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从伤口处源源不断地涌出, 瞬间便染红了青年皎白的衣衫,也深深地刺激到了季旷柔的神经。
她愤怒地爆喝出声,拔下一旁车身上的箭簇, 狠狠地扎进了那名死士的眉心。
力道之大, 径直穿透了对方颅骨, 当场毙命。
下一刻,季旷柔上前接住了相泊月倾颓的身躯。
他的腹部被利剑刺穿,正汩汩地向外溢着鲜血,多到怎么都止不住。
回城的马车上, 季旷柔看着从指缝中不断渗出的血液,愈发蹙紧了长眉, 焦急地对驾车的翻云大声喊道。
“快点,再快一点!”
说罢,她垂头看向怀中的相泊月, “相泊月, 你怎么样了。”
许久后, 怀中重伤昏迷的青年艰难地睁开了双眼。
虚弱地喊道:“妻主......”
季旷柔闻言, 更加揽紧了他的身子,飞快地回他, “我在、我在。”
青年眼睫轻颤,疼得泪水自眼角滑落。
苍白的唇瓣艰难翕动着,好似要说些什么。
季旷柔见状, 更加凑近了他。
“妻主......有没有......受伤。”
闻言,季旷柔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涩。
她眨眨眼,声音带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我没事, 你先别说话了, 我送你去见医,田大夫很厉害,她会把你治好的。”
就在这时,马车有一瞬的颠簸。
青年痛苦地呻.吟出声,口中开始溢出大股大股的鲜血。
季旷柔见状,慌忙地将他的伤口按得更紧,急急安慰道:“月儿乖,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
相泊月疼得额角涔出了密密的冷汗,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寒冷在一点点朝他逼近。
是生机在慢慢流失。
他攥紧了季旷柔胸前的衣服,依偎在她的臂弯里,不再对即将到来的死亡充满恐惧,心中只觉得无比的满足与幸福。
相泊月艰难地扯动了一下唇角,殷红的鲜血染红了他苍白的唇瓣,泪水巍巍地落了下来。
他低声喃叹道:“真好啊,能死在妻主怀里.....”
季旷柔更加蹙紧了眉,胸口闷滞。
急声反驳道:“胡说什么,本郡主不会让你死的。”
青年闻言轻笑,他真的好喜欢听季旷柔自称‘本郡主’。
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自信又桀骜,炽热耀眼得好似天上的太阳。
让他每时每刻都心驰神往。
世人怎么会离得开太阳。
“妻主,你能......最后答应我一件事吗?”
相泊月撑着一口气,强咽下涌到喉头的鲜血,艰难开口。
“你说。”
季旷柔拢紧了眉头。
青年虚弱地望向她,昔日曜黑漆亮的眼瞳逐渐涣散,蒙上了一层薄翳。
“我死后,你能不能......能不能常来看看我......”
说完后,他怕季旷柔会拒绝,随即用力抓紧了季旷柔的手臂,卑微说道:“不,也不用常来的。”
“一年一次便可......”
相泊月蹙起了眉,声音颤抖。
“十年一次亦可,只要你能来......”
闻言,季旷柔咬紧了一口银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逼散了眼周漫溢的酸涩。
她掏出翻云方才给的那瓶迷香,用牙咬开瓶塞后放到了相泊月的人中处。
回答他的,还是方才那句话。
“不可能。”
季旷柔抱紧了怀中再次昏迷的青年,神情坚毅而笃定。
“本郡主不会让你死的。”
覆雨早早地便策马赶了回府,通知了田大夫。
待马车停稳的刹那,季旷柔便抱着浑身是血的相泊月跳了下来。
将人安置好后,田医公对着季旷柔说道:“郡主放心,我与妻主会全力救治相公子的。”
“这里人多了不太好,您先出去吧。”
季旷柔蹙紧了眉头,“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有什么需要就给我说,请务必救活他!”
闻言,田医公点了点头后,转身进入了内室。
“主子,您还好吗,不若先去休息一下换身衣裳吧。”
覆雨关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季旷柔怔怔地回过神来,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身前裙上,沾满了相泊月的血。
大片潮湿的血渍还泛着腥甜,拧紧了季旷柔的神经与心弦。
她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攥紧了有些发麻的双手,摇了摇头。
自己现在还不能走,只有确认了相泊月脱离了生命危险她才能放下心来。
毕竟他为她伤得那么重,剑身几乎捅穿了他的整个腹部。
他怎么就那么傻呢。
她之前都已经将话说得那么绝情了,相泊月为何还要为她挡刀。
他怎么就那么傻!
季旷柔头痛又心焦地捏紧了眉心。
血水一盆盆地从屋中端出,看到人心惊肉跳。
季旷柔数次想问一下里面相泊月的情况,可看着田医公紧皱的眉头和焦急的身形,又忍耐了下来。
一直等到夜深,田医公才从内室中疲惫地走了出来。
身上罩着的白医褂上沾得也尽是血渍,不用想便也知道是谁的。
“他怎么样了?”
