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太阳晒屁股喽~”
清亮欢快的少年音在耳畔响起,夏油杰一手拉过被子盖住头,一手按在扰人清梦的男同学脸上。但是邪恶的男同学不会就这样放过他,夏油杰的出手反而是开战的信号。
白发男同学两只冷冰冰的手一下子插入被子,粘贴夏油杰的脖子和脸颊,那双作乱的手甚至变本加厉地往夏油杰的领口钻。
夏油杰一个激灵,睡意被两个冰坨子彻底驱散。他咬牙切齿地抓住男同学作怪的手,一个翻身将白发男同学压在身下。
“悟!我三点才睡!”
“哼哼哼,这是谁啊,老子的怪刘海去哪了?老子根本不认识这个抛下搭档的、没有怪刘海的家夥!”
五条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挣脱被抓住的手,袭向夏油杰额前披散的头发。他抓住那几缕漆黑顺滑的长发,揉捏把玩,明明眼睛都亮亮的却还要嫌弃:“刘海消失了,更——怪了诶。”
夏油杰盯了五条悟好一会,两人好像在玩大眼瞪小眼,比谁先眨眼。最终还是夏油杰落下阵来,他实在对那双理直气壮的晶亮猫眼没有办法,仰面和五条悟并肩挤在高专宿舍的单人床上。
“对不起啦,悟。当时你不在,任务催得急,我就一个人先去了。”
夏油杰确实是有歉意的,不过仅在于他没有立马告知五条悟自己的去向,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跟辅助监督去执行任务。
这一次五条悟翻身撑在夏油杰上方,噘着嘴的样子明显对夏油杰的解释不满:“杰明明知道那些老橘子故意把老子叫走,让你一个人去做任务吧?他们就是想拿越级任务吓唬你,然后再装好人许诺杰一堆好处,漫天画饼,把几百年难得一见的咒灵操使变成自己的打手。”
夏油杰感觉自己心上好像被轻轻地挠了挠,痒痒的。他不动声色地抬手捂住心口:悟真可爱。
但是夏油杰没有表现出一点自己被男同学狠狠可爱到了,甚至还露出不赞同的目光:“所以我更要独自完成这个任务,让他们知道我不会被掌控。”
五条悟气得又抓了一把夏油杰原本刘海位置的头发,低头逼近夏油杰让对方看清楚他眼中的愤怒。
“杰总爱自讨苦吃,我们可以一起,却还是要一个人。当初可是你邀请老子成为朋友和搭档的!现在你把老子排除在外,是要分手吗?!”
夏油杰有很多话想说,诸如五条悟本来就因为五条家和六眼而被总监部针对,这时候不能能因为他让悟陷入更艰难的境地;诸如他有硬度远超一级咒灵的虹龙完全可以自保;诸如悟最近因为总监部的约谈本来就疲惫他不想让悟更累;诸如挚友之间闹别扭不能用“分手”来形容……
但是夏油杰知道五条悟不想听这些,这些五条悟都知道。看着五条悟看似愤怒实则委屈的神情,夏油杰自问:是我伤害了悟吗?
夏油杰展开双臂抱住五条悟,白毛男同学的的脑袋一下子埋进他的胸膛。
夏油杰怀着愧疚、怜惜和他尚未完全察觉的悸动低声地承诺:“抱歉,悟,我明白了,我不会再抛下你,我们要做一辈子挚友。”
五条悟的回应是紧紧抱住夏油杰的腰,闷闷的声音在夏油杰的胸膛回响:“嗯。杰,我们可说好了。”
和五条悟紧紧相拥时有一种令人沉醉温暖,让夏油杰整个人都轻飘飘的,美好到一切虚幻起来。
……
“杰你是不是瘦了?没事吧?”
“杰你给我说清楚!你不是不想做没意义的杀戮吗?”
