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地摇了下酒壶,酒水晃动:“我还以为你还‘记恨’我当初用你的迷药迷晕你的事。”
林听:“……”
她将酒壶拿回来:“我哪有这么记仇,你想多了。”要说记仇,还是段翎更记仇才是,一句“他不配舔她脚”记到成婚后。
段翎双眸染了些许笑意:“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林听心虚地咳嗽几声,没再提此事:“眼看着京城快要守不住了,陛下接下来有何打算?”
“他想离开京城。”
她知道嘉德帝这是想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可现在离开京城不是件易事:“城外都是世安侯爷的人,他怎么离开?”
段翎敲了几下琉璃瓦,听它发出响声:“宫中有一条通往城外的密道,他可以从密道离开。”
林听朝后躺下,头枕着毯子:“你可知那条密道在何处?”
他垂眸看她因喝酒微红的脸:“不知。当年建造密道的人都被嘉德帝灭口了,他生性多疑,哪怕视锦衣卫和东厂为左膀右臂,也不曾向我们透露过密道一事。”
嘉德帝病后,太子将守在他身边的锦衣卫皆换成了禁卫军。
太子不喜欢锦衣卫,他上位不久就着手削减锦衣卫的权力。段翎是锦衣卫指挥佥事,第一时间察觉到太子的意图,不过当时林听得了怪病,他不想理会这些事。
林听了然:“原来如此。”她喝了酒,身子发热,被晚风吹着很舒服,困意袭来,闭上眼。
段翎闻着风带来的酒香:“时辰不早了,我们回房?”
林听没回应,更没乱动,此刻侧身静静地躺着,心口起伏也不明显。他过了好一会才像前段时间那样用手去探她的呼吸。
温热气息落到段翎指上的那一刻,他发现自己忘记了呼吸。
她是睡着了。
段翎静坐片刻,抱林听起来,越过她随手放到琉璃瓦的酒壶,踩着月光,稳步离开屋顶。
李惊秋刚送走冯夫人与段馨宁就看到段翎抱着林听从屋顶下来,朝他们走去:“她喝醉了?”
他微微一笑,掌心托着她脖子:“她没醉,只是睡着了。”
李惊秋戳了戳林听发着烫的侧脸:“她倒是心大,在屋顶吹风就睡着了,也不怕着凉。”
突然,林听一拳打出来。
李惊秋反应敏捷,握住了她的拳头,不重不轻拍一下,不太好意思地对段翎说:“她睡觉有点不安分,辛苦你了,子羽。”
按理说,他们是夫妻,早就知道跟习惯对方的睡相如何,可李惊秋今晚既看到林听要打人的画面,得说两句话表表态。
李惊秋是林听的母亲,也和她同床过,知道那滋味不好受。
以前偶尔同床那几次,李惊秋还会将林听绑起来,就为睡个安稳觉。她喝了酒后打人更严重,李惊秋不禁担心起段翎:“要不你今晚留她在我院子里睡?”
