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鱼香肉丝(2 / 2)

渔家四时鲜 朽月十五 5081 字 1个月前

不用鱼但做出来的菜又要有鱼味的话,不就是川菜里被?广为使?用的鱼香味。

她以前吃鱼香肉丝的时候特别好奇,为什么里面没有鱼,直到自?己当了厨子后,才知?道那是川菜特有的复合型味道,她还专门?跟个老师傅学过鱼香菜的烹调。

这种调鱼香味道的话,正宗的要用到大葱和泡椒,至于?她想做的鱼香肉丝,如果考究点,用一年以上只吃粮食的猪,拿这种猪肉炒。

而且要用一种特别的泡椒,那就是用鲫鱼、辣椒、白酒、黄酒等等调料封十日腌出来,这种鲫鱼罐子里出来的辣椒,在炒的时候才会有很浓烈的鱼香。

不过给这傻大个吃,要不了太正宗的,王婆子烧火,等锅热的时候,她挖了勺猪油,又比对着倒了同样量的菜油,做鱼香肉丝要用混合油。

等猪油融化,渐渐和菜油混在一起,她把弄好的调料下入锅里,标准的鱼香味,连调料的比例都都是配好的。

就像她调料碗里的葱花、蒜末、姜末、糖、醋、酱油等等,放在现?代得一一称到几克为止,比如葱花五克,醋两克。

这是她随手调的,川菜烹鱼讲究咸辣酸香甜,所以泡椒味突出,而海浦以清蒸、红烧、酱烧为主,她加重了酱味。

炒料汁的时候,灶房里立马蹿出一股味,刚开始并不是鱼味,坐那吃饭的人闻着这香,到后面觉得变了味。

有个人嘀咕,“这是烧啥鱼啊?”

“小?满,你烧什么鱼呢,你不是说今儿鱼都卖尽了吗,哪里来的鱼,也给我上一道。”

江盈知?正在盛鱼香肉丝,一盘勾了芡的肉丝,莴笋、大葱、木耳点缀其间,瞧着肉嫩香滑,同米饭吃应当上佳。

她端着盘子出来,回道:“我真没做鱼,不信你去里头转一圈。”

那人不信邪,真进去瞧了圈,回来挠挠脑袋,“还真连一点鱼都没有,但明?明?有鱼香啊,我都闻到了,那个酱油黄酒还有姜炖鱼的味道。”

那胖子嗤笑一声,“我咋没闻到呢。”

江盈知?把鱼香肉丝放下,扔给他一双筷子,“尝吧。”

一放下那股鱼香晃晃悠悠进到鼻子里,他连忙用筷子在鱼香肉丝里扒拉来扒拉去,没找到任何鱼肉,死鸭子嘴硬道:“你肯定用什么鱼汁了!”

“自?己进去瞧,”江盈知?坐下来,让胖子走进去瞧,那胖子啥都看了,连罐子都掀开了,真没有鱼。

他不甘心回来尝了口,然后愣住。

人总不相信旁人说的,哪怕说得天花乱坠的好吃,那也不如自?己吃进嘴里的。

这股味道实在独特,汁收得特别好,一点都不粘稠也不漾在底部,全都在肉和配菜里,那肉鲜嫩,配的菜又特别香脆,他舍不得咽。

他能有这个体?型也是爱吃的,啥山珍海味没吃过,只吃了一口,就一口让他迅速倒戈,立马没了傲气,想起自?己刚才的话,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胖子还挺能拉得下脸,立马认错,“姐,我错了姐,我这个人嘴臭脾气冲,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江盈知?伸手拿过那五串铜钱,晃了晃,然后对小?梅说:“晚上我们吃顿好的。”

小?梅立即拿过,朝胖子翻了个大白眼 ,呸呸呸。

江盈知?哼了声,倒是没说啥,只是想又一个嘴臭后吃了东西嘴巴就甜了,啧。

不过有了胖子这一出,而且在场食客那么多,想来挑刺的几家铺子倒是暂时歇了点动静,琢磨不出新的花样为难人。

少了一堆乱七八糟,用各种奇葩方式为难的,或者把人当猴戏看的,要不没话找话的人后,江盈知?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点安静。

