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眼睛舒服点,她进屋找段翎,推门进去后发现人还没醒,怕自己会弄出动静吵醒他,放轻脚步想出去,可还没走几步又折回。
到黄昏时刻,安城的温度终于变低了点,而段翎褪去了外衣,仅穿绯色里衣躺在床榻,没盖被褥,林听想给他盖张薄被。
她压低身子,伸手进床榻里面扯出薄被,盖到他身上。
不知是段翎太过于疲倦,还是她动作太轻了,他好似没被弄醒,垂下来的长眼睫没动过。
林听给段翎盖完薄被后,没立即走,鬼使神差留在床榻边,视线渐渐往下移,落到他白皙的脸。段翎容貌浓艳,睡颜却温和无害,比醒着的时候更迷惑人。
不知不觉,她看了半晌,视线落到段翎淡粉色的唇上,又落到他散落在锁骨上方的长发。
薄被只盖到了段翎胸膛那里,有些地方还是露出来的。
他双手也在外面。
林听轻轻地握起段翎的手,想放进被褥里面,谁知他没护腕束住的袖子微微滑落,露出一小截手腕。她下意识看一眼,可还没看清,段翎就将手收回去了。
一开始,林听还以为段翎要醒来了,他却只是动了下。
斜洒进来的一缕夕阳没什么温度地落到床榻,林听用手挡了下,反而留下了一道属于她的剪影,她一动,剪影便会随之而动,偶尔会落到躺在床榻的段翎身上。
林听顿时玩心大发,用双手做了一些其他动作,待夕阳彻底褪下才停下,她又看了他一会。
看着看着,林听不由自主地抬起手,碰上了段翎的脸。待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迅速地收回手,转身走出去,不忘关门。
林听出去后,段翎慢慢睁开了双眼,坐起来看紧闭的房门。
他脸上似还有她的温度。
*
天空轰隆隆响,大雨倾盆而下,噼里啪啦砸到琉璃瓦,沿着屋檐掉落,连成一面面帘子。
林听坐在屋檐下昏昏欲睡,到用午膳时间,仆从过来唤她。
她进屋用午膳。
今天是林听来安城四天了,宅院的仆从逐渐熟悉她,大致了解她口味,做的饭菜也越来越合她心意。
屋内五道菜全是林听爱吃的,她提起玉箸开吃。段翎白天出去,傍晚才会回来,林听中午是一个人吃饭的,不用等他回来,跟他们在京城时的情况差不多。
这几天,她都在宅子里待着,很少出门到处看。
倒不是段翎不让林听出门,而是她有点水土不服。刚到安城第一天没什么感觉,这几天才感到不适,不想动,就想躺坐着。
不过今天比前几天好很多,林听感觉自己快要适应安城了。
用完午膳,雨还在下。
林听把之前买回来的话本全看完了,现在百无聊赖。等雨小了,她起了去书斋买话本的心思,拿伞出去,两个守大门附近的锦衣卫也拿伞跟上,离得不远不近。
她是知道锦衣卫存在的,觉得有必要跟他们说说自己要去哪儿:“我想去书斋买点书。”
锦衣卫颔首:“是。”
林听转了下淡蓝色的油纸伞,雨滴沿着绘有白羽的伞面洒落,砸到地面又溅起,擦过她裙摆:“你们家大人今天在官衙办差?”
锦衣卫:“是。”
“昨天也在官衙?”
“是。”
林听连续听锦衣卫说了三次“是”,哭笑不得,不禁回头看他们:“你们只会说这个字?”
“是……不是。”锦衣卫犹豫道,“您想让我们说什么?”
