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1 / 2)

穿越当县令 桃花白茶 5235 字 1个月前

平临国建国之初, 共有一千七百多县,按照县里户数多少,把各县分为七等。

之后又加入了税收的考量, 让各州府再定县的等级。

曲夏州一共十七个县,其中三个上县, 十二个中县, 两个下县。

安丘县自然属于两个下县之一。

纪楚最初看这个标准的时候,其实觉得有点奇怪。

按户数看, 四千户以下为下县,四千到七千为中县, 七千到一万为上县,再往上数还有三个等级,不再赘述。

按税收看,年收五万石以下为下县,五万到十万为中县,十万到十五是上县, 以上更高。

但现在安丘县每年所交的税收, 早就超过下县的标准。

每年近两千万斤, 差不多十六万石的田税。

即使是户数来看,安丘县五千多户人家, 差不多也居在中县的行列。

前面几位县令, 一直请求把安丘县升为中县。

毕竟下县的县令才是从七品。

而中县跟上县县令, 都是正七品。

可曲夏州并未同意, 这等级就卡在这了。

一百多年前建国初期定下的标准, 在现在看来,确实比较低。

所以即使远近闻名的穷县安丘县也能达标。

按理说应该好升才是,州城那边却不点头。

所以安丘县一直顶着下县的名头。

人口, 税收实际都在中县乃至上县的标准内,却一直是下县。

当然了,这税收也是打肿脸充胖子,根本不切合实际。

而隔壁沾桥县却一直在上县的行列。

可见那沾桥县在建国初期,就是远超其他小县的存在。

人口税收自然极多。

所以纪楚又有一个疑惑。

安丘县那么多税收,是逼得百姓多多交粮,才让税收比肩上县。

那真正的上县沾桥县,他那的税收,岂不是又要翻个倍?

至于对方的户数人口,大约也要翻个三四倍,方能维持平衡。

这里的平衡,就是当初安丘县百姓那般,说饿死也不至于,但日子绝对过不好那种。

这是纪楚闲暇时候估算的,隔壁县的具体情况,并不知晓。

不管怎么算,反正沾桥县的负担也不小就对了,没记错的话,因为沾桥县上县的名头,边关匪盗们还常常光顾。

几点加起来,纪楚都为当地百姓官员捏把汗。

但现在,他没工夫为对方捏把汗,毕竟对方的人都找到他跟前了。

来安丘县门前叫嚣的,正是沾桥县的差役。

他们却是奉命而来,送的是自家县令的书信。

这些差役对安丘县十分不满,所以口出恶言,毫不客气。

又想着,虽然同为县令,但他们家县令高出一级,语气更加不屑。

等纪楚回来,看到的就是四个差役满头包的场景。

沾桥县差役一口一个纪县令,一口一个快出来。

本地差役们怎么能忍。

再听到他们污蔑纪大人征调隔壁县的劳役,更是恼怒。

可惜还没等他们动手,街上路人已经给了两棒槌。

打人的老婆婆正要去河边洗衣服,随手就给了几下。

上次那老汉耳聋,没听清原委给了一扁担,老婆婆却没那么莽撞,她认真听了的!听完再打的!

纪楚听着事情来龙去脉,又听范县丞道:“那老人家年近七十,老眼昏花,也不是故意的,已经命她家人接走,最近不许出门。”

沾桥县差役一听,直接跳脚。

这也叫惩罚?!

他们可从未受过如此委屈!

而且那老太婆打了他们之后,还未还手,这安丘县的捕快就把他们按住了,说要拉架。

这是拉架,还是拉偏架?!

“纪县令,你难道就不管管吗?”沾桥县差役立刻道。

纪楚却道:“莫要说这些闲话了,王大人所为何事写来书信,可有说明。”

纪楚虽然没说明白,态度却明显。

那就是本官没工夫管你们这些事,有话说话。

让李师爷意外的是。

明明是并不客气,甚至有些傲慢的态度,那沾桥县差役竟然老实了,似乎直接被压制一样。

随后反应过来。

对不同的人,要有不同的态度。

安丘县本地捕快,可以讲事实摆道理。

可沾桥县的差役们,明显是媚上欺下的恶吏。

这种人不能给颜面,直接以权压人即可。

果然,纪县令一句话,对方再也不提,似乎知道没人会替他们这种小人物做主,所以反而堆笑道:“县令大人,我们王县令说这封信十分重要,让您务必快快回信。”

