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吻月(三合一)(2 / 2)

他面上带着笑,可眼中却分明闪动着讨好与乞求,压低声音道:“昨日事物繁忙了些,竟一时疏忽忘了给公子这儿拨炭,实属是奴才的错,还请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

相泊月垂头微微蹙眉看着手中被硬塞进的那几张银票,少顷又拉过刘公公的手,将它们整齐地一一叠放了回去。

对方见他这般动作,一时僵愣在原地,神情难掩慌乱。

待做完这一切后,相泊月长身玉立,对着刘公公说道:“公公说笑了,明昭郡主是非分明,想必不会怪罪公公的。”

此话的含义就是,若是刘公公身正便会不怕影子斜。

是否真心克扣从中捞油水抑或是因事物繁忙而产生的纰漏,明昭郡主自会查清楚。

而他作为一个外人,不应插手宫中的事物,也爱莫能助。

送走刘公公后,彩川旋即来到端茶润唇的自己公子身边,神情甚是疑惑还带着一丝不满。

“少爷,你为何不接那公公的银票啊,那么厚一沓少说也有三百两了,够我们相府一年的支出了。”

“再说,是他们做错事了,合该向我们道歉,拿他们些钱在郡主面前卖个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他后面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相泊月讲杯盏重重放在桌子上的声响给打断了。

他紧抿着唇,眸光定定地望着面前的彩川。

良久才言道:“彩川,有些东西不是你的,就不要去觊觎。”

————————

秋猎的第一天,场面十分的宏大与庄重。

首先便是建元帝携着凤后在定樽山下向天地祈福,庇佑大景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而后便是宫中侍君们或是朝臣贵子们各自展演才艺的时间。

琴棋书画,歌舞诗赋轮番上阵。

若有哪家公子在其上得了皇帝或者凤君几句赞赏,不多时便会有贵女前去相看提亲。

所以这一环节除了当值的羽林军还有宫中的奴才们,几乎所有人都会参加凑个热闹。

男子们也是精心装扮过才敢前去,说不定会被哪家贵女瞧上,飞上枝头就做了凤凰。

甚至有些小侍,也会暗地里涂些粉脂和香料,不敢痴想能成为那些贵女们的正夫,能随着自家少爷一起嫁过去,做个小侍也是个好归宿。

这样的情况,不胜枚举。

他们都极尽全力地装扮自己,所以头戴幂篱,只着了身白素纱衣的相泊月便显得尤为突出。

相泊月也没料想到会是这番场景,一时间有些进退维谷。

反观一旁随行的彩川,今日特意打扮了一番,穿了一身颜色亮丽的新衣不说,头上还特意戴了一支新打的银鱼簪。

银鱼的样式也让人觉得无比的眼熟,仔细看倒与季旷柔送来相府的那条银鲤鱼有七八分相像。

相泊月淡淡瞥了一眼后,随即移开了视线。

他们的位置十分靠后,又在一棵树旁,所以相泊月自落坐后便摘了幂篱。

这是他第一次在如此多人的地方摘下挡面的幂篱,当即便有几个女人的视线朝他这边望了过来,相泊月不适地敛眉,身子往后靠了靠,借着彩川阻挡了那些人的探究的目光后,他才觉得稍稍自在了些。

已临近正午,台上的节目也已接近了尾声。

报幕的宫女声音洪亮高亢,仿佛是在特意提醒台下的人一般。

“下一位,左丞相孟纹嫡子孟怜溪。”

