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扶不起墙的烂泥。”骂完,踏雪泥又举起茶杯砸去。
这一脚将人踹倒在地,还给踹吐血了,茶杯也把人的脑门磕出个不小的血窟窿。吓得不远处的小太监魂不附体,两股战战。
档头忍着痛爬起来,没抹血,继续站着:“不是锦衣卫,据探子来报,是两个姑娘,其中一个姑娘自称是傅迟未过门的妻子。”
踏雪泥总算不打了:“姑娘?傅迟有未过门的妻子?”
小太监内衫被汗浸湿,挨了他打的档头更是没好到哪儿去,汗血齐流着:“卑职特地派人扬州临泽查过了,傅迟并无未婚妻。”
踏雪泥拧了下眉,起身越过地上的茶杯碎片,绕着档头走了几步:“冒充傅迟未婚妻来查他的下落?她是什么身份?”
档头生怕踏雪泥再给自己来一击,回话极迅速。
“此女出现时戴着面纱,离开文初书院时太警惕,身手有点像江湖上的‘反追踪术’,我们的人本来跟着她的,但被甩掉了。”
武功不高,“反追踪术”却出神入化,档头也是佩服。
踏雪泥沉吟良久,阴恻恻道:“江湖上的人?傅迟跟江湖上的人有来往?你去查清楚她的真实身份,说不定她也知道些什么。”
档头心中有苦难言,这哪查得出来,却又不得不应下:“卑职必定尽力找出此女的身份。”
*
林听对此一无所知。
她被李氏拘在府里面学刺绣,十根手指全破了,被针戳的。
术业有专攻,林听压根就不是学刺绣的那块料,陪着一起绣花的陶朱,绣得倒是有模有样。
反观她的,绣的花不是花,草不是草。问她,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啥。林听无精打采地绣着像蜘蛛的花,盘算着如何溜出府。
可李氏就在一旁盯着,她脱不开身,出个恭都有婆子跟着。
林听扔开绣帕和绣针,趴躺到罗汉榻,卖惨道:“不绣了不绣了!我的手都被针戳流血了。阿娘你看看,好疼啊,疼死我了。”
李氏掀起眼皮看她:“你说你一个姑娘家的,连绣朵花也不会,以后怎么给你夫君做衣物?”
她在罗汉榻上打滚撒泼。
“姑娘家又怎么了,是姑娘就一定要会绣花?不会不会不会,就不会。再说了,为什么一定要我给夫君做衣物,他给我做不行?”
在屋里伺候着的丫鬟婆子纷纷瞠目结舌,从没听过这种话。
李氏拍她屁股:“你这丫头说什么胡话呢,哪有夫君给妻子做衣物的?叫人听了笑话,不会做衣物也成,学做个香囊。”
林听哼道:“我不管,反正我不会为别人学任何东西,除非是我自己想学,阿娘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宁死不屈’。”
李氏呵斥道:“你还‘宁死不屈’呢,简直瞎胡闹。”
她趴着不动,躺尸一样。
“也罢,你要是累了就歇会吧,没什么事是一蹴而成的。”李氏拿林听没办法,退了一步。
婆子去关小窗,点上安神香,提醒李氏到午时,该昼寝了。
林听也知道李氏有午睡的习惯,觉得这是个开溜的好机会:“阿娘,你休息,我回听铃院,免得吵到你,晚上再来给你问安。”
李氏确实有点困乏,就着婆子搀扶的手走回床榻坐下:“只是回听铃院,不是往外跑?”
“对,只是回听铃院。”
李氏明白逼她太紧不好,于是松口:“回吧。”
林听如获大赦,一溜烟跑了,没回听铃院,让陶朱留守院里,遇事随机应变,自己直奔府外。
昨晚骗李氏说她没去南门大街看打铁花,也就不能说段馨宁因她和段翎身困起火黄鹤楼一事,当时情绪波动大,晕了的事。
她们昨天才见过,又不是新婚夫妻,要整天黏在一块,今天再去见她,李氏怕是会起疑心,所以林听得瞒着李氏去探望段馨宁。
林听到段家时,段馨宁还在卧床休息,但气色瞧着好多了。
芷兰给她熬了养身补气的药,段馨宁嫌它苦,不肯吃,见林听来了,直接把药碗放一边。
被段馨宁弄得束手无策的芷兰看向林听:“林七姑娘……”
想让林听劝段馨宁喝药。
林听端起尚且温热的药,闻到那股苦涩呛鼻的味道,下意识向后仰,这药的确苦了些,她也讨厌喝:“来,我喂你喝药。”
段馨宁没法拒绝林听,委屈巴巴张嘴喝她喂来的药,苦得皱眉,喝一口就要吃一颗蜜饯,还娇滴滴地说不想喝了,被林听驳回。
喂个药喂了半刻钟。
林听倒是不厌其烦地喂着她,似随口问:“你二哥呢?”
