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涟漪啊君涟漪, 你倒是真的让本君,刮目相看啊!”清姬面上又浮起笑意来,舒展了紧皱的眉头。
君涟漪甩动着手中长鞭, 朝云玑抽去。
这柄魔骨鞭和其他的神武不一样的是,它没有固定的武灵。
它的武灵, 是万魔窟里面所有惨死的妖魔。
它的使用方法亦是和其它神武不一样,它不需要君涟漪为其注入魔气,反之,它能吸收掉周围所有的魔气和恶意, 为自己所用。
这其中, 也包括清姬的。
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渐渐被那柄魔骨鞭夺去, 清姬并未有半分焦灼, 反不做任何防御措施,任由君涟漪手中的鞭子吸收着。
魔族对于征伐这一块,倒是很团结。只要能带领他族登上更高的高峰, 他们会心甘情愿的被你利用, 当你的踏脚时, 且为你高呼呐喊。
这魔骨鞭是集世间之恶所制成的,神族作为拥有着最纯粹灵魂的一族,这鞭子的威胁, 对于云玑来说, 远远比墨离还要大。
云玑渐渐蹙起了眉头, 尽量闪躲着不让那鞭子触碰到自己一分, 同时手中的长枪攻势依旧不减, 反有越发凌厉的气势。
魔骨鞭虽是能真正伤到神族, 但对君涟漪的反噬其实也很巨大。
此时此刻, 相对于云玑的攻势, 君涟漪所受魔骨鞭的反噬,反更为严重。
他好像又回到了身处万魔窟的那十年间一般,眼前所见的是一片血红,脑中所听到的是那些妖魔的嘶吼,一遍又一遍的让他偿命。
身体所感受到的,是万魔撕咬的痛楚。
这种痛苦,他之前在万魔窟中整整受了十年,早已感觉到麻木。
面上表情依旧不变,君涟漪冷漠的甩着手中长鞭,果真如他一开始所言,没对云玑留半分情面。
云玑亦是对他,没留手。
一时间双方打得水深火热,皆是毫无保留的,用尽了自己的全力。
哪怕云玑再是小心翼翼,也难免被那鞭子抽中一二。
被鞭子抽中之地,火辣辣的疼,是云玑许多年都没有感受过的受伤的感觉。
她眉头越发紧蹙着,面对着君涟漪魔骨鞭的再次来袭,这一次她竟是没有用神力来抵挡,反将身体里面的大部分神力,掐诀送入了三足金乌体内。
三足金乌立马仰天长鸣一声,在一瞬间功夫,便变大了好几倍,一爪子朝墨离的七寸处踩了下去。
瞬间,血肉横飞,就连内脏都被踩的粉碎。
墨离九个脑袋都仰天痛鸣着,终是再无力与之三足金乌对峙,巨大的身体从天上坠落,砰的一声,掉在神武门门前,震得天地都为之一颤。
而君涟漪这边,那一鞭子,竟就这样轻而易举的破开了云玑设下的防御结界,狠狠地抽打在了云玑胸口。
云玑顿觉胸口钝痛无比,喉间也有一股腥甜瞬间涌了出来,痛得她脚下一个不稳,微微踉跄了几步,险些跪倒在地。
幸好,她及时稳住了身体,目光微凉的看向了君涟漪。
君涟漪那一鞭子是下了死手的,他是很清楚云玑现在的状况的。
只是,他自己也好不了多少,他也是一直在强忍着而已,所以他没有再立即靠近云玑,而是用冰冷的目光回视着她。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神鸟长鸣与兽类的痛吟,惊得君涟漪立马回头,却不想,一股灼热之气却扑面而来,根本容不得他闪躲,就灼伤了他的眼。
“唔……”君涟漪难受地轻哼一声,立马闭上了疼痛不已的眼,但手上的动作却本能的反攻了过去。
金乌见状,再次使出太阳真火,朝君涟漪袭去。
云玑亦是在缓过来之后,再次执枪而上,枪尖不偏不倚的,刚好对准了君涟漪的心房。
双管齐下,还在看不清眼前状况的情况下,君涟漪根本来不及闪躲。
“尊主!”
