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淩嘴上说着钱紧张不够花, 发起年礼来是一点都不手软。
市舶司的官吏一个个鸡鸭鱼肉粮食布匹,手里提不下,得用小车来拉。
这一年表现好的优秀官吏, 还有额外的奖励, 小车拉了好几回。
这些目前官职只有从九品的官吏, 一个月到手的俸禄不到两贯, 另外有相当于三百公斤的米, 职田的收入很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去岛上轮值的有点额外的津贴, 能稍微多一点收入,但真的就是稍微多一点。
家中人口要是多的, 这点钱过得非常紧巴。
要是人口少的,有一些别的开销, 每个月还得卖掉一些米,才能换到足够生活的钱。
当然, 苦日子只有刚开始的两个月, 赵淩市舶司地事务理顺之后,市舶司的日子就很滋润了。
赵淩对整个海外贸易的进出口设置了规范的关税,税收比例很少,还有一部分免税和退税政策。
夷人商船需要缴纳的税费总体是很低的。
税费其中的一部分还包含了隔离检疫的费用等等。
这些走远洋贸易的大商人心里面也有一杆秤, 虽说现在看着杂七杂八的缴费项目多了不少, 但算下来比他们每年贿赂象州官员的少多了,交钱非常痛快。
市舶司还给他们安排了统一售卖的商行,甚至允许留下几个人长期在象州停留负责经营销售。
像雷奥那多, 如今已经正式带着妻子儿女开起了洋货行,在象州府内置办起了宅院,连孩子都送去了私塾上课, 就跟普通的大虞商人一样。
榜样的作用是无穷的。
这些大商人谁差钱?
要是能够在大虞这样繁荣的国家长期生活,谁愿意回到那个街道污水横流、头上爬满虱子、看病更是比等死还难受的地方?
他希望自己子女们穿上华美的丝绸做的衣服,用上比少女皮肤还细腻的瓷器做的餐具,吃着花样繁多美味可口的食物,晚上可以点燃白蜡烛,用上最细腻的胭脂水粉……
或许他的儿子也可以成为大虞市舶司里这样刚正不阿的官员,他们办事认真仔细,精通多国语言,耐心温和,从不额外收取任何费用,也不会故意刁难他们,就像一个真正的贵族的样子。
赵淩大概能知道这些大商人心里面的盘算。
人才引进、投资移民嘛,有什么不可以的?
进行规范化管理,还省得他们闹出各种事情来。
他还把账目放到明面上,看着收的不多,但养活他们市舶司的这些人绰绰有余了。
哪怕今年花钱造了衙门、员工宿舍、家属院等设施,全都回本之余,还有些结余。
结余的部分,象征性上缴了一些,另外“按照惯例”留下来自己花。
海港有人开办起了商贸行,主要负责给洋人商船联系对应的官员和商人。
还有开办旅行社的,其实就是购物团,带领洋人在象州府城内游玩/购物。
这些商行有的是市舶司的家眷开的,有的是脑子快的商人开的,不管是什么来头,都少不了市舶司的好处。
赵淩倒是不搞什么灰色收入。
如今整个海港都是他的一言堂,他完全可以通过堂堂正正的收税来完成抢……增加收入。
总的来说,市舶司的这些官员,日子都过得比在神都要好,且收入来源都正当,不用担心收了一点黑心银钱就提心吊胆。
起码有赵淩盯着的时候,没人敢这么做。
王家二舅舅在海港盖了个私塾,专门教外国语——教大虞人外国话,也教外国人大虞话;同时也教导外国人一些大虞的礼仪,也了解外国的一些礼仪和社会情况。
赚钱的同时,还非常体面。
那是真赚钱啊。
外国人对一位真正的饱学之士、世家大族子弟传授礼仪,可太愿意花钱了,还是非得要送,不能拒绝的那种。
赵淩看得都羡慕。
伴随着商贸往来增加,洋人的卫生习惯和生活习惯的改善,以及语言沟通的逐渐通畅,在象州府城已经越来越少使用夷人这样带有贬义的词语,取而代之的是洋人、外国人这样的中性词语。
市舶司的年礼丰厚,水军和船厂的年礼也不差。
水军这一年来清剿了多少水匪,匪寨里的钱多钱少还不是一支笔的事情?
