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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匣中触手(23)

郑心妍将祂祂摁在匣子旁边,进行了一场小型审讯。

“你的名字是?”阿南指着面前的少女。

“祂祂。”祂祂说。

“她的名字是?”阿南指着手机屏幕上的少女。

“奇卡。”祂祂说。

“有什么特征,可以用来区分你们两个人吗?”阿南问。“如果……你们能被叫做‘人’的话。”

“我和奇卡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祂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东西……只是祂祂忙着谈恋爱,没有对人类的脑袋产生兴趣而已。

“你的意思是,‘断头案’背后的这个奇卡,跟你长得一模一样,也被封印在一个同样的匣子里。”阿南总结了祂祂的陈词。“那你要怎么证明,你是你,奇卡是奇卡?”

也很卑微。

她那是控制欲强吗?或许是,但恐怕更多的是惶恐和不安吧。

她明白,柳烬当然也明白。

柳烬只是把自己合理地放在语境中的低位了而已。

唐砚青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烧钱似的保养当然有效果,她这张脸和七年前没有区别,甚至更嫩,但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是多出来的底气、自信,或者其他什么,就像柳烬一样。

于是原来满心满眼的爱情,现在也可以自如地放置在一边了。

当然最自信、最游刃有余的永远是柳烬。

唐砚青又往上翻了翻记录,几乎翻不到头。问候、闲聊、分享、争执,长短不一的语音、各种各样的图片、趋同的表情包。

分享的内容她开头的多一些,吐槽的内容柳烬开头的多一些。但如果细究的话,还是她起头的更多。

唐砚青退出,在健康管理师的信息框里长篇大论,然后又点开柳烬,盯着那无比熟悉的情头看了一会儿。看久了忽然生起一股无名火,恨恨地揿灭手机屏。

有本事你就一直别联系,我不联系你也别主动。

做完造型,唐砚青戴上墨镜,穿着黑皮衣在周珊珊几个陪同下上车。执行经纪已经在车里候着,和她迅速谈起工作。说到最后提起《ELEGANCE》销量,因为突破了什么什么记录,所以需要在社交平台转发一下。

唐砚青从善如流打开手机,照着执行经纪的文案打字转发,看着后台一瞬间冒出的小红点,想起来刚才执行经纪说的话。

她有点奇怪地抬眼问:“这一期销量为什么这么高?”

唐砚青如今已不乏经典大小荧幕形象,也早有被盘点为金曲的冠单冠专,现在已经可以说是金身已成,早跳过还在冲顶流的艺人们拿销量做实绩给市场证明的阶段。按理来说在她这种时期的艺人粉丝都比较平和正常,不会像她刚作为爱豆出道时的粉丝打投得那么狠。

再者她的团队也不会做这种低端圈钱的事儿,现在工作室呈上来的月报内容都是讲究布局粉丝生态闭环,沉淀赋能粉丝经济可持续发展。

执行经纪转头和周珊珊对视了一眼方道:“粉丝知道马上是结婚纪念日,有好些老粉的意思就是庆祝庆祝。”

唐砚青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她和柳烬正式确立关系的时候同性婚姻法还没通过,即使如此,柳烬也在老宅办了很正式的宴会将她介绍给亲朋。只是当时唐砚青的父母没来,唐砚青没有邀请,只有柳家的亲朋和两人的好友。

后来婚姻法一通过,柳烬就问她要不要公开结婚,唐砚青当然想。当年没有刻意瞒,但是也没法高调。她和父母形同陌路,在乎的人除了柳烬就剩下那些一直祝福自己的粉丝。

结果是比预想的还要好。

唐砚青成了响应新法案的第一位名人,舆论将柳烬作为影后同性爱人的身份提起介绍,粉丝留言几乎都是温和的祝福,大众关心的是奢华浪漫的婚礼现场。至少在唐砚青刷到的互联网中,似乎没有说变态回踩的粉丝,也没有揣度是金丝雀献身豪门的言论。

她俩自己过的结婚纪念日是第一个,而为大众所知的纪念日是后一个,相差一个月。

唐砚青算了一下时间:“这不是四周年?七周年庆祝什么?”

“是杂志访谈,《ELEGANCE》访谈里您提到说结婚七年了,粉丝意思是……”执行经纪低头瞟了一眼平板,也不知道是真不记得还是在暗示这是粉丝原话,“冲喜渡劫。”

唐砚青权当她是真不记得,只说了一句:“临近那天提醒我录段VCR或者拍照片发上去。”

执行经纪点头,扭头又看了周珊珊一眼问:“要不要联系小柳总那边?”

“问她什么?我来拍给我的粉丝,她又不是艺人。”唐砚青刷了一下评论,看着有点好笑,“我还以为我的粉丝年纪都不小了,居然还这么上头。”

执行经纪和几个工作人员跟着笑着附和一会儿,接着将平板往过来一推:“何小青何导,她的经纪人发来一个剧本,谭姐和影视经纪都看过了。女主角,何导主要投拍执导的项目,已经备案,发来的条件也还不错,就是题材问题。”

唐砚青接过去的时候,执行经纪方才补上最后一句:“是同性恋题材。”

平板上是影视经纪总结的剧本梗概以及出演条件,分账不可谓不优厚。

这是自然,何小青是柳烬发小,家里是社交平台起家的互联网巨头,一向更随心所欲。唐砚青第一部电影就是何小青执导的。何小青和她们两人也都相当熟络。

“这题材……确实,还没拍过。”唐砚青看了一会儿抬头问,“这不是还可以?这两年同性题材也挺多,没什么题材忌讳吧?”

