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再没有谁比江南渡更了解他这个小师妹。
贪财是真的贪财,但若说她是为了钱才去涉险救人,江南渡是不会信的。
他心底明白,她这样说也不过是为了在他这里有个交待。
因为他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教她的:这混乱世道,人心不古,能保证自己平平稳稳活着已是不易,又何必在乎他人死活。
在这世上,她只需爱自己。
可惜……
看了眼已经没心没肺陷入熟睡的少女,江南渡眼神温柔,却也透着些许无奈。
洗脑多年,效果堪忧。
她生来就是这样的性子,说好听点叫古道热肠,心怀大爱。
说难听点……那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
范一摇身上的伤没几日就养好了,脸上连个淤青都看不见。
凤梧看了以后不禁感叹:“不愧是狗一样的恢复能力啊!”
就这一句话,害得小徒弟整整几日没跟他说过一句话。
“一摇啊,师父错了……”
“一摇啊,你最近缺不缺零花钱呀,上回不是说看好了一把刀没舍得买嘛,师父明天就带你去买好不好……”
“一摇啊,晚上想吃什么?今天晚上师父亲自下厨,你想吃什么,随便点菜……”
范一摇是狗,确切地说,是来自九州的异兽天狗。
也就是《山海经》中所记载的——“阴山,有兽焉,其状如狸而白首,名曰天狗,其音如猫猫,可以御凶。”
九州是华夏大地的灵界,如今在人类社会中逗留着不少来自九州的异兽或是阵法师。像是范一摇和凤梧,他们都是异兽,而江南渡就是阵法师。
相传在大唐时期,华夏大地国运昌盛,九州与现实世界的通道是畅通无阻的,后来随着华国国运起伏更迭,九州的入口数量也随之增减。
直到清末《辛丑条约》签订那年,整个华夏大地便再也找不到回到九州的通道,大批异兽与阵法师滞留在人类世界,不得不隐姓埋名,努力把自己伪装成正常的人类讨生活。
可虽说这是事实,范一摇生平最恨的就是被人当成狗,就连最亲近的师父也不行。
凤梧犯了大忌,知道小徒弟这回是真的生自己的气了不知道想了多少办法示好,可是范一摇却鸟都不鸟他。
范一摇那张臭脸似乎在向凤梧宣示:我哄不好了,永远也哄不好了!!
“不然……我们招个夜班镖师?”
终于,凤梧祭出了他的杀手锏。
范一摇果然不再将她师父当做空气,扭头看了凤梧一眼,“当真?”
“自然是当真的!你什么时候见师父食言?”
范一摇礼貌性微笑。
凤梧:“唔,虽说偶尔情势所迫,师父也是会变通的嘛,但是这次为师是认真的!今天就给你招夜班镖师!”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范一摇这才算是勉强消气。
其实也不能怪她太好哄,实在是摊上个抠逼师父,山海镖局开门营业十多年,从始至终就只有他们师徒三人。
范一摇号称是山海镖局的总镖头,听起来倒是好听,实际上这个总镖头下面不仅没有一个镖师,她还要同时兼任镖师和杂役,全天二十四小时无休,经常昼夜颠倒,不得休息。
她当然也向师父抗议过,但凤梧每次都会惨兮兮地哭穷,要么装聋装傻,死活不肯给她招人名额。
范一摇不放心凤梧,生怕他反悔,催着他去张贴招聘启示,
师徒两人才来到大门口,就听见一阵锣鼓喧天声。
“外面怎么了?谁家新铺子开张么?”范一摇探头探脑往外看。
却看见包子刘等一众街坊捧着一块红花大匾。
“范总镖头,这次贱内多亏了您才得以保全性命!我们全家,对您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能刻这一块牌匾送您!”
包子刘说完,将牌匾上蒙的大红布一扯,露出四个大字——侠肝义胆。
这还不算完,包子刘又将牌匾翻了个面,原来这匾额背面同样刻了四个大字——奉阳女侠。
范一摇:“……”
这帽子,着实有点沉重啊。
虽然有点难为情,但范一摇心里还是有些欢喜的,从包子刘手中接过牌匾,并没有注意到那些人瑟缩躲闪的眼神。
这时江南渡也从内院走出来,众人见了他都像小鬼见了阎王,一哄而散。
送来这块匾,更像是完成一场任务。
范一摇叮嘱凤梧一定好好写招聘启事,自己则是抱着牌匾满院乱跑,琢磨应该挂在哪里。
“大师兄,我们把这挂在正堂好不好?让人一进来就能看见,说不定还能招揽生意!”
“好,你想挂在哪里便挂在哪里。”
江南渡唇角勾起温柔弧度,看着兴奋不已的少女,眼中却无喜悦,只有心疼。
倘若不是他的威逼,又哪会有这块匾额。
这世上有太多卑劣之徒,惯于将他人恩惠当做理所应当。
可她明明早就看到丑恶,却依然保持赤子之心。他不知道该如何改变她,便只能配合着编下这美好假象。
罢了,就当……换她几日开心。
谁让某个老不死的嘴里没有把门,非得犯她忌讳惹她不快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