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旧事(2 / 2)

欺君 胭脂独白 2553 字 2天前

纪宗冲久久不能平静,他点头,把孩子的掌心合上。

他说:“有我在一日,不会让你没了家。”

纪宗冲没食言,在戎枭判断时机攻打进城的时候,纪宗冲宁死不降,直到剩下最后一口气也没松开手里的长枪,以一个将军该有的姿态死在了东邦人的马蹄下,倒在了镜州城的城门前。

戎枭料到了梁伯晟父子会来,计算着时间不能叫梁家军队来援,梁家父子为绕开埋伏迟了三日,没见到纪宗冲最后一面。

自出生起即是兄弟的两人,一生同袍,四十年宛如手足的交情,纪宗冲死了,梁伯晟心如刀绞,硬撑着一口气带梁守青杀进了镜州城中,救出了镜州百姓。

戎枭输得不算不明不白,他没指望梁家父子会等待北赵皇帝的指示再行动,只是太快了,哪怕再晚两天,镜州被他全面占领,易守难攻的镜州城就会成为东邦囊中之物。

他又哪里知道梁家父子不眠不休前来救急的痛惜急切。

再往后不等皇帝发作,梁伯晟也撒手人寰,此事至此轻轻拿起轻轻放下,也算是以命抵过,没法儿再追究了。

梁棠月听得心里难受,她问:“那孩子是你吗伏山大哥?”

“傻丫头,要是我的话我岂不比定远将军年岁还大了?”伏山说,“他也是个好样儿的,后来参军,为报纪将军重恩改了姓,取纪将军名中的宗为自己的姓氏,宗将军如今已是镜州守城主将,我可比不得他。”

梁棠月又问:“你就是为了这个?”

伏山摇头,想起来她看不见又说:“有多惨烈到底也是听人说来的,我却也亲身经历过一场真正的灾难。”

戎枭的狠劲儿不是能被轻易打垮的,他没就此放弃镜州,而选择了隐忍蛰伏,偶尔转向南面和南祁人小打小闹,令人误以为他真的放弃了镜州。

他的忍劲远比狠劲更甚,转眼就是整整八年,这八年里东邦迁徙至土壤更为肥沃之地,畜牧产业更上一层楼,本来没被任何人放在眼里的东邦竟然真的成了气候,那时东邦的战马都是优中选优,次等马才能自盐马道中流通至其他国家。

那时纪宛已与梁守青成亲,梁绍也已六七岁大,梁安都已出生,戎枭佯攻南祁,千里迂回再度突袭镜州,这次吸取上次经验,以快为主,打了镜州一个出其不意,东邦铁骑已更强壮,前有步兵扛着巨木直撞城门,后有大批骑军长驱直入杀进城中,血雨腥风。

他又一次没料到的事就是纪宛。

他不知道纪宗冲尚有一个女儿,不知道纪宛将父亲的死刻在骨血里没有忘记一丝一毫,镜州成了她无法舍下的心结,戎枭成了她的血海深仇。

戎枭千算万算,连梁守青的动向都算进去了,唯独没想到,女人也能骑在马上指挥千军万马杀入敌中。

她骑在马上冷然瞄向杀父仇人,一柄弓箭拉满丝毫没有犹豫以迅雷之势直取戎枭心脏,若当日他没急闪开令箭矢歪中左肩,只怕那时已命丧镜州。

戎枭重伤,无奈退出,二度攻打镜州失败,更是不得不低头向北赵臣服。

弘文帝听闻纪宛手笔震惊之下保持了沉默,对戎枭的示好自然也照单收下。

纪宛没有一丝一毫释怀之意,她走进城中,看满目疮痍,心中痛极,想她父亲其时心情是否也是如此。

伏山就是那时被她捡回了青州。

“我年纪尚小,都记不清了,只好像还没睡醒忽然就有数不清轰隆隆的声音响起来,大得吓人,我一直哭,哭得爹妈都找不见了,等我不知哭了多久,只看见了他们的尸首。”

伏山嘿嘿笑了一声,搓了搓手,嘴角的笑僵住,眼眶还是湿了。

他已记不清爹娘的模样了,提起这些事也已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纪夫人救我回来,把我带去了青州,将军,梁家的每个将军,待我都很好很好。”他抹抹眼泪,强笑着说:“月妹妹,你放心,只要我活着一天,在你面前就照顾好你,在将军面前就照顾好将军,绝不叫你担心。”

梁棠月又想哭又死死忍着,最后只能拍拍他的门,哽咽着说:“伏山大哥,无论我和小哥,都要你好好照顾自己才是。”

“知道的知道的。”伏山大大咧咧听不出梁棠月哭了,乐呵呵答应着:“总之咱们都好好的,是不是?”

梁棠月重重点头:“嗯。”

都好好的。

*

经过那一夜后,困扰梁安不得安睡的心结总算解开,梁安说不出地松一口气,即使他曾以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去迎接赵宴时的谎言,但当从他口中确认事实后,梁安仍然由心高兴。

他不希望失去赵宴时。

梁安说不上来,但总是看着赵宴时就高兴,见他时高兴,不见他时盼着下次见他高兴,从前因种种纠葛误会令梁安痛苦,现下一切又雨过天晴,梁安的心都跳得比平日更欢快。

之前想起来宿州之行梁安只想着难堪难忍,现在那点子恼人的想法都没了,他也痛快几分。

在这空档他甚至收到了一封自青州送回来的信,信是林鸿羽发来的,和兰渝的惜字如金不同,林鸿羽事无巨细把梁安关心的一切都说了个遍。

信里没提师父,但梁安看见暗号心中清楚,师父一切都好,又说南祁动向奇怪,分明动了又像是试探似的叫人摸不着心思,他会更谨慎些。

甚至连踏雪的行踪都向他汇报一番,说是膘肥马壮,就是太久没见不认人了。

梁安忍不住笑,心里想,要是我回去了,踏雪可不会不认得我。

随即想到回去青州也许遥遥无期,又是皱眉发愁。

信至此算是完了,只有最后问了一句。

【常为你诊治的那位大夫还好?近日总有心悸的毛病,还盼望着制些丸药来,抚我心疾。】

想到兰渝,梁安的眼神又是闪烁,他慢慢出神,想起偏院里住了时候不短的那两兄弟。

兰渝……许久没见他,也没递来消息,想问他的话也无处去问。

也不知该不该将这事说与林鸿羽知道。

自兰渝到青州起一向和他们一处行动,或者和师父出门办事,或者和鸿羽出门巡查,他从未一个人离开青州,更遑论来过京都。

那么谷摇光兄弟二人又与他有何干系,要他冒险来救?

赵宴时这头刚说了个七分清楚,兰渝这边又有十分糊涂。

梁安折起信纸,长长叹出一口气,心中生出没着没落的无力。

但很快梁安就没心情再想这些,宫中来旨,请平南将军梁安入宫见驾。

圣旨上尚有另一个人的名字。

梁安跪在地上接旨听见,几乎攥折了手指。

皇后召梁氏之女棠月入宫赴会。

梁棠月小心翼翼看哥哥的脸色不好,怯怯叩头应道:“臣女接旨。”

梁安脸色铁青,瞪着圣旨几乎要咬碎一口白牙。

“臣梁安,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