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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尸语 陈加皮 27291 字 11小时前

第121章 坐骨葬

闫禀玉睡了挺好一觉,醒来却很郁闷。

卢行歧昨晚不在,他最近明明夜夜往她床上蹭。她的血可以让寄心蛊安静几日,想来是蛊虫没法作妖,他倒是平淡起来。

起床洗漱换衣,再去跟冯渐微他们去吃早餐,如常做着平常的事。闫禀玉其实不甚在意卢行歧什么态度,只是心理落差让人如鲠在喉。

回酒店时,冯渐微让去他们房间聚头,闫禀玉就去了,卢行歧也在。

房内有小沙发和桌椅两张,冯渐微和卢行歧坐椅子。活珠子在冯渐微那头的沙发坐下,闫禀玉给他使眼色,踢他鞋子,他稀里糊涂地往卢行歧那头坐。

闫禀玉心满意足地坐进沙发,卢行歧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投过来,她视而不见,心里想:谁稀罕跟你亲近,稀罕你说喜欢,我一个人,睡一大张床,超级自在!

“再生之力的时效只剩两天,不着急进老山界,冯渐微你到底要说什么?”她开口问。

以往坐位是活珠子挨着冯渐微,闫禀玉和卢行歧一处,现在怎么反过来了?冯渐微有点奇怪,但没往深处想,回答道:“老山界好进,难的是没有班氏的引路灯,难以通过瑶寨外的坐骨林。”

闫禀玉:“坐骨林又是什么?”

“是一片荫尸地。”活珠子听说过。

“荫尸地?”闫禀玉惊讶声,“是不是专出僵尸的荫尸地?”

“差不多。”冯渐微点头,“不过班氏的荫尸地更邪门,他们一族奉行坐骨葬,就是人死后穿着盛装戴满配饰,趁尸僵形成前,坐立椅子中。再用彩色锦布缠绕尸身,与椅子密不分离,扛入荫尸地放置。所以那片位于峡谷阴暗蔽日的树林,被称之为坐骨林。”

滚氏的岩洞葬好歹能遮风避雨,这种盛装打扮坐着的尸骨,直接放置野外,不明就里的人看到不得吓死啊!闫禀玉光想象,鸡皮疙瘩就冒了出来,“班氏为什么要这样做?风吹雨淋的,这不是有辱先人尸骨吗?”

“对他们复生人来讲,躯壳只是衣裳,也没有祖宗一说。况且荫尸地的尸身可不会化骨,会一直维持肉身状态,不过可能干瘪些,没那么好看。”冯渐微随意这么一解释。

闫禀玉听了,脑袋里直接炸雷,“你说坐骨林里都是打扮华丽、端坐椅子的干尸?!”

冯渐微:“嗯,坐骨葬的传统就是讲究天养天逝,回归大地自然,荫尸地刚好可以滋养尸身,尸骨不化,何尝不是另一种永生?这也是班氏选择这里做族葬的原因。”

闫禀玉:“那会不会……诈尸?”

“会,所以通过坐骨林时,需要隐藏气息,避免惊动尸身。”卢行歧适时地给予打击。

人怎么能隐藏气息,死人才不会呼吸,闫禀玉丧气地叹息,没想到这种诈尸还能遇到二次。想起第一次被死尸追,她讨厌地剐了眼卢行歧,新怨旧仇,独自生闷气。

卢行歧眼神不解,歪了歪头思考,从昨天开始,闫禀玉像变了个人,时而无意识地对他流露出埋怨,但表面上又一派祥和。不过这祥和中隐匿着若即若离,令他捉摸不透。

其实这次聚头不是商议,而是述明进入坐骨林的注意事项。冯渐微从冯氏的家底里顺出来几张藏魂符,人用之可隐匿气息,过坐骨林时避免被干尸闻到人息诈尸。

准备万无一失,只要不让符箓离身,闫禀玉可算放心了些。一刻钟之后出发,她独自回去收拾行李。

冯渐微他们房间在二楼,闫禀玉住三楼,要通过一条长长的铺着深灰地毯的走廊,才能到楼梯口。她走过走廊一半,身后卢行歧的声音越来越近。

“走这么快做什么?”

“不是赶时间么?”她头也不回地说。

卢行歧一个闪身到闫禀玉身旁,她抱住手臂,这是个划开距离的动作。然而他不懂,只从浅显的表面去理解,“你很冷吗?”

闫禀玉愣了愣,才知他误会自己的动作,又不好解释,只能将错就错地点头。

然后他冷不丁消失了。

什么鬼呀!没礼貌!闫禀玉踏上楼梯,脚步泄愤一样的重重跺下。

十五分钟后到酒店大厅汇合,退了房,直接驾车向老山界。

老山界距离龙胜县城三十公里,一个小时内肯定能到了。

闫禀玉坐在后排,依旧抱着她那鼓囊囊的背包,想说等会打个盹,没成想出了县城就是绵延不绝的盘山公路,简直山路十八弯。

便宜车载物跑运输快当,但是光载人就飘了,车内几人随着车辆打弯摇来摇去,闫禀玉好几回直接撞到卢行歧怀里。刚起来,下个弯道又至,就又又又跌进他怀抱。

卢行歧见她撞得头发都乱了,也顾不上她莫测的心情,将人一把搂住。大庭广众之下,她想挣脱,被活珠子看到了影响不好,但活珠子正紧紧抓住车顶把手,眼神没空乱瞟。

闫禀玉就顺应地靠在卢行歧怀里,他好像使用了阴力,之后车子再怎么过弯,也没有颠簸那么厉害。于是想起身,却被他按捺不动,在她耳边半威胁地说:“你再动,车子会晃得更厉害。”

他此时,像前几天的性格,她的血不是可以压制寄心蛊几日吗?怎么现在又温情起来了?

闫禀玉犹自想着,心底泛出酸来,原来谈恋爱的患得患失,像在心上坠块大石,被任意牵动,石头飞高或落下,她的心脏无法自己掌控。真讨厌这种惴惴不安的感觉,她明明是个豁达的人。

许久后,车子忽一转弯,驶离盘山公路,开进一条车轮轧出的光秃山道。

闫禀玉早就自己坐好了,贴着车窗望外面,只见山道尽头,一座巨大的峡谷映入眼帘。峡谷底下生长着一片密林,青葱茂郁,被两侧山峰的阴影笼罩,流雾袅袅。

尽管现在是早上,丁点阳光也照不进去,显得阴森神秘。

密林前停着五辆汽车,有南宁,河池,桂林的车牌。

“黄家来人了吗?”闫禀玉问。

冯渐微看了眼车牌,认得是黄尔仙和黄尔爻的车,“对,黄尔仙两姐弟来了,还有其他流派的人。”

闫禀玉没见过黄尔仙,印象中是个有手段有决策的女人,“她代表黄家,来了是不是准没好事?”

“当然,我们得加倍小心。”冯渐微停好车。

活珠子下车到后车厢拿行李,闫禀玉也背包下车,另一边卢行歧撑起蓬山伞,望向坐骨林。

冯渐微过来接过活珠子的行李,背到背上,活珠子则拿走闫禀玉的背包。她不会术法,蛊术对死尸没用,都在关照她。

几人来到坐骨林外,林中雾漫,能见度不足两米。树影高立在雾中,显得张牙舞抓,一不注意就会错认成鬼影,里面还有无数的坐骨尸。

大白天的,闫禀玉想到即将进入坐骨林,手脚发凉,不由瑟缩,感到惊悚。

卢行歧注意到她的反应,忽然握住她手腕,跟冯渐微说:“林中树密,我们俩俩行动,切勿被雾冲散。”

冯渐微同意,揽住活珠子肩膀,“那走吧。”

虽然不确定卢行歧的情感,但闫禀玉识时务,眼下紧紧跟着他为好,一来有个照料,二来在坐骨林,她确实是实力比较弱的那个,不能拖大家的后腿。

“班氏的引路灯能照明坐骨林,震慑荫尸地的戾气,防止诈尸。而我们要通过只能贴藏魂符,隐藏气息。”冯渐微示范,将符横贴额头,“这符不揭它万不会掉落,大家切记不管发生任何事,都要守住符,不然让干尸闻到人气,会被当作食物。”

闫禀玉和活珠子照做,谨慎又谨慎。

冯渐微检查过各人符箓,说:“走吧。”

他们先行,卢行歧和闫禀玉紧随其后。

峡谷本就荫蔽,坐骨林里没有任何阳光,流雾中笼了白日的光线,视觉随雾淡雾浓忽明忽暗。不知是峡谷潮湿,还是荫尸地的原因,树林里十分阴冷,也没有任何虫鸣鸟叫。

闫禀玉没那么快适应温度,哆哆嗦嗦地抖着身体,卢行歧早就收了伞,见状停步,在她眉间画咒,“还冷吗?”

这咒跟在天门山画的一样,闫禀玉很快觉得身体像处在密闭空间,阴冷气无法沾身。她说:“不冷了,谢谢你。”

太客气,卢行歧并不喜欢,只感到特意的疏离。他抓更紧她手腕,“快些走。”

因为画符,他们已经落后冯渐微,前面身影若隐若现,时常让闫禀玉生出失联的错觉。

越走树木越茂,流雾流转,在疏淡的雾影中,有什么东西坐立着,动也不动。风吹过时,还有银饰叮玲的声响。

盛装,坐骨葬,都能猜到,那些动也未动的是尸骨。因为被雾笼绕,闫禀玉一心看前,并不多注意,尽管恐惧,也只是想象。想象是空壳,她这样安抚自己,可手心还是沁出汗,难受,便张开手掌晾晾。

卢行歧瞥见她的小举动,手从手腕滑下,直接牵住她手指,将热汗都敛了回去。

真别说,闫禀玉舒适多了,再次道谢。

卢行歧听了,更烦躁了,声音低沉,“跟着我,一直向前,别乱看,别乱了阵脚。”

闫禀玉乖乖点头。

只是干尸越来越密,凳子腿就立在他们脚边,尸身穿着繁琐刺绣的瑶服,头颈银饰多有流苏坠珠,风吹声动,令人生出催促的紧张。

又是一阵叮铃的银饰晃动,流雾疏淡常像人影,闫禀玉已经免疫了,不会过多在意。然而就是寻常的这一刻,后背猛地被什么狠推一下,她人猝然往前摔。仓促间,她下意识回头,见到一条消失的手臂,腕间环戴一条金手链。

卢行歧反应很快,拦腰半转身,将她抱到自己身前,然后说:“有人偷袭,出坐骨林还有距离,未免后患,我先去解决了此人。你在原地,有事唤我。”

“是个女的,手上戴黄金手链!”

