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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清主次尊卑之后,我们再商讨未来吧。”

悠长的号角声在空间中回荡,燃烧的烈焰之中,黑水晶密布的鲸鱼陡然上浮,翻身跃起,凭飞天之能,一头向白榆撞来——白榆立刻将旋律拽进怀里,躲入拟物质爱神的防护。

一击不成,更多的鲸鱼上浮冒头。

它们个个体型庞大力道惊人,攻防能力不输雷龙,虽无雷电环绕,却有火焰加身,四头齐心协力,一时竟也能与拟物质爱神打得难舍难分。

白榆震怒:“好家伙,出了新手村就开始数值膨胀了是吧,我爱神世界前三超能力者的设定何在,策划什么意思,演都不演了?氪金模块解锁时刻到了?”

她对旋律说道:“等我一下,我先去反馈中心投个诉。”

旋律不回应她的怪话,仔细打量笼中结构,提出猜想:“能攻击一下地板吗?底下或许另有乾坤。”

拟物质爱神一拳将鲸鱼打落地面,发出震耳欲聋的碰撞声,旋律仔细听辨,下结论:“底下是空的。”

白榆依言转向,操控着拟物质爱神把大鲸鱼们当棍棒用,哐哐砸地!

但不知这地方用了什么材料,坚硬程度远超建筑标准,完全砸不破。

略一思忖,她干脆把鲸鱼甩飞在墙,改捏巨拳一枚,尽全力向下一击!

地板碎开了部分,黑色的晶体落到巨拳之上——这底下竟是用剥出来的过载晶体铸造,怪不得如此坚固。

黑色晶体不知铺了几层,以拟物质爱神A评级的力道梆梆几拳,也没能彻底打穿。

灼热的火焰虽然不会破坏拟物质爱神的防护,却能加重超能力者的负担,解铃的超能力缺点正在此处——体力需求很小,忍痛要求极高,过分依赖玩家精神而不是系统数值。

这大概也是游戏的平衡手段,若非有此缺陷,白榆在得到拟物质爱神的第二天就开始用超能力平推世界走征服世界路线了。

白榆不快地蹙眉,还是任务完成少了,推副本时强度不够才会要求技术。

玩家努力在脑海中捕捉与物理学知识有关的记忆,企图获得破坏地面的技巧。

关键时刻,还是队友有妙计:“把我放到长廊上吧。这些鲸鱼的火焰可以附着在金属表面一会,你能诱导它们,把周围都点上火吗?”

她提出需求:“完成的时候把我头顶的金属横梁打落,我能让他主动开门。”

白榆略迟疑:“你能躲过横梁吗?”

“别担心。”旋律似乎很自信。

白榆便依言办事。

火焰蔓延上来了,铁笼变成了火笼,目之所及,全是翻涌的热浪。

沈开阳在屏幕后蹙起眉来。

……令人厌恶的火焰。

他烦躁地命令鲸鱼们结束无意义的痴缠,要它们集合蓄力同白榆决战。

与此同时,旋律也下定了决心。

金属吱呀呀晃荡起来,计划进行得很顺利,三、二……

“哐当!”

这一瞬,她砸下油瓶,扔去面具,甩开长袍,展露真容,踩上热浪,探出栏杆,毫不犹豫纵身一跃!

烈焰环绕,这刹那,她如愿听到了沈开阳声嘶竭力的惨叫——

“不!摇光!!!”

第37章 故事不可终结在此

镜中映照的,是亡者的幻影。

“……我的超能力作用在别人身上的时候很容易出现只有部分转移的情况,而且掉落的部位是随机的,不排除关键器官甚至头颅掉落的可能,风险很高,很不建议尝试的……旋律,你在听吗?”

旋律将视线从镜子上挪开:“嗯。”

通讯的另一头于是继续道:“即使这样,你也坚持要用这个方案吗?”

“嗯。”旋律再次说。

停顿了一下,她补充道:“我不介意,而且,也不会有更好的方法了。”

1245.06.17

众目睽睽下,“沈摇光”留下一只断手消失。

简直就像宿命。

望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左手臂,旋律想,她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份真实记忆,就是沈开阳守在病床前,同刚刚睁眼的自己讲述植物人苏醒的奇迹故事。

沈开阳轻轻握着她的左手,骗她陷落虚假的世界。

而如今,为逃离虚假世界所付出的代价,竟然就是这只左手。

简直就是宿命。

手忙脚乱为她包扎的接应人其一不由一怒:“丢了只手还笑,你是没有痛觉吗?沈开阳总算把你折磨疯了?”

“痛觉是正常的。”

旋律一本正经地回话:“人体有许多不可或缺的部分,我只落下了一只非惯用手,这看起来是非常幸运,不可以笑吗?”

她活跃了一下气氛:“沈开阳没有教过我这个,请教教我吧,看在我是一个一岁孩子的份上。”

“……”接应人一时噎住,胡乱揉了揉她的头发,没好气的说,“不准开这种地狱玩笑!”

旋律乖巧地点点头,话题于是揭过。

旋律注视着屏幕。

操纵了一会儿电子设备后,沈开阳办公室的动静可听了,商弘住宅附近的监控画面可视了,她将严密关注……接应人其二忽然靠近她,有些扭捏地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旋律下意识发出一个疑问的语气助词,又立刻明悟:“稍等,我把整理好的沈开阳家的布局图、春生案剩下的证据和黑市客人名单打包一起发给你们。”

“不,我不是问这个!我们不是担心你赖账——就算赖账也没有关系,你已经提供了太多证据线索给我们了,还帮忙掩护我们,上次要不是你,老于命都不在了,你给我们的已经够多了,即使没有这些布局图、名单什么的,我们也愿意帮你。”对方急忙说。

“我的意思是你、你个人今后有什么打算?怎么说,你也是老于的恩人,我们从前对你的态度很差,应当赔礼,更别提你严格来说,还是个孩子呢!正所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孩子是祖国的花朵,文明的未来,呃……”

他语言混乱了一会儿:“我的意思是,你如果无处可去,或者暂时没什么打算,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我们都愿意收养……或者说供养,或者……嗯,总之,我们都愿意养你,如果你也愿意!”