大概是旁边宫闱内臣角色的周珊珊坐镇给了信心,年轻的执行经纪坦率说道:“主要还是看您这边有没有忌讳。”

她都和同性爱人结婚了,她还忌讳什么。

明摆着的意思就是看柳烬忌不忌讳。

人们好像就喜欢这样,差距过大的一对,总是默认强势的一方会将弱势的爱人视作禁脔。

唐砚青知道执行经纪上任时间不长,但还是有点生气。

周珊珊反应过来不对劲,暗地里扯执行经纪时已经来不及了。

一直温柔带笑的唐砚青嘴抿成一条直线,盯着执行经纪看了几秒,眼神竟也和柳烬冷厉时有几分相似。

执行经纪没接触过柳烬,此时宛如意识到布偶也是猫科,竟有些惊吓。

唐砚青口吻有些冷淡地说:“什么忌讳?柳烬?她没干涉过吧?”

“主要是……”执行经纪一哽,组织了一下语言,“主要是以前感情戏都是异性恋,所以有点犹豫。”

犹豫唐砚青之前经历过的入戏是假入戏,同性题材怕会忌讳假戏真做,剧里夫妻又不罕见。

唐砚青看着瞬间尴尬起来的执行经纪,还是放弃了露骨刻薄的话:“没事儿,有说准备什么时候开机?”

执行经纪松了口气说:“还没定,预计就是年底或者明年开春,给您的角色是先定下来的,另一个角色再随这个选,戏份算女二。”

“好,我看完给你回复。”唐砚青说,“如果没问题的话,和《甘遂》档期不冲突就行。”

《甘遂》就是那天柳烬提起的孔康安导演的项目,唐砚青确实很喜欢它的原著,只是和孔康安没有合作经历。

今日和她约在一家淮扬菜馆见面商谈。

这些年各种菜系名厨的手艺唐砚青也算也尝了不少,这家淮扬菜馆还是从前柳烬带她来的,也算是轻车熟路。车直接开进幽僻的苏派院内,唐砚青下车,从专业侍应生引导到千金一菜的询问,神色岿然不变,一直是礼貌的温柔含笑的样子。

孔康安短发高个,大骨架,粗粝又带着书卷气质,行动也像是北方文人做派,客气两句,茶酒三巡,话头也打开了,倒也直接。

“实话说接到谭总的联系时真挺高兴的,我和唐棠,哦就是《甘遂》的作者,你也知道,” 唐砚青颔首,孔康安看见后莞尔继续,“我和她聊得时候还说,《甘遂》可能题材敏感了一些,真不好拉到投资。唐老师感兴趣的事儿传出去,无论如何最难的投资问题倒解决了,所以我也好唐棠老师也好,真的都特别高兴。”

唐砚青如今也算学会了听话听音,颔首等她的“但是”。

“但是,”孔康安果然说道,“我觉得可能不太适合唐老师。”

唐砚青被直接否定也没动怒,眼睛都没眨一下,反而露出点真挚的好奇:“怎么说?”

孔康安话里话外透着一股子磊落:“唐老师一定看过原著,也看过改编初稿。其实这个题材本身就已经有点冒险,有点怎么说,敏感吧。不过这个故事唐棠老师写完好多年,在我手里又压了很长时间,其实也没有最开始那么浓烈的指向性了,我和唐棠老师也有了一些其他看法。所以我们商量后决定再深入一点,这一版改编也挺大的,好在基本完成了。第二版内容更凝练、更简洁,但是也更深入。”

她下意识往口袋一摸,又很快收手,摩挲了一下手指。一直在认真听,也在认真观察的唐砚青注意到孔康安的手指有些发黄。

常见的烟民的手指。

看起来孔康安再是电影圈里的大导、大制片、大投资,也还没过得精细到像柳烬一样保养手指的地步。

唐砚青很自然地开口插了一句:“没事儿我不介意,您抽什么牌子的。”

“嗐,就杂牌子。”孔康安笑笑,拿出一盒包装精致的女士香烟,看起来似乎档次不低,然而唐砚青确实没印象。

不止是唐砚青在注意对面导演的动作神色,孔康安也一直在观察她。此时见到唐砚青目光落在香烟盒子上时陌生的样子,孔康安忽然有点突兀地换了话题:“刚才那一瞬间其实和剧本里有个情节很像。”

“什么?”

“女主和人谈事,对方拿出来的香烟她从未见过,因为她只知道她爱人用的牌子。”孔康安捏着香烟没点燃,眼睛盯着唐砚青,“当然啰,我在考虑改这个情节,拉到投资的话倒可以公然做宣传的嘛。”

唐砚青记得书里有这个情节,她想演的就是女主,印象很深。于是她颔首示意知道,然而孔康安并没有立刻继续说话。

她看着孔康安迟迟不点燃香烟,只是捏着,摩挲揉搓,弄得细长平整的香烟开始发旧,水松纸一旧就会变皱。

唐砚青本来轻松的心情忽然一沉,感觉孔康安接下来的言辞恐怕不会让她舒服。

孔康安揉了好一会儿,半晌开口:“唐老师,柳总看过《甘遂》吗?”

“帮帮我,阿耆尼。”祂祂转向红发的酒保。

阿耆尼微微偏头,轻轻打了个响指,阿南瞬间消失在空气里,仿佛从未存在于此地。可怜她又要遭一次罪。

如果不是那只该死的匣子……这点小事,才不需要找人帮忙呢。

“还有一件事,”祂祂依然看着阿耆尼,“我需要召开一次家庭会议。”

阿耆尼挑起一边眉毛。“为了奇卡?你确定你能说服所有人?”

祂祂露出志在必得的微笑。

“不,你会和我一起说服所有人。如果奇卡真的毁掉曼谷,你要重新找一座合适的城市,重新开一家这么热闹的店,应该也挺麻烦的吧。”

阿耆尼无奈地放下手中的酒瓶。“走吧,家庭会议。但祂们要是生气的话,我可不会帮你挨揍。”

祂们不会生气的。祂祂大人自有妙计。

第 42 章 匣中触手(24)

黑暗的镜厅中,阿耆尼点起了灰色的火焰。

混沌们的虚影,在镜子里一一浮现。

“老子睡得正香呢……”暴躁的诺克塔尔,打了个暴躁的哈欠。“你们最好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

“你都睡了两千多年了,也该起来活动一下。”耶姆吐槽道。

琉珥垂下祂美艳的头颅,欣赏着自己桃红色的指甲。“什么事,阿耆尼?”