对方正七品,他从七品。

这般态度确实是上司对下属。

纪楚拆开信,总算明白事情缘由,甚至看了看从官田回来的谢主簿。

在听到对方喊着什么征调劳役时,纪楚心里就有了猜测。

信看完,便更加明了。

前段时间也是太忙,竟然把这事给忘了。

还要从安丘县各项农务说起。

纪楚规定各家的麦田必须是油菜的两倍,而且管的特别严格

所以县里大户想要利用油菜赚钱,就必须多种麦。

各家算过之后,知道只有纪大人在,田税不会太离谱,所以就算多种麦也是合适的。

故而安丘县,魏家镇十几个大户,不约而同雇人种田,他们一种,那数量也不少,只能从外面招短工长工。

不只是大户乡绅,就连谢主簿管着的官田,同样招了人手。

没办法啊。

本地人实在不够用。

各家的事情都多着呢。

本地的小孩们读书,不读书的也在家做家务。

大人们开荒种油菜,种庄稼。

稍微闲一点,男的还要给新开的田挖水渠,女的割蜂蜜制糖。

去大户家做工,哪有做自家事来得划算。

本地人觉得不划算,外地人却抢着来。

外地人在自家种田,交完田税饭都吃不饱,反观去了安丘县,却能攒点银子度日。

谁让安丘县各家大户不敢对工人们太差,更不敢拖欠工钱。

若有不服气的,还能去官府找差役评理。

一来二去,往安丘县做工的人越来越多。

安丘县这边也来者不拒,各家都缺人。

有些心急的村子,甚至全村凑钱,雇人过来挖沟渠。

距离安丘县最近的沾桥县,跑来做工的人也最多。

多到连他们王县令都察觉到了,甚至大发雷霆。

民力是有限的。

做了安丘县的事,那沾桥县地就空着了。

这合适吗?

说句不好听的。

你们安丘县田地是增多了,那挖的都是我们沾桥县的田!

县里不开荒就罢了,还减少了农田。

这可是大罪!

怪不得沾桥县来的差役这样生气。

估计是王县令气急败坏,在他们衙门发了好大的脾气。

如果只是来做工,只是少了些田地,也不至于吧?

来做工的人,到底是要回去的。

纪楚合上信,让捕快带四个沾桥县差役去看伤歇息。

等其他人走了,纪楚才对范县丞跟谢主簿道:“你们两个去查一件事。”

他们俩?

听纪大人明说,才知道什么事值得两个官员一起去查。

范县丞去查本地新添的人口,谢主簿查人口名册上是否有其人。

说白了,纪楚怀疑沾桥县的百姓迁居到他们县了!

如今的户籍清查不算严格。

特别是这种边关小城,对户籍并不算严,要是有亲戚投奔,多住个几年就能报到官府,登上名册。

问题是,一两户,十来户还好。

要是人多的话,那就不对劲了。

对本地来说,若这些百姓都是良民,那是好事。

但对被迁徙的地方来讲,就是大大的问题。

人口流失,百姓迁走。

带来的自然是户数少了,税收少了,田地没人种了。

久而久之,会有什么后果,不言而喻。

安丘县能吸引其他人过来定居,这并不奇怪,怪就怪逮着沾桥县一个地方的人吸。

逮着一个羊薅毛,那可不就要薅秃了。

纪楚心道,天地良心。

他每次都只拔上面,还有大户们的羊毛。

从不对隔壁下手啊。

那王县令只在信里说,因招工的事,导致他们田地没人种。

没敢直接讲百姓直接迁居,既丢人,也是怕上面怪罪,所以只能无能狂怒,让人来找麻烦。

但此事捅出去,纪楚肯定要被问罪。

所以他让范县丞谢主簿立刻去查。

还有就是,没有登记在册的百姓就是浮民,也就是黑户。

黑户犯罪很难查到。

黑户被戕害,更难发觉。

一个有户籍的人被杀被伤,还能来官府报案,明正典刑。

黑户被伤被杀,或者被藏起来,根本无人发现。

无论哪方面来看,这都是潜在的危险。

知道利害关系后,范县丞两人迅速出发,一个查名册,一个查人口。

还真让他们发现问题。

其他各村零零散散有亲戚过来投靠,还在正常范围内。

大户各家招工也有登记,虽说有些短工已变长工,也算正常。

唯独一个叫周韩村的,原本村里有三百零二户人家,是安丘县一镇五村里人口最少的。

现在随便一查,竟然多出一百多户人来。

甚至有农户还道:“我表叔他家就在路上,也是周韩村的人。”

好好好,都是对吧。

那户籍呢?

“之前忘记登记了,差爷您知道,咱们这户籍并不严密。没看我们都是一个姓氏吗。”

他家的房屋呢?祖宅呢?

“我们两家挤在一起的,当然有点不够住,割完麦子就起新房。”

三百零二户的村子。

不到几个月时间,直接变成四百二十九户。

要不是他们连着做了两年的扶济,还真要信了。

毕竟经过两年的扶济,一年的见面田税,本地百姓哪有衣不蔽体的人?