旋律一时有些惊愕。

但很快,她意识到,这并没有什么值得惊愕的。

聚集在此处的人,本就只是一群为亲友申冤的可怜人,他们善良、温柔、朴实,若不是被强权压迫申诉无门,本就不会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

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被自己选为合作对象。

但她与沈开阳其实并无区别,沈开阳需要恶徒的帮助,所以为黑市提供资金和引荐客户,轻描淡写地改写这群可怜人的命运,将他们的亲友送入商品货柜。

旋律则为了借助他们的力量,提供他们资料,协助他们集聚,引导他们将矛盾转向万物生,利用他们的仇怨达成目的。

沈开阳并不在乎他们的喜怒哀乐,旋律也不思考他们的前途未来。

如果真是打算为他们好,就不会帮助他们用非法手段谋取公正了。

她的帮助并非出于正义怜悯,手段也不善良正直,恰恰相反,为了谋得他们的真心,她频出阴招,故意设计险境,然后如英雄般登场……

旋律望着来人脸上的忐忑与真挚,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与他们的不同。

她只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凡胎,并不具备任何崇高的美德,无耻而卑劣……她熄灭屏幕,婉拒了对方的邀请。

旋律依计划向沈开阳寄出了更多的物件、器官和恐吓信。

沈开阳收到这些的时候会是什么想法?

会如旋律知晓真相时一般茫然愤怒吗?会如旋律理解现状时一般恐惧悲伤吗?

一想到他温柔的笑容会变成沉痛与悲伤,她就不争气地感到心如刀绞。

而更可悲的是,旋律知道,沈开阳不会悲伤。

——因为她并不是真正的沈摇光。

真不公平。

真不甘心。

如果她是真正的沈摇光,一定会觉得沈开阳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她明明不是真正的沈摇光,却觉得沈开阳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沈摇光的记忆充斥她的脑袋。

与沈开阳相依为命的岁月,互相扶持的岁月,共同进退的岁月……不属于她的记忆深深根植脑海,蚕食她的神志。

这不对,她不是沈摇光。

她只是一个犯错就会被丢弃的量产人偶,失误就会被销毁的实验造物,她只是装载沈摇光记忆的容器,盛放沈开阳悔恨的器皿。

她与千千万万被掩埋的实验废料没有差别,顶多因为天生与沈开阳印象中的沈摇光性格相似获得了稍多一些的耐心和温柔,比其他实验品稍多一些扮演沈摇光的时光。

这一切都会结束。

等到她耗光沈开阳耐心那天,等到她误触沈开阳底线那天,等到沈开阳的记忆技术成熟那天,等到更像沈摇光的实验品出现那天……她因为沈摇光得到的一切就会如泡沫般碎裂,她会获得一张破碎的脸,失去生命体应有的温度,呢喃着救命在惶恐中死去。

唯一和她无名的姐妹们不同的,只有她已提前知道了结局,所以走到终局时,会缺少茫然和惊讶。

恐惧着这样的未来,她决定逃跑。

利用了很多人,欺骗了很多人,伤害了很多人,成功逃跑了。

而现在,只要再寄出一份死者的器官,死亡的假象便铸成了……一切就结束了。

从此以后,沈开阳也好,沈摇光也罢,都与她无关。

一切都结束了。

一切能结束吗?

旋律想起那具由她送出的尸体。

那个被超能力传送出温室,意外逃出生天,又因为记忆莽莽撞撞跑回来的,与自己相遇的,世界上另一个活着的“沈摇光”。

她茫然又仓惶地看着惊诧的旋律。

旋律惊慌又恐惧地目睹她被销毁。

“你是沈摇光,那么……我是谁?”

明明关于自己,她无名的姐妹什么都说了。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偏偏关于旋律,她无名的姐妹什么都没有说。

无名的姐妹死去了。

姐妹的母亲也死去了。

一切不能这么结束。

旋律想,如果一切就这么结束了,她就这么伪装死亡然后逃离明都,隐姓埋名生活下去,那么她心中沸腾的火焰要如何熄灭?她脑中叫嚣不休的怒号要如何平息?惨死姐妹们的哀泣要如何止息?千万亡魂的呐喊又如何终结?

一切不能这么结束。

她不能这么狼狈的、可怜地、无所顾忌地逃走。

驱赶洪涛海,留下马脚,诱导李天骄,挑衅雷龙,暴露实验品,窃听沈开阳,监视军火库……她做了这么多徒增逃跑风险的事,不是为了就这么结束。

她本就一无所有,如果还无视自己真实的心愿,那么这具人造的躯壳中还留有什么属于她自己的东西呢?

她不能逃。

她要继续赌下去,就像她从前做的那样——

赌李天骄会如她所愿地行事。

赌军火库会如她所愿地行事。

赌春生案的受害者,赌万物生的员工,赌雷龙,赌新任爱神,赌上自己拥有的一切,去算计眼前出现的每一个人。

她将会。

她必须。

她一定。

室内的温度在飙升,浑浊的空气中,旋律盯着火焰肆虐的地面。

这一次,她赌沈摇光的死亡场景如她所想。

赌……沈开阳。

她扔掉伪装,轻盈地跃下高台。

“摇光!!!”沈开阳如她所想般撕心裂肺地嘶吼着。

——哈哈,是她赢了。

*

旋律果然就是沈摇光——被绑走的那个!!

