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传的沸沸扬扬，听说那咒灵实力强大，也爱吃人。天皇下令尽快解决这个诅咒，到了这个时候阴阳师就尴尬了，毕竟处理咒灵确实是诅咒师的工作，他们现在再去邀请诅咒师就实在哪里不对劲。

出云还和五条说笑，说猜猜看他们什么时候会找到五条。

五条冷笑一声，不做评价。

然而，五条没有等到讨伐诅咒之王两面宿傩的请求，出云却等到了阴阳师的求助。

平安京内的阴阳师实在良莠不齐，大阴阳师那一代天赋绝伦的阴阳师此刻都已经年老或死去，论年轻的咒术师，实力其实连天元都不如。阴阳师们左右为难，不知道是谁想起了最近销声匿迹的出云，跑过来请求帮助。

出云身体不好不能去，思考了一下，给他们准备了封印的符。

只要贴上，两面宿傩就绝对跑不了，只要没人去引动两面宿傩，就算封他个一千年都没事。

能制出能传千年的符咒的，也只有出云了。

那些个阴阳师领了符恭恭敬敬的走了，一大帮子人去捕捉两面宿傩，就这还死了好几个，符纸好在是用上了，虽然队伍还没返回京都，喜讯却传到了京都里。

“你的实力，快要比我还要优秀了。”老师说。

“怎么可能！”

出云跟老师学了这么久，就算他天赋如此，也是常学常新，大阴阳师天赋也是惊人的高，且经历的风风雨雨比他多得多，出云自认为自己永远比不上老师。

“通天之术，我可不敢做啊。”老师笑着说。

出云噤声。

“不是怪你，从见到你第一面我就知道会有今日。”

大阴阳师老神在在：

“如今，我问你一次，只问你这一次。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决定好了。”

“值得你牺牲其他人的生命，来操控未来的命运吗？”

“值得。”

“可，为了莫须有的未来而将他人献祭，这可算不上正道。”

“……”

“你到底为了什么？为了人？为了未来？为了正义？”

“……”

出云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思路出了哪些问题。

他太优柔寡断了，无法为了某件事辜负什么人，然而不辜负什么人，就无法完成那些事。

“你到底是为何将他们牺牲的？”老师还在问，声音不悲不喜。

“……”

“说。”

“大义。”

“大义？”

“行我所能行之正义，将我所拥有的一切全部压上，这不是正义，不是冠冕堂皇的理想。”

出云抬头，言语中渗出疯子一般的狂热与专注：

“不需要别人理解，我的一切都是为了人类的未来，为了人们幸福的生活与未来的延续，为了创造能够正常生老病死的环境。为此，不择手段也好，背信弃义也好，我都一一认下。”

“老师，这是我的大义！”

安倍晴明看了他一会，垂眸笑了。

“你是个不省心的家伙。”

他招招手，像小时候一样，将他招到眼前：

“过来吧，我来教你最后一道术法。”

“……什么术？”

“你需要的。”安倍说：“将灵魂打上刻印，以轮回流转千年的……结界术。”

**

1005年，安倍晴明去世。

听说他死前仍然笑着，是喜丧。

出云没能来得及去参加他的葬礼，但，这合情合理，因为他从没进行过拜师礼。

而安倍晴明在明面上，从没说过他是他的弟子。

而出云之所以没去，是因为他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他长时间行动了。

去年，老师教给他的知识，被他消化更改，大批量的使用后，身体被反噬的更加激烈。

他不能出门，就把天元也留了下来，全心全意教她结界术。

“千年的时光很长，为了让你能够更平和的生活下去，你绝对不要参与任何事，如果你看到了我的转世，又或者是五条的转世，无论发生了什么，直到最终之前，都不要插手。”

出云研究出了一种结界术，是储存记忆的结界术，有点像是真实情境的可读书，后来他将之修改完善，完完整整的传给了天元。

书里面，是出云大部分的记忆。

“把你的过去记下来，这样，未来就不会忘记了，不是吗？”

“……你的轮回，还是你吗？”

“……不会是了吧？大概，是很像我的另一个人。”

“我要记住你……”她说：“我不想忘记你。”

在天元日夜不休的学习结界术，参透出云留下来的书籍时，五条也增加了拜访出云宅邸的频率。

“这是什么？”

“薨星宫图纸……”

出云说：

“唯有死去的天元，才不会被天地忌惮，唯有如此，她才能在毫无外力干涉的情况下活到千年。”

白发青年已经三十多岁了，他的儿子都已经结婚生子，岁月没有在他的脸上落下一道刻痕，唯有眉心的竖纹越发深邃。

然而出云看不到青年的脸。

出云眼盲后，白发青年也懒得去扯下眼睛上的布条，两个人对坐，眼睛上都绑着布条，像是什么盲人的茶话会。

“你要对我做什么？”

“我要改造六眼。”

布条后，白发青年微微睁大了眼睛，而后几十年来第一次这么爽朗的发出一声轻笑。

“疯子。”

“多谢夸奖。”

