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夏油杰获得了胜利。
失败者即将目睹胜利者的死亡，这是无人幸福的终局。
然而，他的心情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平静的连他自己都感到惊奇。
运用术式瞬移在都市的高空，强风被无下限抵挡，那短暂的时间内，他的脑中略过了无数思绪。
最终，只剩下‘终究如此’的，一种挥之不散的无力感。
仿佛重走了一次剧情，一切却仍然驶向了既定的方向。
他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自十五岁后，人生中每一次事件的发生，都会给他新鲜且真实的体验，然而夜深人静时，一种‘命运’感就会袭上心头。
从空中落地，看到小巷处隐隐的属于夏油杰的咒力残秽时，他心中的熟悉感更加强烈。仿佛这个场景他已经目睹了不止一次一般。
甚至不止两次。
莫名奇妙，但，暂时没有时间去细想。
没有犹豫，他迈开脚步。
而后，猛地顿住。
瞳孔微缩，他少见地感到一丝茫然，微微张了张口，喉咙中发出破碎的音节。
“……诶？”
他的挚友靠在墙边，而他的正对面，仰面躺着一个破碎的人。
四肢散乱在身体的周围，雪白的头发几乎被血液和灰尘染成黑色。
“……”
仿佛阴云密布中即将落下暴雨的眼睛，苍蓝的双目锁定了整个巷口，六眼扫描着周围的一切，然而无论如何他都意识到他看到的就是真实。
不对的，不对的，有个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突如其来的，强烈的违和感。
他好像，抓住了某些东西。
如果真的如他所想，那这个世界……可真够疯狂的。
不愧是奇迹啊……
“……千间……？”
**
五条悟和夏油杰的谈话十分短暂。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夏油杰不想活了，而五条悟不能也无法去救他。
几乎在意识到千间幕没事之后，五条悟就迅速恢复了冷静，他走到夏油杰面前，听了夏油杰的遗言。
家人们，过去，未来，挚友，感情，一切的一切，如同流水将两人裹挟，妥帖的没有一丝缝隙。
整个告别的过程中，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是一种死水一般的平静。
五条悟有一张很漂亮的脸，十三年过去，没有丝毫变化。
或许变了一点。
一些细微的，代表着成熟的改变，嵌入在他的眉眼间。
但那些改变还没有被酝酿到极致，就算人生曲线已经基本重合，此时的五条悟和被关入狱门疆的五条老师，也有一种微妙的不同。
大概是没有经历过时间的沉淀，某些疼痛尚且不能被匆匆掩盖。
不过，就在夏油杰死去的那一刻，五条悟的神情居然飞速调整到了千间幕比较熟悉的样子。
就好像，他早就接受了夏油杰的结局，悲伤是真的，但一切他已经准备好了。
这让千间幕感到了些许异样，他看到五条悟走近，蹲在他的旁边，表情平静而冷淡，结着冰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
“你呢？”
他的情绪明显不佳，淡淡问：
“谁干的。”
“……”异样感越发强烈，千间幕皱起眉，仔仔细细观察着他的表情。
什么都没有。
他翕动着唇瓣，没有回答，而是有些不确定的发问。
“……五条，你打算怎么处理夏油的尸体？”
“唔？”五条悟顿了顿，眸光闪烁了一下，最终开口道：
“硝子处理后，我会亲自送他去火化。”
不对……
29岁的五条悟已经死去，他并不知道发展成了什么样子，但不应该是这样。
曾经五条老师的说法是，他执意要将夏油杰的尸体安葬，是他【执意要求】，实际上他完全没有焚毁挚友尸体的意思。
他不应该提出要送去火化这件事。
“……为什么，火化？”
“有的诅咒师会利用尸体来使用术式，只是正常的以防万一。”
……？
“你记得？”
“我该记得什么？”五条悟挑眉，苍蓝色的眼神仍然落在千间幕身上，一种被反复扫描的感觉霎时间顺着千间幕的脊背上涌。
不，他不记得。
千间幕此刻确定这一点。
“该我问了。”五条悟戳了戳他的脸颊：“你的伤口，谁干的？”
“……我会恢复的，所以……”暂时不重要。
原本预想的能轻松过关的地方出了差错，五条悟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在意这些伤口。
为什么？
“我知道你会恢复，我看到了，我要问的，是谁把你伤成这样。”
五条悟少见的慢条斯理的说，他甚至假装顿了顿，表演出有些困惑的样子，而那双眼睛却仍然冷淡的扫视着他的全身，如有实感的一寸寸从他的伤口处碾过。
六眼一旦被认真使用，被专一定格在某一个存在上，它给人的压迫感，不亚于神的一瞥。
青年脸上没有笑，眼中仿佛宿着夜晚的雪山，寒风吹过，带来一种真实的冰冷与压迫感。
“你知道吗？你全身都是别人的咒力残秽，四肢，胸口，心脏，甚至脊柱，从里到外，到处都是。而你的咒力却基本消耗光了，我刚刚甚至差点没有认出你。”
五条悟甚至第一眼以为他死了，需要仔细分辨才能认出这个人是千间幕。
“好熟悉，但我却没见过这种咒力。既视感太多、你刚刚问我是不是还记得、明明还没有找到杰，我却已经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以及，你的存在太过突兀，仿佛在我的意识中，你不应该存在……”
他沉吟着。
“我没有问过，我觉得不重要，但是，小千间……你该不会……”
冰雪的蓝瞳靠近，五条悟笑了下，他的身上没有敌意，只是纯粹的解除谜题的好奇，以及一种将理智与情感分隔的解离感。
是的，解离感，他仿佛已经完全把自己从‘夏油杰的宿命’中脱去，纯粹的以绝对理智的角度，冷静分析着千间幕。
“你该不会……重演了时间吧？”
……
在某一瞬间，千间幕感受到了与江户川乱步相处时能隐约感受到的，那种毛骨悚然的冰冷。
就如同之前的某一个夜晚，在询问后得到沉默时，五条悟的那一句：“老子会自己找到真相。”
千间幕没有认真，但他竟然做到了。
似乎从他的某些细节得知了答案，五条悟眯起眼，勾起嘴角。
“我知道了……”
“五条？”
五条悟俯下身，脱下衣服将他裹住，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短刀上，他再次环视了一下小巷，若有所思的将他抱起。
“我先送你去找硝子。”
为什么五条悟被时间回溯后会被累积出影响？！
然而来不及说什么，就在五条悟抬起脚的那一刻，异变突生。
一道帐落下。
然后，又是一道。
无数黑色的屏障以千间幕为原点，如水波纹一般，叠加了数不清的层次。
拒绝千间幕离开。
拒绝千间幕离开。
拒绝千间幕离开。
五花八门的交换形式，唯一的共同点是，拒绝千间幕离开。
感受着帐的规则，千间幕瞳孔微缩，曾经猜测的，成为了现实。
“……天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