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48 沉香(1 / 2)

谢清鹤也没愣多久, 手绕到脑后,重新系掉下来的系带。因为有林听帮忙固定面具,所以他很快系好了系带, 这回打的是死结。

刚戴上面具时, 谢清鹤也系得很牢,出来见段翎前, 还特地用力扯了扯, 确认它不会掉。

至于现在为什么会忽然掉落,谢清鹤也不清楚, 还很疑惑。

林听不知谢清鹤心中所想,跟他面对面站着,没转身回去看段翎, 尚未想好如何和段翎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冲过去替他按住面具。

这个举动确实有点反常。

但她太过担心段翎会看到他的脸了,到时他们三个人都逃不掉,不是要亡命天涯,就是要被锦衣卫抓进诏狱,择日处死。

林听可不会认为段翎见到谢清鹤后,会选择包庇她,他们的关系还远远没亲近到这个地步。

她不能赌, 小心为上。

段翎朝他们走过去, 弯下腰捡起金步摇,轻轻拂去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似笑非笑道:“林七姑娘这是防着我看到沈公子的脸?”

站在不远处的今安在反应依然冷静, 坐着不动,估算了下他们离门多远,然后看向段翎腰间的绣春刀,又握了握手中剑。

林听转过身来面对段翎。

“段大人别误会, 不是防着你,是他招惹的仇人实在太多,常年习惯了戴面具,渐渐地变得害怕旁人看过来的目光。”事已至此,她唯有硬着头皮瞎编下去了。

“那也是沈公子的事,林七姑娘为何比他还要在意?”

段翎极缓极缓地摇着金步摇,方才敲打过林听发丝的几缕流苏相撞,叮当叮当响,尾端扫过他的手,有些硌的珠玉抵在掌心上。

林听佯装心平气和道:“沈公子是今安在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他的事,我自要放在心上,既见到了,便要出手相助。”

他轻捏着金步摇的珠玉:“如果我说,我想看他的脸呢。”

她也逐渐冷静下来了:“你是以什么身份想看他的脸?是以锦衣卫指挥佥事的身份,还是以我……朋友的兄长的身份。”

段翎捏珠玉的手停住,看着她:“这有区别?”

林听嘴皮子厉害:“当然有区别,如果是以锦衣卫指挥佥事的身份,那么我们便是平民百姓,定要乖乖摘下面具给段大人看。”

略一思索,她少了些底气道:“如果是以我朋友的兄长的身份,四舍五入,我们也算半个朋友,希望你能尊重我的朋友。”

林听好像忘了段翎在南山阁里曾明确说过不想当她的朋友。

尽管她知道他们并无什么情谊,却还是动之以情道:“我今天之所以会带你进来参观书斋,不是因为你是锦衣卫,而是因为你是段翎,我朋友段令韫的二哥。”

本来还想说我们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但林听后来想想,还是不要提小时候的事,免得他想起以前那些不愉快,反而更恨了。

说完,她等着他的答案。

段翎走到林听面前:“你待朋友不是一般的好,对他们万般维护,先有今公子,再有被梁王掳走的姑娘,现有沈公子。”

林听仰首看着比她高出不少的他:“朋友本该如此。”

段翎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捕捉她看来的视线,拉入眼底:“好一个朋友本该如此,倘若你的朋友犯了罪,你也会包庇他?”

她看了看今安在和谢清鹤:“我相信我朋友,他们不会伤害无辜,怎会犯罪。退一步来说,就算被定了罪,他们肯定也没错。”

段翎再次抚过金步摇:“你就这么相信你的朋友?”

“对,就这么相信,朋友间理应互相信任。”林听话锋一转,“怎么说着说着说到犯罪了。”

他又有一下没一下地摇起了金步摇,听着它发出来的声音:“我只是好奇你究竟有多看重这些朋友,随便举个例子问你罢了。”

林听的目光被段翎手中的金步摇吸引去,怎么又掉了?

谢清鹤不能开口说话,只能听他们说,不禁捏着一把冷汗,频频看今安在。却见他只是沉默地听着,身体放松,并无半点慌张。

谢老将军曾效忠前朝,谢清鹤幼时听祖父谈起过今安在,说他不像他父皇那样优柔寡断,又不像他母后那样温顺,小小年纪行事便稳妥,长大后必定是个可造之材。

如今看来,祖父说得没错,他的确是个可造之材。

单凭临危不乱这一点,就胜过无数人。可惜命运弄人,大夏灭了,他成为一个终日见不得光的人。被皇帝发现,难逃一死。

思及此,谢清鹤自嘲一笑,他现在和今安在并无不同,同样成了个终日见不得光的人,要每时每刻防范外人知道自己真实身份。

以后,他都要这般东躲西藏地生活?谢清鹤垂眸深思。

段翎看了谢清鹤一眼:“我如果以锦衣卫指挥佥事的身份想看他的脸,你真的会让他摘下面具?”