不待闫禀玉提醒完,他身形虚幻,瞬息消失。四周雾浓,压迫着她局促的空间,她检查过额头的藏魂符,又将饮霜刀拔了出来,作出随时方便攻击的姿势。

该做的防备做好后,她环视四周,冯渐微和活珠子的身影早就远去了,所以才听不到刚刚偷袭的动静。她心底祈祷卢行歧快回来,因为独身在尸骨堆中,再怎么胆大都会悚惧,何况还有诈尸的可能。

一路走来,林中只有风叶簌簌,以及银饰晃动的声响,不知几时掺杂进两声笛音。笛音急促,闫禀玉不由心慌,不自觉迈出脚步想逃。她还记得卢行歧的嘱咐,生生平复心情,硬是等在原地。

流雾飘影,时不时的,不是没见过,就直觉不对劲,闫禀玉警惕的心拔到最高点。雾里有道影子并不随风,摇摇荡荡地接近,身高形象很像人影,她仿佛臆想出脚步声。

她谨慎地后退两步,定睛看,雾中确实有人影,不过行动僵硬,一瘸一拐,仿佛许久没走过路一般。她想到什么,不能这么倒霉吧……

可现实偏就这么倒霉,那影子霍然破雾,俯冲过来!闫禀玉大惊,侧身躲避,就见一瑶民装扮的男人冲过眼前——头包布帕,手颈皆套银环饰品,携带着一股腐烂的霉味。

“嘿嘿……”男人笑着止住脚步,头颈缓缓转动。

闫禀玉看到一张形容枯槁的脸,面中全无肉感,干瘪地深陷下去,皱巴巴地裹住面骨,眼眶也深深地凹陷下去,两点全黑的眼珠子盯住她。像小河公主一般状态,是坐骨葬的干尸,明明藏魂符还完好,怎么就诈尸了?难道是谁露了气息?

猜测间,男干尸掠身冲来,闫禀玉再侧身躲开,从他颈后狠狠砍下一刀!“铮——”饮霜刀发出颤鸣,简直像在切风干好几年的腊肉,刀刃生生卡住了,进退不得。

男干尸丝毫无损地转过身,闫禀玉只能脱手松刀,再退两步。

男干尸嘿嘿阴森笑着,乌眼睛圆圆一点黑,没有眼白地放着森冷的光亮,“你好香,好温暖,三火漂亮……”

苍老干涩的嗓子发出卡顿的溢美之词,闫禀玉只觉悚惧,谁愿意让干尸夸奖!脚边忽踩到张椅子,椅背散着割开的锦布,想是这干尸坐骨的椅子。没有防守武器,她也顾不上膈应,操起椅子砸向男干尸。

男干尸不躲,那木头椅子早腐化,砸在身上立刻破碎,他踩着摇晃的脚步,伸出手臂向着闫禀玉走去。那是一个拥抱的姿势,“三火温暖,好舒服,跟我结阴亲吧……”

“让我交融进你的身体,嘿嘿,很温暖……”

老干尸刀枪不入,闫禀玉只能躲,雾蒙蒙地不知踩到什么,双脚被紧紧绊住摔倒。疼也顾不上,她真是惊怕到极致了,生怕□□尸碰到,有什么传染病。

“谁要跟你这老干尸结阴亲!”她抓到什么就往外扔,但阻止不了他的靠近。心底着急,卢行歧怎么还不回来?

或许心念,不远的雾中似乎飘来道身影,但忽然静止不动,像是随风停住。

“也不照照镜子,自己长得多难看……”既然寻常物品制不了男干尸,闫禀玉便另想办法,脚上是被锦布缠绕,必须解开才能逃。她一边解一边恨恨地骂,“要结阴亲我也是跟卢行歧结,他长得好看,你跟他没有可比性,快滚吧!你这老干尸!”

“闭嘴——”都干尸了,居然还会愤怒,张臂就要扑过来!

脚上锦布还没解开,闫禀玉可不想被尸体啃抱,她一面滚身,一面急得大喊:“卢行歧救我!”

话一出,雾中静止的身影,猝然冲破浓雾,旋即飞腿将干尸踹出老远,哐啷一阵碎裂连响,不知道是砸到什么,还是骨架分离了。

“听到了吗?她要结阴亲也是跟我结!”

卢行歧对着干尸飞离的方向冷声,随后蹲下身去帮闫禀玉解开脚,拉她起来。这两日她若即若离,他心存私念,想知道她遇到危险时会想起谁,除此之外,还听到了意外的声音。

破开迷雾时,就如此时的心情,拨开阴郁见到阳光。

解除危机后,是无所适从,闫禀玉不知道随口说的话被卢行歧听到了,还被他用炫耀的语气重复。借着白濛濛一片,她眼角偷瞄,却见他神色微微张扬,眼角眉梢尽是傲然的笑意。

第122章 怎么感觉他又爱上了?

神经,拿自己跟一具干尸比,闫禀玉心里吐槽。不过卢行歧眉眼情意实在明媚,阴森的雾林也削减不了半分,她很没有情调地想:她的血压制不了寄心蛊吗?还是蛊解了?怎么感觉他又爱上了?

闫禀玉心里有鬼(可不是有鬼),不太敢直视卢行歧,低眼时发现刚刚摔倒手指划破了流血。本着不用白不用的心理,她忽而伸手摸过他的脸,说:“谢谢啦!卢行歧。”

再试试,不能是她道行不够,血没用了吧?滚于风对蛊虫极其了解,没道理出错啊。

抹完血,闫禀玉关注地看向卢行歧,他双眸更亮了,透着一点幽蓝,那里面的情感恨不得呼之欲出。她望着望着,像是被一股力量拽拉着,要陷进去。

待闫禀玉后知后觉,卢行歧的目光已不合时宜地染上热度。糟糕!寄心蛊也能传染吗?她怎么又对这张充满诱惑的脸心动了?

“禀玉……”

“饮霜刀!对……”闫禀玉忙打乱他的话语,“饮霜刀在干尸身上,找不到了。”

“我去找。”卢行歧听了,果然去寻。

闫禀玉得以松口气,有空寻思,寄心蛊还在,她的血能逼它现身,明明还有压制作用,为什么卢行歧还会跟之前那样柔情蜜意?

他很快携刀回来,闫禀玉又对他道谢,说:“我们快走吧,先出了坐骨林。”

他点头,牵起她的手继续赶路。

之后卢行歧再没露出之前柔软的表情,也许因为被偷袭过,不得不全副心思警惕。也给闫禀玉轻松的机会,不懂应付的时候,直接推行程,最正式好用了。

“对了,偷袭的人找到了吗?”

“没有,听闻笛声我便返回了。”

那个笛声果然有古怪,不然卢行歧不会放弃追踪,闫禀玉问:“笛声代表什么?”

卢行歧沉吟道:“应该是南洋的一种傀儡术,能驱动死尸。”

“我就说呢!藏魂符明明安好,怎么就突然诈尸了?”闫禀玉气呼呼道,“那人到底是谁?还用调虎离山之计,专挑我下手!”

“她似乎对坐骨林熟悉,我只追到她的背影,没看到脸。”卢行歧颇为可惜。

闫禀玉也觉得可惜,“那笛声估计也是想阻止你追踪。”

说到这个,笛声离诈尸和她摔倒,还有挺长的时间,卢行歧怎么最后关头才出现?

“你怎么这么迟才回到?害我被干尸吓到惊慌,砍也砍不倒,你给我防身的符箓收在背包,我也拿不到。当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又无知无觉地对他流露出亲密关系才有的嗔怪。

卢行歧默了默,只一句不明不白的“耽搁了”。

说话间,他们看到林外光线,和等候的两道身影。

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阴森、满布尸身的林子,闫禀玉丢开卢行歧握着的手,此地无银地严肃重申:“刚刚我说什么结阴亲的,只是权宜之话,你别当真。”

说完,秒换表情,高兴地朝外喊:“阿渺!”

卢行歧顿在原地,望着她飞奔离去的身影,疑惑地皱眉。然后叹息,撑起蓬山伞追上去。

碰头后,冯渐微得知坐骨林的事,发表看法:“可能是黄尔仙,她在马来西亚有个修傀儡术的忘年之交,每年都要去见面聚会。”

金手链应该就是他送的那条,想当初,他还吃醋过这个忘年之交。

闫禀玉想象不到,她和黄尔仙之间没有直接的仇怨,卢行歧等人也还未找黄家算账,现在黄尔仙倒舞上脸来了。她对黄家的印象更差了,“那黄尔仙什么意思,想让干尸吃掉我吗?”