段翎没有要松开林听的意思:“无妨,我已经习惯了。”就在此时,林听给了他一巴掌。
李惊秋眼皮一跳。
她听巴掌声就觉得疼了。
林听打到人便放下手,睡得很香。段翎面不改色:“如果您没什么事,我就先带她回去了。”
“你带她回去吧。”李惊秋很想忽视段翎脸上的巴掌印,但忽视不了,他皮肤太白,巴掌印太红,她这闺女的手劲儿也太大了。
段翎抱林听回去。
两个院子紧挨着,出门向右边拐个弯就回到他们的院子了。
房间里有地龙和暖炉,林听一进去就被热醒了,喊热。段翎帮她脱衣服,只是冬天的衣服多,一件件脱下来需要点时间。
林听半醒半睡,闭着眼,懒得动,坐在床榻上等段翎脱完。
他忽俯身吻了吻她眼皮。
林听睁开眼,目光顿在他的脸,嘴角抽搐:“你脸……我打的?”是要拿东西来敷的程度了。
段翎笑着亲上她。
林听被他亲得晕乎乎的,很快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
下初雪那天,城门被世安侯爷攻破,京城血流成河,士兵的尸体堆满街道,血腥味冲天。
世安侯爷曾明令禁止自己的士兵做出伤害百姓、抢夺百姓财物的行为,所以他们进城后,百姓只是闭门不出,并未做出反抗。
他们虽是攻进了城,但一时半会儿还没攻进皇宫里。
锦衣卫守在皇宫的最外围,段翎身处其中,大红色的飞鱼服和腰间的绣春刀皆落满雪花。
夏子默驱马到宫门时,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段翎:“段二公子。”他依旧没有唤段大人,只当段翎是段馨宁的二哥,而不是锦衣卫。
站在段翎身边的锦衣卫指挥同知听见夏子默喊他“段二公子”,皱了皱眉。锦衣卫指挥同知是从三品的官,比正四品的锦衣卫指挥佥事要大,他有权命令段翎。
“你去把他给我杀了。”
段家对嘉德帝有多忠心,满朝文武百官都是有目共睹。
即使锦衣卫指挥同知不喜欢这个年纪轻轻就当上了锦衣卫指挥佥事的段翎,也从不怀疑他的忠心。
段翎将绣春刀拔了出来,雪花抖落,被锋利刀尖割碎。
夏子默见此,拿不准段翎现在的想法,忙说道:“段二公子,大燕命数已尽,我们该顺应天意,你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该为林七姑……林少夫人着想……”
不等夏子默说完,段翎的绣春刀刺了出去,破风而过,精准地劈进人脖颈里,鲜血喷涌出来,溅了一地,染红地面的雪。
段翎的手腕一转,又将绣春刀抽回,血沿着刀尖滴落。
前一刻还在命令段翎行事的锦衣卫指挥同知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脖颈,想说话,却说不出一个字了。
跟着他们的锦衣卫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一部分后退一步。
夏子默先惊后喜。
段翎好整以暇地拿出帕子擦去绣春刀的血:“开宫门。”
有誓死效忠大燕的锦衣卫上前,大声道:“段大人,陛下待您不薄,您竟这般贪生怕死。”
“你很忠心,我知道了。”段翎朝他一笑,手起刀落,刚擦干净的绣春刀又沾满了鲜血。
锦衣卫的尸体倒在段翎脚下,他跨过去,每走一步,地上就多点血。段翎没再擦刀,笑意不减:“我再说一遍,开宫门。”
宫门开了。
夏子默看着宫门:“段二公子,你随我进宫可好?”段翎今天跟他进宫,日后就是功臣了。
“不了。我答应过她,今天要早点回去的。”段翎抬了抬手,想拂去衣袖的血,但拂不掉。他看夏子默带来的那一队人马,似很守礼,“麻烦你们让让。”
夏子默当即道:“让开。”
他挂念着段馨宁,又道:“段二公子,劳烦你帮我转告令韫,我明日一定会去见她的。”
谢清鹤从夏子默身后走出来:“段二公子,也劳烦你帮我向林少夫人问好。”他听说过林听得怪病,出现假死症状的事。
段翎似笑非笑地“嗯”了一声,越过他们,骑马回段府。
进府前,段翎把沾到血的外衣扔掉了。林听知道京城被攻破后就有派人留意府外动静,听说他回府了便跑出来:“你外衣呢?”
段翎:“扔了。”
她解下自己粉色披风,踮起脚给他披上:“为什么扔了。”
“沾上了一些脏东西。”
林听系好披风的带子:“你今天看到谁了?”她断定夏子默这厮不敢伤害段翎,因此不是特别担心他会受伤,但还是想知道他见了什么人和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夏世子,谢清鹤。”段翎暂时没看到那个绑过她的归叔。
林听不问了,拉着段翎往李惊秋院子走:“你回来得正好,阿娘给我们煮了莲藕排骨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