“是我找你们。”

祂祂走到镜厅中央,看向那些朦胧而宏伟的身影。

在不大的寂静小屋里,药水轻轻滴落的声音都分外明显,滴答滴答,有着一点点让人安心的魔力。

柳烬轻轻握着那只吊着水的手,哪怕被这样握着,那只手依旧泛着一点点凉,因着一天没怎么吃东西,指尖都有点白。

这么几天了,她见过唐砚青累到不想说话的样子,也见过唐砚青主动承担很多事情的靠谱模样,这人有些懵有些茫然的样子也见过,还有咬着牙抱着她去医院之后的震惊模样。

她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唐砚青如此脆弱的一面,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她就静静地躺在那里,这么多天了,第一次如此安静地躺在这儿。

而她也是第一次要照顾一个随时会消失的人,双手的忽然消失还让她心有余悸,生怕……

柳烬软了下去,趴在床边,下巴轻轻垫在胳膊上,低喃道:“你快点好起来,好不好?”

“快点好起来,不要像突然出现那样,突然消失了,好不好。”

“别吓我了。”

天晓得恍恍惚惚看着一个人在空中渐渐凝实又滚落在她车前有多可怕,更可怕的是她上一秒真的向上天许愿要一个亲人,老天回应愿望的速度和方式都那么的出人意料,出人意料到柳烬差点以为自己发癔症撞死人了。

可没有,自行车是不会撞死人的,高速行驶的自行车也不会,最多会伤到她自己。

但她一直以为那天是自己看错了,毕竟人是不可能一点点凝结出来的,可早上唐砚青就当着她的面双手消失了一次,和那天一模一样,这不得不让她相信——

哪怕说建国后不许成精,唐砚青似乎也确实是一个精怪,是为她而来的精怪。

既然是为她而来,那就不要轻易离开了好不好。

柳烬向上挪了挪,轻轻趴在她身上,埋头,留下几道水痕。

“不要走,一定不要走,求你了。”

天擦了黑,张明芳过来换了次药,叮嘱柳烬临近打完的时候务必过来喊她,她就在隔壁待着,嫌麻烦直接在院子里嚎一嗓子也行。

张明芳眨眨眼,“就是你万佳姐可能会打你。”

又搬出来万佳姐压她!

柳烬恨不得龇牙咬她,挥着手把她赶出房间,“我会去恭恭敬敬地喊你的,仅限今天,我有求于你行了吧?”

张明芳留了半个头,“不只哦,挂水是三天的量。”

“滚!不要得寸进尺!”

女人带着自己杠铃般地笑声没入了另一个院子,气得柳烬好想把那个躺床的人拽起来。

都是她,她不病着一场,怎么会被张明芳找到欺负她的机会,可恶!

可转过脸来,退了点热度的人正憔悴,还没醒来,又让人气不起来。

柳烬伸手轻轻碰了碰那张苍白的脸,指尖碰到了一层冷汗,微微一惊,忙从一旁取过纸,擦掉了这层汗。

她干脆拿纸把这人整张脸带脖子都擦了一遍,又从衣服下摆伸手进去,摸了摸身上,又是一层汗。

她松了一口气,后知后觉地品出来几分开心。

能出汗就好,能出汗就说明烧在退了,这个苍白到快要破碎的人慢慢就要好了。

柳烬笑了,有些手足无措,握握手又捏捏这人的脸,一时之间连手往哪儿放都不知道了,眼眶微微发热泛红,还没反应过来时,一滴泪又缓缓滑落。

紧随其后的是一串劫后余生的庆幸,啪嗒着,落在她的掌心。

她随意擦了擦自己的眼泪,转过身去,吸着鼻子去掖唐砚青的被子。

好不容易出了汗,得捂着,免得再着凉得不偿失了。

可一只手总在慢慢地爬出来,挣脱她着掖被子的动作,气得柳烬轻轻拍了拍那只手,抽噎着发怒道:“你能不能听点话,快点好起来!”

那只手乖了,被她握着塞回被子,又被裹了几圈,让热气紧紧地包裹在躺着的病人的身边。

柳烬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后发觉,这个人刚刚是不是动了?

她转身看去,女人正用着一副极受伤的温顺表情看她,随着温度的降低,那双眼睛渐渐清明了些,看着她,很委屈。

唐砚青哑声开口:“怎么又哭了啊?死不了呢,别哭……”

“你这点柔弱,怎么就不能放在昨晚和我吵架的劲头上。”

她不说吵架还好,她一说吵架,柳烬就生气了。

柳烬站在床边,猛地一叉腰,“你还有脸说?昨晚好嘚瑟呦,好帅地背对着我,留下一地的阴影,说,澡堂子在哪?”

“好帅哦好帅哦!然后就把自己弄成高烧,烧了一天!好神气,神气到今天一天纯亏本!”

唐砚青更委屈了。

委屈之余居然又品出来几分熟悉,这好像她小时候偷偷翻柳烬的一本手写书,被发现之后就被骂的样子。

那也是柳烬为数不多骂她的时候,另一次就是她初中的时候逃课去超市买好吃的,被正在巡视的柳烬抓了个正着。

那真是……骂得她这辈子连大学最水的就业指导课都是第一排常驻嘉宾,完全不敢逃一点课。

就是现在的柳烬还很稚嫩,骂人的话没什么凶恶,反倒是让人觉察出来她的底气不足,以及,哭得不能自已时骂人真的很可爱。

唐砚青咳了两声,“柳烬,你再骂我,我怎么好起来啊?”

柳烬顿了一瞬,柳眉倒竖,“好你个唐砚青,你还反过来赖上我了?我告诉你啊,我今天切切实实少赚了一天的钱,未来也会少赚好几天,这都是算进你的欠款里的,还不清之前你别想走哈!”

唐砚青温笑,“好,不走。有水吗?”