白榆操控着拟物质爱神急速降落。

此间事了,她一定要举办一个明都故事大会,这些明都人一个比一个会改编故事,不搞个比赛太浪费才能了。明都这种盛产编剧和演员的地方竟然没有变成明星故里、影视都会,白榆不是很认可!

掉落的旋律就像一个燃烧的小火球,顷刻便抵达了地面,好在撕心裂肺的沈开阳还没有完全理智蒸发,化身弱智呆瓜,还记得超越自己的手速极限按完操作按键,解除防御手段。

好消息是地面随*之打开,为旋律留出了下落的空间,也为白榆创造了救人的机会。

坏消息是鲸鱼在这一瞬失控,开始毫无顾及地胡乱冲撞,径直将防御撤去的设施撞得晃晃荡荡,几欲坍塌!

火焰比旋律更快抵达最底层,将深埋的实验室点燃,白榆一个响指暂停时间,伸长拟物质爱神的触手就要捞到人——

“轰!”

时间暂停解除的刹那,有龙同步而来,伴着冰层助力撞开墙壁,从外冲进来!

白榆反应极快,立刻解除拟物质爱神,险险免去己方队友空中撞车的惨剧,让雷龙先她一步于火海中捞起旋律,腾空而起。

她也精准地降落龙背,一个翻滚稳住重心,掏出背包内的灭火器一顿狂喷!

继承制的含金量还在上升,初始道具没一个是白拿的,灭火器的高光时刻来了,过期泡面的光明未来还会远吗?

白榆心惊胆战地检查旋律的伤势。

“摇光!”

沈开阳叫得比谁都大声,他一路从安全的后方冲到入口处,不好使的腿让他摔了个严严实实。

落下的灰烬粉尘弄脏他的脸庞,他浑然不觉,就这么趴在地上仓惶地问话:“摇光,你还好吗?摇光!”

“我不是沈摇光……咳咳。”旋律抓紧白榆的手臂,撑起身来,满身烧伤却毫不呼痛,将呛鼻的干粉吐出,只道,“沈摇光已经死了。”

“沈开阳!”她声声泣血,却在笑,“沈摇光已经死了!你不记得了吗?九年前,当着你的面,就在你面前,沈摇光死了!”

她狞笑的模样犹如地府爬出的厉鬼:“你不记得了吗?是你杀了沈摇光!”

第38章 真心无能跨越生死

“你杀了沈摇光!”

因这一句,沈开阳表情在一瞬冰封。

他撑着手杖爬起:“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下贱的实验品,我承认你的确有几分模仿的天赋,但你以为把我骗出操控室就万事大吉了?可笑,除了……”

“说谎。”旋律不容他岔开话题。

“如果不是你,你怎么会在现场?”旋律随白榆降落地底,她强撑起身,盯着沈开阳的眼睛,“如果不是你,你为什么只是看着?如果不是你,为什么没有嫌犯被逮捕,为什么没有死讯被公告?”

“如果不是你。”旋律一步步走向他。

“你为什么不救我,哥哥?”

她的肌肤被火焰烧得变色,她的衣裳被热浪卷得破碎,她步伐踉跄,她身在淌血,她望着自己,在一瞬穿过时空的阻隔,如此质问道:“哥哥,你为什么不救我?”

沈开阳几乎是下意识地:“不,摇光,我没有,我努力了,我——是你……”

他骤然退后:“你不是摇光。”

“你自己也说了,你不是摇光。”

他从呢喃变成训斥,由惊惶转为恼火:“你才不是摇光!摇光不会用这种眼神看我……该死的赝品,亵渎摇光的混账,你怎么敢顶着摇光的脸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的是你!亵渎摇光的混账是你!我能顶着沈摇光的脸站在你面前的原因也是你!”

旋律骂道:“如果不是你的血肉、你的科技、你买来的超凡能力,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千千万万个和沈摇光一模一样的赝品?”

“是你在用你亲子的躯壳仿制沈摇光,是你在用你不实的记忆捏造沈摇光,是你在用粗制滥造的量产人类替代沈摇光,是你在终结沈摇光的肉身之后,又要消解沈摇光的精神,抹除沈摇光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烙印——是你在彻彻底底地杀死沈摇光!”

“住口,我没有!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我从没有过伤害摇光的想法,更没有过要杀害她的心思……我是、我明明是在复活……”

“你有!”旋律厉声压制,“你当然有!”

“看看站在你面前的这个人,这个正在呵问你的人,我与沈摇光相似吗?沈摇光的精神会如此脆弱吗?沈摇光的形容会如此狼狈吗,沈摇光会用这样粗暴的口吻同你说话吗?”

“你复活的这个东西——你认为最像沈摇光的这个造物现在就站在你面前,告诉我,这是复活吗?”

“告诉我,只要拥有沈摇光的容貌,只要拥有沈摇光的记忆,在你眼中就是沈摇光的复活吗?”