众魔立马惊呼出声。
就连清姬,都忍不住缓缓的握紧了手中拳。
眼看着那枪尖就要没入君涟漪心房时,云玑却突然一皱眉,偏移了自己枪尖的位置,狠狠刺入了君涟漪的左肩。
“唔……”再一声闷哼,容不得君涟漪有所动作,紧接着,一股大力又自前方直袭他胸口。
君涟漪心下大惊,正要做防御措施,那股灼热之气又从旁边袭了过来。
双面夹攻,他根本防御不过来。
微一思量,他便甩动着手中长鞭,朝那灼热热之气处,甩了过去。
“唔……”
“嗷……”
胸口被大力踢中,喉间立马涌入一股血气,他的闷哼声与神兽的长鸣声同时响起,竟是惊得众魔们全体都跟着倒吸一口凉气。
清姬更是再也忍不住,急急出声,喊道:“君涟漪!”
可君涟漪这时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负荷已经到了极限,再是坚持不了半分了。
虽然他真的很想再次站起来与云玑战。
不过令他意外的是,他被踹出去之后并没有落到地上的实质感,亦是没有狠狠摔在地上的疼痛感。
那是一股轻飘飘的,好似在天上飞的感觉。
他想要伸手揉一揉那疼痛不已的眼睛,想要睁开眼看一看眼前的状况。
可,长时间超过身体负荷的打斗,却是让他的手微微颤抖着,再动不得分毫。
真的很累。
君涟漪这样想着,却仍旧固执的缓缓睁开了眼。
然而入目的,却是一片朦胧。
在那片朦胧之中,一个红艳的身影就站在万米高空之上,冷冷的注视着他。
他看不清那个人的面容,但是他知道,那个人是云玑,是一堵……他这辈子都无法逾越的高墙。
他被从天上踹下去了。
他夺了所有人的力量,所以没有一个人来救他,他亦是动不了分毫,没有了自救能力。
所以他受了十几年的苦,不辞艰辛,花了两年多的时间来攻下一个又一个种族,吸收掉一族又一族的力量,换来的……竟是从云端上跌落,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吗?
惨白一笑,君涟漪狠狠咬紧了牙。
他真的好不甘心,他真的恨透了这个世界,他真的……恨不得亲手将这个世界毁掉。
可……一切都只是他的空想罢了。
神族,果然是天道偏爱的一族,偏爱到,根本容不得任何人挑战神族的权威的地步。
他真的好恨,可是却又如此的无能为力。
他的身体好似秋风落叶,随风飘荡着,自天空落下。
就是不知,从这么高的地方跌下去,会不会很疼?
罢了,反正这世间痛楚,他都皆一一尝了个遍,又何需再去在意,这微不足道的疼痛?
就是可怜了他的小月牙,说好了要永远跟她在一起的,他怕是要失约了。
他突然有一些后悔逼死了月芜寂之事,如果他没有逼死月芜寂的话,那在将来的日子里,至少还有月芜寂可以疼她,她还不至于变成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现在……
君涟漪苦笑一声,缓缓闭眼,眼角有一滴泪缓缓而落,却刚好被风带走,落到了来人的眼角处。
来人瞳孔猛地一缩,缓缓伸手,拭去眼角的泪,那双清冷的眸子里顿现一抹心疼之色。
他朝着那坠落之人看去,毫不犹豫踏风而去,伸手将他拥入了自己的怀中。
感受到突如其来的拥抱,君涟漪缓缓睁开了自己的双眼。
可……他双眼的视物能力,却是比之刚刚还要差了。
眼前朦胧一片,他根本看不清来人的脸。
于是他开口询问:“你……是谁?”
