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还是三个?”
王永新在他耳边喃喃,诱惑式地让他做出选择:“说谎的人,接受惩罚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巨大的沉闷和蝇蚋般的哭泣声中,简星桥放下了手指,“可是,如果你不逼迫他们,他们是不会说谎的。”
他抬头道:“始作俑者不是你吗,王教授。”
……
“他真的没有离开唉。”兰姐抠指甲的手一顿,因为瞭望而伸长的脖子收了回来,发出夸张的惊叹声。
跟她一起惊叹的还有荧幕前的观众,因为这一刻,他们看到了《飞越疯人院》的一幕经典复刻。
本可以走的,却没有走。
驱使他留在这里的,是悲天悯人的情怀,还是以拯救者自居的又一次愚蠢尝试。
沉闷的雷声滚滚而来。
人们听到了《威廉退尔》歌剧里的宏大乐思。
从天边迫近的疾风密云,描摹出一种暴风骤雨来临前的可怕沉静,随着铜管乐器的插\入,勇士斗争的号角终于又一次吹响。
格斯勒忽然发现威廉怀里还有一枝箭,厉声盘问道:“在射落了苹果之后,你还想射谁?!”
威廉则凛然答道:“第一枝箭如果失败,第二枝箭是准备射杀格斯勒的!”
……
“你们想离开这个地方吗?”
黑夜里,看似寂静无声、落根针都可以听到的寝室里,忽然传出了一个声音。
无异于晴天霹雳,一秒之后,明明一动不动仿佛陷入深度睡眠的三个身影像触电一样跳下了床。
“小简,我们错了,求你不要记仇,要不你打我两下,只要你能出气!”
“小简,你饶了我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三个曾经被迫设计陷害简星桥的舍友,情急之下跪在了那个从床上起来的少年面前,苦苦哀求着。
自从陷害失败他们被架上了电击床的那一刻,他们就怕了这个少年。
事情发生了反转,如果简星桥想要他们不好过,甚至连个罪名都不需要有,因为王永新已经认定他们撒谎成性,只需要简星桥指认,就可以轻而易举送他们上电击床。
在诊所内,看漫画、偷偷制作利器,得到的教训虽然严重,却远远没有试图逃跑的人所得到的惩罚惨痛。
难道,这才是简星桥迟来的报复?
就听简星桥用低沉的声音,再次惊讶了画面里甚至画面外面的观众。
“王星,你的盐酸帕罗西汀片和盐酸丁螺环酮片都放到什么地方去了?”
“刘恒,你在厕所呆的时间太久了,是否觉得那里的门锁可以被轻易撬动,只要能撕开那里的铁丝网,就可以翻出墙去?”
“陈松林,先后做了话筒员、思品委员、纪律委员,但你的目标不仅于此,你想当选班长,获得更大的权力,然后寻找逃出去的机会。”
“上层路线,”简星桥似乎笑了一下:“我其实挺想放任一下,看看你这条路线到底能不能走通的。”
一个霹雳将所有人震得丢魂落魄。
然而简星桥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在信仰并不牢固的地方,在这个早就用互相举报摧毁了所有人基础信任的地方——把柄,才是实际意义上凝聚对象的方式。
否则,所谓的共同反抗,只能是心怀鬼胎的人踩着别人的脊背踏上独木桥,而偏偏他们以为的独木桥,从来不通往生的道路。
一戳即破的只能叫联盟,组织松散的联盟。
而简星桥成立的是一个组织,一个有严格方向、严格计划的组织。
……
羊是不值得和所有人一起进退的。
简星桥的办法,筛掉了很多不合格的人。
他会让这个组织最初的三个成员,也就是他寝室的、已经对他暴露所有的三个室友去放漏——
将自己的‘问题’展现给进入测试的候选者,以确定这个‘漏’会不会被捡起来。
只有被测试者展露足够的忠诚,才有可能进入考察的行列,而要彻底被吸纳进入这个组织,仍要他们进行必须的‘暴露’。
简星桥很清楚地展示了自己和小凯截然不同的地方,包括对所有人的掌控力。
而镜头出现了令所有人血液几乎倒流的一幕。
简星桥问小雪——那个因为早恋被母亲送进来的16岁少女,愿不愿意加入他们的组织的时候,后者像个无动于衷的木偶,痴痴呆呆地坐在椅子上重复地画着她的五线谱。
甚至十分困惑地回望着简星桥,不知道这个人想要她干什么。
“跑啊,跑!”
年少的克拉丽丝打开了羊圈的大门,挥舞着双臂,想让洁白的羔羊们快点离开这个牢笼,不然就会成为那端上盘子的晚餐!
