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迩指尖轻点在郝阳绷紧的拳峰上,神色平静,眉目舒展,嗓音掺着笑:“消消气儿啊法海哥,戴家良这遭摆明是冲旁人去的,咱们没必要因为他动火伤肝。”
郝阳胸腔剧烈起伏,喉结滚动数次,才将胸腔中积蓄的浊气尽数吐出。他无奈耸耸肩,拉了把椅子坐下,揉着太阳穴道:“也是,横竖是场误会。”
“误会?”程迩倏然偏头,尾音轻抬。
与此同时,余寂时心底响起同样的疑问,与他说出口的声音重叠。
他转头看向他,视线交汇中,他清晰地看见对方眼中笑意着暗含的那抹意味深长。
余寂时垂下眼皮,忽地轻笑出声,语气沉静:“这批货的情报是假的,假消息我们知道,偏巧戴家良也知道,这可就一定不是误会了。”
话音在关键处悬停。
郝阳却一瞬间被点醒,身下椅子还没坐热,便猛地撑桌而起:“也是啊,我都被气昏头了……所以这完全是有人刻意要引你们两拨人相撞,可,那人到底图什么啊?”
余寂时对这个问题也十分好奇,下意识转眸望向程迩,却见对方也正静静望着自己,并小幅度地摇着头。
办公室一时陷入沉默,所有人都满脸困惑,目光游移,在空气中相交又错开,都没能探究出一丝一毫的线索。
这时,钟怀林忽地动了动肩颈,骨骼发出咔嚓地一声脆响,他倒抽口凉气,揉着酸痛的肌肉,下意识开口打破凝滞:“话说,咱们的消息是杀害朱宽的凶手放出来的,那戴家良的消息又是哪来的?”
他问题一提出,垂眸沉思中的程迩便立即给出回答:“肯定是有人故意放给他的消息,而这人这样做,极有可能也是经过镜子授意。”
言罢,他眸色一凝,指尖悬在笔录上空,迅速落下,不偏不倚点在一个一直被忽略的名字上,凤眸微眯,“这个张翀,是?”
郝阳闻言不加犹豫,立即回答道:“张翀是朱宽的下线,毒/品运输链萍水区负责人,禁毒那边儿也是知道他的。我已经问过梁儿,这张翀曾经在道儿上混过,和戴家良交情不错,还在钢材厂那会儿就跟着对方了了。”
“那真真算得上贫贱之交了。”钟怀林眉心一蹙,尾音悬在半空,眼底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这两人怎么就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是起了什么冲突吗?”
“谁知道呢。”郝阳双臂一摊,肩线垮下来,眼尾下垂,神色一丝困倦,缓缓说,“梁儿那头也不清楚,只知道这张翀前两年单飞了,但两人时常有聚,没听说过兄弟反目。”
钟怀林做过几年基层扫黑,早看腻了这种戏码,抱起双臂,鼻腔里溢出声冷嗤:“能不顾道儿上规矩向警方递消息,怎可能是什么重情重义的人?别说只是贫贱之交、拜把子兄弟,他真发起狠来,怕是六亲都不认。”
程迩垂着眼皮,手掌支着下颌,指尖轻抬,有一搭没一搭地绕着耳廓敲,懒懒说道:“我觉得戴家良甚至没把人当过兄弟,他亲弟弟都能被他拉出来顶罪,这张翀呢,不过一条狗。曾经的狗翻身做主人,不再舔着他了,他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顿了顿,他忽然掀眼,目光定定落在郝阳身上,“你们能约到戴家良么?”
郝阳眸光一闪,立即会意:“当然,随时可以。”
“尽快,我要当面会会这位……”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一字一顿吐字,“大慈善家。”
郝阳是效率派,不等他话音落下,便已经点头摸出手机:“我现在就联系。”
郝阳的脚步声渐远,办公室重新陷入沉寂,窗外,远处居民楼灯光早已熄灭,只剩几盏稀疏路灯晕着昏黄的光,街道笔直,此时格外空旷,十分冷清。
余寂时垂眸整理笔录,顺道儿翻了翻口供。除去戴家良的人,还有一名负责运送假货的货车司机。
这个男人本职便是跑长途的,今日只是按惯例接单,被雇来运送一车建材到三崖区,他听闻过同行误运/毒/品,每次都会仔细验货,这次也是确认货品只是普通沙石,才接下这一单。
被警方拦截时,他惊慌失措的反应不像作假,大抵真是一个倒霉的局外人。
余寂时压下眉眼,心中感叹这凶手背后之人真是下了好大一盘棋,可他着实不解,他这么做,究竟图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