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子默就在段馨宁身边,张手抱住往下倒的她。
林听见他接住了,收回也想抱住段馨宁的手,建议他们先送段馨宁回段家,再找大夫来看看。
段馨宁被夏子默护得很好,没任何内伤外伤,只是受了惊吓,再加上游玩一天疲惫过度,需要好好休息,应该没什么大碍。
“林七姑娘你也早些回府。”夏子默也是这样想的。
接着夏子默猜到黄鹤楼起火不简单,可能与段翎有关,他大概需要留下来处理,于是道:“段大人,我先送段三姑娘回去了。”
段翎看向夏子默,颔首道:“有劳夏世子了。”
夏子默顾不上礼数,又一次将段馨宁抱起,逆流而行,大步流星走向停在街边的段家马车。
可算冲破了密密麻麻人群跑过来的芷兰亦步亦趋跟上去。
她总算理解陶朱方才为何想冲进火场里了,自家姑娘出事,真要她们这些当丫鬟的命。万一三姑娘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不活了。
陶朱灰头土脸,没给自己擦擦,却不忘拿着还算干净的帕子给林听擦脸,很轻很轻地擦,生怕脏污底下藏着没人瞧见的伤。
虽然林听说自己没受伤,但陶朱仍然放心不下。
林听折腾了一晚上,前不久还扛着段翎走来走去,眼下腰酸背痛,恨不得像段馨宁那样两眼一闭,什么都不管的晕睡过去。
她勉强打起精神对段翎道:“段大人,如果没我什么事,那我也先回去了,你多加小心。”要留着命,让我来亲你,完成任务。
段翎淡淡地应好,又问:“可要我派人护送你回去?”
林听出了身汗,皮肤湿滑,很不舒服:“不用了,我自个儿回去就行,不麻烦你了。”她拉过陶朱,“陶朱,走,我们回去。”
她们前一脚刚走,锦衣卫后一脚就来了,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越街而来,青锦衣甲碰撞发出冷冷的声音,腰间绣春刀似煞气满满。
刚还水泄不通的长街,因为锦衣卫的到来,空出了一条道。
百姓们认不得谁,也不会不认得锦衣卫身上的那套官服和绣春刀,记得令人闻风丧胆的诏狱。
锦衣卫千户直奔段翎面前,行礼道:“大人,我等按照您的吩咐在黄鹤楼附近设下埋伏,成功将行刺您的人一举拿下,可是……”
段翎:“可是什么?”
锦衣卫千户还维持着行礼姿势:“可是那些人口中含毒,我们抓住他们后,服毒自尽了。”
“你的意思是,抓了那么多人,没留下一个活口?”段翎缓缓地走了两步,手往前一抬,轻松抽走他腰间的绣春刀,刀光如霜。
冷汗沿着锦衣卫千户脸颊滑落,忙道:“还有一个活口。”
段翎抚过削铁如泥的刀锋,指尖却毫发无损,将绣春刀插回刀鞘之中,眼尾一弯,笑道:“既然如此,还等什么,带我见他。”
锦衣卫千户:“大人,属下还有一事要禀告。”
“何事。”
“我们在抓那些刺客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少年,我们想抓他,没抓住。不过他跟刺客不是一伙的,可否要调查此人来历?”
黄鹤楼燃烧的热浪顺风拂面,段翎脑海里浮现那个站在林听身边的今安在戴着面具的样子:“此事,我已知晓,我自有安排。”
“是。”锦衣卫千户迟疑着,“大人,您身体可还好?”
段翎身处火场会有晕眩之兆的消息,是段翎让他散播出去的,锦衣卫千户拿不准是真是假,忍不住问上一句。
“尚可。”段翎的声音仿佛也染上了一层笑意,“走吧。黄鹤楼失火,朝廷命官险些被杀,身为锦衣卫自当要查个水落石出。”
锦衣卫千户看着段翎绮丽的侧脸,不由得替东厂默哀。
东厂的手最近未免伸得太长,还伸错了地方,一见拉拢不成,便要设法除之,诛锄异己。
可这一招不是对每个人都适用的,至少对段翎来说不适用,他是能以己性命为诱饵的狠人。
锦衣卫千户对这个看似温润如玉的锦衣卫指挥佥事彻底改观了。
他经常替段翎办事,所以知道黄鹤楼幕后真正东家是段翎,今晚为了抓住东厂的把柄,不惜让对方烧了日进斗金的黄鹤楼。
*
李氏晡时就礼佛归来了,入夜后待房里为林听绣帕子,林三爷一般不会来她这里过夜的,所以习惯绣东西来渡过漫漫长夜。
绣到一半,李氏感到困倦,想喊丫鬟进来伺候她睡觉,外间传来了吵闹声,即使她们有意压着声音说话,也逃不过李氏的耳朵。
她隐隐约约听到南门大街、黄鹤楼、起火、七姑娘这些词。
听她们提及林听,李氏马上走出里间:“怎么了?黄鹤楼起火跟七姑娘有什么关系?乐允呢?这么晚了,乐允还没回来?”
