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的光标向上移动，按下了重新开始，缠着绷带的青年语气淡淡：

“你还能死吗？”

“……真是不讨喜。”

【时间】笑容淡了两分，他也懒得多说些什么，他们彼此的寒暄，永远不会让彼此放松，只会让彼此更加警惕。

“给我罗盘。”他伸出手。

“理由。”首领宰说。

“真麻烦，直接给我不好吗？”【时间】抱怨着。

“诶……？我还想听听呢，江户川乱步与你合作的理由。”

终于，首领宰终于回过头，露出的眼沉在黑暗中，阴森森的血腥味从那冷淡的目光中渗出。这种‘战果累累’的血海一般的杀意，无形中令人悚然。

如同黑暗中的怪物，或因光暗对比而注定留存的影子，光是存在，都象征着罪恶。

【时间】不知道首领宰都经历过什么，他无法读取拥有人间失格的太宰治的记忆，他对首领宰的了解，实际上来自于千间幕对首领宰的了解。

真可怕啊。

他的阅历远比不上首领宰，他没有那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也没有屠杀的履历。他的狠辣，在很长一段时间聚焦于针对于个人的戏耍与虐杀。光是煞气方面，他就要落后首领宰一个层次。

初次被他的气势冲击，就算是【时间】也稍微怔了怔，而后不留痕迹的，轻轻恢复了正常的态度。

“……乱步先生不就是那种，明明很恐怖，却又不觉得自己很恐怖的人吗？”

他笑着：

“我想你应该明白才对，乱步先生那样的人，只要稍微引动他的兴趣，他就会……”

“如果真是如此，你就不会叫他先生。”首领宰将他打断，眉眼中缠上了些许厌倦：

“话那么多，你很闲么？”

“诶……”他的话的确会比较多，这也是没办法的嘛，【时间】有点委屈的垂下眸：“只是铺垫而已。”

他缓缓走近，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坐在首领宰旁边，拿起了多余的手柄，将游戏调整到双人模式。

“当然——和幕君有关。”

首领宰挑眉：

“你和他很熟？”

他甚至没从千间幕口中听到过很多这个太宰治的信息，根本就是从来没有见过吧？

【时间】没有回答，只是奇怪的笑了一下。

他说：

“未来很熟，算么？”

***

各国的异能力者已经陆陆续续来到横滨。

这很危险，毕竟上一个集齐这么多国家的地方，还是神秘岛。

时间的爆发实在太令人不安，几乎没有人能保证时间灾厄不会造成全日本的覆灭，福地樱痴最早做出安抚上层的报告在无法完全安抚成功的那一刻，福地樱痴提交了世界异能力联合国大会的申请。

最开始这个报告还无人理会，但很快，时间混乱的倾向开始向全世界蔓延，时间灾厄的存在，逐渐被人正视。

为了抓住这个机会，为了把那些关键人物聚集在横滨，福地樱痴废了很大的力气，他常年游走在外界，与各方周旋利益交换，最终才将大会推动到这个地步。

实话说，谁都没想到他能做到这一步。

就算他用来交换的是【时间】的生死，也不得不让人肃然起敬。

“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想要知道大概，只是看一眼就能知道的事吧，无论如何，真相总会显露出来，就在他目标的终点。”

当谈论他那有些诡异奇怪的人生目标时，乱步这么说：

“人的眼睛里写着自己一辈子的事情呢。尤其当下的心情，更是用最大号的铅字写在上头。[1]”

“到了规则中就要按规则做事，暂时攻守双方都没有毁灭日本的想法，我们还怕什么呢？”

实际上，他们都知道白麒麟已经准备大闹一场，而外国异能力者也蓄势待发，时刻剑指青森，决定就在此刻终结【时间】的掌控了。

然而临近大会召开的那一天，两个人还在武装侦探社，用卡式炉慢悠悠的烤棉花糖。

雪白的棉花糖被烤成褐色，剥去烤香的外壳，下面是拉丝的雪白糖液，桌边放了热好的巧克力，以及酥脆的全麦饼干。

千间幕看了他一会，捻起一根手指饼干。

“这个世界的变化，几乎全部交给了乱步，辛苦了。”