短短三个字,却几近耗尽了他的所有力气。
可等了良久良久,他却并没有等到那个人的答复,反倒是一阵阵黑暗,朝他袭了过来。
他再是坚持不住,窝进来人怀中,昏了过去。
君涟漪这一觉昏睡了好久好久,亦是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他梦到自己带着小月牙回到了现代,所有人都体贴的没有问他小月牙是从哪里来的,所有人都接受了小月牙是他女儿的事情,他们爱小月牙,就如同爱他一般。
温柔,体贴,和善,当她如掌上明珠,集所有宠爱于她一生。
可每日那来自于心底的一声声呼唤,却扰了他的美梦。
蓝桉说:“涟漪,你快醒醒,难道你忘记了你要做的事情吗?”
清姬说:“你我的二人的交易还未结束,你怎可就这样一直沉睡下去?”
月芜寂说:“涟漪我知道错了,那寒潭水好凉,师尊真的好冷,你能不能来看看师尊?师尊真的很想你。”
……
他终于不堪受扰,猛的从梦中惊醒了过来,想要睁开眼,却发现,眼前被什么东西给蒙住了。
他皱了皱眉,伸手摸了摸,才发现那竟是一层纱。
身边,有什么细微响动,传入了他耳中。
他本能地就想要在手中聚集魔气,警惕出声:“谁?”
手中空空如也的同时,身边的响动也越来越大,却并没有声音传来。
眉头越发紧蹙,君涟漪再是躺不住,撑着沉重不已的身体,就想要起身。
立马,一双冰冷的手扶住了他的肩头。
君涟漪忍着身体传来的剧痛,敏锐的抓住他的手,再次质问道:“你是谁?这里是何处?本座怎么会在这里?”
那手五指修长,虎口和掌心有厚茧,君涟漪只需一摸,便能辨别出,这人不是一个剑修,就是一个……长年干粗活的农夫。
那人却依旧不答他的话,反挣脱出他的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似安慰一般。
随即,他扶着他缓缓坐起。
耳边,又传来一阵椅子搬动的声音,然后世界静了下来。
视觉上的缺陷,让君涟漪莫名感觉到不安。
他紧张的感受着四周,在再一次确认没有任何声音传来之后,他才缓缓安了心。
就在他以为周围应该是没有人的时候,一只手,又触上了他的手。
他心中一惊,向来不喜别人触碰的身体,本能的就想要抽回自己的手,那人却是将他的手翻了过来,手心为上,在他手心一字一顿的写着:
【你不要怕,我不是坏人。】
君涟漪感受着手心的笔画,忍不住在心中冷嘲道,每一个坏人都不觉得自己是坏人,说自己不是坏人的人,往往就不是什么好人,这话实在说得太过好笑。
可他并没有开口讽刺,而是继续,感受着手心里的一笔一划。
那人继续写道:
【我是这山间的农夫,在一个多月以前,我在山间打猎时发现的你,你当时受了好重的伤,我于心不忍,便把你背了回来。】
原来,竟是他的救命恩人。
君涟漪紧张的心情缓和了几分,继续感受着他的话语。
【你当时伤得好重,我请来的所有医师都说,你伤得这样重,肯定没救了。可半个月前有一个散修游历到我们此处,一眼就看出你所受之伤非同小可,说你这是被神鸟的太阳真火伤了眼睛,他与你相遇便是缘,便赠了一颗药给你。那位道长说,只要你吞了此药,半个月后就一定能醒。我一开始还不相信他,现在看来是真的了,那位道长果然是高人。】
竟是……如此。
君涟漪搞懂了来龙去脉后,也渐渐放下戒心来,微点了点头,没有怀疑眼前人话语的真实性,缓缓开口道:“多谢前辈的救命之恩,不知前辈要如何称呼?”
