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指尖还残留着些许面粉的痕迹。
忽然,他目光一顿——
她手上的茧子位置颇为奇特,并不像寻常厨房劳作所留,那些粗糙的硬茧,恰好分布在虎口与指节之间,似是经年累月紧握某物所致。
他微微蹙眉,目光又仔仔细细描摹起那茧子的形状、厚度,脑海中忽然闪出一个离奇又荒谬的想法:郭韵手上的茧子,与长期持枪之人简直是如出一辙。
怀疑从心底悄然升起,信任在无声中崩塌,余寂时喉咙发紧,指尖微微颤动,本能地想抽回手,却又怕打草惊蛇,只得强压下心中的不安,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可他再次抬眼看向她的脸,却发现一切都变了味道。
她分明演得极好,几乎天衣无缝。若不是程迩始终保持着质疑的态度,他绝不会重新审视她,更不会将她往坏处想。
可如今细细打量,她的颤抖显得刻意,眼神中的情绪也像是精心设计过的表演。她情绪表达得太过饱满,太过外倾,仿佛每一丝恐惧、每一滴泪水都在向他传达着她的脆弱可怜。
然而,一个长期被恶魔般的丈夫家暴、监视、威胁的人,大概率早已麻木,情绪不会如此饱满外露。
她的反应过于激烈,甚至主动抓住他的手,仿佛在急切地寻求帮助。可这么多年,她怎么可能还能轻易相信陌生人?
真正的恐惧,应当是本能地自我保护,蜷缩成一团,而不是如此主动地依赖一个陌生人,哪怕对方是警察。
他们当时在包子店隐瞒身份,也算是欺骗过她的,她怎么能够如此轻易依赖他吗?
余寂时的眼眸深处似有暗潮汹涌,沉默许久后,被她攥得生出薄汗的手掌趁她松了劲儿的一瞬间收回,为了避免她猜疑,还改道顺手将程迩面前的电脑挪到自己面前。
程迩余光瞥向他,敏锐地发现他眼神的变化,原本的悲愤已经被一片清明取代。他微微一愣,紧接着收回目光,唇角隐约挑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而郭韵见余寂时抽手,明显愣了一下,又见他低头看电脑,一时难辨他的情绪,于是目光向另一侧挪移,忽然撞上一双含笑的丹凤眼。
程迩此时懒散地抬起左手,掌心托住脸颊,手指轻轻敲打着耳垂,脸上的笑容天真烂漫,语气轻快又真诚:“真的太感谢郭韵女士的指认了,没有您的帮助,我们这案子还真不知从何下手呢。”
他眉眼弯弯,仿佛真的满心感激。
然而话音未落,他忽然垂下眼帘,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笑意瞬间收敛,语气透出十足的疑惑,“不过……话说回来,您知不知道张伯毅五年前为什么要杀陈庆蓉呢?他应该不认识那个小姑娘吧。而且,陈庆蓉不是十年前就失踪了吗?”
“啊?什么……”郭韵神色茫然,见程迩盯着她的眼神十分冷漠,被吓得泪水涟涟,拼了命地摇头,声音里带着十足的慌乱与无辜,“他从来什么都不和我说,我只记得,他那天突然带回一个昏迷的小女孩……然后就带到地下室分、分,呕……”
话未说完,她猛地捂住嘴,干呕出声,仿佛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正化作腥臭的气息,在她的胃里翻江倒海。
她的脸色煞白煞白的,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虚弱地靠在椅背上。
过了许久,她才颤颤巍巍抬起手,勉强擦去眼中因生理反应而溢出的泪水,嘴唇微张,每一个字都吐露得万分艰难,“他,他,地下室分尸,然后……放进冰箱,一点一点处理掉……最后,只留下了一根腿骨,做成了笛子,说是……说是镇邪用的……”
余寂时紧紧盯着她的脸,试图从她的神色中捕捉到一丝破绽。
那眼神懵懵懂懂,带着十足的迷茫与慌乱,仿佛一张白纸,即便浸入墨池也未曾沾染半分污浊,简直是无辜至极。
然而细细品味她的反应,余寂时只觉得好笑。她的情绪中居然没有任何意外的成分,似乎早已预料到他们会如此发问,甚至这番说辞都是早有准备。
慌乱中语无伦次的表达,却精确说出张伯毅分尸地点在地下室,这未免显得刻意了。
余寂时薄唇轻抿,抬眸和程迩四目相对,他眼底隐约藏着些许嘲讽,藏得很深,所以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片刻后,程迩率先移开目光,再次看向郭韵,依旧端着懒洋洋的腔调:“郭韵女士,您丈夫有真枪啊,这可糊弄不得,您跟他结婚这么多年,对他这人如何真的分毫不知吗?”
郭韵咬着嘴唇,依旧是拼了命地摇头,声音被时不时的哽咽抽噎声打断,显得断断续续、模模糊糊:“不知道,我真,真的不知道……他什么都不肯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