果然人怕出名猪怕壮,她算是真明?白,为啥大家怕出名了,这算是幸福的烦恼了。

不过也有高兴以外,那是真烦。

烦恼在于?,那么忙碌的日子里,她竟然一天里见了六个媒婆,多新鲜的事情啊。

问?她们有没有给之前得到牌子的人做媒,她们说,那一个个老的,孙子都一大堆了,不如她水嫩。

海浦的媒婆还特别能说,能把扁蟹似的人,瘦得跟麻杆一样的男人,说成?腹里有学识,说这人光顾着长脑袋,忘了长身子了。

说别人坐着老实,手特别勤快,脾性温和,可不就是坐着老实,因为压根走不起来,只有上半身能动。

周巧女?还会问?她们人高不高,有个媒婆说:“高,蹦起来特别高。”

江盈知?笑得快趴下了,周巧女?把她们全给轰走了,自?己站院子里说:“怪不得人都说那是虾子做媒,胡说八道。”

“生的一个个跟箬鳎一样,”小?梅拴上门?,她气哼哼,“她们哪是虾子,就该是箬鳎。”

海浦有句俗语叫“箬鳎鱼做媒,嘴巴被?掴扁”,因为箬鳎瞎做媒,被?毛尝鱼一掌掴得身子扁,眼睛也被?打到一边去了。

小?梅这是说她们跟瞎做媒的箬鳎一样。

不过周巧女?倒是被?这几日往来的媒婆,也勾了几分心思,她拽了把凳子坐过来,趁着没别人开口问?,“小?满啊,你这个年岁在海浦也确实不小?了,有的姑娘十五六就做娘了。”

“以前没钱,家里也置办不起像样的东西,眼下你自?己争气,闯出点名堂来,那你瞧瞧是攒些嫁妆,还是有旁的打算?”

周巧女?能做小?梅婚事的主,但她却做不了江盈知?的主。

江盈知?可不会直白地告诉周巧女?,她压根就没有动过任何在这里找男人的打算。

她无法接受盲婚哑嫁,也无法接受双方思想的不共通,她很懂得爱别人,但更懂得爱自?己,不会勉强自?己。

所以她说:“大家说先成?家后立业,我不行,我要先立业,后成?家。”

周巧女?手里的蒜都差点没拿稳,她不敢相信,“你先立业,你这还不算立业啊?”

“不算啊,”江盈知?摇了摇头,“我

想让更多人尝到我的手艺。”

但对于?周巧女?和小?梅来说,做到这份上,已经?算立业了,不过江盈知?自?己看来,还差得太远。

关?于?这件事,几个人达成?共通,不搭理媒婆,但媒婆真的是越挫越勇,江盈知?佩服她们的毅力,然后关?门?修业两天,溜回了西塘关?。

谁跟她们攀扯啊,而且她这段日子来真的很累,江盈知?可不会为了钱而不顾自?己的身体?,虽然钱确实多,但是心情也很重要。

所以她回来了,这里她能感受到安静和踏实。

在西塘关?她可没有衣锦还乡,毕竟大家也很少往里镇去,偶尔知?道的嘴巴还挺严的。

但她依旧受到了格外热烈的欢迎,原因无他,因为江盈知?给钱啊。

这些日子来食铺卖出海货的银钱,江盈知?从她们手上收来的,这会儿都带过来了,至于?她们寄卖的抽成?,用海货抵的。

比如要卖蛏干的,一百斤的话要给她十斤,虾皮、杂鱼干等会更多,因为不那么值钱,每一样都有不同斤数的抽成?。

她只跟做事认真的人合作,要是掺烂、包沙的,海草没除干净的给她,这种人就算卖惨,她都不会再收。

她是热心,但她不傻。

在西塘关?的高台上,江盈知?拿了账房先生做的账,一袋袋钱放好,她指着上面的字说:“海香姐,你这是九百六十八文,卖的虾皮和鱼干,你自?己点点。”