沈开阳避开她的目光,捏紧了手杖:“我或许选错了方式,但……”

“你还不明白吗,哥哥。”

旋律阖眼片刻,将那些狰狞收敛了,模仿着沈摇光的语气。

她在旋律与沈摇光之间切换:“即使今天站在这里的不是我这样拙劣的仿作,是真正的沈摇光,她也同样不会对你温柔以待,不会原谅你,不会认可你,更不会留在你身边。”

此乃谎言,旋律想。

她根本不了解沈摇光,尽管她拥有沈摇光的容貌、身份、生活,拥有来自沈开阳的、关于沈摇光的记忆,她也完全不理解沈摇光。

不懂她为什么看淡一切,不懂她为什么离家出走,更不懂她为什么会和沈开阳走到生死诀别的结局。

如果她是真正的沈摇光,有一个拥有一切却愿意赌上一切来复活自己的哥哥,或许不论他们从前有多少矛盾争吵,也会变成感激感动,变得同样愿意放下道德、漠视法律,同他一起与世界为敌。

她就是这么一个低劣的可怜虫。

即使她不是沈摇光,她也久久地贪恋沈开阳温柔的早安,笨拙的玩笑,差劲的照料……

她曾比任何一个实验品都相信虚假的记忆,也比任何一个实验品都留恋虚假的记忆。

可虚假之物永远是虚假之物。

她不能做一辈子拙作,傻傻等待不明的死期降临。

她不能用虚情遮盖双眼,也无法用假意诓骗内心,她不想要属于沈摇光的一切,更不想要成为沈摇光。

她是如此地痛苦,在望着沈开阳迷茫的目光时也会难以抑制地感到悲伤,可属于旋律的呐喊与嘶吼,却不足以刺伤沈开阳分毫。

当她不再是沈摇光时,长篇大论的中伤与质问,全化作了一句轻描淡写的——选错了方法。

旋律伤害不了沈开阳分毫,那么在这一瞬,她可以假装理解沈摇光。

这是她一直在做的事,这是她最擅长的事,扮演沈开阳以为的沈摇光。

所有的谎言,只要来自沈摇光,就能让他万箭穿心。

如果不让他万箭穿心,如何算得上公平公正,如何算得上奔向自由?

一切不能这么结束,该逃的不应是旋律。

如果被销毁是宿命,那么至少,让自己成为最后一个被销毁的存在吧,试着惩罚犯罪者,试着保护自己无名的姐妹——就像她无名的姐妹曾对她做的那样。

旋律微微一笑:“你从前对我很宽容,我不像其他姐妹一样,稍稍犯错就会被淘汰,略不合意就会被销毁,明明拥有相同的记忆,明明使用更陈旧的工艺,我却比其他姐妹更像她……多神奇啊,我知道你一直想要知道原因。”

“闭嘴。”

“但现在,我可以告诉你谜底——我为什么那么像她?我到底哪里像她?”

“住口,区区一个实验品,不要装作一副很了解摇光的样子!”

沈开阳试图离场,却被白榆一枪打中右腿。

“好好听着,谈话中途不要擅自离场是礼貌,没有人教过你吗。”白榆冷冷地说。

“我的同伴断了一只手,还忍着烧伤和你说话,既然你没法主动感同身受,我可以让你被动感同身受。”

四只鲸鱼已经被拟物质爱神打瘫,但它们燃起的火焰却不曾式微,反而因为大量新鲜空气的灌入和建筑中防火能力逊色部分的突然开放而满场肆虐,飞速挤压着人类生存的空间。

与此同时,承重结构受创也令这空心建筑摇摇欲坠,尽管外头——机动队的人已经竭尽全力在疏散园区值班人员和加固片区建筑,也依旧难挽崩塌。

再过不久,这里就会成为新的土葬火葬打卡点。

即使如此,白榆也没有打断旋律和沈开阳的对话,反而为他们扫平了各种人类的、非人的阻碍。

她决定尊重一个敢于违逆强权的战士的选择。

“我最像沈摇光的地方。”靠着白榆不动声色的支撑,旋律稳稳站立,伸出残缺的左手臂,对沈开阳说,“就是我和她一样厌恶你,嫌恶你,宁愿放弃一切也要离开你。”

“我不想留在你身边。”

“哥哥,我再也不想见你了。”

稀薄空气让人缺氧,决绝目光一如当年,此时此刻,生理同心理一起遭受重创,沈开阳落下泪来。

“……别这么说。”

沈开阳神情恍惚。

“别这么说,摇光。”

“为什么,摇光。”他哽咽着,“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愿意弥补,我愿意改……只要你愿意告诉我。”

他心碎地发问,几乎想掏出心来:“我并不需要你时时刻刻呆在我身边,就算不在明都也没关系,就算不在这片大陆也无所谓,只要你和我保持联络……只要你和我保持联络就行,但为什么?为什么突然离开,为什么隐瞒踪迹,为什么不再理会我的关心?”

“为什么不再愿意见哥哥?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说谎。”旋律说。

“如果你真的如你所说这般卑微恳切,又怎么会用死亡的手段让我停留?”

“我没有!我没有想要杀你的——我只是,只是因为你完全不听我说话,我才不得不用极端的手段让你停留一会儿,我没想要伤害你的,可是火、大火突然就起来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

“然后你……然后你……”

“对不起。”沈开阳可怜地乞求着,“对不起,我从来没有想要伤害你的,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要伤害你的……我爱你啊摇光,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的家人,我的妹妹,我爱你,我……”

“我尽力挽回了。”他跪在地上,细数自己为得到超能力者的帮助而进献的物质财富,诉尽自己为获得各方支持而承受的精神压迫。

他言辞恳切,字字真挚,泪光闪烁,低三下气地想要获得冒牌货的认可:“我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你,摇光。”

“真恶心。”旋律说,“如果这就是你的爱,我不需要这样恶心的、建立在他人牺牲之上的爱。”

沈开阳悲伤地呼唤她:“摇光……”

旋律再不能伪装:“沈摇光已经死了!你的爱,竟然连爱的对象也无法分辨,真是这个世界上最虚假的爱!”