“那倒不至于,也许是恶作剧,下马威之类的,毕竟你没有对外表明身份,在他们眼里,你就是个普通人。即使身份被知道,黄尔仙也不会罔顾滚氏的面子下死手。”冯渐微说道。

“我不喜欢她。”闫禀玉发表立场,不管是什么心理,任谁素不相识地被针对,都不会大度。

活珠子附和:“我也不喜欢她。”

因为黄尔仙害得家主好惨。

冯渐微是有些旧情,所以私心婉转了两句话,现在被打脸,处境尴尬极了。恰好手机响了,就转过身接通,说几句话挂掉。

一行人继续往峡谷里去。

卢行歧听到通话内容,问冯渐微,“你让冯式微到班氏?”

“嗯,他母家有打手,而我们恰好缺人手,以防遁前生时本体受他人偷袭。”因为遁前生是神魂出窍,本体一定要守卫好,才能安全迎神魂归位。冯渐微思虑十分周全。

卢行歧只是一缕幽魂,无本体,但闫禀玉势必要随他一起遁回过去,原先的想法是设阵法掩护本体,现在多一道守护,更万全。不过他信不过其他人,“冯式微和背后的蓝家可信吗?”

冯渐微说:“我与冯式微本身没有矛盾,是冯守慈在从中作梗,现在他作不了妖,冯式微也能跟喜欢的女孩子在一起,自是愿意帮忙。至于蓝家,蓝雁书在休养,管束不了冯式微,蓝家老两口又很是疼爱这个小外孙,给人手就一句话的事。”

卢行歧了解了,没再多问。

冯渐微忽叹气,“惠及兄,我真羡慕你们兄弟感情,棠棣同馨,父母给予的小字都在盼你们安好。不像我和冯式微,被自家老子撺掇着反目成仇。”

他的话让卢行歧想起旧事,也因近日在回溯记忆,有些往事竟鲜活起来,“同馨的字,他同我阿爹抗议过,道阿爹偏爱我,连小字也不似我那般的慈爱期盼,而他却要兼顾大哥的棠棣同馨。”

冯渐微嘿一声笑,“看来家家锅底都有灰,尽是相同,也尽不相同。”

卢行歧也笑了笑。

走了三四分钟,可观一道瀑布从峡谷顶部跃然而落,水声哗响,山体豁然回抱,形成瓮势。而那水到穷处,一座吊脚楼寨子浮现于眼前。

壮侗瑶这几个亲山氏族的住房都大差不差,山中木头好取,底层悬柱是因防虫蛇野兽,二层居住,三层干燥便于储存农作物和种子。

他们一靠近,就有人出来招待。

青年身着黑底襟胸刺绣橙纹的瑶服,手臂绑奔丧白布,自我介绍叫班贵。

因为班贵是独自来的,冯渐微没多大戒心,称他们一行来自郁林州冯氏。

班贵听了,表情并无变化,“过坐骨林便是客,不问来处。这三日寨子送葬,客人到此是缘,请随我进寨好生招待。”

“好。”冯渐微便带人进瑶寨。

班氏瑶寨就门口位置有平坦的道路,越往里就是高低错落的台阶,一座座通往各户木楼。好在寨子不大,不然在里面通行跟爬山没两样。

寨中引瀑布入渠,转几步就能见流水,水清游鱼,激澈溪石,清音自然。寨里也安静,闫禀玉左看右看,见不到几个人。

班贵在前引路,时不时回首,察觉闫禀玉的好奇,主动解说:“因为送葬,寨里的人都聚在瀑布下面的祭祀场喝酒,唱歌跳舞欢送。”

送葬居然是唱歌跳舞的活动,虽然现在也有办喜丧的葬礼,但班氏对待死亡的态度比较泰然,可能是跟他们的复生能力有关。

兜兜转转十来分钟,他们终于抵达瀑布底下的祭祀场。

现场环境天然,围坐着数十张桌椅,班氏的人身着帽饰银饰盛装,就着瀑布惊涛唱歌跳舞。居中那两桌人,穿着现代装,一男一女组合的应该是黄家姐弟,另一老少男子组合的,可能是河池的操氏。

因为坐骨林的经历,闫禀玉特地注意黄尔仙,这是个穿着打扮个性的女人,烟熏妆大耳环,吊带低腰裤,y2k风格。如果不是立场不同,她在现实挺欣赏这种个性女生,但没有如果。

黄尔仙接收到闫禀玉的注视,冲她笑笑,凌厉的眼妆散发出柔媚的眼波,十分勾人。

冯渐微在闫禀玉的印象里,对女人不太特殊优待的,能让他衷情的,确实有亮点。不得不承认,黄尔仙身上有种独特的风情美丽。

班贵恭敬地引来一名男子,六十岁上下,自称为班仝的儿子,名叫班锐。

“是冯氏的客人吧,请坐,十分感谢不辞辛苦来送葬。”班锐谦道,再转向撑伞的卢行歧,“门君有礼了。”

班锐个头一米七出头,在卢行歧面前天然低位,他颔首回礼,眼神低敛,不自觉给人一种恃傲感。

黄尔爻对这号人物早有耳闻,来之前迫不及待想见上一面,如今正当对面,本领未知,倒是对卢行歧那张好皮相印象深刻。

班贵很会眼色,早让人收拾出桌椅,并上新的酒菜。

冯渐微回敬地拱手,带着人入座,恰好与黄尔仙他们对桌,隔着三米多的距离。

因为环境陌生,闫禀玉自然而然的挨着卢行歧坐,他刚要有点欣喜的苗头,却发现她饶有兴趣地看着操氏那桌。一老一少的容貌甚是普通,天地之差地比不得他。

“看什么?”他忍住不上不下的心情,装作一本正经地询问。

闫禀玉本就装着好奇心,身旁也无人分享,恰巧他问了,她乐意分享八卦:“我在看那位操氏的年轻男子,现在天气不冷不热,他为什么要在脖子绕条黑巾?”

男子年轻,皮肤是血气饱满的白,颈项修长,黑巾半遮,说实话,确实有种欲语还休的美感。她语气疑问,但目光暴露了赞美。

卢行歧更感焦躁,语气不乏酸味,继而降低了伞沿,挡住她的视线,“如果你不想被掳回操氏做压寨夫人,便就大胆地看他的脖颈。”

眼下罩了一片黑,正要拨开,却听卢行歧这样说,闫禀玉落下手,安分地搁在桌面,“他们脖颈看不得吗?那为什么旁边老人敞露着脖子,那上面疤痕狰狞可怖,才更应该遮掩。”

她眼神终于落在自己身上,卢行歧满意地解释:“操氏是落头一族,年轻男子颈项的疤痕红线是极脆弱敏感处,只有妻子才可看和触摸,这与他们的民俗习性有关。而年老者的疤痕代表落头经验丰富,视为荣耀,所以露出无妨。”

“看了就要负责吗?那如果是不小心呢?”闫禀玉初次听到这种说法,满是新奇。

“假若看了不负责,便会在操氏族人面前公开处死。”

“啊?”闫禀玉用手掩住惊呼,后怕地缩缩脖子,不敢再有乱瞟的心思,“那我还是不看了,滥用私刑,怪可怕的。”

她乖乖喝酒吃饭了,卢行歧扯了扯嘴角,要笑不笑的表情。他轻撩开伞沿,瞥了眼对面的年轻男子,目光相触,又各自分开。

操氏修炼五海术,与巫蛊术一般,感知特别敏锐,男子察觉闫禀玉在看自己,故意不干涉,什么心思,卢行歧自是知晓。

闫禀玉讨人喜欢,在于她的聪明坚韧,总有无穷的能量,但不代表她外貌不出色。相反在未接触前,最亮眼的是她的容貌,笑与不笑两相,甜而不腻,清冷不傲,和和缓缓而引人入胜。

卢行歧知味,所以能看出男子目光里的觊觎,如此想着,心底的不确定大肆蔓延,扰乱心神。感情真是麻烦之事,他之前明明胜券在握,却被闫禀玉一个态度转变,给败得溃不成军。

送葬无非就是吃喝玩乐,每天早晨到中午这段时间,持续三天结束。第三天的晚上便是复生之时,这时再生之力启动,他们目的就在明晚。

所以今天不着急,聚会散后回到班氏的客房,黄家和操氏不提拜访,冯渐微他们就闭门不出,敌不动我不动。

不过该和班氏的交涉还得交涉,晚上八点,冯式微带了五十打手穿过坐骨林到班氏瑶寨。冯渐微趁此机会与班锐促膝长谈,表明到此的真正意图:“卢氏门君感念家人,想借再生之力回到过去与家人团聚,班家主你也刚失去父亲,定能体会这种心情。虽说班氏能复生,但循环有限,人世一遭,终有离别,遗憾难圆啊!”

冯渐微言辞切切,所谓情深意切,如果周围没有聚集一帮肌肉大块头男的话,会显得更情真。

班氏除了坐骨林,几乎无自保本事,现今只是借再生之力,于他们并无损失,也妨碍不了其他流派。班锐答应了就是。

目的达成,冯渐微与冯式微离开,路上表达了感谢,“冯式微,老哥谢谢你了。”

冯式微说:“没什么,有来有往而已。”

冯渐微忽然发现他离开冯氏以后更独立了,至少能独自带队闯过坐骨林,果真是要当父亲的人,“好了,带你的人下去休息吧,明晚才是硬仗。”

“嗯,知道了。”冯式微带人回去他们的客房。

冯渐微的客房挨着闫禀玉,他回去时不到九点,撞见站在闫禀玉卧室外的卢行歧。本想拾阶而上,他又转脚,踏上另一座吊脚楼。

“惠及兄在外面做什么?”冯渐微来到二层外的围栏。

卢行歧原本面向围栏,见他来了,转背向外,靠着栏杆道:“我阴力不稳,待在室内会冷。”

屋里熄了灯,谁会冷冯渐微心知肚明,他笑了下,情啊,真是无解。他如此,冯式微如此,卢行歧这超脱物外的也如此。

“你和闫禀玉闹矛盾了么?”冯渐微挨靠栏杆,松松地歪倚身子。

“你如何得知?”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坐位,以及一些刻意的举动。”

原来这么明显,或许冯渐微会有卢行歧不知的见解,他从不会为这些苦恼,如今犹豫几回,终于启口:“女子为何会突然变了?”