……
“杰,你太残酷了。所以这一次,我会自己追上去。”
“杰,你变了。”
……
五条悟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那些关心、那些质问、那些倾诉全都环绕着夏油杰。夏油杰难以思考,无法理解,温暖彻底破碎,淩厉的冰寒刺穿他的身体,带来迟钝但撕心裂肺的疼痛。他只能紧紧抱住怀中的五条悟,企图寻求那唯一的温暖。
怀里的五条悟捧起夏油杰的脸,抬头笑了,笑得很灿烂。
“杰,我们可说好了。”做一辈子挚友。
五条悟笑得太灿烂、太好看了,夏油杰不由自主地跟着牵动嘴角,那些彻骨的疼痛也好像远去。
突然之间,五条悟如同风中幻影,消散了。
夏油杰抱了个空。
***
盘星教京都分部内院的教祖居所,夏油杰被子外的手虚虚抓握几下,薄被下的身躯微微颤抖。许久,他扯过被子完全蒙住头,蜷缩起来。
夏油杰大部分时候是一个自傲的人,这种自傲源于他的强大。但有时候他也是真的很厌恶自己。
比如此时此刻,夏油杰只敢穿着五条袈裟蜷缩在被子里暗自怀念过去、品尝痛苦。但分明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分明是他抛下了悟。
可笑的是,直到这一刻,夏油杰才承认他抛下五条悟,背弃了曾经许下的诺言。
十年前,夏油杰在动摇“保护非术师”的信念的同时,清楚地认识到他和五条悟之间的实力差距。他无法面对悟独自成为最强、他无法和悟并肩的现实,痛恨恶心的非术师猴子的同时,也痛恨弱小的自己。
在和九十九由基谈话之后,她的话一直在夏油杰脑中徘徊。
“看不起非术师的自己,否定这种想法的自己——要让哪一边成为你真正的想法,是你接下来要选择的哦。”
或许在目睹那些盘星教信众簇拥着天内理子的尸体欢欣鼓掌的时候,就注定了夏油杰要选择的路。
于是在那个偏远的小山村,看见牢笼中饱受虐待的菜菜子和美美子、以及姿态自然地残害幼年术师的村民时,夏油杰毫不动感情地屠杀了整个村庄。
非术师都是猴子、凶手。咒灵诞生于非术师,却要咒术师们用生命去祓除,非术师还会孤立、排斥、残害咒术师,无耻、恶心。
名为术师的马拉松终点,是夥伴堆积如山的尸体。夏油杰要终止这场错误的比赛,抹杀咒灵的源头非术师,创造咒术师的乐园。
夏油杰最不想见到的,是五条悟的马拉松终点。但是五条悟已经成为最强,所以夏油杰想,悟会好好地站在咒术师的阳光下。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只是还是不甘落寞吧,弱小的他被悟抛在身后了,悟强大到了他无法追上的地步了。悟,不需要他了。
“因为你是五条悟,所以是最强?还是因为你是最强,所以是五条悟?”
这样过分的话夏油杰也难以想象他当时是怎样说出来的,分明他一开始只是想和悟告别。
但是……和五条悟重逢之后,夏油杰才发现,他原来那么想念五条悟,他原来那么期待五条悟和他站在一起。
夏油杰是决计不愿意五条悟和他一起叛逃的,但是,非理性的柔弱情感在期盼着能够继续和五条悟搭档,继续并肩前行。
但同时夏油杰又认为五条悟不需要他了。真是软弱又可笑啊!
而现在十年后的五条悟坚持不懈的靠近让夏油杰明白,他自顾自地认为五条悟会淡忘他,对五条悟是多么的不公平,是多么地看轻他们曾经的情谊。
许下一辈子的是他,自认为不被需要的是他,没有好好解释就叛逃抛下悟的还是他。
或许,在信念崩塌的时候,我就该告诉悟 吧。夏油杰这样想。
不过现在这样也还不错,悟已经知道,他不再是高专时的那个夏油杰,等揪出那个暗中对悟不利的家夥,夏油杰就可以走向他的终点。
“夏油大人——”
祢木利久的声音将夏油杰从原本地情绪中拉出来。
“夏油大人,不好了——五条家来提亲了!”
什么!
夏油杰一个鲤鱼打挺从被子里弹跳出来,顾不上乱糟糟的头发和褶皱的袈裟,冲下床拉开门,不可置信:“利久你说什么?”
*
今天京都的行人们的心情格外诡异。
相比起快节奏的现代都市东京,京都更加传统悠闲,但早高峰路上的行人也依旧多。而原本赶着上班打卡的路人们不由自主地放缓脚步,好奇地看向街边的长队。
全部身穿天青色滚金边和服的几十个俊男美女带着如出一撤的微笑,脚步飞快地穿越人群走远一大截。他们手上捧着铺上红绸的木盘,但他们的速度太快所以路人看不清楚红绸上放的是什么。
但最怪异的是队列中间那个中年人,他带着僵硬的微笑抱着一只身穿白无垢的巨型玉桂狗,而可爱微笑的玉桂狗正在循环播放一句话:
“请杰速速与悟结婚!”