相泊月习惯性地抬头瞥了一眼,眼神却蓦地定在了正怀抱着一把琵琶缓行至台中央的少年身上。

少年年岁正值及笄,身段柔得像极了三月的垂柳,面容更似桃瓣,在阳光的照耀下,瓷白中透着浅粉。

鹿眼明亮晶润,眸如剪水、顾盼生姿。

微微一笑时,两腮的酒窝若隐若现。

模样要比昨晚他在月光下看到的更为娇憨动人。

相泊月微微眯眼,倒是在这一刻想通了昨晚孟怜溪为何会有如此有勇气,敢纠缠季旷柔。

长了一张是个女人都无法抵抗的漂亮脸蛋,还有一位几乎能与当今最位高权重的萧阁老分庭抗礼的左丞母亲。

长相和家室,孟怜溪全都拥有了,这些就是能给他无尽勇气的底气。

同时他又痴恋明昭郡主。

这样看来,他无疑是季旷柔未来夫郎的最佳人选。

台上正传来清亮的琵琶声,恍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悦耳动听。

此时,彩川刚在踮脚在前排寻了明昭郡主许久的身影,未见到人后也有些累了,正在一旁如痴如醉地听曲时,却发现身侧自家少爷突然站起了身。

“少爷,你怎的了。”

他旋即上前扶住了相泊月的小臂,见他脸色有些差,忙问道。

闻言,相泊月微微敛眉面色有些发白,只道昨夜没休息好现下有些头痛,想回帐休息。

彩川不疑有他,继而扶着他出了场。

二人越走越远,直至再听不见身后的琵琶声。

相泊月一觉睡到了末时,正午的时候,甚至都没起来用膳。

待他悠悠转醒时,正听到帐外隐隐传来彩川的声音。

“好的翻云姐姐,我这就去唤我家少爷,您慢走,还麻烦您替彩川问候郡主......”

话音落后不多时,相泊月便见彩川面带笑意掀帐走了进来。

见到他醒后,连忙帮他穿上外套,边穿边言道。

“方才郡主身旁的翻云姐姐来了,让我提醒你别忘了去看郡主的马球比赛,现下末时过了两刻,比赛就快要开始了,少爷我们快去吧!”

说完,他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可就在要为相泊月穿靴时,对方却未顺势抬脚。

彩川疑惑地抬头,便见相泊月垂眸望着他,面色带着冷郁。

少顷他才言道:“彩川,我还未用午饭。”

看着面前仍在慢条斯理用餐的自家少爷,彩川心中焦急得不行,又小声催了一次后对方才轻轻搁下碗筷。

当彩川终于以为他们可以出发时,相泊月又提出需要换身衣服再去。

无奈,他只能照做。

在服侍自家公子换下那身素衣时,彩川无意间低头,竟发现了自己的腰腹处不知何时沾染上了一块污渍,十分的显眼。

明显是不能穿了,他也必不可能穿着一件脏衣服去见明昭郡主,即使这件衣服是他带来所有衣服中最好看的一套。

彩川方才因着要见明昭郡主而欢喜雀跃的心情,因这一块污渍瞬时低落了下来。

————————

“咣!”

球入洞门的下一刻,一声锣响,站在场地外围看球的群众瞬时间鼓掌欢呼了起来。

“蓝方得分,当前比分陆比拾。”

裁判话音刚落,不远处骑着一匹高健黑马,头上扎着红色发带的林漠谣来到了季旷柔身边。

她神情有些着急,浓眉紧蹙着,“怎么了柔郡主,今日不再状态啊,都让萧茗那小女连赢四球了,再这样下去,我们可就输了。”

闻言,季旷柔坐在马上轻瞭了那比分栏一眼,虽面无表情可说出口的话语气却无比的狂妄张扬。

她冷哼一声说道:“就凭她,还想赢本郡主?”

“痴心妄想!”

话毕,季旷柔微微蹙眉朝着身后望了一眼,将手中的球杆熟练在手心旋转一周后握紧,猛地一夹马腹飞快地与林漠谣擦肩而过。

见状,林漠谣疑惑地朝着她方才所看的方向望了一眼,发现那里正是观席台,方后知后觉季旷柔先前之所以表现得心不在焉,许是再等一个人。

而看她面上那躁郁愠怒的神情,显然是被人放了鸽子。

敢放明昭郡主鸽子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

突然有些好奇那人被揪到时的下场。

就在林漠谣啧啧感叹的同时,身后突然响起了一声锣响。

“红方得分,当前比分柒比拾。”

闻言,林漠谣欣喜地挑眉,心道:打马球这块,还得看明昭郡主啊!