行事在即,他迫切清楚,如若没有答案,也不会再反刍,待此间事了再好好与闫禀玉说清。

这个嘛,冯渐微经验不足,只有一点点了解,“女孩子的生理和心理,跟男人不同,听说她们一个月内会忽然有几天脾气暴躁,不爽任何人。就比如生理期时,激素改变,情绪就很受影响。”

“激素?生理期?”

激素冯渐微没法解释,但生理期能,“生理期就是月事,你知道吗?”

卢行歧坦然,“她月事刚过。”

冯渐微讶异,“这你都知道?”

卢行歧平常声,“日夜相处,她身体变化,知道不是寻常吗?”

“好吧……”冯渐微摸摸鼻子,他一直以为卢行歧很自我,如今看来,也是俗世凡人。

卢行歧看着他,显然还在等其他回答。

冯渐微再从自己那段虎头蛇尾的感情中挖掘,过来人地说:“除去生理这个,那就是观念相悖,再是感情生变,突然就不喜欢,不爱了。”

本意是想得到答案,现在卢行歧听了更烦躁,身周阴气也不受控制地流转,且有越发狂烈的趋势。冻得冯渐微猛打喷嚏,心底发怵,他是不是说错话了?

卢行歧面若冰霜,顶着一张臭脸挥手赶客,冯渐微就麻溜地滚了。

第123章 回到过去

闫禀玉第二天起来,碰到活珠子才知道冯式微带了好几十号人到班氏瑶寨,为的是支援冯渐微。可把她惊了一惊,“他们兄弟俩不是感情不好吗?”

活珠子说:“也不算吧,二爷小时候常跟在家主屁股后面,不过大太太在时,他就比较收敛。大人们好复杂,小孩子也会受影响。”

这个闫禀玉深有感受,因为她就是受影响的小孩,不过现在也长成了复杂的大人,“是呀,做大人很无趣,阿渺慢一些长大吧。”

活珠子撕开一包魔芋爽,倒嘴里吃,嚼着说道:“我现在不是小孩了,再过几年,我就跟你们一般大了。”

闫禀玉噗嗤笑道:“跟岁数无关,等你什么时候不爱吃零食了,就快成为大人啰。”

客人实在多,祭祀场兼顾不了,也因客人不会连去三天送葬,所以早餐就安排在各人屋内。

闫禀玉和活珠子说话的时候,已经坐在冯渐微那间客房,班贵正在上菜。

冯渐微和卢行歧不知道去哪了,房里没其他的人,闫禀玉眼珠子一转,露出好奇的表情,“我听说班氏可以带着记忆重生,要是遇见之前的家人,是按什么称呼呢?毕竟儿子比爸爸年纪大呢。”

班贵似乎听多了类似的问题,礼貌笑回:“可以称呼名字,也可以按照前生的关系喊,班氏不拘这些。如果你在寨子走动,就会发现许多年长者对年轻者恭敬,他们都是重生前的家人。”

闫禀玉“哦”了声,自然而然地引出下一个问题,“那你们班氏多久重生一次?无限重生的话,寨里是不是还有前朝人呢?”

这没什么不可说的,班贵回:“班氏寿数同常人一般,今时不同往日,我们的血脉力量也在退化,现在重生只两代。说到前朝,确实有一长者是从清末重生到现代的。”

闫禀玉眼睛一亮,用夸张的口吻说:“历经中国三个不同时代,这位老人一定有睿达的智慧。”

“睿达?”班贵从心地笑了声,“闫小姐,实不相瞒,这位老者是我老祖,他一生最是计较,宁愿他人气极,也不肯吃一分亏。”

“不内耗,身心舒爽,可不长寿吗?”闫禀玉笑呵呵地夸。

菜已上完,班贵朝他们做个请的手势,“吃完放着就行,待会寨里要送客,或许没那么及时地撤碗筷。”

闫禀玉抓筷子分给活珠子,点点头表示理解,“送什么客呀?”

“黄家和操氏,他们要回去了。”

这两家走的话,对他们有益无害,闫禀玉没说了,跟班贵挥手。

班贵就退下了。

“三火姐,你问这么多做什么?”班氏的菜色偏重口味,活珠子给彼此倒了饮料。

闫禀玉移动杯子接饮料,说:“我之前听卢行歧讲过,寨里可能有他那个朝代的重生人,可以借此打听打听,两手抓嘛。”

“哦。”活珠子倒完饮料,放下瓶子,端杯啜了一口,“姐,吃饭吧。”

“嗯。”

吃完饭,闫禀玉要行动了,活珠子就跟着,好有个照应。

寨子里都互相认识,闫禀玉用班贵的老祖身份,找到寨子距离门口最近的一座吊脚楼。

“就是这了,阿渺,你身上还有没有零食?”

活珠子像仓鼠一般,从口袋里掏出足足两斤的零食,有豆腐干魔芋爽鱼皮花生等等,“就这么点。”

“够多了……”闫禀玉嘀咕,挑拣了适合老人牙口的零食,抱怀里上楼。噔噔噔脚步飞快,到了二层,不成想迎面撞上一人,她身体受不住冲击,往后急仰。

眼见要掉下楼梯,活珠子着急跑上来,“三火姐!”

“啊——”尖叫没喊完,背部被托了一把,身体被推回去,撞进一副胸膛里。熟悉的冷冽气息,闫禀玉不用抬眼就知道是卢行歧。

“你怎么在这?”反正没事了,她不慌不忙地整理怀中零食,避免掉出。

“找人。”卢行歧松开她,低眼瞧着她数豆子一般的小动作。

闫禀玉也是找人,还是同一人,那就证明他们想一处了。她正想问问他套出什么话没有,楼下一时喧嚣,她转身到栏杆俯视,见班锐在送别黄家和操氏。

“他们果然要走了。”活珠子在楼梯中间说。

闫禀玉望着那几人背影,低声:“走了最好。”

本来已经出了瑶寨,那操氏男子蓦然回头,望向闫禀玉这边。

闫禀玉猛地抿口,她的话不会被他听到了吧?听说操氏的秘门五海术是巫术一种,他们耳目是否也极敏锐?因为脖颈红线的原因,她不敢直接对视,想着转身假装无视得了。

男子忽而冲这边颔首,轻轻微笑,看起来毫无恶意。

闫禀玉犹豫片刻,回应地挥挥手。

男子转首继续离去。

“你怎么来了?”卢行歧忽而出声,含着些不耐烦的意味。

闫禀玉不确定自己是否听错了,转过脸看着他说:“寨里有出生于清代的老人,我想来看看。”

原先因她与操氏互动而愠色,现在知道她是为了自己的事奔波,卢行歧面色稍霁,“我已经问清楚了,回去吧。”

卢行歧撑伞率先下楼,活珠子退下楼梯让他。

既然到了,闫禀玉还是将零食送给老人,出了门,望着离远的卢行歧,撅嘴骂了句:“阴阳怪气。”

再冷哼一声,与活珠子一同回去。

回到客房,闫禀玉想到卢行歧刚刚的样子,暂时不想面对他,就待在冯渐微那里。

活珠子跟网友约好了游戏上线时间,躺床上玩去了,闫禀玉独自待着,与上班摸鱼的滚梦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微信。

没多久,冯渐微回来了,见到闫禀玉大感稀客,“怎么了?突然到我这里来?”

“没什么。”闫禀玉放下手机,闷闷不乐地趴在桌面,脸被木桌挤压得圆鼓鼓的,一副生无可恋的河豚模样。

冯渐微在旁边坐下,试探地问:“心情不好?因为卢行歧?”

听到名字,她眼睛瞪直,“才不是因为他!”

神态出卖了话语,冯渐微笑笑,这两人不知在闹什么矛盾,“有心事可以跟我倾述,我保证不外传。”

“真不外传?”

“珍珠那么真!”

“好吧。”闫禀玉抬起身,吐槽地说了一堆,最后手舞足蹈,拍桌怒意。

冯渐微认真地听,终于明白始末,“你是说卢行歧中了寄心蛊,之前那些亲密言行和告白不知是真心,还是被蛊支配而为?”

闫禀玉点头,“我时常恍惚,分不清。”

冯渐微脸皮抽抽,想笑,还得忍住。为什么谈恋爱的人那么幼稚?虽说身在此山看不清,但感受不是假的呀!

“我对蛊虫没有滚氏了解,既然你肯定他中了寄心蛊,想必已验证过。可你别忘了,寄心蛊无心无可寄,阴魂既然被寄心,那就证明寄的是卢行歧当时动心的那段情欲。如果对你无心无情,他怎么能被寄心蛊有机可趁?”

冯渐微一言,似乎拨开了些迷雾,闫禀玉微微陷入思绪。不过内心还有一丝挣扎,“寄心蛊会篡改记忆和感情,或许他只是小小的喜欢我,没有表现的那么深刻。”

恋爱男女的通病,患得患失的不确定,冯渐微问:“那你呢,难道感受不到他的真心实意吗?”

闫禀玉不用想,很快点头,“能。”

杀了春风蛊后,卢行歧曾为自己的冒犯道歉,她表示理解,说他也是受到蛊惑,而他当时说了一句她假装没听到的话——他蛊惑不了我。

还有更早之前,替她找回牙蔚拿去的发丝,在地宫对她的夸赞,不顾阴力丧失和她进入圣地,屡次共度危难。更有那句“山如玉,玉如君,相看一笑温”的隐晦告白。

冯渐微只有一段失败的感情经验,想不到有一天还能去开导别人,他汲取昨晚的失败,谨慎公正地说:“闫禀玉,你跟他相处多时,应该了解,以他那隐忍百年破世的性子,又为召唤拘魂幡不顾反噬的轻狂,你觉得他会被寄心蛊控制至此?”

