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迩却只是听着,神色淡淡,垂眸瞥见那一摞作业本上的花名册,抬腕拾起,薄薄的一页被摊开于手掌心。
余寂时也被他的动作吸引,缓过神来,转头看向花名册,大体扫了下,便眯起眼睛去识别上面的内容。
花名册中一共有二十四行,也就是共二十四名学生,横排是日期,记录的是作业完成情况,学生们的姓名后面大多勾画得整整齐齐。群⑥⒏嗣⑻⑻⑤⑴碔⑥
想起方才,教室中一共就十八名学生,余寂时目光落到尾部,从头到尾看过去,下意识找寻花名册中缺少红笔勾画的学生。
正正好有三个学生,在今天的日期下写着“假”字,大概率是请假了。
而另外三个熟悉的名字背后,竟然没有任何红笔勾画,看样子不是请假。
不可能是从头到尾都没交作业,大概就是人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学校了。
余寂时微微凝眉,抬眸望向程迩,目光直直对上,相隔咫尺之遥,他能够清晰看到程迩眸中翻滚的阴沉。
程迩将花名册递给张老师,低垂眼尾,神色慵懒散漫,似是随口询问;“这张花名册中,为什么有三名学生没有交作业的记录?他们是都没有上学吗?”
张老师接过花名册,微微眯起眼睛,上下扫视,眼尾堆起细纹,指尖轻轻敲点着纸页,沉思片刻后,说道:“噢,我也没注意……这学期乃至上个学期就没见过这三个孩子了,估计是退学不念了?这每个学期都有孩子退学,倒也是常事了。”
沉吟片刻,程迩手掌撑在桌面上,缓慢倾身,黑眸沉沉,语气透着一丝凉薄:“退学?是和家长沟通过了吗?”
“这事不归我管,我也不太清楚,要问问高老师……”张老师嗓音有些发颤,脊背绷直,面上略带惧色,显然是被程迩突如其来的质问语气吓到了。
就在这时,办公室大门被推开,门外下课铃声音随之涌进来,紧跟着的还有一道清澈洪亮的男声。
“什么事要问我?”
余寂时闻声回眸,和推门进屋的高迎晨对上视线。
高迎晨笑眯眯的,眼眸略弯,一对柳叶眉挑起一丝弧度。他手里端着两本语文教材,整个人的气质都显得端正儒雅。
“高老师倒是来得巧。”程迩皮笑肉不笑,撑着桌面缓缓直起身,转身看向高迎晨,从张老师手里接过花名册,夹在修长的手指间,悠悠摇晃两下。
高迎晨蹙起眉,一脸疑惑地询问:“这是……什么意思?”
程迩闻言冷笑一声,双臂交叠环放在胸前,懒洋洋地给余寂时递了个眼神。
余寂时凝视着高迎晨,与他四目相对,漆黑的眼眸分外清明,平静地质问:“花名册里有三名学生,这一学期都没有上学,高老师您是否和学生家长沟通过了?”
高迎晨微微一愣,接过花名册,一目十行地扫视,确认他们在说谁后,抬起手指扶了扶眼镜框,眼神平静:“你们是说孙诚、孙英耀和林子峥?他们三个留级了,家长已经跟我沟通过了。”
余寂时目光微顿,紧接着询问:“留级?”
高迎晨点头,随即解释:“对,这三个孩子成绩不好,性子也比较顽劣,你们也知道孩子家长在外省工作,平时顾不上教育。孩子也六年级了,今年暑假一过就要上初中,家长也怕孩子上初中跟不上,想着先留级,到时候在县里的学校里重读一年打打基础。”
在解释的过程中,他始终保持着微笑,唇角弧度很淡,显得笑容愈发温和,一边说着,一边从程迩身边擦肩而过,伸出手臂拿起保温杯,走到饮水机前蹲下接水。
擦肩的一瞬间,程迩侧目,敏锐地看到他突兀挑起的唇角,带着一点得意、一点挑衅的意味。
程迩眸光一暗。
高迎晨这话说得格外自信,逻辑清晰,滴水不漏,想必这三个孩子留级离校的事儿没有问题,而他这意味深长的笑容,就像是故意留出的破绽,偏偏他们没有证据,也无法奈何他。
余寂时注意到程迩微变的神色,望着高迎晨的背影,似乎也明白了什么,面色冷然,轻垂眼睑,薄唇抿成一条线。
高迎晨气定神闲地端着保温杯抿了口水,一把拽起座位上的皮包,眼眸弯弯,神色无辜:“二位警官还有事吗?没有事的话,我便先回家了。”
程迩神色平静,无声凝视着他,也露出一个虚假的笑容,歪头询问:“还没拜访过高老师家,不知高老师方不方便?”
高迎晨沉默两秒,笑出声来:“当然,随时欢迎程警官。”
高迎晨是骑了自行车来的,从校门外开了锁,下山一路推着,车轮与地面摩擦,颠簸发出细微的声响,偶尔还能听到生锈的链条的摩擦震动。
余寂时与程迩并肩行走,一路上并没有说话,连同高迎晨也一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