李氏的陪嫁婆子眉心紧蹙,支吾其词:“今天是观莲节,南门大街有打铁花表演,但不知为何,南门大街的黄鹤楼竟起火了。”
她一把拉住陪嫁婆子的手:“黄鹤楼起火?乐允在里面?”
陪嫁婆子知道李氏在想什么:“夫人您别着急,七姑娘不一定在黄鹤楼,老奴派人去打听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李氏推开陪嫁婆子,急切道:“不行,我要亲自去看看。”
“乐允这丫头最是爱热闹了,她会去看打铁花的。而且有段三姑娘在,她们肯定到最好的酒肆黄鹤楼看街上的打铁花。”
陪嫁婆子也想到了这一点,这才没第一时间告知李氏,怕她受不住,先派人去打听消息:“夫人,您冷静点,切勿冲动行事。”
“放开我。”李氏心系林听,哪里冷静得下来。
林听还没迈进院子就听到了李氏和婆子发生争执,料想她们是因为她才如此,扬声道:“阿娘,我回来了。”人未到,声先到。
听到林听的声音,李氏瞬间安心,先急忙迈出院子看人有没有事,再开骂:“林乐允,你找死是不是,再晚归让你睡柴房,还有,以后少给我往外跑。”
“阿娘,你以为我们去南门大街看打铁花了?”
李氏:“你没去?”
林听装傻充愣,暗暗地给陶朱使眼色:“我们没去,在回来的路上才听说黄鹤楼起火。”
来找李氏之前,她们已经稍作梳洗,换过新衣裙。就是怕李氏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以后都不同意林听外出,困她在府里。
以李氏比她还倔的性子,还真能做出这种事来。
不让她出府,还不如让她死了算了,林听做不来足不出户、供家族联姻巩权的闺阁千金。
院子的光线偏暗,陶朱因哭过而泛红的眼很难被发现,她迫于林听的“淫/威”,跟着一起撒谎道:“七姑娘确实没去南门大街。”
林听给陶朱竖起大拇指。
李氏半信半疑:“真的?你们不会是合起伙来骗我吧,你这么喜欢凑热闹,居然没去?”
“真没去。”林听抱住李氏,“我骗你干什么,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她故意打了个哈欠,“很晚了,阿娘你早些歇息。”
李氏捏了捏她手:“从今天开始,每晚要过来跟我请安。”
林听苦着张脸:“啊。”
“怎么?你的听铃院离我的院子又没多远,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那些弯弯绕绕?我是你阿娘,在我面前别耍小心思。”
“我知道了,我以后每晚都会过来跟阿娘你请安。”林听幽幽道,总比她不能出府要好。
李氏满意了:“你后天不要乱走,陪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
“你前几天不是选了要相看的世家公子?我带你去。”李氏简直想剖开林听的心,看看里面装些什么,根本没把她的话放心上。
林听没兴趣:“哦。”
李氏瞪了眼她:“你这是什么语气,想反悔?”
林听现在哪敢忤逆她:“没有。我的母亲大人,我一定会跟你去的,你就放一百心吧。”
过了李氏这一关,林听有气无力回到听铃院,鞋子都没脱,直接躺床了,脚垂在榻外,歪头就睡。丫鬟见她累,不敢进来打扰。
*
夜深人静,月色黯淡时,诏狱里传出一声又一声惨叫,刑房的墙角满是血污,都是用刑时溅上去的,浓重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没能成功服毒的那名刺客被折磨得面目全非,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皮开肉绽的身体被洒满盐水,大腿几乎没完好的肉。
寅时末,段翎得到了一张口供,擦着双手从诏狱里走出来。
他就在北镇抚司歇下,没回段家,沐浴更衣时,盯着倒映在水面上的自己片刻,目光落到抿着的唇,那柔软的触感似乎还在。
仔细看,唇角被磕破了点皮,颜色愈发地深红。
段翎把洁面的帕子扔进去,水花溅起,倒影顿时消失,他系好绯色里衣的带子,上榻闭眼。
翌日一早,段翎刚醒来便感觉身下有湿濡之意,他夜遗了。
这次的欲瘾跟以往的不一样,更强烈,哪怕他没舒缓,没以刀割腕压制,也自行泄出,堂屋里此刻散发一股石楠花的味道。
段翎掀开被褥,衣袖往下滑,露出腕间歪扭如虫的疤痕。
石楠花的味道越发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