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听瞪他:太冒险了,段翎的耳力与旁人不同,能听到人的呼吸声,我被他发现过。即使谢清鹤躲起来,他只要靠近就能听到。
段翎看着他们眉来眼去,面上的笑容似愈发盛了。
今安在转过身走进书斋,没再继续解读林听的眼神。她只好答应了:“段大人,请吧。”
段翎体贴问道:“你不是急着回府,怎么又留下了?”
林听脸皮厚:“我怕他招待不周,还是我亲自带你参观书斋比较好,府中之事也不是那么急。”主要是怕今安在应付不过来,被他在书斋里发现谢清鹤的行踪。
他扫过她握住门把的那只手,掌心朝下,五指纤细,指尖透着一缕被磨出来的淫.靡红艳。
“辛苦林七姑娘了。”
林听接话:“不辛苦,就是晚点回府罢了,谈不上辛苦。”
段翎与她擦肩而过,抬步走进书斋,看摆在书架上的书:“你为何会选择在此处开书斋?”
此地偏僻,极少人来,一般人不会在这种地方开书斋,除非开书斋的目的压根不是为了赚银子。林听读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她见招拆招:“其实我开这书斋并不是为了赚银子。”
段翎记得林听随身戴个财神金吊坠,之前还让他把买补药的五百两给她,事后却没去买任何的补药:“不是为了赚银子?”
林听开始编:“我从小的愿望就是拥有一家属于自己的书斋,赚不赚银子无所谓。而我囊中羞涩,只能买得起偏僻处的房屋。”
她装出一副穷鬼的样子,不对,不用装,本来就是。
段翎含笑地看着她:“你的愿望不是‘发大财’?我记得你之前在莲花灯上许的愿是这个。”
林听一本正经:“人活一世,哪能只有一个愿望,拥有一家属于自己的书斋的愿望是我小时候的愿望,‘发大财’是现在的。”
“你说得倒是在理。”
她转移话题:“你待会若看中哪本书,我可以送你。”
是哪本,不是哪些。
是可以送一本。
“那就先谢谢你了。”段翎眼弯了下,似漫不经心问,“书斋平日里只有你和今公子?”
林听没马上回答,而是先思索他为何会问这个问题,是不是听到了谢清鹤的呼吸,知道书斋除了他们和今安在外,有第四个人。
她也没思索多久,怕露出破绽:“不,还有一个人。”
段翎:“还有一个人?”
林听搜肠刮肚道:“他是今安在的朋友,进京来投奔今安在,没地方住,我就让他和今安在一起住我这里了。反正书斋没什么客人,空着也是空着。”
他安静听完,不咸不淡地夸了她一句:“林七姑娘大善。”
她左顾右盼,想知道谢清鹤躲在哪里,好替他遮掩:“大家都是朋友,互相帮忙应该的。”
段翎耳朵微动:“今公子的朋友何在,我进来也有一会了,怎么不见他,这是出去了?”
林听:“他……”
“他在这里。”今安在与一个人从后院出来,语气并无半点心虚,“段大人想见我朋友?”
她赶紧回首,却发现谢清鹤也戴上了张丑面具,易容要花一个时辰,没这个时间。他还换了套黑色束腰衣衫,护腕窄袖,腰配匕首,不像世家公子了,像江湖人士。
今安在对外的身份是江湖人,他有个江湖朋友也正常。
段翎从容不迫道:“也不是想见今公子的朋友,只是我听到书斋里有第四个人的呼吸,想确认是你的朋友,还是贼人。”
他目光缓缓地掠过被面具挡住了脸的谢清鹤,勾唇笑:“今公子的朋友也喜欢戴面具?”