**

1006年，出云终于做好了所有准备。

他已经将所有能做的都做了，他竭尽全力。

八月，盛夏时，出云突然想起安倍晴明死去的时候。

那是秋日。

在老师一周年之前，完成这件事，等结束后，就去找老师。

他想，或许老师会骂他，又做了很多多余的事。

他想，他可能还要等很久很久，才能等到五条下来和他碰面。至于天元，那就要更久更久了。

他找了个深山老林，找到五条，用血画下最后的符号。

以大阴阳师所教的结界术，将五条血脉中的六眼上刻下结界术。

“汲取天地灵力，均分两份，封印在六眼中……”

六眼的出现，他算出的是五百年一次，六眼几乎无敌，只要将灵力封在六眼中，就能成为天元完整的灵力补充容器。

一千年后，他算到的最终期限，只需要两次循环，就能彻底结束。

这一切的行为都如此惊世骇俗，操纵天地于他得心应手。

他的天赋，是光听到大概都觉得恐怖的程度。

咒印手势成型的一瞬间，这座深山老林一瞬间落叶枯黄，方圆几十里烁烁落下落叶，盛夏时节却如秋季般萧瑟。

“没关系，等几十年，就能恢复。”

他落在五条怀里，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微微张口，就是一大口血沫。

“我做的怎么样？我这样的人生，算是圆满吗？”

他太瘦了。

论出云的行事，只能以偏激和疯魔两字概括，为了某个目标，他完全将自己的生命血肉做踏脚石，甚至利用自己的友人师长，利用他所能利用的一切。

所以，出云合该与咒术师做朋友。

六眼想了想，还是回复了他：

“非常、非常伟大的人生。”

“等等，五条——”

出云突然摸索着抓住他的手腕，从口袋中摸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符，贴在他和五条身上。

一条条金红相见的线条，落在彼此身上。

他挥手，将其中金色的一条，死死的系在五条的眼睛上。

“我和你讲过那个孩子，我想，或许，你能帮到他……”

“这是我们的因缘，由此，你的转世总会找到他。”

“……为什么不是你？”五条问。

“因为，在你领导下的五条家，真的……”

出云气若游丝的笑了笑：

“真的，会非常厉害。”

……而出云，只是一个乡野中，命运多舛的可怜孩子而已，他能做到什么呢？

“无所谓。”

五条说：

“那不是我，你不必对我愧疚。”

“如果你真的觉得过意不去，等你的转世后，你再来报。”

“……”

出云抿起唇：

“我都快死了，你倒是骂我两句啊，我这次不会打你了。”

“呵，我不骂死人。”

**

出云的人生已经走到末尾。

天元一直在车上等着两人。

此时的她，尚且不知道一千年是多么恐怖的事，然而就算她真的感觉到了，也不太会后悔。

“你感觉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天元问。

“抱歉啊……”

出云百感交加：

“早知道，就不给你这个名字了，天元天元……并不是个好名字……”

“你那时，不就想让我成为千年的尊者，受人敬仰，而不是被人欺辱吗？”天元弯弯眉眼：“你希望我强大，希望我能够拥有绝对的地位，所以你才会给我这个名字，不是吗？”

“……”出云怔愣着，然后笑了：“也是。”

他想着还有什么没有嘱咐，而后握住了天元的手。

“会很痛吗？”

灵力传输在天元身体中，出云的灵力十分庞大。

天元早就习惯了出云给她的结界术续费，只是这次，是全部的灵力。

或许会更痛，但比起身体痛，她的心更痛。

“不痛。”

“啊，曾经那家伙，也是这么说的。”出云想起了什么：“那个孩子，明明符咒很痛，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们两个，说不定能成为好朋友呢。”

“……是吗？真期待啊。”

出云突然沉默了一下，而后，他猛然拉住天元的手。

“我想起来了！”他的语气第一次这么焦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命运严丝合缝，这就是我们唯一的生路，天元，天元，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什么？”

“在你的‘回廊’中，你要打赌，你要向一个人打赌。”

就像那少年离别时说的那样：

【和我赌吗，我会赢。】

他语气逐渐急促：

“你要向他打赌，以他能赢为基础，你要赌……”

***

2006年，在1006年的一千年后。

千间猛地一个冷颤。

画面逐渐模糊，一个黑发女孩用血红的眼睛和他对视。

她很冷，很薄淡，目光却极为坚定，仿佛接下了某种传承。

女孩低声，语气空灵：

“前因后果皆已告知，此身天元，以此世最恶的身份，向你定下这道赌局。”

“赌你会失败，赌这世界遍地荒芜，赌你的等待与忍耐终将功亏一篑。”

“如果你赢了，即刻起，我的一切任你索取，无论记忆，生命，未来……一切的一切，全部随你操控……如果还不够……”

话音刚落。

一道金色的锁链从天而降。

横跨了千年光阴，这庞大的赌局终于找到了赌桌上的另一个玩家。

耀目的锁链将两人牢牢捆绑，千间幕再次眨眼，看到的就是薨星宫内，锁链下，与他对视的微笑的天元。

“你果然赢了。”

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