“我去接。”

柳烬拿过水杯,转过身,肩膀便开始轻微地抖动,无声地抖动,唐砚青看在眼里,柔在心底。

她命真好啊,摊上这么一件倒霉事儿,但却可以和那个对她最好的人待在一起。她甚至想过,如果这次遇到的是唐雯凤……那她算是完了,本就紧张的母女关系,只会更紧张的。

不会有一丝的好转。

只是,她刚刚迷迷糊糊的时候,好像听到了柳烬说的话。

什么突然出现什么的。

是说她吗?

柳烬……是知道什么吗?

唐砚青凝眸看她,但少女除了泪水多些,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递水回来时还分外傲气,摆在她面前就扭头看向别处了。

这是还没消气吗?

唐砚青哭笑不得。

她还没说话,极响亮且熟悉的女声从门外闯了进来,“小柳烬,让我瞧瞧,你的小亲戚好点没。”

一张十分熟悉却年轻了很多的脸倏然就在她面前放大,带着灿烂的笑,让唐砚青晃了神,一时之间,“张婆婆”险些脱口而出。

还好她压了回去,只是喊出来一声张罢了。

她刚来这里时,想到的潍安路上的那个诊所,就是眼前这个女人开的。

张明芳张婆婆,一生未婚,也没有选择养个孩子,独自一人经营着那家诊所。

唐砚青一直觉得她这样的好人,一定会长命百岁,而且死后一定要上天堂的,年幼无知时,在她那里打针,也和她提起来过。

彼时,张明芳只是摇了摇头,靠坐在办公桌旁看着打针还要写作业的她,温声道:“那并不好,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祝我好运。”祂祂也给自己打气。

祂知道时间会改变很多事,但不知道具体会改变哪些。混沌是万物的真相,祂比谁都更清楚。

借着酒精恰到好处的麻醉,祂祂鼓起勇气,离开了“深渊”。

曼谷的夜晚,依然醉生梦死,灯红酒绿。

但祂只有一个人要见。

第 43 章 匣中触手(终章)

在曼谷找到郑心妍,实在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秃头署长暴毙的消息,和河口城工业区出现的离奇现象,都被层层封锁,从未在媒体和网络上曝光。

但巨石落水,注定要掀起一番狂澜。

五年前那个古怪又骇人的案子,导致曼谷警界发生巨大震动。郑心妍被调回曼谷中央警署,升任重案组组长。阿南经过再三争取,也跟着调了回来,成为郑心妍的副手。(真是不知好歹胡搅蛮缠死皮赖脸!)

时间好像改变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改变。

曼谷那么大,每天都有太多太多的故事,拥挤着发生。

有很多温柔浪漫的邂逅,甜美缱绻的恋情。

傍晚——

林万佳拿着衣服推开门,恰好看到小柳烬正抱着腿坐在房子门口,下巴搁在膝盖上,看起来可怜极了。

“怎么不进去?你在这儿坐着,回头再把你自己冻感冒了。”

柳烬摇头,“我在这儿等等吧,不然心里总是有点过意不去。”

“你别坐这儿了,寓意不好的。”林万佳笑着拉她的胳膊,轻轻拽着她站起来,“退烧没?”

柳烬摇头。

她去市医院没找到张姐,只好开了点药就回来了。她以为这些药就足够让唐砚青好起来,毕竟她往常生病吃这些就够了。

可完全没有效果,一下午过去了,强撑着吃的两口饭刚刚也吐了个干净,整个人看起来更虚弱了,隐隐约约让人有些……

怜爱。

林万佳:“还好,我刚刚碰到明芳了,和她讲了一下这边的情况,她回医院拿药去了。”

“怎么不直接带她去医院呢?我进去看看她吧。”

柳烬忙快走两步拦在她身前,“别了吧姐,你这身体也正是脆弱的时候,我们两个小年轻熬一熬就过去了,别牵扯到你了。”

林万佳呵笑一声,两指并拢轻轻夹着少女脸颊的软肉,毫不客气地说:“你居然内涵你的姐姐老了?嗯?”

“你们两个小年轻能一晚上就病成这样,一点儿不会照顾自己,还拒绝我?”

柳烬说不过她,干脆挣开这两个手指,向前一扑,整个人都埋进了林万佳的怀里,娇道:“姐,你听我的嘛!她这个病得的蹊跷,万一是什么不太好的病毒怎么办?等回头退烧了你再进去看她,好不好?”

她环着林万佳的腰,轻轻撒着娇。

林万佳也不能再说什么,只能摸着她的脑袋,轻轻揉着。

目光透过玻璃盯着门内那个人,透着浓重的担忧和关切。

这俩傻孩子,到底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的啊!

恰在此时,一道极爽朗的声音合着笑声闯了进来。

“诶诶诶,我看不得你们俩“母女”情深,小烬子,你给我放开!”

女人径直伸过来一条胳膊,按着柳烬的头把她推了出去,至于孩子委屈的表情她全当没看见,待柳烬整个人都被推出去了一点距离,那条胳膊方向一转,熟稔地搭在林万佳的肩头,而后,女人就像没了骨头一样地靠过来。

林万佳无奈一笑,只能多了些力气,撑着这个向来是没骨头的人,低低骂了句她赖皮。

女人完全是听到也当没听到的耍赖模样,另一只手握着药,递到林万佳面前,“万佳,你要的东西我拿来了,病人在哪儿,退烧没,还有什么其他并发症吗?”

话挺正经,但脸上臭屁的表情减不了一点,满脸写着四个字——

你快夸我。

柳烬腹诽:这女人怎么还是这么欠揍,真是见一次烦一次,太烦了!