“哎,小?满你是不是算错了,真有这么多啊,”叫海香的女?人不可思议,她很实诚,“我那虾皮都是用毛虾做的,一网捞上来能晒不少,我男人说外头一斤也就卖个一两文,鱼干就更别说了,鱼汛多时的鱼,就算卖一千条也没得这么多啊。”

她蹲下来,搓着自?己的裤腿,整个人都显得很局促。

“怎么没有了,”小?梅连忙反驳,这些账都是经?过她的手,跟账房先生一遍遍地对,她整天没事的时候都是在算账,梦里都没歇过。

小?梅在算账上有些天赋,记性也不差,看了眼单子就知?道,给报出来,“虾皮我们卖五文一斤,海香姐你的总共有一百五十六斤,是七百八十文,至于?鱼干,卖相差了点,按三文一斤卖的,六十二斤整重,是一百八十八文,合下来就是九百六十八文啦。”

大家全都看小?梅,发?现?之前那个瘦弱的女?娃真不一样了,不再枯瘦,有了很大的神采,尤其报账的时候,让人觉得熠熠闪光。

海香也被?震住,她算不来这笔账,但是听?人家说的,又高兴起来,搂过沉重的钱袋子,像是抱自?己刚出生的孩子一样。

毕竟这将近一两的银子,能够让她一家子过几个月富足的日子了。

她连连说:“我数数,我数数,小?满,小?梅,真是多谢你们了,要不是你们,我上哪也赚不来这么多 ”

“谢我们做什么,大家都谢你们自?己去啊,要不是你们能干,那毛虾会自?己长腿从海里飞过来,变成?虾皮啊,”江盈知?可不认同。

她说话风趣,让围观的妇人们都笑了,那种轻松愉悦而发?自?内心的笑容,在黝黑的脸上显现?。

因为听?过海香赚的,大家估摸着就明?白自?己的肯定也差不了,这些钱对于?她们来说特别重要。

而江盈知?也很喜欢看到她们领到钱的神情,那种挺起腰杆的精气神,还有展露出来的拼劲。

最后她发?完了钱,站起来说:“我还收的,有什么就拿过来吧,我不说能让你们赚多少,但是混个温饱足够。”

面对大家的笑容,江盈知?也笑,又被?拉着说了很多话才走,她走后还能听?见小?孩子喊,“啊,今天吃肉!”

“我家也吃肉,我要猪耳朵,啊,娘你真好。”

“我家吃大白米,你吃不吃啊?”

江盈知?的笑容慢慢加大,她和小?梅手挽手回了家,周巧女?在院子里栽另外一株柿子树,两颗柿子树才好,毕竟代表柿柿如意。

小?鸡崽绕着院子跑来跑去,江盈知?喊了两声咯咯,那群小?鸡就过来吃她手里的谷子。

后面她躺在院子里的竹椅上,小?梅和周巧女?在扯架上的丝瓜,偶尔说几句话,海娃和秀秀在院子里追逐打闹,周飞燕新跟药婆学了推拿,手上擦了药油给陈强胜按那条伤腿,能听?见他时不时喊一声疼。

江盈知?就在这样的吵嚷声里,渐渐睡着了,她少有在大白天睡觉的时候,连午睡都没有,每天忙忙转转,这是她第一次困得睡着。

她睡了后,小?梅叫海娃和秀秀小?点声,周巧女?把很薄的被?子盖在她身上。

院子里变得静悄悄的,大家说话都开始轻声,只有偶尔几声鸡鸣。

江盈知?睡了一整个下午,醒来的时候,到了黄昏,海风吹的藤架上丝瓜晃荡,她有点茫然,碎发?睡得都搭在眼前了。

小?梅从院子外进来,见她醒了,赶紧放下桶,笑嘻嘻地拉她,“姐,起来起来,赶海去。”

“睡醒了啊,那去吧,我烧晚饭,”周巧女?从屋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要洗的姜,又说了句,“刚看沙蒜有不少,小?满你看看你吃不吃。”