路人们先是被两排亮眼男女的气势所惊,还没来得及多欣赏欣赏他们的美貌,目光就都被玉桂狗和循环播放的男声给吸引了。队列所过之处响起阵阵惊呼。
等那支奇怪的队列都走远了,路人们才回神,纷纷和身边人讨论吐槽。
“是在拍电影吗?”
“他们都是运动员吗?走这么快?”
“三丽鸥的宣传片吗?那只玉桂狗也太大了吧。”
……
但讨论最多的还是——
“Suguru和Satoru是谁”
“Suguru会答应和Satoru结婚吗?”
但是难得突破冷淡的社交距离,激烈交谈的上班族们,赫然发现一个悲剧:上班要迟到了!
于是他们又匆匆告别,有部分还交换了联系方式。悲催的上班族们心想:
Suguru你最好和Satoru天长地久!否则我的全勤你拿什么赔!
而不上班的纯路人则收获了两次乐子,意犹未尽地继续漫步去了。
*
现在,在穿越了大半个京都后,尽管已经加快步伐但还是被持续围观的队伍,终于抵达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盘星教京都分部。
带着复制粘贴般微笑的五条族人们无声地松了口气——终于到了。
咒术师面对非术师大多有着优越感,尤其是御三家的咒术师,他们连非家系的咒术师都看不起,更不要说毫无咒力的普通人。五条家这十年来在五条悟的高压统治下,倒是收敛很多世家气焰,但排斥普通人的本能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这或许也是五条家非常轻易地接受自家家主和盘星教教祖有私情的原因之一。
夏油杰身为诅咒师,但刀口对准的一直是非术师。叛逃时屠杀上百村民的举动对御三家和总监部来说其实都不算什么,只是驯服夏油杰未果的总监部意图将人赶尽杀绝,而御三家没有理由为夏油杰出头罢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夏油杰已经成为实质上的五条家主夫人,五条家不允许总监部轻慢家主夫人。
因此在三长老应五条悟的命令带着族人提亲时,大长老带着“启”和“灯”的精锐前往总监部,通知喜讯的同时要求总监部撤销夏油杰的处死判决。
这也算对总监部昨日“拜访”的回礼。
昨日才被总监部打上门、又和咒灵跳一晚上贴面舞的分部诅咒师们杯弓蛇影,对大张旗鼓和信众一起进入盘星教的提亲队伍虎视眈眈。
但是,谁来告诉他们那个大玩偶在说什么?那个Suguru是他们的教祖大人吗?那个Satoru是不是也耳熟到毛骨悚然了?
诅咒师们暗自坚强,不动声色地和五条家人对峙,没有惊动一无所知围观吃瓜的信众们。
救命!拉鲁先生!祢木先生!教祖大人!有咒术师上面逼婚怎么办!
跟着求亲队伍一路来到盘星教的部分教众已经完全傻眼了。如果没记错的话,教祖大人叫做夏油杰是吧?如果没记错的话,杰就读Suguru吧?
那么问题来了,Satoru是谁?
日本和尚是可以结婚的,难道他们要迎来教祖夫人了吗?
“咳咳。”
三长老五条弘清清嗓子,穿过五条族人站在队首。三长老身边的年轻人摸到木盘下的长刀,金属在她的手中融化变形,重新构筑成一把轻巧的椅子,安置在三长老侧前方半个身位。
“啪啪啪——”
在不明所以的非术师教众看来,这就是一场精彩的魔术表演。于是他们很自然地鼓掌。
这成功让三长老的笑容更加僵硬了。
三长老太阳xue突突地跳,没忍住深吸一口气,重新恢复了亲和但不失威严的笑容。他将怀里足有一米九的玉桂狗安放在椅子上,看向正从教内走出来的夏油杰,深深鞠了一躬,其他五条族人也纷纷鞠躬行礼。
这下子,换成夏油杰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了。他该说,还好这些五条只是行礼,没有高呼家主夫人吗?
