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看可以闻可以动，但是这些都是他又不是他。
牛路看了一个晚上，另外一个的自己做过的所有事情，看着对方去网吧打人，又看着他漫无目的的乘坐公交车，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然后又莫名其妙的继续乘坐公交车回到这里。
直到那个矮子，将外卖箱递过来的时候，牛路还在想另外一个自己会怎么做。
往常他遇到这种事情，都是拿到手什么都不看不问，直接将箱子内的东西扔到那深坑中，连同垃圾一起焚烧干净。
牛路听着另外一个的自己说的话语，他往那片深坑的方向看去，“就算被人知道她在这里，有什么用？她已经死了。”
就算被人知晓，也不过是被人确定她死在这里。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你烧掉她，就没有证据留下来，没有证据就没有办法抓住伤害她的真凶。”
林瑶的解释让牛路听得只想叹气。
“看来我是真的病了。”
他曾经在垃圾堆里，捡到过一个精神有问题的女人，那个女人大着肚子神色呆滞。
当时下着雪，牛路让她在垃圾山内住了一个月，那个人精神好的时候就像一个完全的正常人，还会跟他一起在这里整理垃圾一起说话。
偶尔她病发的时候，就什么人都不认出来，也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不穿衣服到处跑着。
牛路在后面跟着她一路，等她走累了就守着她，后来那个人在这里生下一个孩子。
生孩子的那一天她是清醒的，孩子被她从深坑上扔了下去。
她还跟牛路学了怎么开挖掘机，她亲自将垃圾山的垃圾推下去，然后用打火机将那些垃圾跟生下来就死掉的孩子一起烧了。
牛路那一天之前，很期待那个孩子的到来。
他在想，来垃圾山的人来人往，每一个人都会走，但是这个孩子的话应该不会走。
他甚至在那段时间内拼命工作，还去网吧帮人带班，去大街上为了一个垃圾桶跟人打起来。
只因为他在那个垃圾桶内看到了一罐被人丢弃还没开封的奶粉。
那个女人他甚至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孩子生下来五天后，那一天牛路出去打零工，等再回来时就发现自己藏在沙发内的钱都被人偷走了。
那个女人也走了。
牛路那时不理解对方的行为，可现在他好像有了一点点的理解。
原来疯掉后的视角就是这样。
他会变成一个连自己都陌生的人，他的身体也会去做一些他无法理解的事情。
牛路不再去管那只无法动弹的手掌，他坐在挖掘机内，静静的注视着远处的深坑突然有了想要跟另外一个自己说话的冲动。
“真凶很重要吗？”
这一次换林瑶回答他的问题，“当然重要，她被人杀死了，杀死她的人正在逍遥法外中。”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牛路问另外一个自己。
“一个人在你面前就那样死了，你内心无动于衷吗？”
“嗯，这里是垃圾山，在这里每一天我都会遇到死掉的老鼠，猫，狗，有时候是人。”
牛路细数着他在这里居住多年，见过的那些生物，“我看过很多很多，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区别。”
下场都是被丢进深坑内然后跟那些垃圾一起被烧干净。
“每一个人都会死，她只是早走一步，我们为什么要因此去怪杀害她的人。”
林瑶听到这个回答，直接翻了一个白眼，“因为没有人问过她想不想死就杀死了她，她的家人会伤心，她的梦想她的目标，她的人生从遇到杀人犯那一刻时，就被人砍断了！”
“如果是你呢？我听昨天晚上那个矮子说，你想要证件？什么证件对你很重要吗？”
“很重要。”牛路没否认这一点。
“有什么好重要的，反正你也会死，既然死都不怕还要什么证件？”林瑶当即用他刚才的理论反驳他。
牛路听着另外一个的自己，说话直白又呛人。
他觉得可怕，反而很喜欢这种一直都有人跟他说话的姿态，如果对方没有时不时控制他身体就好了。
“我想离开这里，有一个属于我的身份。”
那些人答应帮他将证件弄到手。
“你是黑户？”
“住在这里的人都是黑户。”
“落户并不需要去犯罪，你可以去问一下附近的派出所，通常你这种情况应该会有人帮助你。”
“不会有人的。”
牛路只觉得另外一个自己有些天真，“那里的人告诉我，需要我提供我自己证明我是黑户，证明我是哪里人，还需要我的亲戚父母兄弟来证明我，需要证明我的生活轨迹，还要有证人来证明这一切都是真的，很多很多的证明……”