江盈知?伸了个懒腰,接过小?梅递来的湿布巾,擦了把脸,这才恢复了精神,连忙找鞋,“沙蒜,我吃的,小?梅啊,你去再拿两个桶。”

夏日退潮后的海滩,沙蒜尤其多,这种像虫子的海鲜,软软鼓鼓青外皮,瞧着挺难看,煮熟后跟猪尾巴一样。

但是很鲜,是那种吃到嘴里特别滑,根本没有咀嚼就落肚,但是细细地吃时,有嚼劲,像是鸭肫的口感。

江盈知?赤着脚踩在海滩上,海水涌到她的脚背,海风吹的她头发?晃了又晃,不得不拨好自?己额前的头发?。

她抓起被?海浪抛弃的沙蒜,软塌塌一大团,扔进桶里,小?梅在赶泥鱼,偶尔跳一下,避开那些小?螃蟹,海娃挖海螺,他拿着一个大海螺屁颠屁颠跑过来,跟江盈知?说:“阿姐,给你,挂墙上去。”

江盈知?笑着摸摸他的脑袋。

然后她望向退潮后的海面,那么宽阔,所以海边人家说大,都用海阔洋场来形容。

只要看见海洋,她觉得心都平静下来,大海蔚蓝,又平缓无波,能包容世间的一切。

她看了很久的大海,久到那些疲惫都被?涤清,才欢欢喜喜拿上水桶回去,夜里吃沙蒜豆面,黄酒炖沙蒜也好吃,给大家补补。

在西塘关?待了两日,这两日江盈知?都没有错过赶海,第一日捉沙蒜,后一日捕蟹。

有句俗话说,六月六,蟹晒谷,虽然过了六月六,但海滩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红钳蟹,像是晒谷场里的谷子那样密集。

这几乎是西塘关?人全部出动,捕捉红钳蟹,有用手的,也有用蟹竿,或者直接连泥带蟹铲进桶里。要不就是用生了很多竹丝的竹子抽,一大批红钳蟹在晕头转向中,就被?收进桶里。

江盈知?喜欢捉红钳蟹,她不用手抓,用铲子等螃蟹爬上来,倒进桶里,捉了一大桶,她在那笑。

“小?满,我这的也给你,”

“我的,我这捉的多”

“还有我这的,拿去做蟹酱,”

江盈知?忙说不要,可是手里全被?塞满了,回去后周巧女?看这三人,甚至海娃都左右手各一桶螃蟹,真想关?门?。

不过这红钳蟹一半被?周巧女?放酒做了醉蟹,另一半和王三娘一起放在石臼里捣,边捣边加盐,做成?蟹酱,到时候蘸一点芋头或是别的,有纯天然的海味。

她俩凿了很久,最后又拿去石磨上磨得很细,周巧女?把蟹酱装进罐子里,用油纸封好。

叮嘱道:“在铺子里拆了吃后,赶紧盖回去,好好放能放一年。不想烧饭的时候,就去买些芋艿蒸着蘸这个蟹酱吃。”

这些蟹酱第二天被?江盈知?带走,她和小?梅得回去开食铺了,而周巧女?则留下来在家里忙活,等着她俩晚上回家。

在西塘关?住了两天,看了两天海,江盈知?又开始精神奕奕起来,没有任何的疲累。

食铺又开门?迎客。

刚开门?不久,有人上门?来,步态悠闲。

江盈知?看了眼来人,海浦人夏日里穿衣,少不得是短衫和宽大的笼裤,这样凉快。

而这个男人,大热天的穿一身青色纱袍,束发?带帽,手里摇着一柄黑纸折扇。

单瞧脸,生得清俊,面上有如沐春风的笑容,但掩在宽帽下的眼神却很锐利。

江盈知?收

回视线,把纸单递过去,又问?了句,“要吃点什么?”

“全上一份,”庄轻舟合起折扇,身后的人拉开椅子,他落座后微笑着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