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听趁机偷瞄他一眼,却被段翎抓个正着。他若无其事问:“林七姑娘可还走得动?如果不行,叫几个有劲的婆子进来。”
她瞧着李氏快要发脾气的表情,决定不再拆台,正好能借身体不舒服的理由结束这场荒谬的相看:“不用了,我还能走得动。”
走出南山阁,一辆挂着段字灯笼的马车出现在林听眼前。
李氏说她有急事要去办,让段翎先送林听回府,任谁都能够看出李氏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段翎倒是应下来了,一副温文尔雅的君子作派。
一直守在外面的陶朱看到段翎的那一刻就懵了,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七姑娘要相看的对象是段大人?
难道七姑娘的最终计划是与段大人成婚,在婚后狠狠地折磨他,让他生不如死?这也牺牲太大了吧。陶朱心中震撼,欲言又止。
林听目送林家马车离开,没有理会在脑补一场大戏的陶朱。
她望向段翎,迅速给自己撇清关系道:“段大人,你别误会,我也是来这里才知道是你。”
他重复念了一遍她后半句话:“才知道是我?”
林听斩钉截铁道:“对。我相信段大人你事先也必定不知情,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段翎“嗯”了声,浅笑道:“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好了?”
她干咳几声:“老实说,我的身体并无大碍,刚刚是迫不得已之举,还望段大人见谅。我呢,也不劳烦你送我回去了。”
他走下石阶,拉开车帘:“没事,林七姑娘,上车吧。”
“那就麻烦了。”
林听没再推辞,越过段翎上马车,踩着脚凳的她比他高了一些,丝绦被风吹得扬起来,带着发香的尾端滚过他轮廓分明的脸颊。
段翎下意识侧了侧脸,丝绦顺着脸颊擦过微抿的唇角,留下一缕极淡的发香,他长睫微动。
丝绦落下,人也进去了,段翎松手,放下莫名变皱的车帘。
陶朱等他走开才上去。
帘子轻轻晃动,车夫驱着马车直奔林家去,车轱辘碾过青石板,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段家的马车十分宽敞,两侧是坐板,上方悬挂着几个风铃,角落安置着一个小香炉,袅袅香烟沿着镂空花纹飘出,闻着很舒服。
马车后面还摆了一张小榻,林听就趴躺在上面。
陶朱心神不定,想给她捶捶背捏捏腿,被林听单手提溜到坐板坐着了:“你给我坐着。”
“七姑娘。”陶朱讷讷道。
“嗯?”
陶朱想问她到底是怎么想,是不是想跟段翎成婚,可话到嘴边又问不出口了:“没什么。”
林听嘴里含着一颗从南山阁顺走的话梅,重新思考亲段翎这件事,二十几天很快过去的,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得速战速决。
最棘手的是,哪怕找到机会亲段翎,也很难维持在三十息以上,就像上次在黄鹤楼亲他那样。
怎么办呢,要不要找今安在帮忙,绑了段翎,让她亲个够?
今安在一定觉得她疯了。
行不通。抛开今安在只会给她两个白眼,外加送她去看大夫不说,今安在的武功不一定比段翎高,到时他落得刺客罪名就糟了。
林听越想越觉得自己死期将至,不由得坐起来,撩开前面帘子看了看坐在马车前室的段翎。
段翎背对着她,坐时腰板也很挺直,愈发显得腰窄腿长。
陶朱发觉林听又在看段翎,茫然无措地拉了拉她的手,小声道:“七姑娘,您千万别做傻事啊。”不要为了折磨段翎而跟他成婚。
林听被她逗笑,心里的郁闷一扫而空:“你怎么突然跟我说这种话,我能做什么傻事。”
陶朱终于憋不住要问了:“您是不是想和段大人成婚?”