“那是因为什么?”

“总不过是情不自禁而已。”

闫禀玉怔住了,逐渐地,心底阴霾散尽,眸中越发澈亮。

她好像知道自己为什么纠结了,因为对卢行歧的期待值,一旦发现不达标,所以总觉得自己的情感付出被辜负。但是中蛊他没有任何错啊!她在怀疑什么啊?真是魔怔了!

还有,喜欢也要对等吗?即便知道他中蛊,但还是很让人心动呀!既然开心,也情不自禁心动,那不若就享受,纠结拉扯冷言没有任何意义,相反还助长隔阂。现在她的敌人是寄心蛊,不是无辜的卢行歧。

闫禀玉猛地拍桌,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我一定要找到拔除寄心蛊的方法!”

冯渐微还没回话,她人一阵风似的卷走了。

一把游戏玩完,活珠子抬头,不见人了,“家主,三火姐呢?”

讲那么多口干,冯渐微斟杯茶喝,“阿渺,虽然我谈恋爱不行,但当个情感调解专家还是够格的。这不就有成效了么?都着急和好去了。”

“家主,你在叽里咕噜说什么呢?”活珠子问的不是这个。

“嘿嘿~”冯渐微继续自说自话,“昨晚我发挥失误,但是今天口才超脱,卢行歧总不能还用阴气冻我了吧?”

……

下午冯渐微让人去坐骨林外,确认黄家和操氏的车都开走了。他不放心,仍分出一部分人守在坐骨林外,借用双生敕令报信。

到了晚上,他们一行人来到班仝的吊脚楼,进入坐骨的隔壁房间。按计划,冯式微守布防,活珠子待屋内照应。假如有突发情况,活珠子控不住场面,所以冯渐微只能跟着留在班氏主持局面。

借再生之力回到过去,就只剩卢行歧和闫禀玉了。卢行歧已在房间设下禁制,费阴力画的防御符也贴满几个方向,又施了一个困守阵法,全方位禁止孤魂野鬼近身,扰闫禀玉本体。

班仝即将复生,班锐跟卢行歧和闫禀玉讲解注意事项:“再生之力是一道时空裂隙,待班氏复生之时,你们眼前会出现类似星空流转的画面,然后默念要回去的时间,集中意识穿越过去。过去的时效只有一月,现实一日回忆十倍,三日后你们便会归来。”

闫禀玉点头表示听清楚了,然后问卢行歧穿越的时间,卢行歧在她耳边低声告诉。接着就是一同躺到床上,等待。

闫禀玉躺在里侧,身体紧绷,不免紧张。右手忽被握住,传递来沁凉的感觉,她深呼吸,稍安地闭上眼。

冯渐微几人守在阵外,忽闻远空之外传来婴儿的啼哭,几道目光纷纷望外。再一回头,床上卢行歧不见了,闫禀玉头一侧,失去了意识。

——

闭上眼后,身体很快生出飘然感,闫禀玉意识到这是神魂在出窍。起初还能掌控身体,再之后魂体所在的虚空扭转,她紧接着踏空,知觉和意识深深地沉了下去。

犹如溺水在一片很黑、深不见底的水域,她浮沉在其中,听不到声音,找不到方向。

“卢行歧!”

她大声叫喊,但声音好像瓮住一般,在自己耳边震荡,传递不出去。卢行歧要回到灭族前一个月,这里不是他的过去,但是她要怎么离开这处黑暗?

意识飘动,她张手触摸四周,试图摸清黑暗的环境。身后突有气息迫近,她猝然回头,被带进一个怀抱。

“禀玉,凝神守心志,要破空了。”

破空是什么?闫禀玉疑惑地照做,只见脚下黑渊骤生裂隙,一股吸附的强力倏然而至,拖拽他们下降。知觉四分五裂地撕扯,像被裂隙割成碎片,再一钝痛袭来,她咳出一口郁气,抚着胸口紧紧蜷缩。但身上缠绕着什么,连动都难动。

“她是谁?怎么会在阵法中?”

“露手光腿,衣着好是古怪。”

“莫非就是那修邪术的妖人?”

“那……擒了她?”

“走!”

倏然间,世间万物生息涌入于耳。

阳光,风声,树晃,地面磕绊,在野外,有脚步靠近。破空那下好像是坠落了,闫禀玉全身跟散架一般,好痛,视线模糊看到些景象,不知境况,也无暇搭理。

直到后颈被拎起,闫禀玉摇摇晃晃地被迫站起来,看到好几张人脸——穿着便捷的短襟上衣和宽裤,腰间利落地扎一布条,长辫甩上脖子,个个竖眉怒目。

疼痛缓解,闫禀玉神思归拢,知道这些人不属于现代,她已经回到卢行歧的过去,可是他人呢?现在被围堵又是个什么情况?还有浑身的染色红线,缠裹得她难以动弹。

“你们……是谁?”她晃掉拽住后颈的手,低头扯开红线。

他们人多,围住了妖人,又有法器法阵,丝毫不惧闫禀玉逃跑,就任她乱捣鼓。

“我们还要问你,你出现在我们的降妖阵做什么?莫非真是戎圩城内施邪术的妖人?”

红线纷乱,闫禀玉怎么拽也拽不掉,就放弃了。她举目四望,不见卢行歧踪影。

“快说!不然收了你!”

这些古人提起桃木剑指向闫禀玉,她往后退,又被剑尖逼回去。确定跟卢行歧走散了,现在只能自救,她尝试谈判,诚恳地道:“我不是妖人,我只是不小心入了你们的阵,你们看看,我没有被阵势压制,就证明我是完完全全的人。”

“门君说过,妖人是人,只要不施邪术,跟常人无异。我们别受她蛊惑!宁错擒也别放过!”有人出声。

其余人更是抖剑呼和,“妖人,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我真不是妖邪!”

“还在狡辩,拿法网,先将她擒了带回去发落!”

眼见谈不拢,这些人死脑筋,就要拿网往闫禀玉头上套,她急得挥手挣扎,“我真不是妖,你们不能这么蛮不讲理……卢行歧到底去哪了,真是被他害死了……”

“等等。”有人说,“她刚刚在喊什么名字?”

“好像是卢……”

“放开她!”

哒哒的马蹄声中,熟悉的命令响起,所有人同步地顿住。

闫禀玉将头顶的网拽下,狠狠扔地上,生气地嚷嚷:“我都说了我不是妖人!”

这些古人忽然噤若寒蝉,动作神态畏缩,仿佛老鼠见了猫。循着他们低眉恭敬的视线,闫禀玉看到了骑着高头骏马的卢行歧,距离三米外,她脚步不由向他靠近,但很快理智地停住。

回到过去,就代表这空间原本就有一个“卢行歧”,她不确定他是不是她认识的卢行歧。还是先别轻举妄动,以免扰乱过去。

“洞玄,遣将。”卢行歧冷声唤名。

刚刚吆喝捉妖最大声的那两位出列,“在!门君。”

“跟我驱邪除祟多年,竟连人和妖邪都分不清,回府之后去慎形堂领棍罚。”

两人垂首相视,认命地受罚,“是!”

马蹄踏踏临近,闫禀玉注视着“卢行歧”,一样的面容姿仪,不过眉眼更冷。因骑马高高在上,眼神微敛,显得冷漠疏离。

随着骏马临前,那些人纷纷让开,闫禀玉见他俯身在马鞍下的鄣泥抽出一把刀,在她身周撩了几下,红线段段飘落。随后让她拿着刀,手臂横腰将她抱上马,坐在他胸膛前。

手中的是饮霜刀,这一刻,闫禀玉确定了,他就是她认识的卢行歧。他不知从哪弄来张披风,裹在她身上,在她耳边低语:“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等回府再说。”

闫禀玉点点头,摸到刀鞘收刀。

“妖邪未现,收阵回府。”卢行歧说完,扯缰绳调转马头。

“等等。”闫禀玉拍拍他手臂,马儿收到勒停的动作,原地踩了两下脚,停住了。

闫禀玉在卢行歧身前探头,对那些嚷嚷将她打做妖邪的人申明:“我姓门内三横的闫,禀告的禀,玉石的玉,闫禀玉。记住了,不是你们口中的妖人!”

这是记仇呢,卢行歧笑了笑,随后一夹马腹,绝尘而去。

背后私声议论:“姓闫,是城东闫家的姑娘吗?最近老门君提的闫家那门亲,不是被门君给否了吗?怎么现在又凑一块了?”

“不知道咧,她还能随意碰触门君的饮霜刀,看起来关系不浅。”

“洞玄遣将,你们不是常跟随门君左右吗?怎么连他有心仪女子也不露一丝口风?”