林漠谣纵着马转过身,正见着季旷柔在疾驰的青铮身上侧腰垂身,双手脱缰,几乎是以地面平行的姿势在用球棍驱使着马球。

这个姿势极其的危险,既需要腰够软能近距离的贴近地面,也需要极强的腰腹力量去支撑身体长期在颠簸的马背上运球。

所以这个技能堪称无敌,但因为难度太大太过危险,就连长期驻守漠边带兵打仗的林漠谣都没有信心能够完美做到。

但是季旷柔可以,整个浔陵城也只有她可以。

最后当季旷柔将面前的球狠狠地打进了对手的球洞中,再得一分时。

距离上一次得分才过去不到一刻的时间。

随后,观席台上便爆发了热烈的欢呼声与掌声,久久未熄,其中还夹杂着几声少年的尖叫。

众人对于明昭郡主的喜爱与崇拜,溢于言表。

比分很快便被季旷柔带领的红队追平反超,并迅速赢得了比赛。

还未等裁判宣布完结果,一大群官家少年便挤挤挨挨地簇拥到了季旷柔所在的红队面前,他们手中每人一枝绢花,争相往季旷柔周围扔去。

这是景国男子对一女子表达喜爱或仰慕的最大胆的表示方式之一。

绢花可以买也可以自己做,从纸到布到绢再到锦,用料越好越能体现情谊,有很多男子都会赠送自己用心做的绢花给爱侣当做定情信物。

还有几位模样姣好,性子也颇为大胆的少年,手中拿着自己的那枝绢花,看向不远处正在喝水的明昭郡主跃跃欲试。

比起那些小家子气身份低贱的次子们,他们更想让明昭郡主亲自接过自己做的绢花,最好再同自己说上几句话。

可谁也不愿第一个开口,枪打出头鸟,若是说错了什么话惹得明昭郡主不快,后果或许他们每一个人都承担不起。

终于,就在明昭郡主快要离场时,一位身着华贵气质出尘的少年轻声喊住了她。

“明昭郡主,请等一下!”

见明昭郡主蓦地转头望向他们这边,那少年脸上腾地升起红晕,脑袋瞬时发空舌头僵直,只能呆愣愣地痴看着对面的女人,再说不出话来。

见状,季旷柔眉心狠狠一皱,心中躁郁愈盛。

刚想转身离开,下一刻便又被另一个人唤住了。

徐玉朗抓住那人呆愣的机会自后挤到人群最前,待站到明昭郡主面前时,纵使胸口的心鼓噪得即将要跳出嗓子眼儿,可他还是将暗自练了许久的话流畅地说出了口。

少年的声音似他的名字一般清朗玉润。

“奴身徐玉朗,久闻郡主球技了得,今日一见果然身姿不凡,今日玉朗做了枝绢花想赠予郡主,烦请郡主收下。”

他说着,双手捧着那枝绢花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

这种场景,季旷柔曾遇过不知多少次,收或不收,全看她当时的心情如何。

而今日,她的心情非常的差。

徐玉朗见对方身形微动,当即心头一喜,在发现对方好似要离开时他又猛地惊愕抬头,只这一眼,便成功将季旷柔的脚步顿在原地。

这双眼睛,肖像极了某个人。

同样的凤眼,眼尾开扇微微上翘,不过面前的少年瞳孔是茶色的,而某人则是深沉的曜黑。

细看起来,他们二人又不像了,那人从不会这般热切地望过她。

眼中满含崇拜与......爱慕。

季旷柔鬼使神差般地,伸出手接过了那枝绢花,望着少年骤然一亮的双眸,她微微眯起桃眼。

开口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话音既落,她的余光在高台处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奴姓徐,小字玉朗,家母是国子监祭酒徐君音......”