和他成婚?林听一脸“你是白痴吧”的表情,摸了下陶朱的额头:“虽然摸不出来什么,但我觉得你还是得喝一包中药。”
“七姑娘,奴不是跟您开玩笑,你别糊弄奴。”
林听挑眉:“我也没跟你开玩笑,你是真得喝一包中药了,不然傻透了就救不回来了。”
“如果您没有想和段大人成婚,为何选了他相见?我知道您不喜欢段大人,甚至讨厌他。您不会是为了折磨段大人才想和……”
她忽然记起段翎耳力好,立刻放下帘子,捂住陶朱的嘴巴。
段翎依然背对着她们,身子不再那么板直了,肩臂倚着马车,像在闭目养神,头也不回,没任何动静,不像听见了那些话。
今安在说过,武功高强的耳力是比一般人好使,但也要动用内力才能听见微乎其微的声音。
见段翎杀人的那天晚上,他是处于追捕犯人的状态,肯定动用了内力,现如今是处于送她回林家的放松状态,应该不会的。
林听松了口气。
这厮可记仇了,上次还翻出她说他连舔她脚也不配的旧账。
纵使段翎说都是些陈年旧事,他没有要怪她的意思。但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呢,小心为上。
林听对陶朱耳语道:“我不是故意选他的,只能说这完全是一个误会,你也别给我想些乱七八糟的,我是不可能跟他成婚的。”
陶朱信了。
“您选了段大人相看是一个意外,可段大人怎么会答应来与您相看……他早就心悦您了?”
林听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的发言非常危险,我奉劝你收回去。我跟你说你这叫造谣,还是造锦衣卫的谣,后果很严重的。”
陶朱心道您以前可没少造段大人的谣,怎么就说我了。
防止陶朱继续误会下去,林听又解释道:“段大人也不知情,看样子像是被冯夫人骗来的。”
“好吧。”陶朱不知是庆幸还是失望,“但今天的相看失败了,夫人还会给您安排的,那本册子上的世家公子,您就没有心悦的?”
林听:“我有心悦的。”
“谁?”
“钱。我心悦它,很心悦,心悦到食不能寝,夜不能寐。”
陶朱细数她做过的事:“您前天吃两大碗饭,吃了两只猪蹄,半只烧鸡,晚上一躺下便睡了。昨晚也是,就是睡得不太安分。”
林听心虚地摸了下鼻子,趴回到小榻上,咕哝道:“你脑子还挺好使,记得这么清楚,我自己都忘了前天吃过什么了。”
刚趴下,马车猛地一停,她因惯性往前一倒,滚下了小榻。
陶朱也没好到哪儿去,脑袋磕到前面的坐板,头晕目眩,自己疼得快晕了,还记得林听:“七姑娘,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林听爬起来,顾不上问外面发生什么事,挪到陶朱身边,扶起她:“我没事,你怎么样?”
“奴也没事。”
“那就行。你在这里坐着缓一会,我出去看看。”林听弯着腰揭开帘子走出去。陶朱担心她,想跟着去,被她按回坐板了。
一揭开车帘,林听就看到了段翎,她还没开口问,他先道:“抱歉,让林七姑娘受惊吓了,前方有人在闹事,马车被迫停下。”
他身形颀长,挡住了林听视线,她看不到前方。
“闹事?因何闹事?”
段翎看了她一眼,语气微妙:“醉汉闹事罢了,只是……”
最近林听跟段翎经常接触,对他的表情和语气有些敏感,听出他语气微妙:“只是什么?”
他也不拐弯抹角:“只是此事好像牵涉到你的朋友。”
她的朋友?段翎见了不为所动,说明不是段馨宁。是今安在?林听跳下马车,往前方看。
大街上人流如潮,喧闹不已,道路中间的人更多,围了几个圈,形成一面面厚实的人墙,连两侧商贩也伸长脖子往那里看。
不少香车宝马塞在街上,进退不得,包括他们这一辆。
能用上香车宝马的人都不是什么普通人,无缘无故被挡着,不能前进,自当怒火中烧,纷纷派仆从上前去打听消息、交涉。
如此一来,街上越发拥挤了。林听直觉没好事,让段翎在原地稍等自己片刻,然后推开人群,艰难挤进去,果真看到了今安在。
今安在的丑面具被人泼了红墨,像血一样,也浸湿了黑衣。
他今天没随身带剑,腰间仅有香囊和钱袋,两手空空。由于找事的醉汉长得凶神恶煞,又虎背熊腰的,衬得他有些瘦削。
眼看着醉汉要抡起拳头,想隔着面具揍今安在的脸,林听冲上去,从后面踹了醉汉的腿一脚。
踢完人,她一把握住今安在的手。他吃惊:“你怎么……”
“当街毒人,你想被官府通缉?冷静点。”林听刚看到今安在伸手到左腰侧了,那是放毒.药的地方,他右腰侧放的才是迷药。
今安在垂下手。
林听看向醉汉,却忘记松开今安在了,还握着他手腕。立于马车旁的段翎生得高,就算不推开人群,也能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