他愣住了。

她们——所有的“沈摇光”们,竟然就因为如此浅薄的感情诞生,被如此浅薄的感情折磨……

旋律难以自抑地感到了悲哀。

也不由自主地感到畅快。

她羡慕沈摇光拥有一个愿意拼上一切的哥哥,但沈摇光拥有的,何曾是一个愿意为她拼上一切的哥哥?

令她执着的,令她哀痛的。

沈开阳……

竟是如此。

不过如此!

火势越来越大了,浓烟让旋律几乎不能呼吸。

她不再停留:“我的姐妹们就在前方,不必再为他浪费时间了,我们继续前进吧。”

她重复道:“我们继续前进。”

……

…………

熊熊燃烧的火焰中,只剩沈开阳的喃喃。

“我怎么会分辨不出摇光?我怎么会……”

“不对,不对,我是爱你的!摇光,为了你,我才算计亲情,利用爱情,放弃友情,为了你,我才忍受屈辱,忍受痛苦,忍受孤独,为了你,我才……”

“诳诸无识、虚诬诈为、掳掠致富,因你好侵好夺。”火海中,一人缓缓走来,接下他的独白。

“知过不改、知善不为、嫁祸卖恶,始终源你本心。”

沈开阳透过炽热的浓烟分辨来人的形貌:“……谁?”

一只手不容抗拒地掐住他的下巴:“支配解除。”

那人蹲他面前,同他对视:“沈开阳,告诉我关于解铃的一切。”

无法质疑,无法斥责,无法反抗。

“是你。你就是YZ。”在秘密无所遁形的间歇,沈开阳喃喃道。

“详尽叙述你研究的课题和进度。”

沈开阳不受控制地说出了一切。

“摇光……摇光被你们带去了哪里?”情报流失殆尽之后,沈开阳再度质问。

火势收敛,气温下降,负责记录的工作人员敲下最后一个按键,将审讯记录交付审讯人。

另一名工作人员则道:“长官,他们找到培育室了,正在尝试转移实验品。”

YZ在电子屏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随他们去。接管控制中心,拷贝实验记录。等他们离开后再去销毁沈摇光课题的内容。”

安排完事项,他才将视线转向不再有价值的沈开阳:“遵循沈摇光生前的愿望,她长眠于江城。”

“生前的愿望……为什么……”

“我不知道沈摇光选择江城理由,但可以猜到她不选择明都的原因。”YZ淡淡地说,“沈摇光不愿做你为非作歹的借口,生前死后,皆是如此。”

“怎么会……摇光……”

“摇光,摇光……”

失血过多让沈开阳最后的呢喃几不可闻。

“别信,不是这样的,和他们说的不一样,我的确说过很多谎话,使过很多诡计,但唯有你……”

“唯有你,我真的……”

死亡与寂静同至,再无人倾听罪人的真心。

第39章 放飞春日里

旋律感到温度在流失。

她在恶劣环境中强撑了太久,已经很难继续了。

沈开阳会和她一起死在这里吗?大抵是会的,他腿部中枪,失去了行动力,应该会如沈摇光一般葬身火海。

让一切结束在开始的地方,也不坏。

“那就不至于了。”白榆却说。

“不是在否定你前半段的意思。沈开阳肯定会死,他没有任何独自逃跑的可能,跟在我们后面的那群正义伙伴肯定会因为过高的道德属性尝试施救,但以沈开阳的失血量,续命概率约等于零,你就不一样了,你还能抢救一下。”

“不信看看咱们英雄救美的雷龙大人,他替你顶了大部分烧伤,你再惨兮兮比他还是好些。这家伙患有超能病,可能是病情恶化吧,最近防御力越来越差了,比普通人也好不多少……瞧,他都还生龙活虎地喘气呢,别担心。”

“对不起……”

“别对不起,我不是在阴阳怪气你,赌命不是什么好招数,但考虑到你享有未成年人保护法的保护,从前生活和学习环境也很恶劣,做出错误的选择情有可原。”

白榆冷冰冰地看着另一个不吭声的:“你就不一样了,皮厚的,我阴阳怪气的是你!”

她冷笑一声:“好威风啊雷龙大人,我辛辛苦苦忙前忙后,最后你冒出来抢高光时刻?真了不得,唰地一下就冲我前面去了,速度之快无人堪比,一瞬间我还以为你比战神还防火呢?”

“……”

“做什么不说话,装高冷?”

周行之闷咳两声:“不是吵架的时候。”

“哟呵,成熟。”白榆毫不理会他的考量。

“如果这句话不是出自一个上一次说到信任就匆匆逃跑的人之口,我说不定还会考虑考虑。”

“可惜,你已经不值得信任了,小子!”

白榆怒道:“不管你实际是怎么想的,既然你口头上答应和我组队,那就是装也得装出队友的样子,合理分工,互相信任,懂吗?”

“哼,看你这样子,我的几句口头教训想来也是没用的,但玩家我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即使你不听使唤,肆意妄为,质疑伟大的玩家,我也依然愿意稍稍匀出一些耐心,用你一定能听进去的方式教导你——”

白榆说:“解谜任务完成了,我得到了一个空白记忆球,这个记忆球可以提取人的记忆。”

她补充道:“不受规则类超能力限制。”

周行之呆呆地看着她。

白榆仰起头,得意洋洋地笑了:“我说过,玩家说到做到!”