来人姓张,名为明芳,时年35岁,是和柳烬斜对门的邻居,市医院工作的正牌医生。

什么都好,就是人很烦,至少柳烬觉得她很烦。

柳烬常跟林万佳说,真是白瞎了这张脸,这么大的眼睛,这么耐看的一张脸怎么配了个这么贱的性格,这么贱的性格到底是怎么在医院活下去的。

林万佳日常笑而不语,只是拍着她的头,试图安抚她的抵触情绪。

久而久之,张明芳在的时候,就不让林万佳摸她的头了,她会先隔开两个人的距离,而后再靠在林万佳的身上,让她腾不出手去摸柳烬的头。

不过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林万佳也没再纠正两个人,忧心忡忡地看着房子,道:“人在房间里,但是小烬子不让进。”

张明芳:“?小柳烬,你是打算自己给她治?”

给柳烬气得跺了跺脚,“我只是不让万佳姐进,她正脆弱的时候呢!张姐,你快进来吧,吃过退烧药到现在,体温就降了半度,现在还是39,我怕烧坏人了。”

张明芳懒洋洋地伸过来一只手,手指成圈,啪,在柳烬额前重重一弹,“没大没小,叫万佳叫万佳姐,叫我就张姐?你都把我叫老了,重叫。或者你叫万佳叫林姐,快点。”

柳烬又着急又无语,眼珠子滚动一圈,立马殷切地看向林万佳,张开嘴,“林……”

林万佳黑脸,“你敢?”

柳烬嘿嘿一笑。

林万佳又轻轻按着落在肩上的胳膊,“明芳?”语气阴恻恻,像是要吃人。

张明芳当即清了清嗓子,正色道:“男的女的?”

“女孩子。”

“你啥时候多了这么个朋友?我咋不知道。”张明芳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口罩,微扬下颌,“走吧。”

她看着林万佳,“小柳烬说得对,你不能进,等我俩出来吧。”

林万佳:……

柳烬抢在张明芳前面进了屋,快步坐在床边。

待张医生过来,就看到柳烬紧紧握着这个病美人的手,紧咬下唇,似乎在紧张,目光就在病美人虚弱无神的眼睛和来人之间徘徊。

张明芳顺着她的眼睛看过去,是个病到如此憔悴但依旧掩不住本身的容貌的美人,病气带来的虚弱让她平添了许多的脆弱,削减了脸型带来的锐气,看起来更是柔美,也更让人心疼。

这巷子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美人,她怎么不知道?

张明芳:“小柳烬,这是你哪里来的朋友?”

柳烬咬着下唇:“这,这是我的远房亲戚。”

张明芳笑,“那请你让开点,我给你的远房亲戚看看病。”

柳烬犹豫:“我不可以坐在这儿吗?我担心她……”

张明芳更笑,“那你站在旁边看,我不会赶你出去的,好吧。”

柳烬似有几分依依不舍地松开握紧的手,看到凝实的一双胳膊后,微松了一口气。

她就怕唐砚青再发生早上那种事情,还好,那会儿似乎只是一个小意外,这会儿状态逐渐稳定后,也不会再发生什么零部件突然消失的问题了。

这生个病的成本也太高了,病着病着把人病没了那可太吓人了。

柳烬暗下决定。

以后不能再发生这种事儿了,至少不挑半夜吵架了。

医生仔细检查了一下,道:“应该是扁桃体发炎,问题不大,你这个亲戚有什么药物过敏史吗?”

柳烬表示她不知道,但报上了今天吃过的几种退烧药的名字,张明芳就依着这些药,从随身背着的包里拿了药水出来,挂上针,又叮嘱给柳烬一些事情,看着女孩那副担心又紧张的表情,更觉好笑。

“她不会有事儿的,就是个扁桃体发炎,不是要死了。她的扁桃体甚至没有化脓,不怕啊小柳烬。这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唐砚青,欢乐的欢。”

“行,那回头让她把钱给我就行,也不多要,十块钱。”

柳烬忽然沉默,并且忍不住地流露出了几分痛苦。

好贵,半个月房租了,这个唐砚青是专门来让她破财的吗?

张明芳好像没看到她的表情,或者说,难得有逗弄的机会,看到了也当没看到,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头我给她开些消炎药,明天下班拿过来,记得给钱。”

“我去万佳那边待着,这瓶打完了来喊我哦~”

柳烬咬牙切齿,“再见,张姐。”

张明芳心情颇好,也不纠结这称呼问题,更是得寸进尺地拍了拍柳烬的头顶,在少女试图跳起来打她之前一溜烟地跑了。

似乎出去就抱住了站在门口苦等的林万佳,又干脆了当地关了门,不叫屋子里的人看。

柳烬冷笑,这个家伙,只要出现就和她抢万佳姐,她迟早要在万佳姐面前把这个人比下去的!至于眼下……

她看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人,叹了一声,靠着床边坐下来,轻轻捂上吊水的那只手。

都说吊水的时候,手会很冷的。

那请让祂溺死于郑心妍的嘴唇。

亲吻终于结束的时候,天空开始转蓝,夜晚已经快要抵达尽头。

女人靠在祂祂怀里,汗水淋漓地喘息。

“你的匣子呢?”郑心妍问。

黑色的触手,轻轻裹住女人柔软的心房。

“在这里。”祂说。

第 44 章 星际女帝和本触手贴贴续命(1)

伊芮睁开眼睛。

她身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一个20平方米左右的房间,有两扇衣柜,一张床。墙壁,地板和家具都是毫无温度的白色……看起来像是监狱里条件还不错的单人间。

她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柳烬说的是她刚刚顾影自怜地掉眼泪,可她那分明是觉得自己莫名奇妙来到这里才落的眼泪,不是因为和她吵架。

好吧,一边走一边哭确实丢人。

唐砚青哼了一声,抱着衣服坐在另一边,“我以为你不会出来找我了。”

柳烬看着那个背对着自己的人,女人刚洗过的长发乌黑柔顺,松松散地落在背后,披了一肩的月光,反倒是显得这才是个弱势群体了。

她同样冷哼一声,“太久没回来,怕您丢了,我还得去费劲儿报警找人。”

唐砚青:“……”

柳烬:“你不是很能耐吗?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那你怎么不知道新南一巷那边就有个澡堂子正开门呢,跑那么远,我差点以为你掉河里了。”

“现在河里哪有水,大西北干得能扬沙埋人。”

“你知道就好。所以你也没有知道那么多,对不对。”

唐砚青看着目光炯炯的少女,忽然明白了这句话什么意思。

眼前这个人根本不在意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她就要自己一句她知道的不多,那些都是猜的。

她还是要她让步才行。

一张娃娃脸上挂着希冀,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她,似乎渴望从她这里得到肯定。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犟的女人呢?

