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回目光,抬手摸摸鼻尖,脑海中一闪而过一个怪异想法:不知道自己现在有没有在发光。
这时,监控屏幕倏然一亮,海振南被押回审讯椅时,金属镣铐碰撞,发出嘈杂的声响。
男人去了趟厕所,也稍稍冷静下来,想起方才尿失/禁的狼狈窘态,他脸颊滚烫,驼着背,脖颈深深缩进衣领里,涨红的耳垂像是要滴出血来。
钟怀林看透了他的怯懦本质,语气放缓放轻,不再冰冷,更不再咄咄逼人,用十足的耐心一点点挤着牙膏。
依旧是一些常规问询,海振南神色萎靡,垂头沉思,指尖一下一下抠着审讯桌,问一句答一句,拼拼凑凑说出来凶手的外形特征和当日的装扮。
那人比他略高一头,估算下来大约一米七五,从衬衫到内衬都是近黑的深色,当日全副武装,头顶鸭舌帽,脸戴口罩、墨镜,脸上半寸肌肤都没暴露。
不过同行时,海振南他斜眼偷瞧着他,从侧脸角度,隐约看到了墨镜下的一双眼眸。
眼型细长,眼白占大半,听着类似三白眼,眼周没有任何黑痣、刀疤等明显特征,普普通通,十分大众的眉眼长相。
这回答倒是在余寂时意料之中。
凶手留下楼道那段监控意在扭曲时间信息,明知画质模糊,都仅仅留下一道背影,显然相当谨慎。而他临时胁迫海振南,必然知晓他这人胆小怕事不可控,根本不可能让自己的正脸被看到。
审讯结束,重案队便立即投入新一轮的排查中,柏绎一心扑在手机数据恢复上,监控录像的修复任务自然落到了技术部其他同僚的肩上。
这段监控录像的片段被剪切,并重新拼接,虽然拼接得十分拙劣,但复原工作相当于逆推回去。从数据恢复、时间轴校准再到画面修复,最后进行数字取证,锁定篡改证据,每一步都十分考验技术和耐心。
各项工作按部就班地推进着,在确认没有新的线索后,特案组其余成员便和重案队一同投入了排查工作,专门负责海振南相关的调查部分。
早前钟怀林和许琅之前已经初步梳理过海振南的社会关系网,余寂时对着那份名单逐一核查,在电脑屏幕前从黄昏到深夜,一坐就是半天。
夜色渐浓,窗外,长街上车辆稀疏,不见行人身影,而近处楼群灯火一盏接一盏熄灭,和远处蛰伏的绵延山峦,都一同陷入了沉眠。
而办公室里,空调震动发出簌簌嗡鸣,不断送出冷风,余寂时后颈发凉,一抹寒意顺着脊背攀爬,激得他肩膀一耸,打了个冷颤。
长时间紧盯屏幕,他双眼酸胀发涩,眼底似被密密麻麻的石子硌着,打呵欠沁出生理性眼泪,都刺得他双眸疼痛难睁。
视线模糊间,头顶挂钟时针走向“1”,他仰起头,向后张肩,手臂舒展,紧绷的肌肉在此刻才终于得到松缓。
办公室里徘徊着浓重的困意。钟怀林双眼通红,眼白爬满血丝,只在喝水时勉强阖眼片刻,而许琅强撑眼皮,身体摇晃,唯有握着鼠标的手仍受大脑控制,依旧在机械地移动。
余寂时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正欲重新投入工作,忽觉身侧投来一道熟悉的视线,他下意识偏头看去。
程迩丝毫没有因为被捕捉到而感到促狭,平静地移开视线,随手抄起桌上的矿泉水,拧开瓶盖仰头灌下半瓶。
喉结随吞咽上下滚动,修长脖颈拉出一条流畅的弧线,他顺势向后躺,懒懒地枕在椅背上,闭着眼,薄唇轻启,嗓音带着一抹倦意:“我睡了,你们累了也睡吧,明儿再继续。”
困意作祟,钟怀林和许琅的反应都十分迟缓,含糊地应了一声,但很快便草草整理桌面,各自寻了个舒适的姿势阖上眼休息。不多时,呼吸声便渐渐均匀下来。
余寂时用指腹轻轻按压着下眼眶,正打算做个收尾工作,程迩的声音却再次在寂静中响起:“快两点了,大家都休息吧。”
那嗓音低沉温缓,像是说给所有人听,可其他人都早已休息下来,这话似乎的的确确,是单为他一人而说。
余寂时指尖微顿,心尖像是被一片轻盈的羽毛轻轻扫过,顿时泛起了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