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是真的吗？”曲念哽咽着问。

寒夙轻笑：“说的什么傻话。”

曲念抬头，泪眼婆娑的看着面前人：“师尊中秋会遇到危险，我得在那之前回去，可是，我舍不得师尊……”

寒夙听得似懂非懂：“我为何会在中秋遇到危险，说什么傻话，这竹林安全得很，你大可不必担心这些。”

寒夙敲了一下她的头：“师尊不会遇到危险，既是舍不得为师，那便好好的听话，比如，今夜自己一个人睡。”

曲念呆呆看着她，瞬间醍醐灌顶。

她好像知道这个幻境要怎么出去了，不对，在很早之前她隐隐约约就猜到了。

解法便是，杀了面前人，此人死，幻境便会土崩瓦解。

重来一次，这是曲念奢求都不敢奢求的机会，可她却不能抓住这个机会，不但不能抓住甚至要再次选择持剑相对。

这是多讽刺的事情。

所以，就算是重来，自己也还是杀害师尊的那个人吗？

曲念突然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她没有时间了，不能再犹豫了，也不能再贪恋这个幻境了，因为真实世界的寒夙，等不了。

再拖下去，寒夙极有可能会遇到危险。

下地宫前墨止沅就嘱咐过，必须在中秋之前，将龙月丹和无间蓝草交到她手上，不然寒夙极有可能死在中秋当晚。

寒夙用手帕替曲念抹去不断掉落的眼泪：“若是念儿有什么事情要做，那便尽管去做。”

曲念：“那如果，我做那件事会伤害到你呢。”

寒夙宠溺的笑了笑：“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这几个字，在曲念耳边不断重复。

寒夙向来如此，总是在和自己说没关系，曲念心像是撕裂了一般，疼得她几乎要晕厥过去。

“哭得像个小花猫似的，等着，我去给你打一盆水来，给你洗洗脸。”说完，寒夙起身去打水。

曲念拉住她的手，不让她走。

寒夙回头，安抚道：“在这等我一会，马上就回来。”

曲念松开了手，寒夙走远，朝井边走去。

曲念看着她，看着她取来水盆，看着她从井中打上来半盆子水，看着她端着一盆水走过来。

一切仿佛都被放慢的……

曲念想要勾出一抹笑，却发现，她根本就做不到。

寒夙走至跟前，将水盆放在桌上，招呼曲念过来洗脸。

曲念缓步走过去，寒夙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洗。

曲念不动作，就呆呆看着。

寒夙无奈：“真是拿你没办法，过来吧，我给你洗。”

说完这句话，寒夙又补充道：“但下不为例。”

曲念哑着嗓子嗯了一声：“下不为例。”

寒夙将毛巾打湿，拧干，动作柔和的帮曲念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曲念望着近在咫尺的人，眼中有不忍有眷恋有绝望，却也有决绝。

曲念：“师尊。”

寒夙：“嗯？”

曲念红了眼眶：“我该走了。”

寒夙不解的看着她，可还没来得及反应，腹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低头看去，原是那把自己亲手雕刻的木剑，直直刺入了心口。

血，顺着剑身，流到了曲念手中，溅到了曲念脸上，滴到地面，地面染开一朵又一朵的红花。

连血都是温热的，这里，真的没有半分假，这里，她真的不想离开。

可是，不杀寒夙，又怎能救寒夙。

曲念眼中续满了泪，握剑的手，不断颤抖。

寒夙瞳孔微缩，满目震惊，似是怎么也不会料到曲念会伤她一般。

不敢置信，但却发生了。

曲念被她眼神扎到，底下头，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掉。

她哭得太多了，在这个幻境里，笑了很多次，也哭了很多次。

自入这个幻境开始，她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迟早会亲手杀了寒夙。

其实应该在幻境一开始的时候就了结一切，那时了结才是最轻松的，可她不舍，一直不舍，等到现如今，等到短痛变成长痛。

曲念避开寒夙的目光，她不敢再看，明知她是假的，明知杀了她才能救下真正的师尊，但还是不忍，还是觉得自己犯下了一辈子都不可饶恕的罪孽。

这个地方，简直将人心看得太透彻了，曲念最不能忍受的便是第二次伤害寒夙，可这个考验，偏偏就是让她杀了寒夙。

寒夙眼底的震惊褪去，伸手，摸了摸曲念的头：“没关系的，师尊不疼，没关系的，别自责。”

曲念泪眼到看不清眼前人，为什么在幻境里，师尊也还是没有责怪自己。

明明她应该要恨，要仇视，要大骂才对的。

为什么无论是真实中的还是幻境中的，师尊永远是做牺牲的那一个，明明不对的、做错事情的是自己，可受惩罚的确是师尊。

曲念心中悲鸣，为自己，但更多的是为寒夙。

寒夙忍着利剑穿心之痛，扯出一个笑容，替曲念擦去眼泪：“别哭了，你不是说有事要离开吗，离开吧，去完成你想完成的。”

自己想完成的是救下寒夙，可救下的前提，是先杀了她。

曲念心中绝望，徒手“啪”的一声，劈断木剑。

毫不犹豫，迎着尖锐的被劈断的木剑，抱住了寒夙。

一剑，贯穿两人。

抱着寒夙，曲念不觉得疼，比起剑穿过胸膛的痛，她更无法忍受的是心的疼痛。

曲念：“对不起，我陪你。”

陪你一起死。

“轰隆”一声，天地变色，像是要下雨了，可等了很久雨没有落下，等来的是所有景象全部消失。

竹林没有了，寒夙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曲念躺在仓环地宫的第十八层，呆呆看着地宫的天花板，那上面，印刻着很多上古文字。看不懂，曲念也不需要看懂，她只是无意义的盯着那些东西，又或者她其实什么地方也没有看，只是如同行尸走肉般，呆躺在地上。

她好像死了，又好像并没有死。

她不能在这种状态下持续过久，因为，时间有些不够了。

曲念强自逼迫自己从这种状态里脱离出来。

她爬起来，身上原本被木剑贯穿的伤没有了，但留在心口的伤，似是永远都不会愈合。

曲念跌跌撞撞，站在地宫的正中央，像是喝醉了酒，走路不稳，神情迷糊。

第十八层竟和第一层的布局几乎一模一样，正中央是炉鼎，一个八卦阵，四周围着蜡烛，东南西北四个角有红色的牛头灯。

曲念险些都要以为自己又回到了第一层，不过到底还是有些不同的，比如天花板上的上古文字，又比如正前方的一个高台。

曲念朝那高台走去，高台之上摆着一本书，书的旁边生长着一颗绿色的，约莫中指长，闪着淡淡绿光的草。

如果没有猜错，这应该就是无间蓝草了。

曲念双手去取，动作小心，生怕磕碰到。

一切都很顺利，算是顺利吧，不管过程如何，最后龙月丹，无间蓝草她全都拿到手了。

曲念正要转身准备离开，走到一半，又似是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

刚刚的注意力全部都在这无间蓝草上面，差点把这旁边的书给忘了。

难道是什么宝物？能留在第十八层的东西，必定不是凡品。

曲念拿起书，端详了一眼，本以为会和墙壁上的字一样，都是一些上古文字，常人看不懂，没想到，这本书上的文字，竟是现今所通用的文字。

曲念能够看懂。

一本蓝皮书，书壳上没有一个字，曲念先是将无间蓝草收入储物戒指中，随后才放心的翻开这本书。

第一页，写的就是：无情道，修之可无情，修之可忘却所有……

忘却所有，曲念下意识联想到寒夙，若是能忘记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