旋律望望这个望望那个,诚挚地恭贺:“恭喜你,雷龙。”

“你也一样,小朋友!”白榆将她扭正,“我向你保证,即使你现在感到疼痛得难以呼吸,难受得不能移动,你也一定能活着离开这里。”

“我敢放任你在那和沈开阳吧啦吧啦可不是没有倚仗的,就算你真的重伤不治……我,时间系超能力者,了解一下?”

旋律张了张口:“不必……我猜你倒流时间需要死亡?你先前似乎已经死过一次了。受伤很疼,受伤已经如此疼痛了,死亡又该多么难捱?为了我不值得。”

“世间万事万物都需要代价,我放弃了远走高飞,选择平息自己心中的爱憎怒火,就已经做好功亏一篑的准备……如今,我的不甘已经传达,我的愤懑已经抒发,我无名的姐妹们也能够获救了,这是完美的结局。”

“更何况,李天骄挑衅你们是因为我的诱导,你们会搅和进事件也是因为我的算计。我需要可以利用的力量,所以测试你们的正义感,引发你们的好奇心,利用你们的超凡能力……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牺牲生命去重写结局。”

她重复道:“非常感谢你们,也非常抱歉欺骗了你们……这结局已经完美,我已经没有缺憾,我愿意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一切付出生命。”

白榆摆摆手:“完美结局的定义者是玩家,这位NPC,你过界了。耍了我们一通以死谢罪就完了?天底下更没有这么好的事!”

“说难听点,你还欠我十万日薪,说好听点……”白榆想了想,“我答应了带你去春日里,对吧?”

她微笑道:“玩家说到做到,对你也一样,小朋友。”

……

…………

“还有六十四个孩子。”白榆坐在周行之病床边,脸上难掩敬畏,“不愧是爱神严选,沈开阳的种族繁衍能力着实一绝……有一说一,超能力分类中没有钞能力这个种类我不是很认可。”

周行之沉默不语。

白榆用过期泡面戳戳他:“大火烧掉了你的嗓子?有问题你赶紧地表示,现在回溯还来得及,不要故意浪费我蓝条,我看不得蓝条在20以下的!”

周行之这才慢吞吞地开口:“不受规则类超能力影响的记忆读取能力很珍贵。”

“嗯。”

“你只有一次使用的机会。”

“对。”

“你失忆了。”

“啊?哦,好像是有这个设定,我都差点忘了……所以?”白榆有点不耐烦了,“有话直说,你也要报名参加明都故事会不成?你敢给我讲个真假参半的故事,我就让我的战神给你一拳!”

周行之只好:“你应该把能力用到自己身上。”

“我患了超能病,感染已经很深,不剩什么价值了,但你——你似乎并不受病毒影响,有漫长的岁月和改变世界的力量,你的记忆更加值得。”

白榆新奇地看着他。

周行之退缩了。

他寻觅了很久,期待了很久,追求了很久的真相揭秘时刻近在咫尺,他却突然退缩了。

这是真实,还是又一场陷阱?

事到如今,这或许有风险,这真的值得吗,为已经无法挽回的过去……

不。

不行!

还有人,还有人在等待……

他挣扎了片刻,决定撤回发言:“果然还是……”

白榆猛地抡起铅球大小、铅球质地、铅球手感的透明球体,在周行之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砸向周行之的脑袋:“谜语人,结束你罪恶的一生吧!”

周行之陷入了婴儿般的睡眠。

望着被自己砸成昏迷状态的绷带怪人,白榆潇洒地撩撩头发:“可笑,区区NPC还想做玩家的主了?倒反天罡!谁也不能阻止我完成任务!”

空白记忆球——血腥假面任务的奖励物品,可以提取击中对象重要的记忆做成记忆副本供玩家玩耍,生产工期三天。

在等待副本生成的间隙,白榆从四面八方搜集情报,获悉了明都地图的剧情始末。

故事开始于三个月前,沈开阳将销毁失败品的工作外包给超凡未来,解铃又将之安排给商引,商引紧接着托付给商弘。

一开始,商弘选择了最便捷的火化处理,引得沈开阳震怒。不得已,他换了种处理方式:将尸体埋入自家建筑公司的工地里。

然而由于生性马虎,这处理方式又被工地附近的建筑工人——也就是洪涛山发现。深陷资金问题的洪涛山因为无法直接联络到沈开阳和沈摇光,勒索到了万物生。

在残肢断臂和骇人照片面前,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的李总助自然高度重视,即刻确认……于是,让时任沈摇光的旋律发现了端倪。

“我真正知晓真相是在撞见另一名实验体之后。”

旋律回忆:“春生案的其中一名受害者是母体之一,她会被诱导前往春生医院工作,也正是因为她委托空间系超能力者窃取女儿的事情败露。”

“那个被超能力转移走的孩子在与她分别后遵循虚假的记忆来到家里,被我遇见了。她一路上毫无遮掩,又与沈摇光不像,沈开阳当场就叫人把她处理了。”

白榆惊讶:“沈开阳没有发现你撞见了?”

