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班没有延误,登机流程异常顺利。余寂时按照机票信息找到自己的座位号,依旧是他喜欢的靠窗角落。
在座位上坐定,他忽然想到什么,心底泛起一丝微妙的期待,直到听见身旁座位传来细微的动静,他抬眸,却发现是钟怀林坐在了身边。
指尖微蜷,陷进掌心,掐紧,一丝钝痛顺掌心蔓延,化作一抹凉意渗入血液,一点点积蓄在胸口,他勉强地牵起唇,习惯性颔首致意,片刻沉默后,便转头望向窗外。
余寂时额头轻轻抵着舷窗,玻璃坚硬、冰凉,他垂着眼皮,看见窗外景物飞速移动,整座城市都在缓慢地倾斜。
万米高空,机翼切开云层,他透过窗,瞥见不远处靠窗的位置,映出一道熟悉的身影,极轻一道,有些模糊,与层层叠叠的云相交融。
商务舱陷入一片昏沉,规律的呼吸声此起彼伏,空乘偶尔在走廊来来往往,发出细微的摩擦音。
循环暖风吹得余寂时眼皮沉重,太阳穴发胀,困意如潮水涌来,却又被心口那片空洞逼散。
中午一点钟,飞机落地。
走出航站楼,湿润的风扑面而来,裹挟着一丝泥土的腥气,二十度的气温既不冷也不燥,却让衬衫后背不知不觉洇出一层薄汗。
如天气预报所说,今天是阴天。
厚重云层微微发黑,沉甸甸的,遮天蔽日,视线一片灰暗,骤雨初停,远处山峦被笼罩在一片朦胧水雾中,轮廓若隐若现,如同被清水晕开的墨色。
雾气缭绕,路边,一辆银灰色面包车静静停靠着,驾驶座车门大敞,一名身形修长的男人穿着暖色调的格子衬衫,在灰蒙蒙一片中格外醒目。
那人似乎看到了他们,高举手臂朝他们挥了挥。余寂时轻眯眼眸,很快辨认出梁方叙熟悉的轮廓。
对方快步迎上来,面含笑意,却在目光触及程迩的一瞬间红了眼眶。
梁方叙颤抖着张开双臂,嗓音沙哑,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哽咽:“你们可算来了!程小迩,欢迎回家!”
他眼袋青黑,圆钝的下巴上布满茂密的胡渣,显然睡眠不足,许久都没歇息,加上此时他眼眶积蓄着泪水,显得愈发狼狈。
程迩眉头微蹙,满脸嫌弃,手掌拍在他肩膀上,略微发力,将他推开,用行动婉拒了他的拥抱,片刻后斜瞥他一眼,见他瞪着自己满脸愤然,先他一步冷冷开口:“怎么不是刑侦的人来,案子不是重案在查吗?”
“这案子现在确实是重案在查,不过死者是我们的线人,和我们手上在跟的案子牵扯很深,我们两边儿合作查办,消息是通的。”梁方叙指腹重重揉搓着泛红的鼻尖,沉住气息回答,并向特案组众人一一点头致意。
紧接着,他看向程迩,轻抬下颚,眸色发亮,眼神透着一丝傲气,“我可是昨天才出差回来的,原本要歇两天,听说你们接了这个案子,就立马来了。”
他胸脯都挺着,求夸奖三个大字仿佛写在脸上。
“嗯,那真谢谢你。”程迩情绪不高,一声敷衍的哼笑从鼻腔泄出,见梁方叙走向驾驶位,抬肘重重撞向他肋侧。
肋骨骤然一痛,梁方叙闷哼一声踉跄两步,抬眸恶狠狠剜他一眼,脱口而出咒骂:“我靠,你什么毛病,干嘛啊!”
“后座去。”程迩轻扯唇角,平静道,顿了顿,觑见他满脸迷茫,冷嘲热讽地阴阳,“你这鬼样子能开高速?”
梁方叙张了张嘴,一时哑口,脸颊都憋红,半晌才从齿缝间挤出出一声“切”,转身拉开车门上了后座。
大家对两人的相处模式早已习以为常,一笑而过,也纷纷上了车。
余寂时一直沉默不语,默默坐在最后一排,半边脸都隐匿在车窗投下的阴翳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玻璃上凝结的水雾,思绪无端。
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都消失在视线里,耳畔传来同事们的交谈声,话题基本上都围绕着案子。
“这案子重案查了半个月,一直没什么进展。”梁方叙的声音沉了下来,神色略显焦躁,“具体情况你们都了解了吧?”
柏绎在飞机上睡了一觉,两份飞机餐将将管饱,他双臂抱着背包,手里拿着新鲜的苹果,大咬一口,一边咀嚼一边随口搭话:“程队清楚吧,他没跟我们提,我们还不知道。”
“我也只了解了大概,前因后果不太清楚,就没轻易提。”程迩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边缘轻叩,忽地眯起眼睛,“你们禁毒最近在跟什么大案子?”
空气突然凝固,他透过后视镜,瞥见梁方叙骤然紧绷的下颌线,那肩膀轻微起伏着,他抿着嘴唇,似是在斟酌如何开口解释。
见他这样紧张,程迩的目光反而愈发沉静,像是意料之中,语气都带着七分肯定:“还是2?15的那个贩/毒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