“五条长老有事请入内商讨。”
三长老客气回绝:“抱歉,教祖大人,我们家主大人要求我们代替他当众求亲。”这还不够,三长老朝他侧前方的玉桂狗恭敬低头示意,“家主大人说,这位代表家主本人亲临。”
夏油杰看着那熟悉的、本该待在他东京总部卧室的巨型玉桂狗,和玉桂狗身上的白无垢,又羞又恼又搞笑,真给逗乐了。
“悟怎么不自己来?”
夏油杰眉眼都是纤细秀气的类型,很有东方韵味,笑起来之后眼角眉梢都带着暖意,如同活过来的水墨画。
教众们有些看痴了。虽然平时教祖大人也很好看很温柔,但这个笑容是不一样的。看来教祖大人真的很喜欢那位Satoru。
诶,话说他们的圣子大人好像叫夏油觉(Geto Satoshi)吧,难道,圣子大人是教祖和这位Satoru的儿子?嘶——难道是教祖大人始乱终弃,被教祖夫人娘家找上门了?
这位联想能力丰富的教众很快在脑中排演好几出虐恋情深的小剧场,怜悯地看着那只可怜可爱的玉桂狗。
于是,在对盘星教有所了解的普通人中,将流行“夏油教祖始乱终弃,五条大小姐华丽逼婚”的故事。
而部分对五条家和盘星教有所了解的富豪政客之间,则更流行“五条家主强制爱,夏油教祖带球跑”的版本。盖因有位孩子是高专咒术师的富豪信誓旦旦地说,两位主人公的高专老师说过夏油杰的术式能生孩子!
不过现在夏油杰不知道以后他和五条悟的传言会离谱到什么样子,还处于一种微妙地被五条悟哄到了的情绪中。
悟昨天那么说,是故意气我吗?
但是不管怎样,这些看戏的猴子们都是时候该驱散了。
夏油杰给拉鲁使了个眼神,拉鲁就比着“OK”带着几个诅咒师把这些早早来参拜的信众请出去。信众们摆着瓜没吃尽兴的哭丧脸,但这个点来的都是虔诚信徒,所以虽然不舍但十分顺从地离开了盘星教。
三长老见非术师都走了,笑容舒展多了,对夏油杰的疑问老实回答:“家主说稍后到。”
老实说,夏油杰有点期待五条悟还能整什么活,原本低落的情绪竟然昂扬兴奋起来。
但在五条悟到达前,夏油杰的注意力先转移到了这些五条们手托的木盘之上。
那是一颗颗被压缩成球状的咒灵。一眼扫过去足有上百颗,全是一级以上,甚至有两颗是特级!
“这些都是家主大人一晚上的时间收集的,其中两个特级咒灵来自五条家的镇压地。”出声解释的是五条瑛。三长老给了自家儿子一眼刀,但这样不痛不痒显然是默许五条瑛吐露家主和五条家的付出。
不用五条瑛说夏油杰也知道这一定是五条悟为他狩猎的咒灵。他几乎能想象出五条悟哼着歌一路碾压那些一级咒灵,再用苍把咒灵压成一颗颗类似咒灵玉的圆球的样子。
悟总是这样,可爱到窝心。
这样玩笑一样的提亲,但又绝对用心和认真。
夏油杰无法拒绝这份礼物,甚至拿起一颗咒灵球把玩,爱不释手。
“利久,收下吧。”
祢木利久不算意外夏油大人的选择,但果然还是很不爽。祢木利久一把夺过五条瑛手里的礼盘,但他身边的诅咒师们不敢这么嚣张,学着面前的五条们露出一个客套的微笑,十分有礼貌地和五条们完成交接。
“等等。”
夏油杰叫停一个正端着礼盘往教内走的诅咒师,走近接过礼盘。
礼盘入手的那一瞬间,夏油杰就忍不住笑了。木盘上有蝇头被压扁后留下的残秽,是小圆墨镜形状。学生时代他们以这种方式编写暗号,虽然其实没有发挥正经作用,但看夜蛾因为高专被蝇头残秽涂鸦上稀奇古怪的形状时的表情,就很有趣了。
夏油杰拿起礼盘中央的咒灵球,看到红绸上的简笔画——是一只有刘海的眯眯眼狐狸。
简笔画下还有两行字:恭喜中奖!坏狐狸要不要兑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