算了,他们少话,她总不能硬要他们多说,林听踩着雨水上马车:“没。你们随意即可。”
林听到书斋买完书,雨又变大了,虽说她是乘马车来,不会被雨淋到,但跟过来的两个锦衣卫就算有伞也会被大雨淋到的。
反正林听不急着回宅子,干脆在书斋看一会书。
负责保护她的两个锦衣卫身穿便服,出现在书斋也不会太引人注目,之所以说不太引人注目,是因为他们还是有点引人注目的。
锦衣卫大多蜂腰猿背的,跟着段翎的锦衣卫好像随他,长相都不差,哪怕他们面无表情站在书斋门口,也吸引了不少路过的姑娘,有些胆大的还上前搭话。
他们被缠得不耐烦,又不能动粗,求救似的看向林听。
“少夫人。”
他们没有暴露自己是锦衣卫,像下人一样喊她少夫人。
林听:“……”
她最终还是出手相助了。
这次大雨下到傍晚才变小,林听抱住书往外走,放进马车后,记起段翎,不如绕路接他一道回宅子?她让车夫驶去官衙。
到官衙,林听持伞下来,问门前官差:“段大人走了么?”
“你是何人?”
还没等林听回答,官衙的大门开了,薄薄一层雨帘仿佛应声散开,段翎抬步从里面走出来。
刚走出来时,他没抬眼看前方,侧头听身旁的官员说话,余光扫到一抹红色裙摆,脚步微顿。
段翎转头看前方。
小雨淅淅沥沥,沿着青石板流动,少女手持淡蓝色油纸伞站在雨中,裹着雨丝的风吹过她的脸,几条红丝绦在肩头滚动。
下雨天暗沉无光,红色身影鲜明,如闯进阴暗的一缕阳光。
段翎指尖微动,一步一步走下门前石阶,朝她走去,没拿官员递来的油纸伞,像没看到。
“你怎么来官衙了?”
林听也朝段翎走去,抬高手,让油纸伞可以盖住比她高很多的他:“我是来接你回去的。”
“接我回去?”
她“唔”了声:“我下午闲着无聊,又去书斋买了点新话本,正想回去时记起你是这个时辰散值便来了,你是散值了吧?”
“散值了。”段翎接过林听手中伞,撩开帘子让她进马车。
马车途经酒楼的那一刻,雨停了。林听探头出去,呼吸雨后清新空气:“我们今晚就在酒楼吃饭?”她不想再闷在宅院里了。
“可以。”
林听扶裙下马车。
段翎看了看锦衣卫和车夫:“你们也去点些吃的吧。”
“是。”
一个时辰后,他们才从酒楼出来,林听吃得太多,想走路消消食,顺便逛街,所以没上马车,车夫就牵着马车跟在后面。
段翎吃东西一般是点到为止,不会吃太少,也不会吃太多,所以不会出现林听这种吃到撑的情况,不过他也下马车陪她一起走。
林听每路过一个摊子便会停下看,好像对什么都很感兴趣。
她买了纸风车送段翎。
也不是林听想送,主要是一个风车三文钱,两个风车五文钱,买两个划算,正好一人一个。
风一过来,五颜六色的纸风车就转动了,林听将它举高。段翎垂下眼看自己手里的纸风车,它也在动,被风吹动,却又生出风。
跟在他身后的锦衣卫面面相觑,他们以前没法将段大人和纸风车这玩意儿联系到一起,今天看到总感觉怪怪的,像看到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貌美恶鬼融进人群。
他们不约而同噤声。
林听发现不远处有一家糕点铺,想买些回去明天吃,她拉了下段翎的护腕:“我想去那家铺子买些糕点,你在这里等我。”
段翎不再看风车:“你想买什么糕点,让他们去买便是。”
他说的他们是锦衣卫。
林听摇头:“不用,我想自己去。”每家糕点铺的糕点都不一样,她要去选自己喜欢吃的。若锦衣卫去买,他们不确定她喜欢吃什么,会每样都买一些,浪费。
“我很快回来的。”
林听去了。
在她去买糕点时,大街忽然乱了,一群暗卫和官差持刀冲出来,追着一道瘦削的黑色身影。
一队弓箭手对准黑影跑过的屋顶,射出一支又一支箭。
百姓纷纷躲起来。
林听也听到动静了,好奇地看,只见逃跑的那道身影熟悉。
有锦衣卫急匆匆跑到段翎面前,禀告道:“段大人,太子遇刺,受了伤,他们正在追的是刺杀太子的刺客,刺客身受重伤,我们要不要助太子抓住刺客?”
段翎没回答锦衣卫,而是先望向糕点铺,那里空无一人。
林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