然而羔羊发出了高高低低的咩声,将羊角温驯地投向了大地。
“我的上帝啊……”
人们紧紧握住双拳,想起了小雪这个姑娘刚刚出场的一幕。
一个皮肤白皙、眼神明亮,一双弹钢琴的手精致地仿佛艺术品的姑娘,来这里还以为是母亲为她暑假报下的又一个辅导班。
然而她母亲已经受够了自己本该前途光明的女孩因为一个一无所有的社会青年分心、逃课、甚至顶撞父母的种种‘悖逆’行径。
不过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位母亲并不希望王教授对女儿有过多的电击。
“这会毁坏她的神经的,如果她的某个指头因为电击治疗而产生轻微的迟钝或者颤抖,这都会对她今后的艺术表演产生影响,”这位高知母亲很清楚电击会产生什么后果,她央求王永新给一条另外的悔过之路:“王教授,想想办法吧,怎么才能叫她知道羞耻。”
王永新满足了她的愿望。
他让这个女孩公开晾晒自己的性’交细节,原理是直面过去才能获得新生。
所有的男孩女孩坐在一个大课堂里,像在听一本有声黄色小说,他们面红脖子粗的颤抖和旁边管理员嬉笑和荡、妇羞辱的声音像迟钝的刀刃,一刀一刀将小雪的灵魂切碎。
“咩——”
……
简星桥的计划徐徐展开。
气急败坏的叔叔解雇了为简星桥父母服务过的私人律师,他们的外援几乎已经断绝。
而王教授原本对他敞开的办公室和书房,也如所有人所料地关闭了。
他们如果要再次联系外界,只能利用机房里的台式机,机房的管理员,一个熊大一般的秃顶男人,背着王教授有酗酒的坏毛病——从家长那里得到的好酒塞满了他的床底。
王星珍藏的药片有了作用,当抗抑郁的药物和感冒药放在酒里的时候,就不止表现一个血浓度增高的症状了。
熊大摇摇晃晃地走错了厕所,把里面上厕所的兰姐当作了不按规定时间大小便的学生,高高扬起了手里的棍棒。
管理员被解雇之后,组织成员猜测王教授会选取班委会成员代管机房,因为以前他也让人代管过。
然而简星桥却知道,他如果让班委会代管机房的话,就是钓鱼执法。
想趁着空隙联系外面的学生被抓住了,组织成员在心跳如鼓中渡过了第一个危机。
“兰姐有个上大学在外地读书的儿子,”简星桥算得很准:“在王教授找到合适的懂计算机操作的管理员之前,她会忍不住推荐这个儿子来挣点外快的。”
这个刚上手机房的人总有一段时间的适应期,这才是他们重新连接外界的机会。
一条信息通过加密文件发给了一个陌生的账号。
简星桥可以求助的人很多,但他知道他的家族并不在其中。
在他被血缘上的亲叔叔以自闭为理由送到这个心理诊所,而没有一个亲人反对的时候,他就知道不论是父亲还是母亲的亲缘关系,就算是断了。
他唯一能求助的,居然是以前父亲生意场上的对手。
他知道这世上并没有纯粹的信任,只有夹杂着背叛的信任。
他知道这世上没有绝对的敌人和同伴,只有因为利益转变身份的人。
他许诺如果能帮他出去,他愿意在满18岁获得公司股权之后,将其中一部分,赠与对方。
……
陈松林的‘上层路线’被简星桥推进了。
整个心理诊所有个明显的权力架构,毫无疑问王永新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在他之下,各大管理员是权力的第二层支配者,打手之下最底层,处于被压迫状态的也自然是学生了。
但学生之中仍有划分,分为班委会和普通学生,甚至普通学生中也有新人和旧人的分别。
班委会尤其是班长这个职位,出乎意料地重要。
他们从‘上级’那里获得指令之后,就要贯彻下去,管理员不可能时时刻刻监督着每一个学生,那么此刻的班长,就负责监督他班级里学生的思想情况,甚至仪容仪表,甚至列队出操——
他们可以给人画圈(挑毛病),甚至一次最多可给人加5个圈,最严重的可以直接给人申请“治疗”。
这个已经毫无疑问地凌驾在普通学生之上了。
而正因为这个架构,无数次地画圈会让他找到‘权力’的感觉,当老学生无法满足这个感觉的时候,新来的学生就会成为他们展示权力的对象。
简星桥这个组织,用各种办法将陈松林推上了班长的职位。
他至少确保了两点。
一个是面对新同学层出不穷的自残行为,班长会把真心话藏在表面的劝告中,暗示别吃眼前亏,至少在组织活动的班级里,他们不用再看到意图自杀的人了。
因为,简星桥知道,死很容易,知道为什么而活的人,才能生存。
已经有一个小珊了。
另一个是,他们需要一个班长,以及班长能控制的班级活动室,推动计划的进行。
作者有话要说:
一章没写完,明天接着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