那人正是她等了许久不见踪迹的相泊月。

接着,季旷柔的目光陡然一沉。

待徐玉朗介绍完毕自己后再抬头看向明昭郡主时,发现对方唇角的笑意尽散,肃丽的眉目溢散着冰寒。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远处的观席台一角,一男子长身玉立,身侧不远处还跟着一个小侍。

距离虽有些远,可仍是能依稀瞧出那男子长相气质绝俗出尘,他的手中正持着一枝纯白素净的绢花正说着什么,作势要递给面前的女子。

女人在接过花后却并没有松手,而是顺势握住了青年的手,许久没有放开姿态,二人的姿态很是亲昵。

有眼尖的人已然瞧了出来,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萧茗萧小阁老。

可萧小阁老为人端正,在坊间名声极好,是除却明昭郡主之外官家公子们最想嫁的妻主之一。

能与萧茗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亲密的,就只能是她的未婚夫了。

“呀,那莫不是萧小阁老与她未过门的未婚夫吧,二人看着可真般配!”

不知是谁在人群后面小声惊叫了一声,随即众人便听到了明昭郡主发出了一声轻蔑至极的冷哼。

季旷柔望着他们二人相交的双手,睨了一会儿。

随后转过身走到场侧拿起了一把马球杆,接着冲着正在负责投掷马球的宫女倾头示了下意。

一旁的宫女不知她要作何,但又不敢不从,所以当即抛出了一个。

握紧了手中的球棍,季旷柔瞅准角度用力一挥。

只见两个拳头大的藤编马球,被她以极快的速度打出了场外。

在场的众人皆是惊呼一声。

那球的方向,竟是直直地朝着萧小阁老的后背去的。

咚的一声闷响,是重物击打在皮肉上的声音,纵使中间隔得很远,也能听得一清二楚,直教人听得牙花子发酸。

萧茗被突如其来的马球砸中了后背忍不住踉跄了一下,霎时间一阵气血翻涌,强烈的滞痛使她一时间失了力气,相泊月也趁此机会挣出了被她紧握着的手腕。

二人齐齐朝着下方望去。

只见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季旷柔此时正随意地将手中的球棍丢弃在一旁,接着她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神情懒散地与他们二人对视。

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片刻后,季旷柔的唇角旋即扬起邪肆的笑。

随即言道。

“不好意思啊,一时手滑。”

口中看似在向萧茗道歉,可面上毫无歉疚悔改之意。

语气里,反而充满着挑衅的意味。

话毕,季旷柔收敛起了面上的笑容,冷冷地瞥了相泊月一眼后,径直离开了马球场。

纵使隔得有些远,相泊月也读懂了季旷柔那个裹挟着失望与愤怒的眼神。

他蓦地握紧了方才被萧茗抓过的右手,只觉得一股阴寒自指尖泛起,一直蔓延至他的全身,浸透进心底。

————————

入夜,相泊月刚要歇息的时候一公公来报,说是嘉贵君传唤他入帐,并小声暗示对方想与他说些小话,所以去时,相泊月踌躇半晌后便没带上彩川。

今夜的云浓,遮住了玉兔,所以月光不甚明亮。

那公公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不紧不慢地领着相泊月朝着最中心皇族的帐区走去。

期间,他们二人所行过的帐篷大多已经熄了灯,寂静非常,唯一的动静是附近巡逻的羽林军厚重整齐的脚步声。

不多时,面前引路的公公停在了一顶宽大非常的帐篷面前,示意他进去。

待相泊月走近后才突然察觉出几分异样,一是这顶帐篷内没有烛光,站在外面漆黑一片,让人心生畏惧,二是帐篷的位置太过靠近中心的皇帐,不像是嘉贵君在宫中的品级能够享用的。

当即相泊月心下一紧,想后退逃离,可是已然晚了。

后背在被人猛地大力推了一把后,相泊月的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跌进了帐中。

在被黑暗吞噬后的下一秒,他落入了一个萦绕着浅淡凤尾花香的冰冷怀抱。

作者有话说:

入V啦,前排评论有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