更没有冻疮如此严重,以至于已经到四月份,那脸上手上耳朵上的伤痕依旧还在。

再看看骨瘦如柴的娃娃,本地的娃娃们没那么瘦的。

见范县丞扶额争论,赶来的纪楚从荷包默默掏出几颗蜂蜜糖。

这还是娘子回来之后给他的,正好派上用场。

蜂蜜糖一出现,别说那些孩子们了,就连新添的一百一十七户家的大人,都眼冒金光。

反观本地小孩明显不馋的。

这已经不用多说了。

周韩村的村长走出来,韩村长不过五十岁,他虽紧张,却也不想后退,此刻咬着牙道:“纪大人,这真是我们家亲戚。”

“本村名为周韩村,以周家,韩家两姓为主,黑户一百一十七家也是这两个姓氏,都有亲缘关系。”

在这点上,韩村长肯定不会撒谎。

安丘县的周韩村跟沾桥县的周家村一脉同支,从祖上就有的亲戚,一直到现在也有走动。

之前沾桥县还好的时候,那边亲戚接济过周韩村的人。

现在两者近况不同,后者自然会帮着前者。

但现在的问题,不在于是不是亲戚。

就算是亲戚,那些人也是沾桥县的人啊。

而且这也不是接济,是直接把人接到家里了。

纪楚听范县丞的人禀报其中隐情,心里难免触动。

虽说已经是远亲,但当年隔壁县的周家村愿意帮周韩村的远亲,不仅是有血缘,更有恩情。

这么看来,怪不得本地人愿意接纳他们。

纪楚抬眼看过去,一双双期盼的目光盯着他。

一边是丰衣足食的本地人,一边是骨瘦如柴的隔壁县的人。

纪楚稍稍叹气,开口道:“先登记名册,不能乱走动,不能借机生事,不得以黑户之名,欺负他们。”

先登记吧,大家不要闹事,不要乱走。

其他人也不能欺负他们没有户口。

剩下再商量。

韩村长见此,赶紧请纪县令去他家吃茶。

农家的茶叶虽一般,却也是他能拿出最好的了。

这个五十岁的干瘦小老头对上年轻的县令,颇有些不自然。

那边统计名册,纪楚也就坐下了。

再听外面报着姓名,纪楚问道:“粮食还够吃吗。”

“够够,去年都有余粮,也有些余钱,各家省省,是够的。”韩村长赶紧道,“他们还能出去做短工,而且这不马上要收夏粮了。”

正说着,就听门外传来哭声,竟是登记的一户人家死死抱着儿女,不肯撒手,也不肯把孩子名字放上去。

外面乱作一团,这户人家只好被带到县令面前。

纪楚看向一家六口。

年迈的长辈,骨瘦如柴的夫妇两个,下面还有残疾的儿子,跟一对两岁大的龙凤胎孩子。

“为何不登记?”纪楚让他们坐下说话,语气温和,丝毫不像对沾桥县差役那般。

这周家六口跪下先要磕头,侄儿纪振手脚麻利,赶紧把人扶起来。

振儿是哑巴,平时存在感很弱,但动作是很快的。

周家残疾儿子看了看县令身边的随从,头埋得更深。

周家汉子颇有些难以启齿的感觉,还是韩村长把事情原委说出来。

“这一百多户人家,其中一半是来求活路,另一半是躲债。”

躲债?

纪楚继续听下去。

原来这周家村的人,多欠下银钱,家中田地卖了也还不完。

所以大家要么去大户人家当佃户,要么卖身去主家做事。

这两个选择,最终目的都是失去自由身。

眼前这家也是如此。

他家长子开荒的时候,左腿被隔壁大户家的疯牛踩断,花费不少银钱也没治好。

出了这事,自然要状告大户,可没人敢做证是大户家的牛所踩。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人证,大户的管家又说:“我家牛为何发疯,还不是他在旁边挡路了,他要是不站在那,怎么会踩他,却不踩旁人?”

“要说这周家,还要赔偿我主家的牛钱呢!”

好一番巧舌如簧,那衙门竟然还真的这样判了。

绝望之际,周家夫妇想要硬拼,告到州城去。

可他们却被村里另一家大户安抚住,说是官官相护,你们去了也没办法,不如我借你们一些银子,先给孩子治伤要紧。

这家的温情脉脉,有理有据,让周家有了些希望,千恩万谢去给孩子治腿。

可没过多久,就传来这两家大户结亲的消息。

周家人觉得不对劲。

果然,后来的那家大户上门要钱,所要的利息更是可怕,当初让周家夫妇签的合约他们是做过手脚的。

不管是利息还是还款时间,跟商议的天差地别。

不还?

那就拿你们家龙凤胎抵债!

他家孩子生得好看,又是罕见的龙凤胎,许多大家就喜欢用这样新奇的奴仆。

多半这大户早就看中他们家孩子,想弄过来送礼。

趁着他家出事,既安抚他们不去告状,又能把孩子弄到手。

众人这才知道,岂只是官官相护,这县里大户人家互相或许有些矛盾,但不妨碍他们联手吃掉这些小虾米。

眼看孩子就要被强行抱走。

周家六口人经村里人指点,年后全家搬迁,跑到安丘县,投靠周韩村的远亲。

远亲一家知道他们的难处,也听说那桩冤案,自然让他们住下。

不让登记两个孩子名字,就是怕双胞胎被找到。

周家六口抱着孩子痛哭。

不是他们想哭,而是这些事一提起来,眼泪就止不住地流。

李师爷跟纪振也难掩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