花,有些花绕水盛开。
今日天气好,有不少蝴蝶围着花飞,有一只还飞到林听肩上,她抬起手想碰它,蝴蝶却飞走了,落到走在后面的段翎手上。
段翎下意识地握住那只蝴蝶,在林听看过来时,松开了手。
蝴蝶又飞走了。
很快,他们走进了花园深处,不知是谁起的头,说要投壶,林听没兴趣,只站旁边看着。
段馨宁对这种小游戏很感兴趣,去跟那些贵女和世家子弟一起投壶,却没有投中过一次,最后还是夏子默教她,她才中的。
也是因为投壶,段馨宁不再避着夏子默,肯看他,也肯跟他说话了,偶尔还偷摸碰碰手。
主动偷摸碰手的人当然不是羞答答的段馨宁,而是夏子默。
林听默默地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段翎那一张貌若好女的脸:“段大人,你不去投壶?”
段翎射箭射得准,投壶也能百发百中,正因如此才没挑战性:“我不太喜欢投壶,林七姑娘呢,你怎么也不去投壶。”
她摇了摇头:“我也不太喜欢,而且刚用完膳,不想动。”
后半句才是真实理由。
段翎笑了笑,走到几步开外里的水池边看鱼。林听本想离他远点的,但又听见他冷不丁地问:“你和谢家五公子是什么关系?”
林听呼吸一紧,收回要离开的脚步:“谢家五公子?”
他回首看她,然后唤仆从拿来鱼食,再让人退下,抛鱼食进水里喂鱼:“对,谢家五公子,谢清鹤,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林听心跳如擂鼓,望着水中鱼,不答反问:“你怎么突然问起他?我和他能有什么关系?”
段翎又往水里抛了点鱼食,平易近人道:“我是负责抓拿他的锦衣卫,调查过谢家,发现你母亲曾有意要将你许配给他。”
将她许配给谢清鹤?
林听想起来了,李惊秋以前是说过想约谢清鹤和她相见,但还没行动,谢家就火速被抄了。
“是有这么一回事,这件事跟你要抓拿谢家五公子有关?据我所知,在谢家被抄前,京城里也有不少姑娘想与他结秦晋之好。”
段翎不再抛鱼食:“你也想与谢家五公子结秦晋之好?”
他的关注点怎么总是那么奇特?她实话实说:“这倒没有,我母亲让我和他相见而已,又不是我想和他相见。上次我和你在南山阁相见,也不是我想的。”
林听见他还没回答自己的问题,又重复问了一遍:“我母亲是否曾有意要将我许配给谢家五公子,跟你要抓拿他有关?”
“无关。”段翎说。
他弯下腰,放鱼食到旁边,伸手进水池,抚过因鱼食而浮上来的鱼:“我只是好奇,你如果见到他,会如何,是向官府举报,还是视若无睹,亦或是伸出援手。”
林听眨了眨眼,说得一口漂亮话:“我是大燕的守法良民,自当会向官府举报他的行踪。”
段翎极轻地笑了声,推开要蹭他手指的鱼:“当真?”
“当真。”林听拿起地上的鱼食,喂没吃到的鱼,边说边看他神色,“我跟谢家五公子又没什么交情,犯不着为他冒险。”
段翎垂下眼帘,望着水从指间滑落,消失于水池中:“如此甚好,希望林七姑娘说到做到。”
林听摸着滑不溜丢的鱼,纠结再三,问道:“你奉命抓拿谢家五公子,抓不到会如何?”
他微歪过头看她,眸底是她的倒影:“你觉得我会如何?”
“陛下会责罚你?”
段翎碰了下从林听手底下游过来的鱼,弯了弯眼,笑颜极具蛊惑性,勾人不自知:“怎么,要是陛下会因此责罚我,你会助我早日抓到谢家五公子?”
她讪笑,低声道:“我哪能助你抓到他,我没这个实力。”
“是么。”
他笑意却不达眼底,有一瞬间想捏死手边这条若即若离的鱼,却还是放它游走了,起身净手。
林听撒掉所有鱼食,也用干净的水洗了洗手,掏出袖里的帕子来擦水:“你是锦衣卫,你都没能抓到他,更别提我了……你还没说陛下会不会责罚你呢。”
段翎眼睫微动了下:“不清楚,陛下的心思,谁能猜得着,都说圣心难测了。不过只要谢家五公子出城,我就能抓住他。”
她有不好的预感。
“为什么说只要谢家五公子出城,你就可以抓住他?”
段翎缓缓道:“因为我给守城官兵下了命令,凡是出城的男子,皆要被摸脸,防止他们易容。女子一般不用,但只要是跟谢清鹤身高相似的女子要扣下。”
林听听完,一下子没拿稳用来擦手的帕子,被风吹掉。
他抓住了。
林听无言片刻:“哦。”段翎这是要堵死谢清鹤出城的路,他想出城难于登天,长久待在城里又不是办法,总不能一辈子不出门,还要时刻担忧锦衣卫找上门。
段翎将帕子放回她手里:“谢清鹤不会武功,又曾在诏狱里受过重伤,至今还没被锦衣卫发现,说明一直有人在帮他。”
林听攥紧帕子,继而松开,表面不动声色:“可能。”
他朝她走了一步,却又保留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你说那些帮他的人会不会送他出城?”
“我怎么会知道。”
段翎凝视着林听的双眼,含笑说道:“他们敢送谢清鹤出城,我就全抓了。帮他的人与他同罪,会死的。我想看看,他们为了救他,是不是连死都不怕。”
有世家子弟过来找段翎:“段二公子,我们去喝杯酒吧。”他们在段家会喊他段二公子,出到外面才会喊他段大人或段指挥佥事。
段翎不再说这件事,跟他们走:“林七姑娘,失陪了。”
林听:“好。”
听了段翎那番话后,林听没心思吃喝玩乐,找个地方坐着发呆,一坐就是半个时辰。段馨宁想去找她的,但被夏子默绊住了脚。
林听坐到屁股疼,顺着花园石道走,活动筋骨。
走着走着,她走到一个放下了一层薄纱的凉亭前,隐约看到里面有道修长的人影,他坐在栏杆前的长椅上,手边似乎有一壶酒。
凉亭之外,凉风习习,绿水荡漾。林听感到一阵熟悉,这好像是她幼时来过的凉亭,当时自己在里面还差点推了段翎下水。
一段很恶劣的回忆。
直觉告诉林听,此刻坐在凉亭里面的还是段翎,他不是和那些世家弟子喝酒了?怎么一个人待在这个凉亭里?也可能是喝完了,话说这都过了半个时辰了。
她踮着脚,想无声无息地离开此处,不打扰他,凉亭内却传出询问的声音:“谁在外面。”
林听脚下一拐弯,揭开薄纱进去:“是我,我刚好经过这里,看到里面有人就停下来看了一眼。”顺便解释了她不是跟着他来的。
凉亭内透着一股酒香,段翎身上也透着一股极惑人的酒香。
段翎看着她走进来。
林听见段翎没回应自己,走到他面前,犹豫着要不要叫下人过来送兴许是喝醉了的他回房。他酒量是比她好,但不代表喝不醉。
她弯下腰,伸手到段翎眼前晃了晃:“段大人,你……”
手被抓住了。
林听怔住,段翎仰起头亲了过来,舌尖细细地舔舐过她抿着的唇瓣,撬开,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