唐砚青不想再吵架,她轻叹一声,道:“依你的脑子,其实都能想明白的不是吗?”

“算了,也不急在现在这一会儿……阿嚏!”

喷嚏来的有点太快了。

唐砚青赶忙抓着那个要去隔壁借炉火的人,“没必要,就几个喷嚏,很正常的,咱们继续说。”

看着柳烬脸上的担忧,她居然品出来了些许的……欣慰。如果这个人不是个死犟的就更好了。

但也正常,如果柳烬没有点自己的想法和坚持,后来的她怎么能撑起那么大的超市,在流量时代又因为优秀的管理措施和内部政策,一举跃升为安市的旅游地标之一。

倒不如说,不是柳烬犟,而是说,她本身就是个外来者,放在游戏里都会被骂机械降神的外来者,她的建议只能是建议,永远不会成为决定。

想通了之后,她释然多了。

既然柳烬一定成功,那她默默跟随应该也能过上很好的日子。她都知道结果了,过程也没必要强求了,不是吗?

另一边,柳烬闭了闭眼,终是也退了半步,“我再思考一下,这件事太大了。”

唐砚青的殊异提醒着她,这个人讲的可能都是真的,都是对她很有用的,可这些和她的认知差距实在太大,她理解不能。

她需要时间,理清一切的时间。

而上天,也确实在这一次重要抉择发生之前,给了她充足的时间。

唐砚青病倒了。

前一天晚上的对话停留在了唐砚青劝柳烬在家里装个燃气热水器和煤气炉,柳烬说她对钱没概念。

“我才20岁,能租到房子养活自己就行了,你这生活标准未免有点太高了,我做不到哈。”

唐砚青也没在反驳她,只是似乎又开始了深思,中间穿插了几个喷嚏。

那时候就该注意到的,喷嚏连发就是生病的前兆,只是柳烬也没想到这场病会这么急,等第二天她发觉日上三竿这人还没起床时,躺在床上的人已经软到爬不起来了,两颊通红,额头烫得能煎鸡蛋。

更甚者,这人已经讲不出来话了,眼睛都睁不开,像是被烧糊涂了一样。

她拧来几个冰水毛巾搭在唐砚青的头顶,可这些不过是杯水车薪,体温甚至能让冰毛巾变热。

怎么会这么严重?

柳烬看着她,毫不犹豫地上手拍了拍这人的脸,“能撑着自己坐起来吗?我背你去诊所看看。”

浑浊的眼珠艰难地滚了半圈,同柳烬的视线交汇。在交汇的一瞬,柳烬明显感觉到这人的眸光柔了一瞬,带着一点点的依赖感。

不像是看朋友,更像是看长辈。

又是那个姨姨的称呼带来的反应吗?

这家伙脑子一不清醒就喜欢让别人当她姨姨吗!

柳烬无暇细究,她拉着唐砚青的胳膊,试图把她拽起来背在身后。

可虚弱的人偏偏在此时耍起了脾气,已经柔若无骨的手抵在柳烬的肩头,喃喃道:“我不去医院,我不可以去医院。”

她是从2023年回来的人,不知道有什么潜藏在她身上被她带回来的病毒,她不能去医院,她不能害更多的人。

柳烬咬着牙拽她,“不可以害怕医生,打针就是一睁眼一闭眼就好了的,听话。”

“你不是老说我是你姨姨吗,现在要听姨姨的话,好不好?”

唐砚青低声道:“我没有要利用万佳姐……”

柳烬无语。

昨天晚上怎么不说,怎么现在说起来了?

“好好好,你没有,那就听话,好不好?”

“所以,你也离开这里。”

“说什么胡话呢!”

柳烬干脆一手握着这人挣扎的两条胳膊,将之往自己肩头带。

她几十公斤的货都搬得动,难道还搬不动一个瘦瘦高高的女人?女人,就要壮壮!

蓦然,她的手空了一瞬。

不是她松开了手,也不是唐砚青挣扎着甩脱了她的手,而是单纯的,她的手空了一瞬。

她怔怔地看着自己还握在一起的手,不可置信地开开合合着。

而被她拉着的人似乎也没有发现这一瞬,还在向后挣扎着,而后如自己所愿,咚得一声,砸在了床上。

竟生生砸得清醒了一瞬。

两双疑惑又震惊的眼睛在空中交错,唐砚青抢着躲进被子里,缩在角落,“可以拿点退烧药吗?也不太需要去医院的。”

柳烬慌乱一瞬,忙抬起头,“好的,我去给你拿,那个……水,放在这儿了,你多喝水,免得烧脱水。”

唐砚青点头,整个人又往被子里钻,只留一双眼睛,目送柳烬离开。

不就松了个手嘛,柳烬在慌什么?

她不会嫌疼的,只会觉得柳烬松得太慢了点。

万一被传染了怎么办,她岂不是要成1998年的罪人了!