洞玄遣将有口难言,他们也不知道门君身旁凭空出现一个女人,就跟从天而降似的,不然今日也不会挨罚了。

第124章 戎圩城

快马疾奔一段路程后,他们踏上较为平坦的官道,不平坦处是深沟的车辙,和浅弯的马蹄印。

此时正午,阳光微热,沿途有马车行驶,货郎挑担,路边间或出现茶棚,供赶路人饮食歇息。

第一次眼见古人生活,闫禀玉很是好奇,转着脑袋各处打量。老百姓的装束没有电视上的服饰那么华丽,多为粗布衫,色调单一且宽大,以日常便利为主。

看地势,这里应该是近郊,草皮长得挺好,就是没多少大树,可能跟这个年代烧柴火有关,树木不堪长。

越走官道越宽敞,酒肆摊贩多了起来,叫卖不绝。这应该算是街道了,顾客往来,不乏有脱离父母掣肘的孩童穿街过道,他们的马儿走走停停避让。

因为好奇,动来动去地看,披风落了下去,露出闫禀玉光溜的手臂。卢行歧要回的过去是灭门前一月,也就是农历七月,气候还是热的,披风再薄裹着也热,她恰好不想再兜着。

不料卢行歧很快扯过披风,严严实实地连头带脚给她裹起来,她偏过头用露出的眼睛抗议,“热。”

卢行歧掌控着缰绳,匆匆看她一眼,解释:“这里不是你所处年代,奇装异服惹人瞩目,再忍忍。”

闫禀玉想了想,认同地转过头去,再度好奇古代环境。

之前在冯流远的记忆里,她注意到戎圩城的地名,有空百度了下,发觉是梧州龙圩区的前身。

戎圩城因三江(浔江、桂江、西江)的地理优势,水运历来发达,为西江第一大港口,在明清时商贸就十分繁荣。梧州府毗邻广东肇庆,西江是珠江干流,扼百粤咽喉,也承接着两地重要的贸易往来。在1897年,光绪帝应《中英续仪缅甸条约》被迫下令梧州开埠通商,洋人利用内河口岸开展进出口贸易,梧州商业贸易得以长足发展,繁荣更是达到鼎盛。那时光是每日开往香港的游轮就有八艘,书信往返不过隔日,梧州因此曾被称作小香港。

不过这是后话,现在的戎圩城繁荣热闹,依旧可窥八桂枢纽,百年商埠的盛名。可在一百多年后的现代,拥有第一座两广总督府、以及国立广西大学的繁荣梧州,只是广西一个没落的几线城市。

闫禀玉不禁感慨,时代真是滚滚车轮。

马头一转,他们进入一条尚算宽敞的深巷,光滑的青石板铺就,两侧房屋皆由青砖砌成。巷中房屋多开侧门,并不紧闭,有横闩圆木格挡,外架半截矮门,经过时凉风阵阵吹拂。闫禀玉骑马上,能从门的上半截空处望见屋内的天井。这应该是岭南传统民居的趟栊门(西关大屋比较出门),横闩圆木可左右开启,半截矮门为了隐私,兼具防盗与通风。

长巷幽静,闫禀玉得空问:“我们现在在哪?”

马蹄踏过青石板,铮铮脆响,卢行歧的声音夹杂其中,也扬起一丝畅意,“金龙巷,卢府所在之地。”

为鬼百余年,他应该早习惯了伤痛,如今可回到旧时家庭美满,开心期待是必然的,所以闫禀玉听得出他的情绪变化。只是这么突然回去,那原本的“卢行歧”呢?

“我们这样堂而皇之回去,不会碰到那个‘卢行歧’吗?”

卢行歧忽勒停马,却说:“卢府正门临街,侧门便在直走的巷子尽头。”

少时夜归或闯祸,他便会从侧门入,一来离他所居的四宣堂近,二来可绕过爹娘住的正房卧松堂,以免惊扰。

但他策马转向,进入另一道偏巷。

“不是,走错了吧?”闫禀玉回头喊。

“你且等着,仔细瞧。”

如此,她耐着性子等。没过多久,巷道前景变化,重回原先正确路线。

“这是怎么回事?”

马儿也似乎恍惚了,停了下来。

卢行歧回道:“过去无法改变,身处其中,只能遵循,一旦错途便会修正。”

既然能修正他的离轨行为,闫禀玉似乎明白了,“所以你在这里,就是原本的卢行歧,遁前生不是单纯意义上的的记忆?”

“嗯,遁前生就是无法干涉地重走一遍过去。”卢行歧蹬了马腹,继续前行。

闫禀玉还以为回到过去是像卦境那样的旁观者,想不到跟穿越者一样亲自经历。不过细想便能琢磨,这个维度的人能看到他们,并且她会感到疼痛,身临其境一般。但有一点,这里在过去没有她的踪迹。

“可我不属于这里,我的言行也无修正一说,是否代表我在这里可以任意妄为?”

“或许,关于你的事物,应该是自由不受控的。”卢行歧说着,松开缰绳搂住了闫禀玉,在她耳边轻声,“正因为你不属于这里,可能一晃神就会被‘过去’弄到何处,我不放心你离开我的视线。所以得给你寻一个新身份,好让你能够无限制地待在我身边。”

“那你想好了吗?什么身份?”

身份要合理,户籍还要可查,更要合情地瞒过阿爹阿娘,说实话,卢行歧很是犯难。

“我还未找到,只能将你蒙头掳进四宣堂,先让我金屋藏娇。”他趣声说完,直接扯过披风掩住闫禀玉头脸,将她打横抱起,再跳下马。

刚近侧门,门倌及时推开趟栊,恭敬地低眉,“门君回来了。”

卢行歧嗯了声,脚步如风。

门倌不敢直视,只见丝绸披风一角荡过眼前,饱满地团在门君腰腹,像私藏了什么宝物。

闫禀玉被蒙着头,只觉得卢行歧一路直行,然后拐个弯没多久后就放下她,帮忙取下披风。一睁眼,就被高处天窗透入的光线晃了眼,再一定睛,天窗有透色有琉璃彩,次第照在青砖墙壁,浮光映彩,很是通透。

闫禀玉转圈环视,她现在身处一个挑高客厅,阳光无垠,视线十分开阔,“这是哪里?”

卢行歧扬了扬下巴,“你出了天井去看。”

天井不大,中间铺石板道,两侧放置水缸,养了荷花和龟背竹等少量植物,同样充满阳光。

“能出去吗?会不会被人发现?”闫禀玉现在不是还没身份么,怕解释不清。

“这处安静,平素不会有人打扰。”

那就行,闫禀玉好奇地穿过天井,踏门槛过门户,仰看门牌,“四宣堂。”

她念了出来,然后又跑回来问卢行歧,“门牌什么意思?”

被披风闷,又跑来跑去,她脸上出汗,卢行歧好笑地卷袖子帮她揩拭,“取自‘四方于宣’,含守护之意。”

闫禀玉不甚在意地在额间一抹,擦干了汗,“这是你的居所吗?”

卢行歧收手垂袖,“是。”

“那我可得好好瞧瞧。”大厅转过了,闫禀玉直接去到与厅隔窗的房间,她刚进去,卢行歧那边将窗推开,铺泄一片光亮。

书桌书架,笔墨纸砚,还有一排封闭的木柜,柜门贴符,像是防止他人触碰。显而易见,这里是书房,柜内的可能是法器之类的宝物。

“这是你的书房?”

“嗯。”

闫禀玉转悠一圈,什么都没碰,又出去了,到下一间房。进门对窗,先看到一扇屏风,屏风后的窗下隐约是张矮床榻,床榻过来露出半个铜件楠木衣柜,柜边的墙壁上钉着铜勾,挂了些弹弓短刀长剑的小物和兵器。视线再顺移,看到一张挂月白床帐的拔步床,房内正中是一套圆桌圆凳。整体风格简单,透着古韵,犹能看出这是一位少年人的房间。

闫禀玉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回身说:“这是你的卧室吧?”

“是。”

大致了解过,闫禀玉意识到一个问题,“那我呢?我要在这待一个月,住哪?”

以前卢行歧是一缕魂,不用睡觉,现在遁前生,他是过去有实体的自己,要跟以前一样作息。而且刚刚骑马,他们肌肤相贴,她确定他的身体有温度,就算是人了,总不能还共处一室。

卢行歧说:“二层还有卧室。”

“那行。”胃部忽然一阵抽痛,闫禀玉捂住肚子,很是奇怪,“这感觉……怎么这么像饿肚子?”

卢行歧笑了声,“都说了遁前生是再次经历,所以会痛,会出汗,当然也会有饥饱感。”

他走到厅门边,伸手拉动墙壁垂下的一条流苏,很快有人在门牌外问:“门君有何吩咐?”

声音是沉稳的女声,听着上年纪了。

“备些吃食过来,对了,上绸缎庄买一些女子成衣。”卢行歧想起闫禀玉脸上的汗珠,又补充道,“捡凉爽透气的料子,不拘价钱。”

外边问:“是什么身量的姑娘穿?”

以往都是裁缝上门量身,卢行歧没张罗过这些,不清楚还要如此详细。

闫禀玉想告诉他身高体重,但想想以前的计量单位跟现在不同,就没吭声了。

“同我阿娘一般的身量。”卢行歧大概道。

“那还需要……”那边犹疑声,“其他的女子之物吗?”

卢行歧豪迈一言:“都备着。”

随口交代,他不知道之后会给他带来多大的麻烦。

“是。”门外人应声。

卢行歧再叮嘱:“女子衣物一事,不要对外声张。”

“是。”门外人等上片刻,没有吩咐便走了。

饭菜也很快送来,六菜一汤,荤素搭配,两人在客厅吃。

烧鸡色泽油亮,闫禀玉夹了一块吃,边吃边好奇地看卢行歧,“你现在能尝出来味道吗?”

卢行歧尝了几口饭菜,说:“可以,但味觉不重。”

“那也是好的,你多试试。”烧鸡好香,闫禀玉给他夹了一块,“想不到遁前生这么神奇,以后如果你想念做人的滋味,还可以到班氏借再生之力回来。”

卢行歧看了眼碗里的烧鸡,失笑道:“你这不是在盼着别人逝世吗?”