“还不到辛苦的地步，你留下的情报联系人，很好用哦。”

这个世界的时间线拉的太长，要处理的事情并没有很多，更多只是要时刻观测事情进展，所以千间幕才会拜托江户川乱步操盘，其实剩下的事也不多，在离开之前，他联系了之前认识的所有情报商，用最快的速度高价雇佣了比较熟悉的中介，整合出一条临时的买卖情报链，将联系人交给了乱步。

购买情报的经费来自于五千亿剩余的部分，然而涉及到世界或高层的消息太过昂贵，到他回来的时候，那一两千亿也只剩下几百亿。

甚至千间幕都没想到乱步会调查到这种地步，钱不重要，钱的背后是大量的信息流，是很辛苦的调查与探索。

就算乱步很聪明，但如此下来，他也会累的。

一些细微的变化告诉千间幕，在这短短的几年里，江户川乱步的性格构成改变了。

不像之前那样整天快乐的待在武装侦探社，而是思考的更多，更成熟，也更狡猾。

比起成熟，还是幼稚一点更快乐吧？

“……抱歉，单纯只是查案，会不会更快乐一点？”

他有些犹豫的问，却见黑发少年用饼干夹住了棉花糖，目光淡淡的扬起，落在他身上。

“大家都很努力，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工作。”

似乎觉得这句话无法让千间幕真的放下心，他放下零食，撑住脸，碧绿的双眼漂亮如同翡翠，语气由轻松逐渐变得认真。

“在幕君的眼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其实对幕君来说，就算能分析一个人的性格，也没办法真的体会到吧？”

“不过，我呢，虽然奉行着‘若合我意，一切皆好’的人生信条，但另一方面，其实偶尔也会有那种感觉。”

“想害怕些什么，毫不起眼、惹人发笑的东西也好，想害怕些什么。[2]——这样的感觉。”

少年眯起眼，扬起漂亮又狡黠的笑。

“平静的日子也很好，但稍微刺激一点，也不错嘛。”

“你的棉花糖要糊了！罚你再给我烤一个！”

千间幕低头，把糊掉的棉花糖丢掉，重新放上一个新的，叹了口气。

“总觉得，有什么事正在发生……”

“我在对你做坏事，你大概是察觉到这个了吧。”乱步把饼干塞入嘴巴里，含含糊糊的说。

“啊……那就没关系了。”

碧绿的双目莹润着透彻的光，在那样漂亮的眼中倒映的白发少年闻言，反而松了口气：

“要持续多久呢？可以告诉我吗？”

……

做坏事的人坦言相告，被做坏事的人全心信任，古怪的关系缠绕着，仿佛在悬崖边跳舞，掉落的感觉，分不清是快乐还是忐忑。

乱步摇着头，慢悠悠的想。

现在还这么好骗，以前这家伙是有多好骗啊？

远处传来爆炸声，火光渐渐腾起，雪白的迷雾蔓延开，却始终没有铺开，而是凝聚在那一小块天地。

世界陡然生变。

火焰停止，融化的棉花糖停止，思索着什么的少年停止，空中的风与一切全部停止。

遥远的青森。

费奥多尔睁开眼，看到长发的男人身穿女装，站在他的对面，拿着一把刀。

时间凝结成固态，被囚禁的黑发俄罗斯男人的颈部，出现了一道见骨的刀痕。

“人间失格。”

罪与罚的异能力被无效化，那少年面无表情，声音一字一顿，艰涩无比：

“老鼠，再见。”

啊——终于从这漫长的时间循环中——

时间流动，剪裁，拼接，拿着刀的女装男人放下刀，回到了横滨的武装侦探社。

杀人凶手，此刻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路过被静止在空中的角田光代，路过弯腰准备救疗物资的与谢野晶子，他缓缓走到办公室内，唯一与他一同能够行动的少年面前。

白发少年正歪着头看窗外的异样，这个被静止的世界，此刻带有着浓浓的虚假的意味，仿佛暂停播放的影片。

“幸也。”他有些郁闷的说：“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长发男人睁着眼，如真人玩偶一样毫无生气，内心却在静静地回应着：

——再等一下吧，幕君。

——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