他一样都无法证明，牛路忘记了自己当初为什么会流浪到这里来，他不是江津市本地人，可他老家在哪他自己早已经记不清了。
当初落在垃圾山时，这里原本是一个老头子看守着，那老头每天都打他。
“后来呢？”
“后来他去焚烧垃圾的时候，掉了下去。”
牛路就站在远处看着。
他没有去救人，而是跌跌撞撞的爬上那辆比他年龄都要大的挖掘机上，将成山一样的垃圾从天上推下去。
盖住对方所有的声音，那一天晚上特别的黑，黑到垃圾烧了很久仿佛把整个天空都熏黑了一样。
“你杀过人吗？你看到警察的时候会觉得自己就像是夜晚草丛内穿梭的老鼠一样。”
走正规的渠道拿到证件是不可能的，所以在那些人出现时，牛路有了新的一条路。
“这些年，你处理过多少这样的外卖箱货物？”
“前几年很少，从去年夏天开始这种情况突然变多了起来，最多的时候他们一个月会来三四次。”
“往年呢？”
林瑶问他。
“往年会集中三个月或者半年来一次，每一次都是开着搬家公司的车子，都是一些废品还有使用痕迹的垃圾。”
“也换了人。”
以前那些人来的时候，只好偶尔需要他来处理个别人。
从去年夏天八月份开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减少了，但是外卖箱开始多了起来。
一开始牛路也好奇打开过，他打开的第一个外卖箱内就是被人砍断的四肢。
刀伤枪声到处都是，他只看了一眼就做了很久的噩梦。
从此之后，所有的外卖箱他都没有再打开过。
每一次都是直接扔下去，完全不再理会。
“听起来这帮人在一年时间内，杀人量直线提升，却一直都没有人发现。”
“你怕鬼吗？”林瑶突然问他。
“鬼是什么？”牛路反问他。
林瑶放弃了恐吓他的打算，控制着身体从挖掘机中爬出来，她走到那深坑前看向那枚摔坏的外卖箱。
“我听到矮子说，你想给大黑那三个人也办理证件，如果我帮你的话，这颗人头送给我吧。”
说完，林瑶从深坑的边缘处跳了下去。
“你疯了！！！”
牛路想要将她叫住，双手在半空中徒劳无力的挥舞着，想要抓住点什么东西，让自己别摔下去。
结果用处不大。
她一路滚到坑底，整个人顺着深坑的斜坡边缘都不知道滚了多少圈。
等她头晕眼花的躺在深坑底部时，林瑶一边笑一边从地上爬起来，她直接爬到那枚外卖箱前。
然后就地取材，将四周围那些废弃的塑料袋全部都捡起来。
坐在地上将这些塑料袋子都一一打成结绑起来，随后坐成一扇门的模样。
“给你看一个奇迹。”
林瑶将这扇用塑料袋做成的门，铺在地上打开来。
门后面是黑色的，林瑶只看了一眼就不再犹豫的提起手中的外卖箱，抬脚走进去。
牛路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踏入了一片黑暗当中，下一秒他的视线又重新恢复了正常。
他已经离开了垃圾山，离开了刚才那块深坑，他自己正提着箱子站在一个男士洗手间内。
“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林瑶此刻还没有走，她最后一只脚还挡在门外。
这时，有一个人过来上厕所，对方看到一名穿着邋里邋遢的青年正站在隔间位置，只露出上半身正在东张西望。
对方看到他出现后，眼前一亮的冲着他招手，“兄弟帮个忙，这里没纸了，能不能借你电话给我朋友打个电话，我痔疮犯了。”
“哇，这么惨，借你了。”
原本对方还打算帮他去隔壁隔间拿纸，听说痔疮犯了，想也不想的就将自己的手机递过去。
林瑶接住他手机，快速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
确定没找错时间后，她给严勇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三秒被人接通了。
林瑶听出来是严勇的声音。
“我现在在一家男士洗手间的隔间内，你们要找的公寓无头杀人案件的头颅在我手上，现在过来拿。”
说完，林瑶将电话还给一旁傻眼的青年，她心情很好的将手机还给对方，“等警察来了，一会他们肯定会有很多话会问你，到时候你直接说实话就行了，记得再告诉他们，西区外卖员杀人案件现场还来过俩个男人，长得很矮，他们才是真凶。”
说完这句话，林瑶直接将另外一只手里提着的外卖箱放在地上，接着整个人缩进隔间关上门。
一秒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