“我盼着,就能实现了么?那我还想成为亿万富翁呢……”闫禀玉低声絮叨,“我只是觉得机会难得。”

卢行歧夹起那块烧鸡,浅尝一口,五味陌生,冲击着他尽力维持的情感,“属实难得。”

“对了,你回到这个时间,是想查什么?”闫禀玉又问。

卢行歧没有口腹欲,放下了筷子,沉吟道:“我想回溯卢氏在决定进行寻龙行动前的细节,他们如何计划,又具体去了何处寻龙点穴。还有,在卢氏出事前一月,我曾在戎圩城发现有人在用生基邪术借寿,带随从设阵埋伏了一段时日,在快要抓到幕后之人时,被我阿爹支使到广东省处理怨魂,此事就耽搁了下来。再之后,就是卢氏灭门。既然周伏道与我卢氏相熟,我怀疑邪术一事或许与他有关,顺道查一查。”

闫禀玉明白了,怪不得一破空她就掉到法阵里,原来还有卢行歧的手笔。

吃完饭不久,衣服就送到了,是清代汉女服饰,一共三套,用色刺绣清雅。闫禀玉挑了一套浅云色素面对襟短褂和粉米色缠枝花刺绣鱼鳞裙。鞋子就一双,是金鱼头彩绣平底鞋,看尺寸正好,这些是照卢行歧阿娘的身量购置的,他家女性应该是不裹足的。

就是没有贴身衣物,不过她现在有内衣穿,就没多纠结。让卢行歧喊人抬水,准备将一身疲惫洗净去。

——

慎形堂在正门边上的巡卫房旁,洞玄遣将回府后,先去领了棍罚。棍罚是用长板木打屁股,一人二十棍,不轻不重。

但也够呛,领完罚两人扶腰撅臀行走,忽闻门口有人说话,两人驻足望去。见是绸缎庄的跑腿抱着什么东西,说是府上门君要的,先前送过一趟,漏掉了这些,所以再次送来。

正好洞玄遣将要去四宣堂复命,就让跑腿把东西拿来,他们代为转交。

夏季做衣服的小姐少爷多,绸缎庄里忙,跑腿得了空,最是乐意不过,连声道谢,交上东西便走了。

卢府是岭南民居风格,砖木结构,正房居中轴线,其余房屋分布两侧,整宅进深较长,要去四宣堂得经过前厅、正厅、正房和再是四宣堂位处的二厅。

经过正厅天井时,恰逢老夫人萧良月在那棵百年柚树下歇暑吃冰,洞玄遣将停步问候。

“老夫人安。”

萧良月原先躺在躺椅,眼神瞥到洞玄怀里彩绸包裹的物品,精神一振地起了身,“这是谁的东西?”

洞玄恭敬地回:“是门君向绸缎庄买的。”

萧良月常去绸缎庄买布料,心知他们的包装对应什么商品,彩绸布包裹的东西,显然是女子贴身用品。

萧良月凝眸冷看,“这真是你们门君指明采买的东西?”

老夫人的语气不太对,但洞玄不敢妄加揣度,只能硬着头皮回:“是。”

萧良月突然快步过来,两手扯开彩绸,露出里头水红色鸳鸯绣的肚兜,两眼发黑地怒声:“我说他这把岁数,屡屡拒绝我们给他相看亲事,原来……原来……”

洞玄遣将也看到肚兜,大惊失色,噗通就跪了下来,震得刚损伤的屁股疼极。尽管不知道为什么要跪。

萧良月愤怒到最后,泣声:“他拒绝相看亲事,是不是因为这个?你们两个从小跟在他身边,老实招来,他是不是私底下偷穿女子衣物?是不是不喜女子?”

怎么扯到这上面来了?洞玄慌死了,连带着遣将也是,两人拨浪鼓般摇头,“没有!绝对没有!门君不穿女装,他、他喜欢女子的!”

“那他为何要偷偷买这些东西?”

“因为……因为……”洞玄欲言又止,眼神瞄向遣将。

遣将做个咬牙摇头的动作,他们跟随门君已久,最是清楚他的乖戾喜恶,他最厌恶别人拿他的事往外漏。所以出任务的那些手下都被他们提醒过了,不能对外宣扬门君带一女子离开之事。

可是现在,不说不行呀,带女子离开总比被打成穿女装的病态好吧!在萧良月的逼问下,洞玄将法阵的事抖了出来。

萧良月蔫了火,怔怔问:“你说那女子姓闫,还手握饮霜刀,还与惠及同乘一马离开?”

洞玄抖着声说是。

萧良月来回踱步,心想:那这些被送往四宣堂的贴身衣物,可能是给那女娃买的,那女娃……现在在四宣堂?!

……

闫禀玉洗澡洗头,换上这个时代的衣服,还真别说,手感顺滑,冰凉亲肤,尽管不露胳膊和腿,都感觉凉快。摸料子看刺绣,精美程度不亚于博物馆里的古装藏品,肯定很贵。

她披散头发回到客厅,对卢行歧说:“你不用特意在这,我这人很能适应环境,机会难得,你去跟你父母团聚吧。”

卢行歧并不是特意留此,而是近乡情怯,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亲人。正要回话,天井外有一高亢声量斥问:

“卢惠及,你拒了你阿爹提的那门亲,却私下里将人闫家姑娘给掳回家,我看你顽劣到没边了,还知不知晓什么叫礼数?”

第125章 真是老树开花,惊世骇俗!……

“阿娘,谁说我掳了人?”

卢行歧踱步出来,站于浮光幻彩的厅堂中央,一身雾绿青衫,丰神俊朗。那嘴角噙笑,分明就是死撑不认。

“你出城诛伏妖邪带走一女子,从侧门入府用披风裹抱着什么,还从绸缎庄买了成套的女子用品。我的惠及好大儿!娘是想你成婚,但想不到你竟另辟蹊径,给我送这么大一礼!”

萧良月自问形貌昳丽,生的两个孩儿仪表不凡,断不会在亲事上磋磨。没成想大的披了张翩翩风雅皮,底子里却是顽皮赖骨,仗着本事上乘不堪管教,年岁二十有六,还是独身一人。小的长了副风流倜傥相,却越来越寡言少语,成日只顾钻研古书和生意,府里府外就没见跟哪家姑娘搭过话。

一个两个皆不省心,萧良月越想越气,她今日穿了件紫色人物绣上袄,底下是长度遮盖鞋面的阑干裙,她提起碍事的裙摆,快步穿过天井,右手已经自动摆成揪耳朵的手势。

卢行歧看到那熟悉的手势,像小时候那样直犯怵,被揪一下耳朵不疼,阿娘也舍不得真打。但惹恼阿娘相当于在阿爹头上撒野,会被罚跪抄书练术法。单拎一件惩罚不难做,但是要三件事一同进行,一心三用极其煎熬痛苦。

他忙伸手进门后一拽,将躲着正要溜之大吉的闫禀玉拉了出来,双手握住她肩膀推到自己身前,低声私语:“金屋藏娇不能了,禀玉替我挡挡。”

闫禀玉挣脱不得,望着急怒红眼的美妇人,心底叹气。犹犹豫豫没跑成,又被卢行歧坑了。

乍一见闫禀玉,萧良月愣住脚步,看着她笑颜可掬的脸,怒气被疑问冲散,“你是……城东闫家那位姑娘?”

送上来的身份,不拿白不拿,败漏也是之后的事,反正大户人家的姐儿不抛头露面,爹娘也未见过闫家姑娘。卢行歧放在闫禀玉肩膀上的手紧了紧,提醒她承认。

闫禀玉就直接承认:“嗯,我叫闫禀玉。”

在这个维度空间她确实需要一个身份,而且她不算撒谎,她是姓闫,家住吉昌侗寨东向。

萧良月后知后觉地放下裙摆,整理了下仪容,换上无懈可击的微笑表情,款步走来,“闫姑娘,是这逆子掳了你来吗?”

“没有呀,他没有掳我。”

“那你……怎会在此?”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在不合礼法,况且两家才因为相看接触,最终不欢而散,这样传出去别人会指责他们卢氏首鼠两端。

闫禀玉稍微侧身,转脸看卢行歧,用眼神询问:我该怎么回答?

卢行歧动唇:随意。

反正被抓现行,他这出怎么也洗不干净,闫禀玉出头能转移点注意力,爹娘不会为难她,他也能少受点唠叨和惩罚。

“我自愿来的。”闫禀玉转过脸,如是说。

这女娃和和气气,没有表现出被强迫的义愤填膺,为什么呢?难道是心悦惠及,追着他来?再看这逆子也是一脸舒爽,想来心底是接受的,萧良月知他心性,行事常作极端,不愿意的事谁也逼迫不得他。难道是互相喜欢?可为什么相看时又如此冷漠拒绝?

萧良月懵了,停下步伐,真是剪不断理不清。她再缓声试探:“姑娘别怕,有我做主,他威胁不了你,你且告诉我实情。”

卢行歧哭笑不得,他曾经真的顽劣不堪,以至于阿娘如此想他,甚至于比不过外人。

闫禀玉摇头,再声明:“我真的自愿来的。”

问不出什么了,萧良月只能对着自己家儿子放狠话,“待晚饭过后,你亲去向你阿爹解释吧!”

话音再一转,变得温声软语,“还有,闫姑娘。”

闫禀玉乖觉地“哦”了声。

“离晚饭尚有一个半时辰,我让内院嬷嬷留下陪陪你,再替你梳个好看的发髻,可好?”萧良月问道。

闫禀玉摸摸自己披散的发,这里的人都盘发髻,她完全不会。于是点头说:“好的。”

门外嬷嬷进入,萧良月就走了。

嬷嬷带闫禀玉进内屋去,卢行歧不便跟着,留在厅堂,眼神冰冷地射向天井外面。

“洞玄遣将。”

凉飕飕的如地底恶鬼爬出的声音响起,洞玄遣将快步到卢行歧跟前,双腿一哆嗦,齐齐跪下。他俩一直跟在老夫人身后,万不敢声张,降低存在感以免门君找他们算账。虽然门君“嫉恶如仇”,他们肯定逃不脱,但能安全一时算一时。

“你们跟我多年,记性白长了?”卢行歧冷笑了声。

现在是躲不过去了,两人齐齐喊冤:“是绸缎庄少送了衣物,我们代为转交,不巧被老夫人瞧见了,发现彩绸里面的女子物品,以为你……”

“以为我什么?”