“我得到了外人的帮助。她替我掩饰了行踪,帮助我获悉了真相,还教会了我不少窃听、跟踪和反追踪的知识。我会去和春生案受害者家属合作,也是因为她的建议。”

旋律道出那人的名字:“解铃,或者说「爱神」,她就是我的协助者。”

“我不了解爱神,不知道作为沈开阳合作者的她为什么帮助我,她是这个世界上数一数二强大的超能力者,似乎也没什么玩弄心计的必要……而且即使真是圈套陷阱,我也别无选择。”

停了片刻,她道:“后来的事,你应该也知道,我从沈开阳那窃取春生案的证据资料,这些资料被受害者家属们发布网上、送至警局,全石沉大海。”

“通过这件事,我认识到明都一般的官方势力不值得信赖,而超能力局——我毕竟依靠爱神才得以苟活,挑衅她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更何况,很快也没有任何和机动队联系的必要了,一个月前,负责明都超能力事务的机动五队被爱神全歼在会澄市……”

“我看不到扳倒沈开阳的希望,从前也并不想扳倒沈开阳,只想要逃跑,直到……爱神疑似失联,机动队行迹可疑,雷龙和另一位强大的超能力者进驻明都。”

“以为能放下的未必真能放下,以为不可能的也未必不可能。”旋律念出自己心绪的转变,又同白榆详细讲述了自己怎么在矛盾的心情中设计逃跑路线,试探雷龙和白榆,暴露实验体尸体——那具尸体能保鲜至今,竟然也是解铃的助力。

解铃与旋律并无后续的联系,但在初见时就提供了足以颠覆她命运的、过多的帮助。

白榆想起解铃癫狂嗜杀的模样,忍不住开始怀疑解铃也分量产款和原装款。

此刻春花烂漫,春光明媚。

旋律望着永不凋零的春日景色,忽然抽泣:“我能收获如今这般美好的结局,全仰赖你和雷龙……”

她想起无数个真心微笑的清晨,无数个暗自落泪的夜晚,每一个心惊胆战的瞬间,每一个强装镇定的时刻。

“谢谢你们,你们让我得到了自由,我却无以为报……只能谢谢你们,谢谢你,让我终于……终于……”

她终于敢哭着说:“我自由了。”

第40章 超凡幼儿园

再见池如水,白榆一把薅下他的墨镜:“我忍你很久了,一直戴着墨镜和人说话很不礼貌!”

眼睛处的几道伤疤突然露于人前,他并没有任何下意识的反应,只眨眨眼睛,从善如流:“你说得对,是我疏忽了,抱歉,抱歉。”

“爱神大人,昨晚还尽兴吗?超自然力法……算了,法律法规先放到一边。”他笑了笑,“来谈谈战损赔偿吧。”

“……”

白榆乖巧地坐正了:“人家万物生的园区、万物生的产业、万物生的财富,万物生都没说什么,你着什么急呀……”

她语速极快地:“沈开阳死了,万物生归谁继承?旋律吗,旋律吧?一定要是旋律啊,其他的未成年黑户我们沈家是不会轻易认可接纳的!”

“旋律女士又何尝不是未成年人……”

“你在说些什么,三十九岁的沈摇光都能被称为未成年人,那么雇佣二十多岁的你上班干活的超自然力管理局算什么!”

池如水无言地看着她。

白榆抱臂:“别想从我口袋里掏钱。我是为了正义在行动,天底下焉有热心市民承担战损费用的道理?”

“向我索赔万不可为。恰恰相反,你们还应对我见义勇为的行为重金表彰……等等,你们是不是已经欠我不少赏金了,什么美食家、爱神、雷龙的,哪个不是通缉名单上响当当的人物,我的赏金呢?”

她把手一摊:“给钱。”

“雷龙的赏金你也没有收到?”池如水故作惊诧,“我记得四队的流程8号的时候就已经快走完了,怎么会还没到账?这样吧,我们二队再给你提一次申请。”

池如水模仿她的语气把手一伸:“给龙。”

白榆敲敲桌子:“这合理吗?我好好把龙交到你们手上,你们自己没关住还赖上我了?谁家通缉悬赏还要求售后服务的!”

“交到四队手上。”

“你们还分家了不成!”

“二队本来就不一样。”池如水理所当然地说,“我们和其他队伍的流程不通用。”

见白榆杀意顿生,他又改口:“不过宋堃是在我们面前解决的,这个赏金是有的——就从赔偿金里扣掉好了。”

“那扣完他还剩多少?”

“还剩99%。”

白榆立刻抄刀!

“冷静!冷静!”池如水连声制止,“仅仅一个宋堃当然远远不够,但你还有许许多多创收手段不是吗?”

白榆手持大砍刀,面色不善:“细说。”

“你身边还有很多人。”池如水循循善诱,“不忠诚的、不友善的,不听你指挥的、不合你心意的,冒犯你的、忤逆你的——超凡未来的人。”

“你算盘珠子都崩我脸上了,我们超凡未来哪来那么多和首领不对付的人,他们是心肠坏不是脑子坏。”白榆冷冷地说,“纯诬陷啊?”

她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更何况,难道你以为我会为了区区金钱就出卖我亲爱的朋友吗?可笑!我告诉你,虽然首领变了,但我们超凡未来的感情不会变,羁绊不会散,我们超凡未来永远是一个充满人情味的幸福大家庭……”

白榆张张嘴:“价目表发我一下。”

……

周行之看着她,面无表情:“这就是你在超凡未来大搞人口贩卖的理由?”

“贩卖?什么贩卖,和公家合作执行正义的事能叫贩卖么!你不了解词汇的语义就不要随便乱用,这不就闹笑话了吗……而且我也是为了旋律!”

她振振有词:“万物生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节省点,用光了怎么办?你难道要让婴幼儿工作挣钱么?”

白榆指责道:“懒惰的恶龙!”

旋律笑笑:“对万物生来说只是小钱,倒也没什么。”

“小小年纪花钱这么大手大脚,你也是被沈开阳教坏了。”白榆语重心长,“你这样叫我如何放心,果然小孩子家家的不能拿太多钱,金钱观都扭曲了。这样,以后零花钱就由我替你保管,等你长大了再还给你……”

旋律:“……”

周行之冷笑一声。

不待白榆发难,他继续道:“丢出去的都是一些能力差、兴趣怪、人格扭曲的家伙,倒也无所谓。但你继承爱神的超凡未来就只是为给机动队打白工?”