船厂除了对外卖船之外,还给外国商船提供维修保养(偷师)服务,虽说由于不赚钱的军舰建造和研发业务,导致还谈不上赚钱,至少有了不错的收入。
这些年礼让对应的商户农民,赚了个盆满钵满,都能过个肥年。
周彦红、陆凤羽夫妻带着一双儿女过来的时候,站在码头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这也是渡口?怎么跟宁罗渡差那么多?”宁罗渡也算是个不小的渡口,但……算了,什么地方都不能跟这儿比。
水泥地平整开阔,道路两边种着大量的花草树木,行人和车流分开。
中间道路上车马川流不息。
常禾引着一家人上了自家马车,指着来往的人流说道:“最近过年,不少城里人过来洋货行买些新鲜玩意儿。咱们不用看那些,家里有好的。”
家里果然有好的,赵淩直接送了周彦红一筐石头。
这些石头可不是普通的石头,而是颜料的原材料。
赵淩绘画虽然还可以,但懒得花大量时间去调制颜色。
周彦红作为赵英娘和周毅两位绘画大佬的长女,在这方面的天赋不低,只是日常琐事加上家庭开支如今更加侧重在两个孩子身上,让她平时更多的只能画画水墨,对于这些昂贵的颜料已经很久没碰过了。
两个孩子还不知道这筐石头到底是什么,窦荣看了看天色就说道:“赶紧喝口水就回去了。”
东西是早就准备好的,一些人很快上了车,前往附近一个内河渡口换了船,往泸阳县去。
周彦红很是吃惊:“怎么坐船?”
窦荣轻描淡写地说道:“哦,我把泸江挖深了一点,现在能够行船,不过吃水不能太深,明年还得继续把航道加深一点。”
当然不是挖的,是用火药炸的。
泸阳县所在的位置,原来是泸江的主河道,只是淤积后,泸江改了河道,现在变成了一条支流。
夏季丰水期的时候,倒是能够行船,但也只能走走小船,大船根本不用想。
整个泸江河道工程,预计需要三年时间。
周彦红头一回从这个角度看自己的家乡,更让她意外的是船竟然能够直接到……
“这是外婆家?怎么感觉有点不太一样?”她下船看向码头边上的山,感觉山是对的,但村子感觉怎么不太对,又有点熟悉?
这边的码头很小,铺了一些石板,装了围栏。
赵淩刚才睡着了,这会儿走在后面,闻言说道:“不是,这是田家村,二姑姑家。赵家村的河太小了。”
拓宽加深河道花费太大。
反正田家村就在赵家村隔壁,赵淩就不费这个功夫了。
“淩儿!是不是淩儿回来了?”
他们正说着,山上突然传来叫喊声。
赵淩抬头,循声望去,只看到一个男人正站在山坡上冲他们挥手。
他赶紧挥手:“四叔!我们回来了!”
田家村的人也听到了动静,纷纷跑来。
一时间热闹非凡。
田学仁来得最快:“好家伙,到这么早?还以为你们要晚上才到呢。我都在码头准备好了灯,怕你们看不清路。”
一群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看到码头上挂着一串灯笼,还没点起来。
田学仁又跟窦荣打招呼,又招呼周彦红和陆凤羽一家,热热闹闹把他们请进自己家里:“先坐一会儿喝口茶,装货卸货要一会儿呢。放心,肯定天黑前把你们送回家里。我们两边的路用水泥铺了,现在一点都不颠簸,走得还快。”
嗯?这么豪横的吗?
田学仁看赵淩的眼神就笑:“婉瑜表妹自己弄了个水泥作坊。我看过,质量比官府的稍微差一点,但是给我们村里铺铺路够用了。”他突然奇怪地看了一眼赵淩,“钱不是你给的吗?”
赵淩给几个小孩儿发小红包,下意识说道:“没啊。”
窦荣说道:“给了,是我忘记告诉你了。”
家里的开支,当家主母肯定是清楚的。
“哦。”
田学仁看一个就随口说了一句,另外一个也没问具体多少钱,也不说话。
常禾已经指挥着把给田家的年礼都留下,把剩余给赵家人的年礼和行李都装上了车,过来叫他们出发。
担心一会儿天黑或者下雨,田学仁他们也不挽留,把他们送到村口。
赵淩说道:“明天再把车还回来。”
“不急。”
田家其他人在城里,家里就田学仁留守,主要负责带孩子,送走了亲戚们,回头看到一群闹哄哄的孩子,感觉头都大了,恨不得也跟着一起去外婆家。
赵淩他们一行果然很快就到了赵家村,到了刚好吃晚饭。
没有分餐,大圆桌上鸡鸭鱼肉的碗盘高高叠起三层。
最后上了一碗酒酿小圆子,赵淩一喝就软了。
他还很冷静,跟窦荣说道:“我喝醉了。”
同桌的赵继哈哈大笑:“哪有喝醉的人说自己喝醉的?”
窦荣已经明显感觉到赵淩的身体往自己靠过来,伸手揽住:“腿软了?”
“嗯。”赵淩话是这么说,眼睛还看着剩下的小半碗酒酿小圆子。
窦荣就拿起碗来,喂他吃完,招呼了一声把赵淩抱回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