那人继续写:
【无名。】
“无名?”君涟漪有些诧异,一时间竟分不清,他是名字叫无名,还是没有名字。
那人连忙解释:
【我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君涟漪有点惊讶,但这并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情,便也没有再在深究,继续问道:“那我该如何称呼前辈?”
他总不能叫人家无名吧?
那人指尖在君涟漪掌心停顿片刻,才缓缓写道:
【村里人都叫我石头,可是我并不喜欢这个名字,我看你衣衫华贵,想必是大户人家之子,应当是饱读诗书的,不如,你帮我取个名字怎么样?】
这个要求实在是太过突然,君涟漪有些猝不及防,但是惊讶片刻过后,他还是认真的想起了名字。
不知是不是从天上跌落的时候,突然对月芜寂有了悔意,还是眼前人是个哑巴的缘故,他竟然鬼使神差的,拉开了那人的手,在他手中写了个寂字。
“寂静无声,安之若素,很是配你。”君涟漪道。
【寂静无声,安之若素……寂?】
对于他的疑惑,君涟漪很是不解,“怎么了?你不喜欢吗?那我给你……”不待他把换一个说出口,那人立马又在他手心写道:
【没有,我很喜欢,谢谢你。】
顿了顿,他继续写: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我该如何称呼你?】
君涟漪想了想,君涟漪这个名字在人间,就是大恶,他不知道这里的人有没有人听说过他这个名字,但这个人救了他,无论如何,他都是不想给他添半分麻烦的。
于是想了想,他道:“我叫玉竹,温润如玉的玉,君子如竹的竹。”
【玉竹?】
寂愣了愣,那放在他手心的指尖,微微颤抖了起来。
君涟漪总感觉眼前人有一点奇怪,但是一时之间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奇怪,便问:“怎么了?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寂立马控制住自己的手,让它不再颤抖,顿了顿,写:
【我小时候曾经遇到一个神医,他曾教过我识别草药,其中有一种灵草,名字就叫玉竹,你竟是和这种灵草同名,我只是有点惊讶而已。】
“原来如此。”君涟漪笑笑,没怎么怀疑他这个解释。
寂继续写:
【你刚醒过来,身体还没好利索,要多休息才是,我扶你躺下歇着吧?】
这一次大难不死,君涟漪在庆幸的同时,亦是满心忧郁。
他从天上掉下去是众魔亲眼所见的,若是那些魔能够活着回去,今后的六界会变得如何,君涟漪根本不敢去想。
但这些暂且不论,他最担心的,还是小月牙。
如果他们回去,告诉小月牙他死了,小月牙……会怎么样?
光是想想小月牙痛哭的样子,君涟漪就心痛到无以复加。
而且,他实在不能确定,自己不在的日子里,白煜会不会如之前那样对小月牙好?清姬又会不会看在他们之前认识的情分上,帮帮他照顾小月牙。
若是白煜和清姬都不管小月牙的话……
这种情况,君涟漪光是想想就已经窒息了。
他现在几乎是恨不得立刻马上就飞回云梦上,将他的小月牙抱入怀中,告诉她,爹爹在,爹爹永远不会离开你。
可……
再一次在手中尝试聚集灵力,依旧感觉到丹田内空空如也后,君涟漪颓败的握了握手掌心,垂了头。
寂许是看他久久不答,于是又疑惑在他手心写道:
【怎么了?可是身体有哪里不适?】
君涟漪摇头,缓缓启唇,“你可知,这里离金陵有多远?”
神剑宗地处金陵,金陵城,只要是离国的人民,就没有一个人不知道的。
可,寂的回答,却让君涟漪的心瞬间跌入了谷底。
只感寂一字一顿地写:
【金陵在何处?这里是北国。】
竟是跨越了国界,落入了一个,连金陵城都不知道的他国异乡里。
由此可见,金陵距离这里的距离,到底有多远了。
君涟漪终于挫败地闭上了眼,不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