季旷柔慌忙站起,急声问道。
闻言,田医公低低地叹了口气,抬头看她,“血是止住了,伤口也缝上了。”
“可就是失血太多,陷入了昏迷。”
他上前一步,面上流露出无奈与焦急。
“妻主想给他喂了参汤,可相公子好像已经失去了求生意志,怎么都咽不下。”
田医公说着,眼圈有些泛红,人也开始哽咽起来,“这参汤是用来吊命的啊,不咽下去怎么行呢!”
“妻主让我出来问问郡主您有没有办法让他喝下去,只要能挺过今天,人大概率就能救回来,若是挺不过去,怕就是凶多吉少了......”
他话还未说完,面前的女人便闪身进了内室。
匍一进去,季旷柔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惊得她心中微微一悸,随即泛起了酸疼。
床榻边的田大夫见她走了进来后,将手中的药碗放在了一旁。
“郡主,我们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相公子能不能活下来,就看您的了。”
“无论是用哄还是骗,都一定要把这参汤给他灌下去。”
说完,田大夫拧着眉,定定地看着她。
季旷柔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辛苦田大夫了。”
闻言,田大夫冲她摆了摆手,“郡主客气了,这是老身应该做的。”
“那郡主先在这看着相公子吧,有什么情况可以随时叫我,老身就在外面。”
说罢,田大夫抬步走了出去。
橙黄的烛光下,榻上的青年紧闭着双眼,面上毫无血色,苍白得犹如山巅上的一捧白雪。
他就在那静静躺着,呼吸浅淡到触不可察。
仿佛下一刻,便会断了气息彻底死去。
季旷柔蹙紧了眉,想到了自己在相泊云临死前应下的那份承诺。
说是要护相泊月一世安稳,可如今却害得他重伤在身,岌岌可危。
一时间,心口浓重的惭愧压得她难以呼吸。
端起桌上的参汤,季旷柔喝了一口,俯身渡到了榻上青年的口中。
她心中叹气。
若真如相泊月所言,他喜欢了她整整五年,不想与她和离,想重新回到她的身边。
那便遂了他的愿吧,只要他能活过来。
季旷柔抓住了青年的手放在了自己脸颊上,接着俯身凑到了他的耳边,声声唤着。
“相泊月、相泊月......”
“我是季旷柔,你听着,本郡主只说一遍。”
她声音有些沙哑,且说得很慢。
“你不说喜欢本郡主吗,想要回到本郡主身边。”
“那本郡主就给你一次机会。”
话音刚落,季旷柔便察觉到相泊月那紧贴着她面颊的手指,略微颤动了一下。
轻得好似是她的一场幻觉。
季旷柔心中一悸,明白了相泊月或许能听到自己讲话。
于是强抑住心头的激动,一字一句地说道:“本郡主给你一次回到我身边的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了。”
她说着,眼眸不由得酸胀了起来。
“若是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
季旷柔蹙紧了眉头,泪水不受控制地缓缓在眶中聚集。
她哽咽着放狠话,“你若是死了,本郡主保证会立刻把你忘掉,更不会去坟前看你。”
“永远不会!”
话音既落,季旷柔睑边的热泪也坠到了相泊月苍白的手背之上。
烫得青年手指轻轻颤抖。
季旷柔感受到后,猝然抬头看去。
只见相泊月虽仍是紧闭着双眼,可喉头却正缓慢滞涩地上下滚动着。
艰难地将口中的参汤给咽了下去。
季旷柔大喜过望,如法炮制,将整碗的参汤都给他喂了下去,并在塌边守了他一天一夜。
待到第三日时,相泊月终于醒了过来。
田大夫知道后,连忙提着药箱跑了过来,检查了他的脉搏还有伤口后,直呼这是奇迹。
“相公子已经基本脱离生命危险了,真的是了不得啊,腹部都被刺穿了还能活下来!”
田大夫悬了几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面上也有了笑意。
临走前,她不忘嘱咐道:“参汤还要继续让他喝,还有一定要让他保持心情愉悦,不能刺激他,这样才有利于身体更快地恢复。”
季旷柔点头应下。
送走田大夫后,季旷柔重又回到塌边。
青年望见她的第一眼,眼泪便涌了出来。
对着她声音滞涩地喃喃道:“妻主、妻主......”
他仍是面色苍白,可眼尾却红得如碾碎了的凤仙花汁。
整个人憔悴而易碎。
季旷柔无声低叹,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动作轻柔地为他擦拭眼睛沁出的泪水。
可青年的泪水犹如不竭的源泉,擦掉后,便又有新的涌出。
女人无奈地微扬唇角,柔声回他,“我在呢。”
相泊月闻言,无声哽咽,心中好似被人塞入了一团甜蜜的棉花,满胀得他只想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