“是我在让机动队打白工!”白榆纠正他。

“超凡未来现在人员臃肿,多得是派不上用场的人,组织继续扩容也得不到多少经验值,但我总不能像解铃似的搞血腥裁员吧?丢给机动队处理最好。”

经由宋堃一事,许多超凡未来成员与白榆失联,但也有继续观望的、忠诚爱神的、坚持组织理念的,以及被分配到沈开阳手下的不少人依然听从白榆指挥。

这些人大多贪得无厌、好逸恶劳、凶狠乖戾,使用起来算不上顺手,唯有忠诚爱神的那批好些……这部分基本上都是解铃从各样险境中随手救下的,形同旋律。

但和旋律不一样的是,他们因此万分感激解铃,愿意为她赴汤蹈火——即使他们对解铃一无所知,能力也相对羸弱,但他们足够狂热虔诚,称得上予取予求。

……解铃偶遇坏蛋的时候竟然真的有出手相助的可能,虽然出手之后她有极高的概率变成下一个坏人把随手救下的又随手杀掉,但、可、然而!

白榆难以管理自己的表情,眉毛鼻子拧成一团,脑袋后仰:“解铃?解铃?哪个解铃?那个解铃?”

周行之凝重地点点头:“我懂。”

白榆不想继续看成员简历了。

它们部分来自机动队,部分来自成员自制,真实性值得商榷不说,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得人脑瓜子嗡嗡。

她收拢纸张,简单分类,分出厚厚的两沓交给周行之和旋律:“你们两个决定吧,看谁不顺眼就献祭谁,实在不行丢硬币决定也行。都是一群忠诚度低得可怜的家伙,随你们处置了,当务之急是内部提纯。”

周行之挑起一张:“按忠诚度你不如把超凡未来解散。”

“看不起谁呢!至少这间屋子里都是我虔诚的信徒!”

“你虔诚的信徒只有这个外表看似大人的未成年。”周行之瞥一眼旋律,“只有这种思维简单,一两句话就能哄骗到手的婴幼儿才会在无纲领、无理念、无物质报酬、无精神鼓*励,还要无限付出的境地中萌生对你的信仰。”

“雷龙。”旋律勾画人选的笔一顿,朝他露出一个礼节性的微笑,“我想实验室造物的年龄并不应该以普通人类的标准计量,我的心智也不至于到婴幼儿的地步。”

礼貌完了,她直抒胸臆:“你再用时间衡量我的心智,我就用外貌判断你。”

“……”

白榆幸灾乐祸地笑了:“需要我给你订购一本《语言的艺术》吗,未成年小龙?”

周行之转向她,皮笑肉不笑:“你在置身事外些什么,雇佣两个童工,你就光彩了?”

……啊,她雇佣了两个童工。

一个外表看似大人,实际年龄一岁。

另一个刚刚成年,外表看似初中生。

怎会如此,白榆并没有刻意建设超凡幼儿园的意思……她能解释的!

周行之听不到她的内心戏,全身心投入工作:“你动作这么大,一定会有人察觉然后逃亡黎明舰的,你和机动队谈妥了么?抓捕让他们自己负责。”

“当然,我们只负责提供名单和联络方式,真实性都不必做保证,抓捕更是另外的价钱。”

白榆询问:“但为什么逃亡黎明舰,黎明舰什么破烂都收?”

“黎明舰什么破烂都收。”周行之肯定道,“只要是超能力者,他们就愿意提供庇护,俗世的法律道德约束不了他们,他们自成体系。”

他提醒白榆:“你和机动队的合作一定会辐射影响到黎明舰,超能力局和黎明舰的关系越来越诡异了,迟早生变,你注意别掺合进去。”

……

“怎么会。”池如水却说,“我们和黎明舰亲密无间,友好关系牢不可破,无需担忧。”

“在这个动荡的时代,团结力量共应巨变至关重要,我们一向充分尊重黎明舰的意志,致力于友善关系的维系。也正是基于这样的方针,我们同样尝试和超凡未来和谐共处。”

“从前的爱神无意与我们交流,但现在不同了。这样的机会非常难得,我们自然倍加珍惜,即使真有我们和黎明舰激烈冲突的那天,也不会将你牵扯进来的。”

想了想,他说:“你若是感兴趣,不妨去黎明舰亲眼看看我们的合作成果,相信那会让你对我们的未来更具信心。”

“黎明舰目前在向东行进,预计月底靠港东海岸,等停靠城市公布,你可以去瞧瞧他们现在的生态,抛开公事不谈,黎明舰不同常世的风土也值得一览。”

言罢,他不再谈论黎明舰的话题,将准备好的文本资料递给白榆:“这是包括旋律女士在内的各位实验受害人的身份文件,出生证明、户籍材料……一应俱全。有了这些,她们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行走人间了。”

“理论上来说,未成年人们应该由政府负责供养,但考虑到事件的特殊性和诸位的意愿与经济实力,我们同意暂时保留沈摇光女士的户籍与监护权。”

“简单来说,旋律女士可以继续以沈摇光女士的身份活动,但她必须在两年内让这身份慢慢淡于人前,孩子们将有由你们照料,办事处的工作人员会定期上门审查。”

池如水笑笑:“我们的观念与作风并不完全相合,但完全可以求同存异,这一次的合作会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今后,希望我们能继续加强联系,增进互信,共同守卫世界的安宁与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