唐砚青想着,缩在被子里,就像鱼缩在水里,缓缓地吐着被体温蒸熟了的泡泡,咕噜噜噜。

但离开的人匆忙忙关上了房门,一瞬间,失了半数的气力,靠着墙,缓缓滑坐下来,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手掌。

为什么,会这样。

那只贼心不死的触手,还想去勾女人的脚踝,被鞋跟轻轻一碾,伊芮立刻龇牙咧嘴。

“疼疼疼……”

疼痛终于勉强唤回了她的理智。

女皇陛下擦去嘴角闪着银色光芒的浆液,眼中含着冷冽的怒意,对长着淡蓝触手的女孩凛声说——

“……但你要知道,谁才是这里的主人。”

第 45 章 星际女帝和本触手贴贴续命(2)

被女皇陛下扔出房间之后,伊芮又被骑士大人拎去做了一大堆检查。

宫廷总管邦妮代表皇室出面,和伊芮签订了相当正规的工作合同。不过目前还在试用期,要根据伊芮接下来的表现,评估她是否可以转正。

但伊芮知道,这应该只是她们在虚张声势而已……毕竟整个宇宙中,再也找不到和她血脉同源的触手。

给女皇陛下打工的薪酬,的确如所说骑士大人所说,非常非常地可观,伊芮在G07星摇一辈子奶茶,可能也赚不到这笔钱的零头……当然,合同中也包含非常严格的保密条款,好在并没有说要割掉她的舌头,只是普普通通的坐牢而已。

折腾到半夜,伊芮才终于躺在床上,整理这一天发生的所有莫名其妙的情节。

眼下的局面,怎么想都非常不妙。不妙到极点。

在G07-58市摇奶茶的伊芮·G·莱蒙雷克,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隐秘身份——帝国唯一在逃五星通缉犯,“星尘”抵抗组织的创始人,蓝鲸。

对面的输入状态纹丝不动,三秒后,电话铃声响起来。

老实说,有点太快了,铃声在空荡荡的房间响起来时唐砚青反而抖了一下,受到了一点惊吓。

“喂阿青,”柳烬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怎么了?”

柳烬还有个毛病,有时候她一句话就可以轻易让自己上火。

这个事实她俩都知道,而且两人都屡吵不改、本性难移。

柳烬改不了她脱口而出的话,唐砚青改不了一瞬间丰富的联想。

此时唐砚青就在想,没事儿就不能打电话是不是?

但唐砚青说不出“没事儿是不是就不能打电话”这种质问,半晌深吸了一口气,压着火先算最早的账:“家里的烟少了一半,你究竟抽了多少?”

对面隐约听见有脚步声,像是柳烬在起身走动,半晌后柳烬给了一个理由:“最近太忙了,来的时候带了点。”

唐砚青:“然后呢?”

柳烬清浅若无的呼吸声隐约一停:“什么然后?”

唐砚青感觉自己的气已经在这半个月自个儿生完了,现在居然有点好笑:“你不应该承诺不抽了吗?柳烬,再这样健康管理师都招不到人了。”

柳烬在承诺和否认中选择了躲避母语羞耻。

“Fine.”她说。唐砚青错过电话的那一晚真没想到能半个月不联系。

柳烬离开第二天,唐砚青收到了范梓和她经纪人的道歉电话、道歉长文和道歉晚餐邀请,她将这些全扔给周珊珊处理,自己和总经纪谭俊明见面,很晚回家倒头就睡。

柳烬离开一周,唐砚青受邀参加一个风露集团全资酒庄的活动。她作为大明星夫人应付完一群忠实客户们,想起柳烬曾经锐评这座顶级贵腐甜酒名庄的话,习惯性拿手机准备分享的时候,愣了一下又收回去。

柳烬离开半个月,健康管理师给她发来柳烬的报告。收到的时候她正拿着平板,造型师在后面给她做头发。点开一看是健康管理师控诉小柳总密密麻麻的行程和严重不足的睡眠,一副臣等尽力奈何陛下不肯纳谏还望皇后进言的样子。

唐砚青点开柳烬的微信,日期还停留在半个月前,最后一条消息是柳烬发来的“这几张比较清楚”。

唐砚青第一反应居然是自己没睡醒。

半个月?半个月没联系?

她无意识抬头有点懵地看向对面,目光与镜子里看过来的造型师碰在一起。

造型师依然是标准而亲切的微笑:“青姐?”

唐砚青也笑了一下,神情自若地:“没事,你继续吧。”

这句话是唐砚青看着镜中的自己说的,说完有点感慨。

唐砚青忽然有种自己越来越像柳烬的感觉了。

放在以前刚认识的时候,别说半个月,一天没有柳烬的消息她就会辗转反侧。

那时候她还没随便联系的胆量,也正值事业低谷,柳烬一出差就天天守着手机。一来消息,喝点水,仔细阅读琢磨措辞,等半小时再字斟句酌地回复。

和人交往不能回复太及时显得很不值价,这她知道。不过这种把戏没几天就被柳烬看穿了,把助理的联系方式给她说有事尽管联系。

当时最亲近的助理如今已经是高管了。

后来唐砚青能很平常地提起当年这些混乱经历的时候,柳烬摇着手指说她控制欲强,到现在都强,恨不得给她的手机装个监控好方便唐砚青随时联系查岗。

说完柳烬忽然抬头,推了一下银边眼镜问她装不装。唐砚青没看出来柳烬是不是认真的,但她立刻摇头,病娇看看文学作品就行了,她还不想当变态。

明明唐砚青打电话前心情还差得不行,现在她只想笑,一笑就有点停不下来。

柳烬可能真的恼了,她在唐砚青的笑声中沉声开口,夹风带雪的:“阿青!”

唐砚青笑得呛咳了两声。

柳烬敏感地问:“你生病了?”没等唐砚青回答又追了一句,“所以打电话?”

唐砚青的笑意停在了脸上。

方才沾的那些酒意被柳烬连续两问一激,轰地涌上大脑。

唐砚青脱口而出:“是不是非得有事才能联系?什么时候我和你到了有事才能打电话的地步了?”

两秒过后,柳烬冷到没有起伏的声音穿过来:“临走前挂着脸又不肯接电话的不是你吗?”

唐砚青:“我什么时候不肯接电话了?”

“你要不看看呢?最后一个电话是我打给你的没错吧?我忙得错过了连续两个电话对不起,阿青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了吗?”

