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治疗室回家的路上,闻确抱着应忻的外套坐在副驾。
刚才暴露治疗后叶医生给他打了安定,现在人还昏昏沉沉地睡着。
应忻调高了暖风温度,车轮缓缓压过十字路口,恍然间,他想起两个月前的那天,闻确和今天一样坐在副驾睡觉。
那天车轮压过八个十字路口,闻确跟他说“别走”。
不知道闻确还记不记得那天。
“到了吗?”
闻确睡眼惺忪地直起身来向四周望去,轿车终于开始提速。
“还有一会儿。”应忻手掌虚覆在闻确眼前,“再睡一会儿。”
闻确捏了捏眉头,“不睡了,睡不踏实。”
应忻收回手,应下来,“好,那就不睡了,回去再好好睡。”
他用余光看去,即使是打了安定,闻确看起来依然是十分疲惫,手肘勉强支撑着整个脑袋,随着车的颠簸晃动着,皱着眉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这学期放假会早一些,假期也长一点。”
应忻突然开口,打断了闻确的思绪。
他回头看向应忻,视线移了过来,眼睛里却没有任何情绪。
漠然的表情,空洞的眼神,直直地朝应忻看过来。
应忻心口一缩,摸了摸闻确被冷汗浸湿的鬓角,“不怕。”
闻确垂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你刚才想说什么,假期长一点,然后……”
“然后我带你出去,我们出去旅游。”应忻打断了他,接着往下说。
“旅游?”闻确说话还是有一点慢,每说一个字有种在艰难还魂的感觉,“你和我吗?”
“嗯。”应忻点点头,笑着看了闻确一眼,“不想你遭罪了。常规疗法一个比一个难受,不想再看遭今天这种罪。”
今天在治疗室外面,他问小林,接下来的治疗都会是这样的吗。
小林说了其余的几个治疗方案,他每听一个,心就更沉一分。
“这和上刑有什么区别?”他不解。
小林对他这种亵渎精神医学的言论自然是颇为不满,不再回答他的问题。
应忻忽然想到自己第一天上学时,早上看见的教室窗外乌央乌央的家长,和教室里鬼哭狼嚎的孩子。
孩子们视学校如炼狱,哭到撕心裂肺,纷纷挣扎着要离开。
直到下午放学,外面重新挤满家长,小孩们哭天抹泪地重新投入家长的怀抱。
闻确应该也曾有过这样的一天。
那时爸妈等在学校外,不管这一天多痛苦多难熬,放学时总会被一个怀抱稳稳接住。
如今这个世界上不再有这样的怀抱,于是所有痛苦都不再能被接住。
那么,闻确就不该再承受痛苦。
或者,他希望,闻确总能被怀抱接住。
“我查了很多资料,短期内,这是最好的办法。”
应忻言辞恳切,这是他能找到,治疗闻确最不痛苦的方法,除了要费一点时间,也要费一点心力,还要费一点金钱。
不过那又如何呢?
他只庆幸此刻这些,他刚好都有。
应忻指了指副驾前的储物格,让闻确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闻确俯身把抽屉拉开,里面只有一个手掌大小的手账本,绿色丝绸面,挂着一个小巧的古铜钥匙当书签。
“翻到书签的那页。”应忻说。
闻确拉住钥匙,手账本一下被翻过去大半。
他把本子展开,捧在手里看。
那是一份应忻手写的旅游攻略,一条数轴串联了由北至南数个城市,北起云禾,一路南下,沿着渤海海岸一路途经长三角,直到上海,从上海浦东机场到法兰克福转机,终到……
“布宜诺斯艾利斯?”
闻确磕磕绊绊地念出这个城市的名字,而后疑惑地看向应忻,“为什么是这里?”
车窗外夜色如墨,昏黄的街灯勉勉强强照射进来,映在应忻的脸上。
应忻也看向闻确,眉眼中有种说不出的疼爱。
“我问医生去哪里旅游最合适,他说去远离曾经给你造成过创伤的地方就行,越远越好。我想了很久,想了很多个城市,从北到南,却还是觉得不够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