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再次回笼时,闻确睁眼看见的是四周纯白的墙壁,阳光透过洁白的纱帘照在一尘不染的白色床单,视野之中只有大片大片的白色,跟常言说的天堂一个样。
那一刻,闻确还以为自己死了。
他用力动了动左手,手背上的输液针牵扯着血管,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
“醒了?”一个熟悉的男声从床边的沙发上传来。
闻确侧过头去,叶焕两双长腿交叠,靠在沙发上,手里正把玩着一个黑檀木手串。
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叶焕转过头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你怎么也有这个手串。”闻确张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已经沙哑到这个地步了。
叶焕没想到,他醒来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他这个,他把手里的手串提起来,“你说这个?”
闻确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叶焕。
“应忻送的啊。”叶焕歪着头看向闻确,“你也有吗?”
闻确猛地坐起来,顾不得手背上已经回血的输液针,一把夺过了叶焕手里的手串。
他还没来得仔细看,只听叶焕大笑一声,像是看了一出好戏,看着闻确惊慌又愤怒的样子,他终于笑够了才说,“自己丢东西了都没发现。”
闻确这才如梦初醒地看向自己的左手腕,确实什么都没有。
他拿着手串看了又看,再三确认这就是自己的那条,一下子泄了力似的,靠回床头,语气中有些愠怒,“你动我东西干什么?”
“谁想动你东西,””叶焕嗤笑一声,“你那手串都能买我命了,应忻走之前三令五申让我看好它,丢了你拿什么治病?”
“应忻?”闻确突然听见这两个字,再就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他恍恍惚惚想起来,自己会出现在医院里,是因为应忻出事了。
“应忻之前联系过你吗?”闻确此时的语气已经彻底软下来了,他怕叶焕不告诉他,怕叶焕对他有所隐瞒。
“联系了,让我多照顾你,怕你想不开。”
“还有呢?”闻确小心翼翼地问叶焕。
“没了。”
“他没跟你说,为什么要这么做吗?”闻确彼时堪堪能拽到叶焕的衣角,于是他边拽着那衣角,边摇尾乞怜地看向叶焕,期盼他能多说点什么。
“我不知道。”叶焕挣开闻确的手,“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警察了,他只是跟我交代后事。”
“警察去调查了吗?人找到了吗?他还活着吗?而且……他为什么跟你交代后事?”闻确的问题如同连环炮一般砸过来,因为他知道,这些问题除了叶焕,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回答了。
叶焕单手插兜,站在闻确的床头,目光扑朔,看上去不悲不喜,“闻确,你知道那个悬崖多高吗?四十米。我上学的时候学的是精神医学,所以我们也会学一些临床的课程,老师说,正常情况下,从离水面三十米的地方跳下去就会导致死亡。因为人无法承受那样巨大的冲击力,可能会造成严重的骨折、内脏破损、颅脑损伤等等……”
“叶焕,”闻确打断了叶焕的医学分析,极力遏制住自己颤抖的身体,“你还是人吗?应忻后事都是跟你交代的,他那么信任你,你就放任他去死,还在这跟我强调他已经死透了。”
叶焕看了眼闻确的输液瓶,淡淡道,“该换药了。”
“我他妈跟你说话呢。”闻确全然不顾即将刺穿他手背的针头,狠狠地揪住了叶焕的衣领,愤怒到无以复加,“晚上的海边那么黑,你们怎么确定那个人就是应忻?”
叶焕耸耸肩,“不是我确定的,是警察确定的,我建议你相信警察。”
“相信个屁。”闻确猛地松开叶焕的衣领,后坐力让叶焕连连后退,直接被推回沙发,“除非亲眼看到他的尸体,否则我不会相信的。”
“那恐怕不行,我们老师说了……”叶焕还不死心地解释着。
“滚!”闻确朝他吼出最后一个字,眼泪应声滚出,手拽出身后的枕头,砸向叶焕。
叶焕也没坚持,抬手帮他按了呼叫铃,然后转头走了。
病房的门“砰”的一声重重关上,闻确在这巨大的关门声中倒回病床。
眼前还有太多疑问和谜题横亘在他眼前,亟待着他去寻找答案。
应忻的离开,就像是一场猝不及防的暴雨,劈头盖脸地落下来,没给他一点准备的时间。
暴雨经久不停,雨雾遮挡住他的视线,他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走。
人生到此二十八年,前十八年,他朝着自己曾梦寐以求的追求走,再往后十年,他都活在雨里,后来重新遇见应忻,他开始朝着应忻走,他以为能走到他们的美好未来里,结果最后兜兜转转,却又回到了雨里。
小荷儿推着换药车走进来,看见闻确的手时倒吸一口凉气,“别乱动啊……”
闻确背朝着小荷儿,没有一点反应。
“应忻……是叫这个名吧,”小荷儿边换药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应忻的事我听说了,你一定节哀啊。”
“……”
“哎……”小荷儿叹了口气,想安慰闻确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你别听那个什么心理医生瞎说,我们医生都说了,不一定的,外国很多这种挑战的,那些人不还是活下来了?你……”
“你出去吧。”闻确打断小荷儿,“我想一个人静静。”