唐砚青脑壳嗡嗡响。

她没柳烬那脑子,还能把半个月谁最后打的电话记得清清楚楚。事实上她俩也不是第一次吵架了,只要柳烬拿出一副“摆事实讲道理”的态度吵架,唐砚青根本讲不过这牙尖嘴利脑袋灵光说尽商界无敌手的女人。

柳烬停了半天没等到回复,又加了一句:“我这一个月都在连轴转,我真不知道你在气什么。别让我猜,体谅我一下,行不行?”

唐砚青只感觉熟悉的疲惫和厌倦感一涌而上,海水一样漫上来没过了她。

原来无事生非的是她,不肯体谅的人是她。

唐砚青想不起来怎么说着说着吵起来,也说不清都自己此刻在想什么,甚至还有“柳烬声音怎么有点哑果然烟抽多了”的念头一闪而过。

“算了。”她说。

“什——”柳烬骤然提起来的声音戛然而止,数秒后她忽然嗤笑了一声。

“哦,”她轻柔地说道,“怪不得嫌我问了呢,抱完新欢想起来旧爱,是新欢终于让你开怀了吗?”

柳烬说完啪地挂断电话,给唐砚青甩下一串急促的“嘟嘟”声。

唐砚青一懵,低头看向手机,还没等她回拨过去继续争吵大战,一条推送弹了出来。

【唐砚青疑似出轨】

万里之外,电话另一头的米兰,柳烬捏着手机划拉平板。网页在屏幕上飞速跳动,直到评论区才稍微慢了一点。

也只是一点而已。站在柳烬身后偷瞥的满级高薪秘书葛莉什么都看不清。

平板是葛莉给的,自然也听完了全程,现在又后悔又无奈。她当然知道时机不对,然而发现舆情她也不敢有丝毫耽搁。

实则柳烬是掐断了视频会议和唐砚青打电话的。手机就在她手边,消息一来屏幕一亮,柳烬就指着电脑示意让葛莉和人解释收尾,自己起身打电话。

热搜新闻是一个著名狗仔博主发出来的,原文也没敢明说出轨,只是几张图片附了几个字,“今日图摄,记得@柳总好像在I国”。

图片是唐砚青与一位短发女人相谈甚欢的抓拍,下面也有粉丝第一时间辟谣说这是导演孔康安,背景是一家私房菜馆,两人应该是工作联系。

这本也没有什么。如果不是这家菜馆太像苏式私人豪宅,传闻一天只订一桌,又抑或是拍摄角度没有看上去那么暧昧,像在喁喁私语或者亲吻耳畔,这还真不一定能让网友热情地带标签转发上热搜。

葛莉看了也不得不承认技术确实可以,图片中的唐砚青温柔含笑,那位孔导演飒爽英气,是和妩媚到锋利的柳烬完全不同的美。

总之是比刚才在电话里互嘴的真爱侣氛围更好。

葛莉大逆不道地在脑海中欣赏了一会儿赶紧掐断,用很严肃专业的眼神看着上司。

上司柳烬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绪。

超话和原博下乌烟瘴气,柳烬没有社交账号,评论中顶到最前排的是网友@风露官方号和唐砚青的信息。不过最多的是唐砚青粉丝和两人的cp粉在下面反驳维护,以及不可避免的对无能工作室的抨击。

“她也配。”

葛莉怔了一下,条件反射地说了一句“什么”。柳烬抬眼,什么话没说地看过来,葛莉瞬间理智归笼。

她立即补上了后半句:“——嘛,现在媒体就会捕风捉影。”

柳烬收回目光说:“打电话问下谭经纪,工作室的公关是不是需要更专业的外包了,另外让风露公关和工作室那边配合,发文带标签澄清,感谢网友关心,最后加上产品宣传文案,宣传谁的让他们自己定,三分钟后我要看。另外让法务配合再发一个普法的文案。”

停了一下又说:“联系那位漂亮的孔导,‘请’她解释时也转发有宣传的文案。哦,问谭经纪的话不需要回我。”

葛莉迅速传达。

三分钟后万众关注的风露集团官方号刷出新微博,紧接着黛兰Daline、唐砚青工作室、谭俊明先后转发。

粉丝在工作室和谭俊明转发微博下留言,让他们学学风露的公关能力。网友则在震惊黛兰Daline转发评论时以“限定秋冬彩妆系列”开头的满字长文,感觉好像它就在等这一刻。

十分钟后,唐砚青本人的号连续转发风露两条微博,然后发了一条原创。

【感谢关心,期待合作】

附图三张自拍,一张与孔康安、粉丝眼熟的助理周珊珊的三人合照。

粉丝不甚整齐地自发在微博下抱走夸夸团建,一派祥和。

柳烬已经回到办公桌前,敲下电脑enter键上传文件,拿起手机刷新热搜。

【黛兰公关就在等这一刻】

【黛兰硬蹭】

【十一调休】

【唐砚青发文澄清】

【调休从打工人的假期里拱出去】

【黛兰彩妆是卖不出去了吗】

这个冷血残暴作恶多端的坏女人,当然敢在床上抹开她的喉咙。(顺便发现自己手刃了帝国唯一五星通缉犯,那可真是意外之喜。)

“触手给我。”女皇说。

一只可怜巴巴的触手,颤颤巍巍地伸向女皇的手掌。

伊芮终于意识到那个不太对劲的地方,女人的体温……像泡人造乌龙茶的茶壶一样滚烫。

“不要啊啊!!”

下一秒,伊芮叫出声来。

——女皇陛下抓起那只蓝色的,湿漉漉的触手,放到了自己嘴边。

第 46 章 星际女帝和本触手贴贴续命(3)

比毫无防备更加不幸的是,伊芮提前预想过的那些画面,完全比不上此刻现实的香艳。

女人居高临下地跪在床上,睡衣的肩带摇摇欲坠,露出一大片细嫩光滑的肌肤。

她的触手躺在女人灼烫的手心里,立刻感染了女人的高热,连四周的空气也变得热烘烘的,仿佛整座宫殿都着了火。

伊芮正在踟蹰,如果她这个时候收回触手,算不算违背圣意……

女人已经朱唇轻启,把触手细软的尖端含入口中。

群群群群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