遣将不敢再讲,洞玄提了口胆气,继续道:“以为你好穿女装,不喜女子,我们这才将法阵的事道出,实属形势所逼,迫不得已。”

沉默。

洞玄和遣将低眉敛眼,不敢抬起头,不知门君是体谅他们了,还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等待实在煎熬,两人膝盖麻屁股又疼,还不如再受二十棍罚呢!

“把东西给我。”

头顶终于有声音了,洞玄遣将松了口气,只要门君语气不阴不阳,就是事情可以揭过去了。

洞玄跪直身,举臂将彩绸交到卢行歧手中。

卢行歧接过,淡声:“下去吧。”

洞玄遣将如获大赦,起身搓着膝盖,快马加鞭地出了四宣堂,生怕门君再改口。

卢行歧托着彩绸回身进厅,手指挑开布结,水红色的鸳鸯肚兜映入眼帘。他忍俊不禁,怪不得阿娘反应如此大,因这送贴身衣物的行为实在惹人遐想。

重新绑好布结,卢行歧心想,绸缎庄出来的样式儿,配闫禀玉今日穿的素色短褂,一姝一淡,倒是极衬的。目光随意掠过,他冷不防看到二层的木窗推开了,闫禀玉就坐在窗前,身后嬷嬷在替她抹桂花油梳头。

嬷嬷将她长发分做两绺,上半头发盘卷在左耳后,发间插辑珠多宝流苏簪,流苏是小米珍珠缀成,以红珊瑚滴珠收尾,沿发边半圈,琳琅夺目,恰似含苞待放。下半余发则编成长辫,以红绳绑束,垂于颈后。这是未婚少女梳的蚌珠头,她恰好坐在天窗投映的琉璃彩中,浑身绽放出迷幻的光芒,像九天仙女下凡。

卢行歧看怔了,嬷嬷一个眼神晃过,见到楼下那人眼睛都直了,心底明镜似的地笑了声。

闫禀玉奇怪,“嬷嬷笑什么?”

嬷嬷没明说,含笑道:“没什么,姑娘的脸盘紧巧饱满,这蚌珠髻十分衬你呢,好看极了。有人瞧见了,都被摄去心魂了。”

“嬷嬷过奖了。”闫禀玉以为是客套话。

嬷嬷最后整理发髻,调整多宝簪的位置,说:“姑娘当得起的。”

晚餐时间在傍晚六点,还有一个多小时,嬷嬷梳完头也没走,估计是在防闲言碎语。闫禀玉顶着一丝不苟的发髻,也没敢躺下,就干坐着等。

直到六点,嬷嬷才领着闫禀玉下楼,卢行歧不知几时就等在厅堂了。

嬷嬷朝他福了福身,似是而非地打趣,“门君真守时。”

卢行歧没吭声,微微颔首。

嬷嬷得去正厅布置晚餐,道过声就先走了。

卢行歧凑到闫禀玉身旁,闻她发丝间的桂花香,修长的手指有趣地拨过流苏,环佩清泠,很是好听。

“你这身衣裳和这个发髻,都很好看。”他毫不吝啬地夸赞。

闫禀玉听了脸发烫,用手背蹭了下,可惜赶不去热度,因为他直勾勾的眼神,满目沉醉。

“好了,我们走吧。”她打断道。

“……嗯……”

两人走出四宣堂。

路上,闫禀玉想起卢行歧阿娘说的那番话,问:“你阿爹平时是不是很严厉?他会罚你吗?”

卢行歧做了个撇嘴的表情,“阿爹最是严厉,惩罚我和同馨的手段没有最狠,只有更狠。”

“啊?”闫禀玉是见过被家长家暴的孩子,那么小的年纪,青一块紫一块,真的可怜。

她说:“你们都那么大了,他罚你们不会跑吗?”

“他会用术法,越逃下场越严重。”卢行歧将他阿爹讲得很不近人情。

“那待会怎么办?”现在还处在封建社会,闫禀玉觉得去卢行歧的家,是件稀疏平常的事,但他父母觉得不合礼法,甚至大逆不道。

卢行歧忽然牵起闫禀玉的手,郑重地拍了拍,“待会就靠你拯救我了。”

“我?”

“嗯,你是客,他们对你委婉,不会驳了你的面子。且若我强留你在身边,我爹娘定会拆散我们,但你主动就不一样。”

哪里个不一样法?闫禀玉没概念,都赶鸭子上架了,只好勉强答应。

往前走过两个院子就是正厅,闫禀玉进入卧松堂天井,看到那颗蓬勃生长的柚子树。柚树上已挂果,近了闻到清新的辛气,“这是你小时候拿弹弓折枝落果的柚子树吗?”

卢行歧笑声,“确是。”

萧良月恰巧从卧房出正厅,见到他们在谈论柚树。连这事都说了,看来两人相识已久,她心中的猜忌淡去几分,反而多了些期待。能让惠及高看的女娃,应是有几分本事。

晚餐照例准备十二道菜,个人口味各一道,其余按时令配菜。

很快,卢谓无出现在正厅。

卢行歧在柚子树下拽了拽闫禀玉的袖子,轻声说:“我阿爹来了,只有你才能让我们后顾无忧,禀玉,就靠你了。”

卢谓无的目光投过来,闫禀玉点头致意。那是个仪表堂堂的中年人,浓眉剑目,气质凛然,感觉不好亲近。

一下子面对这么多陌生人,闫禀玉表示压力山大啊!

入桌后,嬷嬷调整菜碟,将每个人喜好的那道菜挪至各人面前。

卢行歧的是一份清汤沙河粉,桌上酸食两道,一道是他替闫禀玉点的,另一道属于卢庭呈。他顺便问嬷嬷,“同馨还没到吗?”

内院嬷嬷都是卢府老人,他们的丈夫孩子分在府里做事,不乏外院管事和随从门倌,所以通晓府内各人行踪。

嬷嬷回道:“二爷早上便出了门,说是去了大坡镇,瞧着时间也快回府了。”

“大坡镇离城里得有二十几里路,他去那做什么?”

具体的嬷嬷就不知了。

萧良月接话回:“说是那片出现了金矿,去实地了解下。”

因为身体虚弱,卢庭呈即便修了术法,也无法长时间施展,所以一般不碰驱邪斩祟的事,就沉迷上了看书和经商。

卢行歧说:“还是那个性子,他那身子骨经不得颠簸,老往外跑做甚?”

卢谓无看了他一眼,开口:“最近你也常往外跑,甚少跟他一处,既然担心,何不多抽时间陪他。”

卢行歧应声:“是,阿爹。”

之后卢谓无跟闫禀玉简单介绍自己的身份名字,萧良月也忘记了没自我介绍,顺势说上几句话,“你爹娘年岁比我们大,就称呼我们世叔世婶就成。”

闫禀玉保持礼貌微笑,说:“好。”

接下来就是吃晚饭,桌上很安静,嬷嬷用干净筷子捡了菜留给卢庭呈,其余人各自沉默地吃着。

闫禀玉不适应,吃得少,很快放下筷子。

卢行歧五味陌生,也一样吃不进,早早放筷。

卢谓无和萧良月像是说好一般,同时吃饱,让婢子撤下碗筷。

餐食撤走,上茶水,所有人都没动作,安坐于室。

闫禀玉瞥着这动静,寻思今天的重头戏来了,紧张地吞了吞喉咙。

果然,卢谓无轻咳一声,发声:“惠及,今日之事我听你阿娘说了,既然你嘱意闫家姑娘,当初就不该拒绝相看。你素日作风乖戾无常,但这是终身大事,由不得你儿戏,稍后便让门倌准备马车,你亲自将闫姑娘送回城东,择日我再请媒人登门拜访。”

这话不无训斥,条条打卢行歧不循礼法,他低头乖乖受着,掩饰着眼神示意闫禀玉。

城东自是回不得的,因为那本就不是闫禀玉的家,回去就露馅,招来更大麻烦。媒人就更不可了,遁前生对于她是黄粱一梦,要这仪式做什么。她偷偷在桌下给卢行歧比了个OK的手势,知道自己该上场了。

“世叔,我不想回城东。”

“为何?”

闫禀玉直截了当:“因为我想和卢行歧在一起,我喜欢他。”

她只是正常表白,但在卢谓无眼里是惊世骇俗之言,“你你你”个半天,话呛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

萧良月也愣住了,看着闫禀玉认真的坦然模样,眼中渐渐有了欣赏。

一旁伺候的嬷嬷和婢子皆都瞪大双目,忘了表情管理。

卢行歧在现代待过,完全能够接受,所以以一种生趣的态度去看待,更有对闫禀玉机灵的喜爱。

“你们既没相看,也未合八字,亲也没订,自是不能在卢府待的。既然喜欢,那我就快些派媒人上门,去与你家长辈商议,你好早些嫁过来与他相守。”卢谓无充满耐心,企图说服这位直抒胸臆的奇女子。

“世叔,我不需要这些。”

语言交手,卢谓无似是对闫禀玉有了一丝了解,太阳穴猛跳地问:“那你想如何?”

现场人的目光,闫禀玉不是没感受到,此刻她应该是一朵棉花,面对众多复杂视线,也只是“duang ”地弹了一下,毫无受力。

“世叔,我只想待在卢行歧身边,望您成全。”她忽然起身,以坚定的表情,朝卢谓无深深鞠躬。

卢谓无着实被吓到了,毫无威仪地弹跳起身,他面对这个姑娘跟鬼打墙了一样,于是炮火转向看好戏的卢行歧,“卢行歧,你是不是给她使了迷魂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