段馨宁含住蜜饯道:“听下人说,我二哥昨晚都没回来,今天也没见他回府,应该还在北镇抚司。怎么了,你找我二哥有事?”
“没事。”林听一想到自己要亲段馨宁的二哥段翎,就有点别扭,“还剩下最后一口药了,你快喝。喝完过会再休息。”
段馨宁:“不休息了,我从昨晚睡到现在,一点也不困。”
睡太多对身体也不好。
“那我陪你聊会天。”林听本想喂段馨宁喝完药,离开段家去书斋找今安在聊聊生意上的事,听了这话,决定留下来多陪陪她。
房间药味浓郁,段馨宁让芷兰去开窗透透风,又让其他丫鬟去点燃香炉,怕会熏到林听。
林听吃她吃药剩的蜜饯。
段馨宁用帕子擦去她唇角沾上的糖屑,忽然想起黄鹤楼起火的事,心有余悸:“昨晚,你和我二哥是如何离开黄鹤楼的?”
林听简单概括了下昨晚发生的事:“我们就是这样离开黄鹤楼的。”她不禁又提起了丝绸的事,“黄鹤楼用的丝绸是真的好。”
“竟是如此,那丝绸确实救了你们一命。”段馨宁低叹道。
“不过我有一事不明。”
段馨宁倚着软枕坐,手牵住林听:“什么事?”
林听好奇问:“你二哥是锦衣卫,我也在南山阁见识过他的身手,不像会轻易晕倒的人。但他昨晚晕了,你可知道原因?”
“这……”段馨宁看了一眼两侧的仆从,“你们先退下。”
仆从很快便退下了。等她们关上门,段馨宁才跟林听说段翎身处火场会感到晕眩的原因。
林听起初还有点怀疑段翎昨晚是装晕,听到这个答案,断定自己是多想了。林听没跟段馨宁提刺客的事,不想她担惊受怕。
过了片刻,段馨宁从床榻上起来,说想和她一起看书。
从前她们也这样看过几次书,段馨宁还特别喜欢边看书边跟她讨论的感觉:“好不好?”
“可以。”林听答应了,“你房里有什么书?”
“房里的书,我都看过了,没趣。”段馨宁带她到另一个院子,推开其中一间房的门,“你想看什么书?这里的书很齐全的。”
林听往里看。
这间书房比她住的房间要大上两倍,入门正中间有书桌椅凳,后方有一扇面向小院的窗,看书写字累了可转头看院中花草。
窗台也有几盆小小的绿植,简约又雅致。林听走过去,垂眸看被照顾得很好的蝴蝶兰,偶然发现窗外的院中拴了条白色的小狗。
林听转身看段馨宁:“这是你家里人给你弄的书房?”
段馨宁眼神躲闪:“嗯,这是我家里人给我弄的书房。”其实这是段翎的书房,但他不常回来,所以她偷偷地进来看过几次书。
段翎的藏书丰富,有很多书斋都买不到的孤本。
不跟林听说实话,是怕她拘着,不敢乱碰,转身就出去了。思及此,段馨宁拉着她走向书架:“你随便翻看,不必拘着。”
林听:“好。”
她没觉醒之前很少来段家,不想直面段馨宁拥有的好家世,一般只约段馨宁出外面,所以对段家的房屋布局都挺陌生的。
书房的东侧、南侧各有几架书籍,西侧却只有一架,林听不自觉地走到西侧这架书前面。
段馨宁忽然想起有事要交代丫鬟,但她没带丫鬟过来。
“乐允,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去找芷兰办点事,你看中哪本书就拿出来,我很快回来。”
林听点头:“你去吧。”
她从上到下挑了几本,看了几页又放回去了,不太感兴趣。
挑到后面,林听弯下腰,再挑挑拣拣一番,拿出一本放在最底层角落的书。奇怪的是,她一拿开这本书就听到木板移动的声音。
林听轻怔几秒,惊奇抬起头,面前的书架就自动缓缓地向两侧拉开,露出后面装着眼球的一排又一排琉璃透明小罐。
突然,她身后响起了一道声音:“林七姑娘。”
林听手里的书掉落在地。
段翎不知何时来到了书房里,就在她身后,林听身子一僵,转头看。他穿着大红飞鱼服,过艳的脸隐于没被阳光照到的阴影中。
与此同时,“砰”一声,房门关上了,书房陷入阴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