林听干咳几声:“今安在是长得丑才戴面具,但他……他以前行走江湖得罪太多人,弄得遍地是仇家,戴面具能防止他们看到。”
谢清鹤没出声。
段翎朝前走了一步:“遍地是仇家,那着实危险。敢问公子尊姓大名?我一直都想多结识江湖中人,不会在乎对方过往,前段时间还请林七姑娘为我引见今公子。”
林听急中生智:“他叫沈剑归,是个哑巴。”段翎曾奉命去抓过谢清鹤,肯定听过他的声音,谢清鹤又不会口技,最好别说话。
谢清鹤看着他们,点了下头,表示她说得没错。
段翎又上前两步,挂在腰间的绣春刀擦过一旁书架:“原来沈公子不能说话,是我冒犯了。”
谢清鹤摆了摆手。
林听不露痕迹挡到他们中间,打断道:“不说这些了,段大人你不是要参观书斋?楼上也还有不少书,我带你去看看吧。”
她没让今安在带谢清鹤到街上去,等段翎离开了再回来。因为街上时不时有官兵巡查,他们遇到可疑之人,会要求看对方的脸。
今安在倒是无所谓,他虽是前朝皇子,但没多少人见过。
谢清鹤不一样。
通缉令贴得满大街都是,上面附有他的画像,只要不瞎,看到他的脸便能认出他是谢清鹤,外面比此时此刻的书斋更危险。
林听抓住段翎的手腕,将人往楼上带:“我觉得楼上的书更适合你。”快点看完快点走人。
他们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放到她自然而然拉住他的那只手。
今安在眼神古怪。
谢清鹤目露疑惑,她和段翎是什么关系?据他了解,段翎看似温柔,警惕心却非常强,在诏狱里像个恶鬼,怎会轻易让人碰到?
段翎垂着眼,一动不动。
林听见拉不动人便回头看,发现他们皆盯着自己拉住他的手看,立即松开,刚刚就是着急带段翎远离谢清鹤才会上手,她当没事发生:“你怎么不跟我上去?”
段翎转了下被林听拉过的手腕,还低头看着,也不知是不是被她压疼了昔日的伤口:“因为我还想问沈公子一个问题。”
林听面色如常,代谢清鹤问:“你想问什么?”
书斋的烛火在段翎进来前就熄了,他在昏暗中直视着谢清鹤:“沈公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虽没能看到你的脸,但感觉你好像我认识的一位……故人。”
林听心弦绷紧:“不会吧,沈公子刚来京城不久,也不常出门,段大人怎么可能见过他。”
段翎掀眼帘看她:“所以我才说感觉好像,而不是就是。”
今安在随手拉过一张椅子坐,背靠书架:“见过也不足为奇,毕竟他以前是跑江湖的。”
“今公子说得也是。”段翎淡淡一笑,不再看谢清鹤,迈步走向木梯,扶起衣摆,拾级而上。
林听走在前面带路。
他们上楼后,谢清鹤并未回后院。段翎生性多疑,你越躲,他越疑。反正今天都戴面具见过了,再应付多一段时间又如何。
楼上,林听以最快的速度给段翎介绍了一遍书斋,又带他下楼,坦荡荡道:“你还想不想看后院?后院养了几只鸡和一只狗。”
段翎:“好啊。”
林听:“……”她其实就这么一说,让段翎觉得书斋没问题,没成想他连个后院也要看。看吧看吧,谢清鹤都看了,不差后院。
今安在坐在第一排书架那里,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们二人从楼上下来,揭开垂帘,步入后院。
谢清鹤安安静静地坐在今安在的对面,望着一架书出神。
他看到段翎就想到谢家被抄那一天。一群锦衣卫将所有谢家人团团围住,不顾他们的解释,直接押入大牢,男的先审后杀,女的没入教坊司,后半生为奴。
带锦衣卫来抄谢家的不是段翎,而是一个锦衣卫指挥同知。
段翎后来才奉命来抓他。
不过无论是哪个锦衣卫领人来抄谢家都一样,怪不得他们。他们听命于皇帝,一切行动皆由皇帝授意,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谢清鹤永远也忘不了当时的感觉,无能为力,无助、绝望。
没人能帮得了他们。
谢家三代为将,兄长皆在军中有职,唯他娇生惯养,不会武,活下来的却是他,他们全死了。想到这里,谢清鹤缓慢地握紧手。
他恨,怎么能不恨。
这时,今安在以剑柄敲了下书架,提醒谢清鹤注意眼神,进后院的林听和段翎要进来了。
谢清鹤忙收敛情绪。
林听送段翎出门,经过谢清鹤身边,正好看到他面具的系带松开了,面具即将掉下来。她几乎是本能地扑上去,按住他的面具。
在她扑上去的那一瞬间,时间好像静止了片刻。
谢清鹤愣在原地。面具要掉下来的时候,他感觉到了,想抬手固定住,但被林听先按住了。
段翎见林听突然朝谢清鹤扑过去,下意识抬手想拦住她,却只抓到了一缕风,五指空空如也,证明她冲得不是一般的快。
他放下手,表情平静地看着还紧紧按住谢清鹤面具的林听。
林听发间的金步摇因她动作太快而摇摇欲坠,流苏不停地晃动,尾端敲打着发丝,最终掉落,砸到地面上,发出一声轻响。段翎的视线到金步摇上。
他给她戴的金步摇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