林听也回头看了谢清鹤一眼,点头道:“说到做到,只要你以锦衣卫指挥佥事的身份想看他的脸,我亲手为他摘下面具?”

置之死地而后生吧。

段翎握着金步摇靠近林听的蝴蝶髻,却迟迟没再为她戴进去:“你亲手为他摘下面具?”

林听表明自己的决心:“对,我亲手为他摘下面具。”

今安在手握剑柄,低眼端详着剑鞘上的复杂雕纹图案,一言不发,像是默认了林听说的话。

良久,段翎又一次将金步摇插进了林听的蝴蝶髻里,这次插得更深,更牢,却没插疼她,力度把控得很好:“我今日不是以锦衣卫指挥佥事的身份来书斋的。”

可能是觉得插在蝴蝶髻的右侧不太好看,段翎拔了金步摇出来,从左侧插进去,接着又拔了两次,插到蝴蝶髻的斜上方。

他当着旁人的面为她戴金步摇,仿佛不觉得此举过于亲昵。

今安在起初以为段翎是想用金步摇杀人,站了起来,见他真的只是给林听戴金步摇,掩在面具之下的脸表情十分微妙,悄无声息收回拔.出了一点的剑。

谢清鹤就站在林听的身后,比今安在要更清楚地看到这一幕,她和段翎靠得很近,离耳鬓厮磨的距离不远了,瞧着亲近。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而林听在想,段翎拿着这支金步摇在她发间插来插去,是不是要警告她,只要她稍有不慎,行差踏错,他能像今日这样用一支金步摇便轻易地插死她?

林听惴惴不安地咽了咽口水:“你说你今日不是以锦衣卫指挥佥事的身份来书斋,那……”

谢清鹤也跟着紧张起来。

今安在的表情越来越微妙了,他直接松开握住铁剑柄的手,好整以暇地倚着书架看他们。

段翎知道林听想问什么:“既然不是以锦衣卫指挥佥事的身份来书斋,那肯定得尊重你朋友。沈公子的脸,我就不看了。”

他居然会给她面子?林听震惊,她一开始只想赌一赌而已。

也不对,这面子不是给她的,段翎说不是以锦衣卫指挥佥事的身份来书斋,那就是以段馨宁二哥的身份来,给段馨宁面子。

正当林听思索着如何在这种情况下赶段翎走时,他又慢条斯理地调整了下她发间金步摇。

温和却隐含侵略性的沉香萦绕在林听鼻间,她忽忆起段翎面若桃花,轻喘着在她掌心里一次次泄出的画面,不自觉往后退一步。

林听只退了半步就被段翎顺着蝴蝶髻移到脑后的手按住了。

段翎一手按住她,一手将金步摇缓慢而坚定地推进她发间,提醒道:“别再退了,沈公子站在你后面,再退可就要撞到他了。”

林听这才发现自己差点就要撞上谢清鹤了,迅速地收回往后退的腿,对段翎说:“谢谢啊。”

与此同时,段翎松开了按住她后颈的手,很有分寸感似的。

旁观的谢清鹤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段翎适才按住林听的动作有点像想把她掐死,可事实却是他只为拦住了她往后退。

林听发间金步摇还在摇晃,感觉被段翎碰过的地方发着烫:“天色已晚,段大人你……”

段翎:“你这是要赶我走?”

她哪里会承认,嘟囔道:“没有要赶你走,只不过我瞧见这天色已晚,想问你何时走。你要是觉得时辰还早,留下来用膳呗。”后面那句纯属是暗讽他的反话。

谁知段翎竟顺着往下说:“可以,我刚好有点饿了。方才看到后院有一桌子没怎么动过的饭菜,是你们自己做来吃的?”

今安在听到他提起后院那桌饭菜,眼皮狠狠地抽搐了几下。

林听神情怪异,欲言又止道:“都是些粗茶淡饭,是沈公子做的,段大人吃不习惯的。”

“无妨。”

看在他不强行要求谢清鹤摘下面具的份上,林听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你真的要吃?”

段翎捻过碰过林听发丝的手指,笑看她:“林七姑娘这是不舍得让我吃沈公子做的饭菜?”

林听偷偷看一眼谢清鹤。

段翎留意到她偷看谢清鹤,也看了他一眼,不知在想什么。

她摸了下鼻子道:“这倒不是,只是单纯觉得段大人吃不习惯。不如这样,改日我请你到酒楼吃一顿。”

今安在冷如利箭的目光射向林听:你又请他到酒楼吃?

林听接受到他的目光,回以一个眼神:我这不是为了你们嘛,早点将他送走,你好,我好,大家好,我还心疼我的银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